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抽泣地说不出话来,爸爸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稍微平静下来,我开始给爸爸讲这些年心里的害怕,开始跟他讲这些年的委屈,开始给他讲喜欢的男孩子最后没有在我身边。
我说,我最害怕的是你们知道以后接受不了,要赶我走不要我了。
“就算你变成啥子样子,你还是我们的幺儿,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你!”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大声,旁边的妈妈应该也听出来,我听到她哭了。
爸爸问我,那你以后怎么办,这个跟一般人不一样,大家知道肯定要歧视你的。说话这句话,爸爸又加了一句,当然,我跟你妈是不会的,但是外面的人肯定要说你。
爸爸问我,同性恋这个是不是可以治疗的,你说你是同性恋,万一你搞错了呢。
爸爸问我,你好久晓得你喜欢的男生的呢,这么多年了你咋不跟我们说呢,早点说了我跟你妈想想办法,说不定还能变回来呢。
爸爸每一个问题,都努力压抑着,害怕我听到觉得不舒服,可心里又有好多不甘心,怎么自己的儿子就变成这样了。但是我好感激,好感动,他一个农村男人,学历只到初中,也许以前只听说同性恋三个字,其它的一无所知,却可以这么宽容这么平静这么尊重地跟我讨论,一句重话都没有。
我想过无所个出柜后的场面,我以为最好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他们不说话开始跟我冷战,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让我这么惊喜让我这么感动。忽然,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收拾好情绪,我开始跟爸爸讲一些同志的知识,同性恋不是病,只是一种比较小众的取向,但是是正常的,中国有几千万都是同性恋。同性恋也无法改变,因为同性恋可以改变的话,异性恋也可以改变……我把我能想到的东西,以及以前看到的出柜要跟父母讲的相关内容都在电话里跟爸爸说了。他一边听着,一边叹气。我一边讲,一边流泪。
最后,我讲完了。爸爸叫我不要谈担心,又把电话给了妈妈。妈妈强装着笑跟我说,“儿子你不要怕,你跟我们生活这么多年了,你对我们还不了解吗,我们怎么可能因为你有点不一样就要跟你断绝关系,我跟你爸爸绝对不可能那么做的,你不要担心……”
妈妈说的一番话,又让我哭了。这个夜晚,我把半辈子该流的眼泪都流了,因为我太感动了。但是,在接受我的基础上,爸爸和妈妈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们对同性恋不太懂,所以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病,他们征求我的意见,希望过几天找个时间,跟我去成都的大医院找专家问问。如果可以治疗,花再多的钱也给我治,如果专家说这个不是病,是正常的,那这就是我的命,也是他们的命,我们一家三口仍然要好好地过下去。
我想了一下,含着泪答应了。
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把这些写下来,一是因为我没想到爸爸妈妈对我的爱这么深,我太感动了。二是看到了你们的留言,谢谢你们一直陪着我,我要把我的好消息带给你。
2月18日晚上在电话里跟爸妈出柜后,虽然得到了一个大家看起来很好的结果,但是我心里还是非常忐忑的,因为爸妈最后在电话里留下了一个要求,要去医院看看心理医生。虽然说他们嘴上说不是治病,只是听听医生权威的说法,但是我明白,这其实是表明,在他们心里,同性恋还是一种“病”,是有治疗的可能的。
人心都是肉做的,说实话,在他们对我如此宽容的背景下,在他们努力压制的哽咽声中,我真的不忍心在那一个晚上把他们所有的希望全部打破,所以我犹豫之后答应了。后来也看到很多知友在担心我,要是在医院遇到“庸医”怎么办。其实当时我心里已经有打算了,首先当时跟爸妈商量的是去华西,我想华西这样全国著名的医院,心理医生不至于那么不靠谱,会说出同性恋是病这样的话。
另外我当时还有小算盘,那就是跟爸妈去医院之前,先去挂个号探探医生的口风,看看他是不是对同志能够给出科学客观的评价。如果是,我就跟他坦白实情,下次带爸妈去挂他的号。如果不是,我就换一个医生或者想别的办法。
所以,当时我答应爸妈,并不是懦弱或者其它,一是我实在也心疼他们,二是缓兵之计,缓和一下矛盾。
出柜当晚,我也跟最好的几个朋友打了电话,他们都是在较早之前就了解我的情况并且完全能够接受的。有的建议我给父母一段冷却的时间,让他们再消化这个事情,怕太频繁的沟通反而会起反作用刺激他们;有的建议我趁热打铁积极跟父母沟通,进一步跟他们普及同性恋的相关知识,让他们完全接受。
我在权衡之后,选择了前者的意见。所以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跟爸妈沟通很少,除了因为担心而打电话看看他们是否安好,并没有过多的跟他们打电话。倒是我爸妈,也是出于担心,第二天就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2月19日早上7点,我对这个时间点记忆非常清晰。因为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电话响,接起来听到的是爸爸的哭声,爸爸哭着问我还好不好,有没有起床,要起来去吃早饭,吃完早饭要像平常一样去上班……
你知道一个人心碎是什么感觉吗,这不是我矫情,那一刻我真的知道这种感觉了。二十多年,我真正看到爸爸哭,只有两次。一次是我的叔叔他的兄弟因故意外去世,一次就是我的爷爷他的爸爸去世。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流泪。但是那天早上,我还在迷糊中,一接通电话,首先撞在耳膜上的就是他的哭声,很无奈很委屈想极力压制却压制不住的哭声。
我的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只是怕他担心没有哭出来。
我一直的担心的妈妈,那个时候却坚强的让我吃惊。我在电话听到她劝爸爸想开点,不是多大的事,然后把电话拿了过去,用特别正常的声音跟我说,我们就是担心你,问问你起床没有。我跟你爸爸都没事,你放心,不要担心我们……
那个早上挂了电话,我坐在床边上哭的不行。一边为自己感到幸运,一边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回报不了爸妈对我的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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