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林克凡慨叹着世事无常变换,想当初她们母女二人笑脸相迎,甜言蜜语说得要多动听有多动听,可一转眼,也只不过两年多,她们已经容不下藏不住了。
他不知道玉英妈是一种什么心理,他只能当那是更年期的恶果吧。
但“嗟来之食”的确是难以下咽的,更何况林克凡认为自己没有理由吃嗟来之食。他每个月的工资不都是交给玉英的吗?逢年过节哪个亲戚都没落下,更是对玉英妈低眉顺眼的,从来没反驳过什么。虽然他私底下跟自己的妈诉过苦,说过一两句赌气的话,但是心里面还是想维持这个家的。他对玉英谈不上爱,但也毕竟有了小孩子。他把自己喜欢男孩子的隐私藏得很深,因为太深了所以跟梦没什么区别,夏雨也不过是梦里面一闪即逝随风远去的概念罢了。即便如此,玉英妈还是要翻脸,好象曾经接纳了林克凡母子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吃了天大的亏一样。现在她们后悔了,想补救了,但补救得了吗?那能救的回吗?人生一世每一天都只能是一次,过去的时光不能再来了,更何况他们的孩子还小,小得象一只从海底往上飘的气泡,等飘到水面就破了。
林克凡也很委屈啊!自己堂堂的男子汉“下嫁”到了别人的门上,那是顶着非议的压力才做出的选择啊!自己也是处男之身,父母变故之前,他从未计划过要跟一个女人结婚。他和女人就象是站在对岸的两棵树,即便偶尔心生向往但谈不上喜恶,更不想纠缠。他更喜欢年轻、帅气、温柔的男孩子。和所有同志一样他由怀疑到惊讶,由迷惘到冷静,由思想活动到实际行动地混了过来,二十三岁毕业的时候还根本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命运喜欢跟他开玩笑,喜欢给他出难题。明知道他细致敏感优柔就非得拿一些敏感复杂的事来刺激他、凌辱他,拿妈妈的病来逼他、压他,拿工作的不顺利来挤他,拿一段寒碜的婚姻来捉弄他。
现在,他有了个儿子,这孩子是多么无辜啊。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夏雨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才想起来原本约好了去见夏雨的。夏雨在学校门口第十三棵树下站了一个多小时,不停地跺着脚取暖,等得人都要焦了。
林克凡冷静下来了,淡淡地说:“我突然有点儿事儿,不能过去了。”
“什么?”夏雨有点儿恼恨了,说:“可是,哥,我明天就要走了啊!”
林克凡说:“但我的确脱不开身。”
夏雨说:“你脱不开身还要人家等……一个小时啊……我的手都没知觉了啦!哥……你怎么了?”
林克凡知道自己有多狼狈,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去见夏雨呢?自己是夏雨心中的陈捍东,是这个梦里的亮点,他不能打破这个神话啊。这个他亲手编织的充满生机和神秘的流淌着希望和郎情妾意的神话是他不能失去的安慰。
夏雨真的生气了,眼泪汪汪地说:“你是不想理我了。你有了别人是不是?”
“没有,小雨你相信我,”林克凡解释说:“我真的是要忙啊!年底了,事情特别多,每件事都很重要。”
夏雨说:“我从来都相信你啊,但是你也不要骗我什么。你要是喜欢上了别人就直接来告诉我,我不会勉强的,真的。别把我当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小孩子,是非黑白我还分得清。另外你也别认为我是图你的钱,说实在的我的不缺什么,更不会胡搅蛮缠。”
“你看你都胡说什么呀?”林克凡急着说:“我发誓我除了你之外没别人,要是有的话出门就被车撞死!我真的走不开啊。另外我身体也不大舒服,好象感冒了,有点头痛。”
夏雨被他的誓言无形地电了一下,又听他说头痛,顿时怜惜起来,一边擦干眼泪一边说:“那你就别过来了,外面好冷好冷的!吃药了么?有没有人照顾你啊?”
林克凡就势说:“吃了。还好,休息一下就没问题了。小雨,听话,别哭了。呵呵……看你傻的呀……哥不是那种花心的人。哥心里只有你一个……”
林克凡很动情,全神贯注地忘了看背后。他身后玉英妈已经站了很久了,明目张胆地偷听着他打电话,然后发出一声冷笑来:
“哼哼,林克凡,你给谁打电话呢?这么亲热!”
林克凡吓了一跳,正在和夏雨说再见,挂了电话。气氛尴尬极了。
玉英妈上前一步,问:“姓林的,你给谁打电话呢?我问你话呢?!”
林克凡不客气地说:“我给谁打电话关你屁事!”
“哟喝!”玉英妈又把嗓门提高了,“你还挺硬气的。你行啊!家里老婆刚生孩子,外面就搞起了破鞋,真有出息啊!那臭婊子是谁?!说啊!说呀!”
林克凡叫:“你有没有完哪?闭上你的臭嘴!”
“反天了!大逆不道啊你!”玉英妈对着他一顿戳戳点点:“你看你那德行!你以为你是大款啊还学人家包二奶?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我们家玉英跟了你倒了血霉了!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不寻思着报恩,还在外面勾三搭四的,真不要脸!”
“妈,你别骂了!”玉英出来劝架了。
刚刚睡下的林妈妈又爬了起来,扶着墙壁往外走。
林克凡的头就要炸开了,里面充了血似的,正要发作,却又蓦地冷了下来,竟然静静地笑了一声。
他是一种冷笑,不屑一顾地嗤之以鼻地冷笑。
然后他从容不迫地洗脸,刮胡子,换衣服,当玉英妈的叫骂如同空气一样不存在,玉英妈骂得没趣了,也累了。
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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