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顶住了诱惑,一来是我不习惯别人帮我做这种事,二来也是因为害怕自己与一郎的关系到了一种无可挽回的地步。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如何对待这件隐隐有些浮出水面却又被我自欺欺人般的强压下去的态度的。
半夜,我被一阵咳嗽声音吵醒了,这声音虽然已经被咳嗽的那个人压得很低,但是对并没有睡的太熟的我宛如奔雷。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缝里一阵微弱的灯光打在脸上,即使很微弱还是使我闭上了好一会儿的眼睛。
双手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我摸了摸旁边已经泛凉的被窝,将眼睛睁到了最大,才发现只有下面书桌上的台灯亮着,门缝处缓缓飘进白烟来。我侧了侧身从门缝往外望去。
那是松本一郎孤独的背影,右手夹着一支烧掉半截的烟,左手自然而然的揣在裤兜里。我从来没有见过一郎这样的一个背影,心里微微有些凄凉。远处的霓虹灯在一郎微微颤动的背影下显得若隐若现。
昨晚还和我嘻嘻哈哈的松本一郎,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落寞,那么忧伤。我暗自皱着眉头,我很想从一郎的背后拥过去,将自己的下巴压在这个宽厚的肩膀上。我正在床上看着那个颇有意境的背影呆呆地想着,不成想一郎突然转过身来。
一郎见我已经醒了,连扒拉一下自己的眼睛,迎上我的目光微微笑道:“土豆,我把你吵醒啦?”
我默默的“嗯”了一声,继续盯着松本一郎的眼睛看。在阴阴沉沉的夜幕下,在微弱的灯光中,这一双明明透露着忧伤的眼睛为什么却泛起月牙儿般的笑意?
我几乎沉迷在这样一双眼睛中,而松本一郎仿佛又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一般,连忙偏转过头去。
“一郎,外面那么冷,你站在阳台上干什么?”我为了避免尴尬,随口问道
“我起床尿尿,然后烟瘾犯了,抽了一根烟”
我看了看洒在地上的一根根烟头,忽然觉得苦涩起来。他什么都瞒着我,可是我却什么都能看得出来。有时候我真想挖掉自己这双细致的眼睛。
“行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在心中突然产生的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吓了我一跳,我淡淡看着爬上床的松本一郎,直到对方盖上被子后我才慢慢的躺下去。
我静静等待着那个温暖的怀抱,对它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一些纠结。
“土豆,跟你说个事儿”松本一郎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躺下来抱住我,而是以一种我以前从来没从他嘴里听到过的口吻说道。
我默不作声的示意松本一郎说下去,虽然大约猜到了松本一郎要说些什么。
“我想,我还是要去外面住”松本一郎淡淡的说道,此时已经躺下的我并看不到一郎的表情,但在我心里却是有一股凄然和一股释然。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你在学校附近有住的地方?”我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奥斯卡小金人都应该颁发给我了。
松本一郎将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微微眯起双眼看着天花板说道:“是啊,从开学到现在,我一直都住在外面,我想你肯定都已经发现了,我没去换冬季的被子”
我微微有些尴尬,但是依旧厚着脸皮说道:“我说你为啥死皮赖脸的要搬到林胿铺里和我睡一个寝室呢,原来是你丫没有被子盖”
松本一郎转头看着我,仿佛是宠溺的一笑。
“土豆啊土豆,或许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至少不要忘得这么彻底呀”松本一郎摇了摇头,枕着手臂的脑袋朝着墙壁歪了歪,眼睛却直接闭了起来。
这下可把我整懵比了,听松本一郎这意思,我们以前认识。这下我开始正儿八经的打量起眼前的松本一郎来,而一郎仿佛也知道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一般,静静的枕着手臂,眯着眼睛,宛如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圆头短寸下是朝前微微凸起的额头,两根粗而短的眉毛在两双水汪汪却又异常精明的眼睛上面微微抖动着,鼻子下面是微微有些笑意的薄薄的嘴唇,嘴巴周边是一圈的胡茬子,仿佛是故意修剪到这么短一般,不显得脏,也不显得乱,错落有致,平白增添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号人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我快速翻动着我记忆里的那些熟悉的面孔。
“土豆,你还记得洗洁精怎么在手里面吹出泡泡吗?”松本一郎似乎是等急了,又似乎是忽然回忆起了什么睁开微闭的双眼,淡淡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当初还是我转去广东的时候……”说到这里,我几乎要惊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你是熊志?”我睁大着眼睛望着松本一郎,我急需一个肯定的回答,却又怕自己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松本一郎此时终于在脸上露出了那个我熟悉的笑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是在说,还好你说出来了,不然看我不扒掉你的皮。
看着松本一郎脸上的笑容,我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一边激动的同时一边又想起在广东读小学四年级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是四川转往广东光明小学的转学生,但是作为一个四川娃子,一不会说粤语,二也不会说普通话。那个时候还小,性格内向,小学上下学校车接送,每天早中晚饭都是在学校吃。
所以一整天的时间,除了回家睡觉都是在学校度过的,当时刚从乡下来到大城市,我胆子小,在学校畏畏缩缩,甚至学校的游乐设施都不敢碰一下,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儿就在一个人坐在学校操场边上的槐树下,看着远处在游乐区里嘻嘻哈哈的其他小朋友,偶尔看到好笑的地方便傻傻的一个人跟着笑起来。
直到有一天班上突然转来了另一个同学,他叫熊志,脸上总是脏兮兮的,别人一和他说话便一个劲的傻笑,久而久之,这个新同学便被同学们疏远直至嫌弃。而对于我来说,他似乎便是上天送给我的一个礼物,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出现在槐树下面,我们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吃过午饭,挤上一大堆学校的洗洁精,到学校洗碗的地方,拿着自己的饭盒一边洗,一边用手吹着泡泡,开始我不会,熊志总是一遍又一遍的教我,直到最后我们俩比谁吹的泡泡大。
四年级下半册,我转回了四川。走的时候只有熊志一个人来送我,他没有送我任何东西,他也没有东西可以送我,独独说了句:“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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