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群点了一下头:“这么大的手枪现在很少有人用了,杀伤力太大,整个左后背都掀没了。据值夜班的保安说,没有听到过枪声,应该是用了消音器。凶手很谨慎,这种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枪支,当时都没有完好弹纹和钢印记录,很难追查。”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夏晓亮。
“汪先生没事。但是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他被请去警局提供线索,成律师跟他一起去的,不会有事。他怕你担心,让我来找你。还有,他说,公司出了这种事,他不放心你一个人再住在外面,上午我已经派人去把你的房子退了,东西也都收拾好搬回去了。”
听到汪旭峰没事,也没有被警方找麻烦,夏晓亮松了一口气,但是听到居群的后半段话,又急得跳脚。
“谁让你自说自话退我的房子?我在那儿住得好好的,我干什么要搬?”
“汪先生说你同意了的。”居群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我什么时候同意的?你你你,你让他来跟我当面对质!”夏晓亮气得脸都红了。
居群依旧不动声色:“我只是奉汪先生的命令行事。”
“哼哼……”夏晓亮鼻子出气。
他觉得,如果说汪旭峰是一条看起来凶巴巴,其实又二又粘人,还很不知好歹的哈士奇的话,那么居群就是那种沉默隐忍的、忠诚的德国杜宾。
居群是汪旭峰的左右手,或者说,他是汪旭峰的影子。
自从励丰由汪旭峰接手之后,以前的那些生意他就不再碰了,转而开始接触一些房地产、娱乐业等所谓“正大光明”的业务。然而励丰毕竟也是老字号的帮派,暗地里的一些生意,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那些事情,如今都是由居群管着。也只有励丰的一些核心人物,汪家和夏家的人,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真正的,暗夜一样的人物。
“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只是……”居群接着说,“你的那条狗……”
夏晓亮这才想起棒冰来:“对!我的狗!我的狗怎么样?”
居群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它不认识我们,死活不肯走,还咬人了。”
“咬谁?”
“咬我。”
夏晓亮低头看到居群的左手手背上有一排齿印,不大,却似乎很深。
“你……你打过针没?”他着急地问。
“没。”
夏晓亮又跳脚:“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被狗咬了都不去打针,你嫌自己命长是不是?”
居群又看了他一眼:“汪先生交待的事要先完成。况且……你养的狗,应该不会有病。”
夏晓亮团团转:“它整天吃垃圾,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什么病,快别说了,走,跟我去医院。”说着就拉着居群往外走。
居群任由他拉着,抬头看见他的后脑勺,平静无澜的眼里徒然起了一丝涟漪。
“对了,夏。”他说道。
“什么?”夏晓亮头也不回。
“你不问那狗后来怎么样了吗?”
夏晓亮一惊,猛地停了脚步。他忽然想起,居群不像汪旭峰,他不是个喜欢小动物的人,而且他从小混迹在最低级的流氓堆中长大,信奉的是那些原始而粗暴的“以牙还牙”、“有仇必报”的人生准则。
夏晓亮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你……你把棒冰怎么样了?”他有些害怕。
“埋箱子里了。”居群面瘫状回答。
“什么?”夏晓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见着拳头就要挥上来。
“喂了小半颗安眠药。”居群及时补充了一句。
夏晓亮的拳头定格在半空,愣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靠……”
被盘问了整整一个下午,汪旭峰终于和成利从警局走出来。
重案组组长甘棠从二楼办公室目送着他们离开,回头小声吩咐:“小赵,你和小蔡去盯着汪旭峰,二十四小时监控,他去过哪里,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随时向我报告。”
身后两个年轻刑警得令后迅速离开。
甘棠继续瞧着汪旭峰,他多年刑侦生涯培养出的嗅觉告诉他……那个人和这件案子有关。
周晓天的案子有些离奇。早上第一个到公司的前台小姐钱倩倩是拿了钥匙开门的。公司的钥匙只有周晓天和钱倩倩有,连汪旭峰也没来得及拿到。周晓天的钥匙在他自己的西裤口袋里。而钱倩倩前一天晚上,一整晚都和男友在一起,不论是动机还是作案时间,都排不上她。
谷新在七楼,警方接到报案赶到的时候,所有的窗户都是密闭的。
也就是说,当时的案发现场,是一个密室状态。
凶手是如何离开?周晓天为什么会大半夜一个人跑到公司来?这些都是谜题。而周晓天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遭枪击的,尸体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如果是陌生人半夜突然闯进自己的办公室,受害人一定会有所警觉,如果对方举枪,他一定会试图逃跑。由此可见,凶手和死者是认识的,甚至是熟人,熟到他们会相约深更半夜在公司见面,而死者对凶手没有任何防范。
此外,关于凶器,已经可以确定是1911式点45口径勃郎宁手枪,大口径,杀伤力极大,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美军的标准配备。而且根据弹纹,这把不是国内流传甚广的国产仿制货,应该是通过非法渠道从美国运来的,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种老式手枪诞生了近一个世纪,有着太悠久的历史,三十多年前在美国随处可见,很难排查。
而汪家,最早就是做军火起家的。
汪旭峰的背景,警方自然知道。励丰是老字号,几乎可以说是黑社会的龙头老大。据说早年还给解放军提供过物资援助……这种事情,如今自然没有人再敢提及。
至于励丰如今还做不做老本行,这个就很难讲了,毕竟找不到切实的证据。辑黑组的人倒也不急,净是抓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额外围赌博啊、夜总会斗殴什么的芝麻绿豆的小事,甘棠都觉得给警队丢脸。可他又不能说什么,辑黑组那个年轻的组长,说是什么本市警队招的第一批本科毕业的“高学历型人才”,这几年凭着这些功绩扶摇直上。短短两年时间,就跟在第一线奋斗了近十年的甘棠平起平坐了。他总觉得有些不太服气。
汪家的那些事,如今只能是处在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都不会去点穿的暧昧状态。这点让甘棠尤其郁闷。何况这几年,汪旭峰的确是在本市做了了很多贡献,一些大型的建设项目都是励丰投资赞助的。听说市政府方面早就对这位年轻的企业家青睐有假,甚至有意接见他。而汪旭峰已经退休在瑞士疗养的父亲很快就要加入政协……这些,都让警方很难鼓起勇气怠慢。再加上他身边有一个在法律界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成利,这天盘问的时候提出的尖锐问题,都让成利不动声色地化开了去,很难问到一些实质性的内容。
甘棠觉得头很大,同时又有些跃跃欲试的劲头……很久没有遇到这么难对付的对手了。
汪旭峰站在警局门口的人行道上,抬起头,看到夕阳的余晖落在对面的高楼上,通过玻璃窗折射出的光芒已经不太刺眼,反倒荡漾着水一样的、明亮的色彩。
温暖的橙黄色,恍若夏日的阳光,令他想起了夏晓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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