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乡土同志小说《忘年之恋》 - 第7页

第七章

之后的一连几天，我门也不出，每天就是在家坐着发呆，也不跟人说话，爹妈问我话我也不理。以至于吓得我爹妈直担心我是不是那天晚上出门撞了邪，一连几天，每天晚上临睡之前，拿着镜子和菜刀，叫着“小乖别怕赶紧回来”，替我安神招魂。

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发呆，关于李二叔跟姓聂的那个坏蛋做的那些事情——虽然我并不是很明了他们之间到底做过一些什么事，但无可否认，李二叔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却因此而轰然崩塌!

但是我会发呆，却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甚至于也不是因为李二叔跟那个姓聂的所做的那些我不太明了的事情本身，那些事情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很下流很不要脸。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内心对那些事情居然并不抗拒或者说厌恶，反而……充满好奇!所以我会发呆，更重要的或许是，我从他们两个人的谈话中，从那些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的言辞中忽然发现，一个人一个人的好复杂，明明在你眼里是一个样子，但是在你背后，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样子。

所以我迷惑，我甚至是有些恐慌!恐慌这个我不懂的世界，也恐慌周围我不懂的人!甚至于，连我自己，我都开始搞不明白。

所以我发呆。也所以，任凭爹妈一连给我招了五六天的魂，我还是发着呆。直到又一件事情突然发生，才把我从呆怔中惊醒!

那天一早刚睡醒，就听见村里的民兵队长“嗵嗵”地一边敲着锣，一边扯起嗓子喊开会，说是抓到了李二叔耍流氓，让村民去稻场批斗。

我吓傻了，在短暂的愣怔之后，我撒腿就向门外冲!我爹一把没拉住，急得赶紧跟在后面追。

我一口气跑到大稻场，稻场里已经聚了很多人，我钻进人堆，就看见李二叔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脸色木然，不言不动。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着李二叔，即便我能猜到他是因为什么而被抓，即便我也因为这个而感觉愤怒，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地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的绳子解开，把他赶紧从羞辱里边解救出来。

可是我还小，我什么都不能做。后来我爹走过来，把我揽抱在怀里，我就在我爹怀里无声地流着泪。不愿意去看周围的人，更不敢去看李二叔!

直到全村人差不多到齐，民兵队长先上台发言，我才大致明白事情发生的经过情形。

原来李二婶跟李二叔闹了这么久，心里也有些后悔，昨天晚上特意熬了一些鱼汤给李二叔送过去。她的意思是想借机跟李二叔和好，谁知走近窝棚，却发现李二叔正跟一个男孩子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这个蠢女人气得不单把一锅汤全部泼在两人身上，甚至当场就大哭大闹起来。

这一哭一闹不要紧，姓聂的小坏蛋光着屁股就往家跑，结果一回家，免不了被家里的大人盘问，小坏蛋一来瞒不过，二来生怕被李二婶首先揭穿，索性就把所有事情都推在李二叔身上。

他爹娘一听，当时就吵吵了起来，大喊大叫说李二叔耍流氓!惊动的村支书赶紧地安排人手，即刻去把李二叔抓了起来。

所以李二叔昨天夜里已经被捆了一夜!等到民兵队长说完，村长把姓聂的小坏蛋拉上台，让他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小坏蛋也不知道是天生的滑头、还是他家里的大人怕丢人事先教过他说话，就一边哭一边只说过去找李二叔说话，结果就被李二叔强迫脱了衣服裤子，又说幸亏李二婶及时赶到，要不然还不知道李二叔要逼他做什么事。

我多希望李二叔能够据理力争，那天晚上明明听见他们两个谈话是这个小坏蛋缠着李二叔，但是现在这个坏蛋居然说得好像所有事情都是李二叔的错!可是李二叔一直木然着，姓聂的小坏蛋说什么是什么，他一句辩解也没有。

我越听越不服气，恨不得冲上去说明事情真相!但是我却没有那样的勇气。再加上我爹紧紧抓住我不丢，我除了缩在我爹怀里哭，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李二婶看看事情闹大了，这个蠢女人到这时候才知道后悔害怕，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村长饶了他男人，又说其实都怨她，是她不该把李二叔撵出家门，还说她以后一定看紧李二叔，再也不会让他在外边耍流氓。

但是村民们本来就讨厌她，她越求情，一个个地反而更加愤怒!都说平时看着李二叔挺老实，没想到干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又说不行干脆送到县公安局算了。

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好像怕帮李二叔说一句好话就会玷污了自己的身份一样，连李二叔的哥哥嫂嫂也在跟着大伙骂他兄弟不是人!李二叔脸上一直都是死灰一样的颜色，任凭人们怎么骂，不吭声，更不辩解!

直到我爹大概记着李二叔对我们一家的恩义，终于看不下去，站起身说是李二叔平时对人做事都不错，也就是一时糊涂。既然没有干出什么大事来，还不如让他赔聂家一些钱完事，否则真要闹大了，对聂家小孩今后的名声也不好听。

我爹为人忠厚正直，在村里很有些人缘儿，再加上李二叔平素对人确实不错，听我爹一说，就有好些人跟着附和。

村长估计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又转过身去跟聂家父母商量一阵，最后就宣布散会，说要等两家坐下来谈谈再处理。

我还不想走，我爹就硬拉着我离开。我一边走一边还是哭得止不住，又一边扭回头去看着李二叔。我看见民兵队长正在给李二叔松绑，李二叔抬起头来，一双眼正对上我的眼睛!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当时眼睛中的那种神情!那就像一个受伤的野兽，红彤彤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无边无际的悲哀和绝望!

我还小，我本来不应该看到和懂得那种神情，可是那一刻，莫名其妙地，仿佛跟李二叔心灵相通一样，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种仿佛生不如死的悲哀和绝望!

后来李二叔到底赔了聂家多少钱不得而知，只是在那之后没多久，李二叔就离开了村子，一个人远赴深圳打工去了。这一去，就去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我一连哭了很多天，一直哭到学校开学，我升入初中二年级，一想起来那天的事情，想起那天李二叔眼中的那种神情，那种悲哀绝望到生不如死的神情，我还是会忍不住地哭!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悲哀绝望到生不如死的地步，更不明白既然生不如死，那又何必要生?

直到我渐渐长大，渐渐地读完初中升入高中，再从高中升入大学，我才终于豁然明朗!

人生，有时候的确会很悲哀，悲哀到活着，会让你感觉生不如死!然而，人生又充满无奈，无奈到即便你生不如死，你却不能不咬着牙坚持活下去。

因为，你有你的父母和牵挂，你有你的责任和义务!

然而，李二叔的责任——或者说牵挂，会是谁?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