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同志小说《我的孪生弟弟是MB》 - 第50页

我的孪生弟弟是MB 正文 第49章

无处可逃

当怎样逃离又怎样回来

心中的感觉没人可以猜到

连同自己

走掉的,忘不掉

留下的,要疯掉

向左和向右,离开和挽留

两个方向,两种下场

一种心情,一样哀伤

其实,逃往只是个很暧昧很模糊的概念,因为我只知道目的,却不知道结果和过程。甚至没有方向。

正如,我爱上雷子却又因为宿命不敢去爱时,我选择了逃亡。不知怎的冒冒失失就来到了这个新乡,一个位于河南北部的工业城市。一下火车,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就给人掏去,我不晓得我这是倒霉命运的继续还是大难之后必有大福的前兆。但现在必须面对的是要找份工作,不然我自己只会饿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抬头看看前面的夜里的路,路灯清冷,路上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货车,再没有其他人。我感觉这样很好,把自己抛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自己,自己也不认识任何人;不必为谁的故事哀伤,也无须别人为自己的故事落泪。

也许离开不是真正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到一个陌生中让伤痕累累的身子恢复。因为,起码陌生人不会拿情感来折磨我们让我们有爱不敢、有恨不能。

在新乡的热闹和繁荣中逗留了三四天,却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找到工作,因为整个社会的自然调配是相当严谨而有序的,想贸然间闯到这个生活圈子里去抢别人的饭碗,是需要极敏锐的目光、极好的耐性和运气的。如果看看那么多的流浪汉和拾荒者就知道。

第四天,我背着被割了个大口子的背包,坐在市中心的转盘处一个水泥路障上,抬头看四月上旬白花花的阳光。有点迷茫,有点认命。想起去年到北京后在亚宁的一手策划下我衣食无忧地过的那一段锦衣玉食的生活,再看看如今孤零零一个人,落魄地像只狗把自己抛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简直像做梦一般。

看着闪烁的红绿灯和木偶似机械的交警,以及脸色麻木的行人的脸,感觉好想哭。我这才明白自己长这么大原来是一直没心没肺地活在别人的关怀里。如今只剩下自己时,却根本什么都干不了。原来自己还是个孩子。

按现在来看自己,在我高考落榜那一年到郑州找熟人打工和在北京天鹅饭店夕阳农场打工,都不过是继续掠夺别人的关心罢了。而真正一个人孤独地闯荡时却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就像现在,一天吃一顿饭,睡在火车站的候车厅以及低三下四地不断找工作。

当熬到第五天工作仍然没有着落,我钱包里的钱只剩下十块钱时,我还在火车站徘徊。我忽然决定要用这仅有的十块钱给雷子打个电话,然后就两手空空地将自己逼上乞讨为生的绝路。我不妨也会学别人坑蒙拐骗的招数,写一张纸牌说自己父母双亡考上大学无力支付学费之类骗取世上剩余不多的善良人的同情和钞票。

当一个热被逼到绝望时,如果他是倔强的,他会选择死亡,如亚宁和周扬;如果他是懦弱的,他会堕落成一堆招惹苍蝇的垃圾,在世上厚颜无耻地苟延残喘,如我。我想假如没有邂逅雷子,假如这一切发生的事情把雷子排除出局压根不让他上场,也许我早崩溃成一堆风华的石头粉末了。可现在我不想死,因为我对某个人还有牵挂,奢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普通人的幸福。

到一家商场旁边的公话超市给雷子打电话,因为我带的那张面值五十元的IP卡,只能在开封地区使用。好讽刺!

雷子接到电话,既没有太生气也没有太兴奋,只是叹口气说你在哪里,我在找你。

我说新乡火车站。

他说你会回来的,不是么。你会回到我这里。

我说不可能了,我的钱给人掏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只是用不容反抗的语气说:你呆在火车站大广告牌下别动,我让我一个在新乡医学院的哥们儿接你先到他那里,我马上赶过去接你回来。

再次见到雷子是在新乡医学院的男生宿舍。那会儿我正木木地躺在雷子的哥们儿那床上发呆,宿舍里其他的几个人围一电脑在看电影。“呼”的一下,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喊:

晓风!玉宁呢!

接着我看见了那张黑黑的亲切的脸,额发给汗湿透了粘在脸上。是雷子,真的是雷子。

雷子那个叫晓风的哥们儿马上从围着电脑的人群中挤出来,说:床上那不是?

雷子仰头看了看我,我也从床上坐起来看他,谁也没说话。但我读懂了他眼神中那种埋怨的神色和淡淡的哀伤。那种情感像一柄雕塑刀,将泥胎似的我身上的泥坯一点点刮去,直至只剩一颗水晶般晶莹却孤寂的心脏。

我很想哭,却没有。

从床上跳下来,拉住他的手说咱们回家吧。

感觉那会儿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见到了父母,我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口气中的央求和疲倦。

他点了点头,眼眶里有明晃晃的液体在滚动。

从新乡医学院出来,他并没有让直接在邻校河南职业技术师范学院门口坐公交回火车站,而是说走走吧,我有话给你说。

他抬头看了看前面正在翻修的公路,柏油已经铲去,路面都是坑坑洼洼,两边堆着挑下水道沟洼出来的新土,一堆堆像小丘陵或者坟茔,在烈日和热风下招摇。偶尔有车辆冲过,扬起一天的尘土。他让我走在靠公路边而他走在路的内侧,因为这样,车辆扬起的尘土就可以给他挡住一部分,我身上就可以少一点。

他眼睛一直往前看,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走路,脸上油汗汪汪的。他紧紧抿了抿唇,却尽量用一种似乎极淡极淡的口气问:

为什么要一个人走?!

我看了看他,拉了拉不断下坠并松开的背包带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他忽然发火了,冲我喊一句,并把我重重推倒土堆上去。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的想法是为了逃开他不给他累赘和负担,但我们之间没必要说那些苍白的东西。我知道,我相信他也知道。便没有必要用多余的话打破默契。

我默默从土堆上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拍拍腿上的土。

雷子的鼻孔张得圆圆的,神色有些激动了,确切来说是一下子有些激愤了:你以为你很懂事儿啊,你以为你躲开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你想没想过你离开是对你有好处还是对我有好阿,有什么事儿我们不能共同背负非要你一个人乱闯乱跑,出了事儿你能负起自己点责任吗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我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但我看清了他眼角正有泪珠慢慢滑下,眼睛里还有大颗大颗明晃晃的东西在闪动。我抬了抬手向给他擦擦泪,却最终将满是灰尘的手放下。我想我也哭了的,因为我脸上一直有热乎乎的液体在淌,鼻子里也是酸酸的。

对不起啊。他的口气忽然软了下来: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他说着将我拉过来在胸前抱了抱,却又马上松开了:玉宁,我只是担心你,你别想多了,我不是存心骂唉说这些干什么!对了玉宁,周副的案子有转机。

听了雷子的讲述我才知道,周副,目前和我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已经被判了死缓,因为平姨最终将钱如数地从国外带回来,这一点小刘师傅猜对了。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周副和平姨之间竟然还有些瓜葛。原来平姨是周副的姑表姐,也是家里面定了婚约的青梅竹马。在周副上大学之前就他们就有了一个儿子了的,那就是小刘。但周副在大学痴恋着我的妈妈,便同平姨解除了婚约——这也就是为什么周扬的奶奶恼恨周副一家的原因。周副同家里闹翻后,就同周扬的妈妈结婚了,据说就是因为周扬的妈妈和我的妈妈模样十分神似。但周副却始终没法将周扬的妈妈当作我的妈妈,便隔三差五地拿她出气,她便同周副离了婚一个人南下闯荡去了。留周副和周扬爷俩。

而这十几年里,平姨都没有真正离开周副,她一直带着小刘在周副身边帮他料理家务,是个名副其实的管家。特别是在周副同周扬的妈妈离婚后,平姨对周副更是一百个顺从和期待。但周副心里面除了周扬便是我和亚宁,甚至到他东窗事发前他还叮嘱平姨将受贿得来的钱用在我们三个身上。平姨恼恨他对另一个儿子小刘的视而不见,便一气之下带钱跑了。

但平姨毕竟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更舍不得在国内守着父亲却不得相认的儿子,更舍不得周副被判死刑,便带钱又回来给周副扒条命。在法庭上,她告诉了小刘谁是他的父亲,然后趁着人不备当着周副的面一头撞到墙上,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雷子说玉宁别担心了,好歹周副还有条命在,我们可以去探视他;现在你又多了个小刘这样的好哥哥,你不该感到高兴吗?

我摇摇头,因为我明白我是个太晦气的日呢,我不想再去沾染他们让他们生出什么事儿来。可我又没有本事彻底出逃,所以我还是迷茫而矛盾地呆在雷子身边。

雷子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叹口气说:玉宁,你逃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因为你的心是灰的。如果你不把自己沉重的思想包袱放下来,你逃得再远也注定无处可逃,你永远不会真正生活得平静快乐。相信我,把自己放开好吗,你不是不被世俗所容,你还有路子可走,譬如回到在乎你的身边,重新一种普通人的生活。

雷子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自己也意识到说得有些多了,便舔了舔嘴唇:玉宁,我想让你今年跟高三学生一起参加高考,考一个普通的大学,找一份普通的工作,过一辈子普通的日子,安安稳稳一生——你以后就不要再搞戏曲古筝之类风雅的东西了,那些东西很容易让人忧伤、脆弱、清高,也许这正是你敏感得不快乐的原因。

他接着又淡淡地说:我也准备回来重新参加高考,我已经退学了。

我看着他黑黑的脸上,浮现的是一种关切和懂事儿,更多的是兄长般的呵护。他的神色落寞而坚韧,我想我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他为什么他从原本很不错的中国人民大学退学回来重考了,我知道他是怕我自己闯不过高考这一关。

我心头热热的,看着他的脸叫他:雷子!

怎么了,他扭头问。

没什么,我说。一下子有很多话要说,却一下子又全忘掉,只好自己傻傻地笑。

快走吧,他说:前面有公交站牌,快点,车来了。

周口市太康县一中。雷子的母校。

经过雷子四处找他的老班主任和有关校领导,终于在四月下旬高考报名截止前三天降名报上,并双双插进全校最强悍的复读班。这还得感谢目前教育体系的漏洞和高中领导们高明的作弊手段,可以滴水不漏地办假学籍假档案却和真的一样用。像我这样的社会无业游民经他们的手之后,竟然也变成了重点高中高三的一名应届毕业生。

也许雷子的话是对的,走平凡人的路才是快乐的。像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正规的中庸路子是从初中到高中,再从高中努力考到大学拿个本科文凭找个撑不死饿不着的工作,也就是最大的快乐和幸福了。

我们向着这种中庸的平凡幸福迈进。

回到高中校园里,我的记忆和感觉一下子连接上来,仿佛自从高考落榜到北京再到开封这一段生活只是一场虚华的梦,又像一部影片中被剪下的那段胶片,给抛到了生活轨迹之外。虽然有时候我还会想起亚宁,还会作关于在北京时的噩梦,但更多的时候我在享受着雷子带给我的校园里的清纯和快乐。

我习惯这样看复读班的同学们匆匆地端着饭缸回到教室里边吃边看模拟试题,习惯和百十来个同学挤在闹哄哄的教室听老师拎着电喇叭讲韦伯定律、孟子、十一届三中全会和谓前定状谓后补的英语语法。每天里早上五点钟准时给雷子从床上拉起来刷牙洗脸往班里跑去早读,一整天忙忙碌碌地到晚上十点才就寝。

生活枯燥而沉重,却十分充实快乐。我喜欢这样,在这里没有社会的阴暗荒淫和勾心斗角,有的只是一种叫做平淡的幸福。

刚到学校的那几天,每个傍晚吃过晚饭,天色都还早,他也就不逼我去看书,而是和我一块儿爬上教学楼的四楼楼顶,趴在蓝漆脱落而显出褐黄色铁锈的栏杆上,看晚霞满天。我们争论几何证明题,或者讨论班上那个姿色平庸的女孩却能考那么好的成绩。有时候也讨论点周扬和亚宁的事儿。但无论哪次,只要我不提,雷子是绝不会先说这些伤感的话题的。即便是我触景生情说出来,他也会用其他的话题巧妙地引开。

我还记得,他有一次在楼顶说,如果我们要快乐,便要努力忘记过去的哀伤。我们应该不断忘记一些事儿一些人,自己才会快乐,不然,背负了太重的包袱,我们都承受不了。

但是后来考虑到由于高考制度的变革,高考时间由往年的七月份改为六月份。这就意味着我们只有一个月的学习时间。雷子怕我落下的功课跟不上,便又开始玩命似逼我学,连每天下午到楼顶的时间也彻底剥削掉了。上课是绝对不允许睡觉的,否则他可能会随时抽去我的凳子让我跌落在地上;每套试卷都要认真地作,成绩下来还要自己改错并接受他的提问;周六周日是没有的,他说一眨眼四个星期也就过去了,不过也罢。除了晚上允许我十点准时睡觉,其他的时间他都铁了手腕似逼着我学,我想我过得快不像人了,可却很快乐。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当全市三摸结束后的那个周六,学校破天荒地放了一个下午的假让休息休息,雷子便带我在他们的县城里面四处乱窜。他蹬了辆破旧的自行车,我坐在后座,听着路边音像店里播放着的叮叮咚咚的《盛夏的果实》,看着头顶白花花的太阳和身边大声叫卖的小商小贩,一种满足感从心底散发出来。

他心情似乎出奇地好,一个劲贫个没完,笑话一个接一个地讲。当从一个家电商场门前经过时,看到里面打开这的高清晰等离子纯平彩电时,他边蹬着车边侧脸问我好看吗。好看,我说。

想要吗?他又问。想要,我答。

想要?那好,你下车等我,我豁出老命给你打劫去!

那好,你去吧,我等着你被人追杀!

你你,你好没良心!他说:白疼你这么长时间,我连我老婆都没有这么精心照料过!

你还有老婆?我伸手呵他痒,非要逼他说他老婆是谁,他只好一个劲求饶,自行车摇摇摆摆地东跌西撞的。最后实在耐不住我在他身上乱抓,大喊一声:是你好了吧,再闹就要出车祸啦!

心中一阵火热。呵呵。

在县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方转了一圈,除了一人买一根冰糖葫芦,其他的什么也没买。不过玩得挺开心。走完大街觉得没意思了,雷子便说带你去小胡同转转趋,好歹疯玩一下午再说。

于是我们尽捡那些狭窄阴暗的小胡同里钻,经过一条潮湿阴暗的又一条胡同时,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基督教堂,也只是位于胡同里的一个小院子罢了,黑的木门板上贴着刷了红漆的木十字架。雷子并没有留意,还是那样讲着笑话缓缓踩车,吱吱扭扭往前走。

雷子,我看着那红十字架的木门问他:你信教吗?

当然不!他笑着说:我信我自己。

那,那你相信人是有灵魂的吗,我问:如果你不相信,那么亚宁和周扬他们又在哪里呢?

他侧脸笑了笑说喂喂,又瞎想什么呢,待会儿又惹得咱俩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就好受了?!说好的不准再提的,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还想什么!

说完,他自己反而默默不说话了,过了好久他才忽然对我说人一定有灵魂,也一定有天堂,不然扬扬和亚宁要去哪里呢!

说完便又将头扭回去卖力地蹬车。我明白,是我触动了他的伤心,因为周扬对于他正如亚宁对于我,都是我们最痛苦的记忆,任何一丁点敏感的话题都会触动我们的心事。

他深蓝色的长袖T恤,已经全给汗溻透了,湿漉漉地贴在宽宽的脊背上,显出深深的脊沟和两侧健硕的肌肉。我轻轻伸出食指,在他背上轻轻划过,写了三个字。

那三个情人间用得烂透了的三个字。

他湿透了的深蓝T恤布面随手指而出现皱褶,却马上又消失。等我写完,他仿佛已经精确地意识到我写的是什么。我感觉到他的背猛得一震,随即他用力踩车加速窜出去将车把一拐,车子窜出胡同。

前面是波光粼粼的西河。在五月的阳光下,像一条闪着银光的长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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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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