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林克凡不说话。
林妈妈认为,玉英的优柔寡断,玉英妈的刁蛮专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竟然在外面有隐秘的行为,而且是一种使人闻之色变的行为。
于是她想,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和发展。
难得的冬日晚霞给房间里投下了一抹暖意,但房间里的心情却降到了冰点。林克凡拒绝回答林妈妈的任何问题,林妈妈不依不饶地追问,问得无可奈何。
后来,林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行!我不问了。我可以不问,但你也不能够离婚。”
林克凡没有做答,林妈妈认为是默认了,便回房去了。客厅里只剩下玉英和林克凡两个人。
小孩子醒了,没有哭,安安静静地眨着眼睛。玉英抱起他来,专注地哄孩子去了。
林克凡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被称做是儿子的家伙。他已经明显地长大了,皮肤竟然很白。他那幺小,但什么零件都是齐全的,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林克凡的心似乎有一只手揪着痛了起来。他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很多事情开了头就没办法停止和结束。他一边抚摩着儿子小小的柔软的手,一边叹息。他想起夏雨应该是今天中午放假回家去了。他和夏雨之间是不会有小孩子的,没有小孩子的家也就无法成为一个健全的家。他才豁然明白,为什么人们会把同志的结合认为是违背天伦的荒唐的事情。因为那违背了人类最基本的繁衍生息的原则。
因此他觉得,只要是男人无法生孩子的自然法则存在,同性爱都会被认为不道德,不管人的开化程度文明程度有多么发达。
他原本想给孩子取名叫“雪冰”的,只是因为那个名字是夏雨起的。与其说是为了纪念夏雨,纪念他和夏雨之间不会有结果的偷欢买醉,倒不如说他是想借此抒发自己隐藏在心里不可示人的情愫,给自己扭曲了的快乐争取一份地位和存在的理由。
孩子是自己的,是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个性时时刻刻渴望着被承认被尊敬。在自己无法实现的时候,他想选择某种方式来体现,哪怕是孩子,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但是就连这一点点微妙的渴求也被无情地摧残了。现在孩子叫“葛大海”而不是“林雪冰”,他已经成了岳母飞扬跋扈的象征,自己无能为力的见证。想到这里,林克凡眼中的温情徒然没了,手也突地缩了回来。
林克凡说:“离婚吧,孩子归你,我什么也不要。”
“克凡?克凡你怎么啦?”玉英以为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了,没想到顷刻之间林克凡又发作了。她慌乱地胡乱地说:“你别这样啊,你不是答应妈了吗?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也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还要离婚啊?!”
林克凡硬邦邦地说:“这样过我不舒心。”
“我妈那里的工作我去做,”玉英说:“她不会总是那样的,她会反省的。”
隔壁的玉英妈小睡了一下,此刻正清醒,听到说话声立即迫不及待地下了床,推开门就叫:
“玉英你随他!留他干什么?!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左邻右舍哪个男人不比他强?当初瞎了眼现在可不能瞎一辈子!”
“够了够了!”林克凡跳起来说:“你有病!谁象你一样逼着女儿离婚的?告诉你不就是离婚吗?你不愿意凑和我还不愿意勉强呢!不过你要明白,想离婚的是我,你不闹我也要离,我早就不想过啦!”
“嘿嘿,你露出狐狸尾巴了吧?!”玉英妈冷笑着,“行,要走快走,把你那病妈一块带走,我们老葛家的一分钱你也别想要!”
“妈!妈!”玉英哭叫:“你怎么了妈?你眼里钱就那么重要吗?你眼里钱比家重要,比感情重要,比你女儿的幸福重要,比命都重要吗?!”
“你闭嘴!”玉英妈叫:“没钱我能把你养这么大吗?没钱他林克凡能到我们家里来吗?”
孩子又被吓得大哭起来了,刚刚开始的宁静又被吵翻,林妈妈也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冲过来。
林克凡飞快到打开了柜子,拿了皮箱往里面收拾衣服,回头对林妈妈说:“妈,我们走!”
林妈妈呆了呆,傻了一般地回房去了,将自己随身的东西收拾了一大包。
临出门前,林克凡还是给玉英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挎起妈妈往外走。
林妈妈可怜巴巴地回头,犹豫着说:“我……我想再抱一下我孙子……”
“抱什么抱?!”林克凡彻底地愤怒了,“走!!!”
他头也不回地下了楼,一直走出了大院门外,玉英和孩子嘤嘤的哭声孩子耳边缭绕着。
当天晚上,母子俩在小旅社住了一夜,第二天林克凡租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他心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凄凉,一切都是意料中的事情,但事情真的发生了,他还是希望一切不是真的。
他翻报纸找招聘广告,打电话联系用人单位,不顾严寒跑去面试,一切又象当年他没结婚之前一样,只是他比当年多了太多的沧桑与成熟。
他被通达公司聘用的那一天,也正好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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