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正是腊月初的寒冷天气,林克凡连帽子也没戴,捂着耳朵在大街上没有方向地走着。
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他连看也没有看。等到感觉到冷得受不了了才躲到一家超市里去取暖。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了眼泪,眼睛痛痛的,想是已经红了。
他在橱窗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么狼狈的一个倒影,象一只被咬伤了的仓皇的狗一样,脸上的伤口还在丝丝作痛着。
手机又响了,他下意识地接听,竟然是夏雨打来的。
听到夏雨的声音,林克凡的喉咙梗塞了,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雨什么也没有发觉,说:“哥,我们放假了。我买了明天的火车票回家。你送我吗?”
林克凡躲在一垛摆着可口可乐的货架子背后,忘情又无助地说:“你别走……”
夏雨说:“什么?哥?你说什么?”
林克凡瑟瑟地抖着,说:“小雨,你别走。哥……哥好想你啊……”
夏雨说:“哥,我也想你啊。可是你又不来看我,三个多星期啦!”
林克凡说:“你在哪里?我这就去看你!”
夏雨说:“好!我在学校门口呢。你过来吧。咱们老地方见。”
出了超市的门,林克凡才发觉自己没带钱包。他茫然地四下观望着。
车来车往的街道上挂满了霜,街的拐角上堆着积雪,人们呵着白汽匆匆地来去。他觉得这个世界又冰冷有陌生,就象多年前父母刚刚变故时那样,他根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很多年前他是个小孩子,而现在他不小了,他是个父亲了。尽管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他深深地吸气,抬头望天,静了两分钟,然后快速地往回走。
刘阿姨她们已经走了,房间了弥漫着过度人闹后的寥落。
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林克凡也没有推开看看,只是揣起了钱包戴上了帽子。就在他想出门的一刹那,迈出的脚却停住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等等,再等等。”
他觉得自己不能去见夏雨,因为他太狼狈,脸上还有伤。他不能让夏雨失望,不能亲手砸碎自己编织的唯一的最后的梦幻。
然后他轻轻推开了林妈妈的房门,林妈妈正在系头巾,看着是要出门的样子。
他一闪身进了门,问:“妈你干什么去?”
“我找你去啊!”老太太的脸上泪痕未干。
他说:“妈,对不起。”
“别这么说,”林妈妈说:“是我对不起你啊!有时候想想还不如死了好。这天天喘啊喘啊的,什么也做不了,留着只能拖累你。可就是不死……”
“妈!妈!”他忍不住泪水,说:“你千万别这样,千万别。我爸扔下你不管了,我不能扔下你,走到哪里你都是我妈啊!”
他扶着妈妈坐在床上,然后帮妈妈解头巾,然后给妈妈倒了杯热茶。
他又叹息着说:“都是因为我无能啊!我要是有一点儿本事也不至于这样!妈!我一定会混好,一定!!”
林妈妈一边忍着泪一边说:“妈不一定要你混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行了。日子还得过是不是?玉英妈就是嘴巴刁、爱管事儿,但是心不坏,什么事能忍就忍了吧。再说两口子没有隔夜的仇,她是玉英的妈,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啊,遇事多让着点儿吧。”
他“呜呜哑哑”地答应着。
回头林克凡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玉英和孩子不在。听见玉英妈的房间里有人说话,他知道是那娘俩在说话。他无心去偷听,但还是忍不住趴在门口听一听。
玉英妈说:“跟他离婚!他一穷二白的要啥没啥,只有一个老妈子还喘得跟拖拉机似的。当初真的是瞎了眼!凭你的长相、咱们家的条件找谁不行啊?他小子当初不就是图我们家的条件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他真喜欢你?”
玉英只是哭,不停地哭。
玉英妈说:“孩子我给你带,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年你不也是我一个人带大的?你还年轻,趁早,省得那个死老太太死在咱家里头。我早就受够了!”
玉英仍然哭,不停地低低地哭。
玉英妈说:“你别先提出来,省得他们讲条件,让他们先提出来,然后净身出户!我就闹,一直闹得他们受不了了提出离婚为止!”
玉英还是哭,不停地哭。
玉英妈说:“哭什么哭?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活该是受罪的命!现在我还活着还有人撑着,要是我死了,你个孬种的样儿不得被林克凡欺负死?……”
听着听着,林克凡的心都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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