隔阂二
一个月后
风衣衣摆高高撩起,抬手梳理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茶色墨镜架在鼻梁上,嘴角轻扬,洁白亮光刷过牙齿,在尾端以一个十字星划上终点。
这是——虎皮??!!
“怎么样,我这样帅吗?”
陈南俊转过头,苦笑了半天,才努力以正常表情面对他,单调却异常认真的两个字,“很帅。”
虎皮得意地咧开嘴,潇洒地长臂一挥——
“扶我。”
陈南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走上前抬起他胳膊拉过肩膀,一手扶着他的腰,“你一天不耍帅行不行?”
“你少嫉妒我,我知道我比你帅。”虎皮昂头弯腰,在陈南俊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出住了两个月的病房。
回到烈火堂,杂毛昌乐得合不拢嘴,直夸虎皮够意气、有胆识,将来是做大事的人。特地在醉仙居开了二十桌,为他压惊、洗尘。
虎皮眼巴巴望着餐桌上炸至泛出红光的蹄膀,一块块码放整齐的猪小排鲜嫩欲滴,还有那张着两只凶猛的钳子,穿着俗气红外衣的龙虾,他不禁吞了吞口水。
耶稣、圣母玛丽亚,这才是食物、食物!他有多久没吃到这种东西了,在医院的两个月时间,他都被陈南俊看得死紧,一天三顿医院的营养餐点,吃得他直犯恶心。妈的,再穷的日子他都没吃过那么垃圾的东西,当他是猪啊!两个月时间,他瘦了十几斤,今天终于可以大块朵颐,勾出所有馋虫,消灭他们。
斟上满满一杯,五粮液的香味他睽违已久,未品人先醉,提起小巧的杯身,眼看着从唇边擦过的美酒滚进——陈南俊肚子里。
“喂!”虎皮一拍桌子,竟跟两个月没吃饱过一顿的人抢食物,有没有人性。
“你现在还不能喝酒。”
“什么?”
“还有这些菜都太油腻了,我已经吩咐上两个素菜,你等会再吃。”
“陈、南、俊!”
磨牙阵阵,众人拭目良久,却仍未见凶案发生。只有被拔掉尖牙和利爪的小老虎委屈如绵羊般躲在角落含泪咀嚼一根根嫩草,不时送来两个欲语还休的秋波。
“可以啊你,南俊,虎皮这小子居然这么听你的。”杂毛昌开怀大笑,豪爽畅饮。
陈南俊笑而不答,实在不忍心他那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夹起一块鸡腿放进他碗中,四目交接时,恶魔也露出天使般的笑容。
“只许吃一块。”
待枪伤彻底痊愈,虎皮又恢复了好斗的本性。拉斯维加斯一行,他几乎被神化。以一已之力独闯龙潭,救出被擒的陈南俊。身中数十弹,却大难不死。从此,讲义气重感情,实打实的英雄好汉,这些词一一加身,把个虎皮乐得找不着北。加上坤哥前去探望,分堂里服他的人越来越多。
香槟、轿车、美女、荣耀,他赢得了想要的一切。
可人的满足总停留在下一秒……
杂毛昌最近有些不痛快,召集堂内弟兄进行一次言辞恳切的“座谈会”。
虎皮附在陈南俊耳边,说笑着走进堂内。其言词内容不外乎某某夜总会新来了一批小姐,某某按摩房的技术不错,哪天带他去试试。
此时陈南俊脸上总是那一万零一次的同一种表情,不笑、不答,虎皮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模式,自顾自地说着开心。
找到各自的位子坐下,虎皮继续和好久不见的同伴调笑,惹来杂毛昌几个白眼,外加出声警告,“虎皮,少说两句,待会有的是机会让你侃!”
耸耸肩,虎皮一摆手靠坐在椅子上。
“最近我们烈火堂的生意,大家也看到了,算不上惨淡,却也跌得够呛,鹰帮的人已经很少来找麻烦,新崛起的新南帮似乎想在这一片做大。各位,有什么看法。”杂毛昌皱着眉发话。
“嗨!”虎皮轻笑一声,“不就是一个小帮派吗,我明天带几个弟兄几把枪搞——”
“你给我闭嘴!”杂毛昌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看不得虎皮的得意忘形。
虎皮悻悻地晃晃脑袋,憋着气,没处发。
“其实虎皮说得也没错,昌哥,不过是几十个人自发组成的小帮派,没什么好怕的。”
“年轻人嚣张气盛,想自己当老大,闹过一阵也就没什么了。不如就让虎皮……”
“我看当务之急是收回那些失掉的场子,那些个黄毛小子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谅他们以后也不敢再……”
杂毛昌脸露不耐地听着手下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从何时起,这些人都被虎皮给收买了。他端坐高位,却一点也未察觉,大意享受之时,看来那小子给这些人灌了不少迷汤。他不动声色地瞅向虎皮,还是那副吊尔郎当、不务正业的样子——摆弄摆弄手掌,晃晃身子,凑向陈南俊身边,“哎,你这身在哪置的,明天带我去看看。”
看来,他不是在装傻,就是把他杂毛昌当成了傻子。
野心不小嘛,不知道他的想法陈南俊知道多少——陈南俊?
杂毛昌蓦地打断眼前腐朽老辈的马屁经,“南俊,你有什么看法。”
陈南俊抬眼看过杂毛昌,平静地说:“依我看,新南帮暂时先别动,我已经派手下开始调查他们的背景,过不了几天就会有答案了。”
“有那个必要吗?不过是几个——”
“有没有必要,过几天就会有结论。新南帮的人也许都很年轻,可他们并不傻,坤哥的名号,凡是道上的没有人不知道。敢闯出来的后辈,不会事先不打听清楚。既然他们敢这么大肆的抢夺烈火堂的生意,可见他们有足以无所畏惧的资本。我想要知道的是,给他们撑腰的后台到底有多硬,我们,是不是动得了?”陈南俊不慌不忙地分析事件,期间他感受到虎皮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虎皮的行动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他和那个人有不同的目的,永远,走不到一块儿。
杂毛昌投去欣赏的目光,点点头,“南俊做事,我一向放心。”
“去,麻烦!”虎皮不屑地哼一声,“照我说,直接给他们来点硬——”
“虎皮!”杂毛昌一拍桌子,“什么时候,这里轮到你来说话了!”
虎皮有半分的愣怔,眼珠一转,抬起头,“昌哥。”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昌哥!”杂毛昌悠哉悠哉地踱到他身边,猛地抓住他头发,向后拉起,低下头面对面,声音低沉却字字犀利。
“你小子玩什么花意,别以为我老糊涂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告诉你虎皮,你背着我挣那些蝇头小利,我可以不跟你计较,想离开烈火堂单干,我他妈二话不说,立马放人,只要你有那个本事!虎皮,年轻人气焰太旺了不是什么好事,以为坤哥去医院看过你一次,就是他小弟了?哈哈,你小子现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那我们就来看看是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嗯?”杂毛昌挑着眉,手背挑衅地拍拍他脸颊,目露凶光。
“昌、昌哥,我……”虎皮吓得额汗直冒,瞳孔中男人的倒影扭曲的可怕。
“昌哥,”陈南俊拉住杂毛昌胳膊,“他不过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一时糊涂,多挣了点养老钱,昌哥,我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这么做,昌哥……”
几声稍有些急切的昌哥,使杂毛昌努力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转过头,陈南俊一脸严肃地望着他。
明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眼神,杂毛昌却隐隐看出些一瞬即逝的担忧和紧张。
他轻笑一声,放开抓着虎皮的手,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你小子有好命,有人为你求情。明天中午之前,我不想见到的——”
“统统都会消失。”陈南俊接下了他的话。
杂毛昌回头久久望他一眼,点点头,“好,很好,南俊,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让人不愉快的会议仍在进行,人人数着心跳的频率,小心说话。
会后,虎皮拉长着脸走出来,“那个老不死的,怕他做什么。”
陈南俊懒得多看他,“以你现在的实力,说这话还早了点。今天晚上之前,断了所有生意。”
“什么?那我还指望什么!”
“如果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就照我说的做。”
“那个老不死的不是说……”
“不会计较?哼,他会做一时的缩头乌龟,却不会做一辈子的伪好人。你在最不该的时候踩了他的禁忌,要想保命,就给我低调点。坤哥不是你亲哥,他谁也不会罩。这一秒他敬你是英雄,转过头,你的名字,他早就忘光了。还有,新南帮的事你先别插手,等我查清楚,我们再——”
“陈南俊!”
“虎皮!”
不甘示弱地吼回去,陈南俊深深望着他,“我是你的兄弟,我不会想害你,只要你肯听我的——”
像意识到什么,他说不下去,缓缓低下了头。
我是你的兄弟,我不会想害你……
我是你的兄弟,我不能害你……
我是你的兄弟,我……
虎皮,不会有那一天的,我绝不会让那一天来到我们之间,在那之前,我们、我们……
我是你的兄弟,我不会害你,帮你摆脱这一切,虎皮,我们绝对,走不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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