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扑火
公园的小垂柳又青青一色了。广场上放风筝的人很多,他们的欢乐凸显洪晨的忧伤。北京的春天不同于江南,江南的春天是泡在雨里的,天空总是阴霾。但是,似乎只有那样的春天才象是真正的春天。这儿,虽然天空一片蔚蓝,而天空下的人却有一颗灰色的心。他努力回忆些快乐的往事,去想小时候的快乐简单的生活,试图抛去烦恼。愉快的回忆令这寒冷的初春变得暖和起来,却不足以抚慰心底的伤痛,消解爱后的颓废。他对自己说,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他由此可以解脱,远离痛苦和不安,可以坦然的面对身边的人,他又可以回到认识某某人之前的快乐无虑的简单正常的生活。他想了很多,离开公园时,他做好了决定–忘掉一些,创造一些,重新开始。
林雅欣成了寝室女生羡慕的对象,因为洪晨对她实在太体贴入微了。每天早晨都买好早点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林雅欣一起去教室吃,课间又下五楼上五楼的给她买饮料,零食,一起吃饭,散步,打好了开水给她拎到女生宿舍楼下,时不时送些小玩意儿,还利用“职务之便”在自己的广播节目里送歌给她。
吴莉因此没少埋怨程俊,程俊又去责怪洪晨:“你能不能别对林雅欣那么好?起码别当着吴莉,她天天拿我和你比,说我除了个子比你高之外,一无是处。”
是我来吧。”说这话时,心里也挺不高兴,林雅欣掏出钱包,说:“还是 AA 制吧,不能老让你花钱啊。”宋鑫忙掏钱包出来,说:“对对对,还是 AA 好。”
自这次之后,他们就渐渐疏远了,出去玩,林雅欣拉上宋薇,洪晨带上宋鑫,本想把他们凑成一对,可他俩都互不欣赏。
程俊和吴莉在校外租了间平房,搬家那天,几个朋友去帮忙,洪晨和林雅欣送了一个三件套给他们。程俊笑着说:“隔壁空着,你俩干脆搬来当我们的邻居。”洪晨笑而不语,把玩着林雅欣的钥匙圈。林雅欣笑道:“你俩非法同居,还想把我们拉下水?”吴莉看了洪晨一眼,对程俊说:“洪晨还小,别急,别急。”林雅欣脸色顿时一沉,她最忌讳别人提年龄的事,她比洪晨大两岁,心里一直很敏感。
两人从程俊“家”出来,回学校,洪晨买了些林雅欣爱吃的零食,见她依然闷闷不乐,边开始说笑话:“有只蚊子对大象说:‘我有了,是你的。’”林雅欣扑哧一声笑了,洪晨继续往下说:“大象一听晕倒了,醒来后大象又对蚊子说了一句话,蚊子听了,也晕倒了。”洪晨调皮的看着林雅欣,“你猜大象说什么?”林雅欣想了想,摇头说:“我猜不出来,”又抿嘴笑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大象说:‘那我们再来一次。’”洪晨哈哈大笑。林雅欣脸红了,伸手用食指点了一下洪晨的脑门,“你呀,也被他们带坏了。”“我怎么坏了?”洪晨把脸凑过去,瞪着眼。“知道你眼睛大!”林雅欣抓着自己的“马尾”往洪晨脸上轻轻一扫,笑着跑开了。
洪晨心底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追逐着林雅欣,一把抱起她,笑道:“抓住了,抓住了。”林雅欣捶着洪晨的肩,“放开我,我喘不过气来了。”洪晨直愣愣的盯着林雅欣,“欣欣,我想亲你。”林雅欣羞得满脸通红,一双受惊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她偎在洪晨的怀里,战栗着。洪晨紧张的低下头,当他的唇快要碰到林雅欣的唇时,他闻到了林雅欣身上香甜的气息,他猛的一缩脖子,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钟凯的脸,他浑身沸腾的血液立刻冷却下来,他被强烈的恐慌吞没,他想推开林雅欣逃跑,可他还是强迫自己,硬生生的俯下脸,让嘴唇在林雅欣脸颊轻轻擦过,又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林雅欣睁开眼,有点诧异的看着他,又很喜悦的带着羞涩和满足把脸靠在洪晨的肩膀上,轻轻的捶了他一下。
周末的上午,洪晨买了些糕点和水果去看望周阿姨,之所以没有带林雅欣一块去,是担心周阿姨告诉母亲,怕母亲知道了又会问一大堆的话。
公共汽车里十分拥挤,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车里充斥着汗臭、口臭和廉价香水的刺鼻味,熏得洪晨头昏脑胀。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紧贴着他,随着汽车的颠簸一下一下的碰着他,洪晨回头,那男子对他微微一笑,洪晨嘴角扯了一下,扭回头,往前挤了挤,臀部被硬物抵着,他吃了一惊,往旁边挤,又被顶着,他恼怒的回头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害怕了,转过身背对他。车一到站,洪晨赶紧下车。
洪晨心事重重,走错了路,窄小的胡同,走到底才发觉三面都是墙,是绝路。调头往回走,出胡同右拐,硬生生的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洪晨连连道歉,一抬头,竟是钟凯。钟凯惊喜的看着他,“晨晨!”洪晨呆了一呆,仓皇的转身,眼前是死胡同,只得疾步往左走——阿姨家的胡同在右边。
“晨晨!”钟凯在后面大喊:“你真打算再也不理我了?”
洪晨怔了一下,胸口堵得慌,大吼一声,发足狂奔。
周二的下午,洪晨陪林雅欣去逛百盛。两人乘电梯下楼时,洪晨看见了钟凯。钟凯被一个漂亮的女孩挽着,钟凯也在看他,看他身边的林雅欣,林雅欣突然看见一个女明星,连忙扯扯洪晨的手,指给他看,两人擦肩而过后,钟凯忍不住回了头,只见一个冷漠的背影,冷得让他难以置信。洪晨定定的直视前方,视线模糊,他觉得眼睛快瞎了,偷偷的抬起左手,飞快的拭去眼角的一滴泪。
白天和林雅欣形影不离,一起上课、吃饭、打羽毛球、散步……夜里,梦见的却是钟凯。
林雅欣站在阳台梳头,叹了口气。“你还叹气啊?咱们宿舍就数你最幸福了,洪晨这么宠你。”宋薇啃着苹果走过去,“我才该叹气呢,大二都快完了,我还待字闺中,下半年又有新人入宫,更没我的市场了,你看现在这批大一新生,成双成对的,都是入学军训那会儿勾搭上的。唉“““`我那时太老实了,岁月不饶人,好花不常开,吴莉前天笑我要当老处女,气死我了。”
“你觉得洪晨人怎么样?”林雅欣吞吞吐吐的问道。“很好啊,将来一定是个好老公!放心,虽然他长了双桃花眼,不过人挺传统,是个责任感的男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他很忧郁。”
“是啊,我也为这发愁,他是个喜欢把心事藏在心底的人,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近他更是心事重重的,和他在一起,他总是心不在焉,答非所问,有时又莫名其妙的变得焦躁不安。”
“哦,对了。广播站有个小妖精明着追洪晨,你留点神儿!”宋薇神情紧张的说。
“洪晨不喜欢那种类型的。”林雅欣不以为然。
“你没看过张爱玲写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吗?”宋薇反驳,接着又笑道;“我有个外语系的老乡向我打听谁是洪晨,问我洪晨和她们的系草 DANIEL 比起来谁强。我说洪晨除了没 DANIEL 高外,长相气质谈吐超过那个 DANIEL 几条街!尤其是在穿衣之道上,洪晨是很权威的。那个 DANIEL 呀–”宋薇不屑的拖长音嗤之以鼻,“还王子呢,顶天算是 A 货王子!混动物园和秀水街的。”“洪晨经常看些娱乐杂志,看到一些男明星服装搭配的很好的话就会画个圈在上面,不可思议的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穿上那些服装,连鞋子都是同款。”林雅欣回忆道。
夜里,洪晨约林雅欣去散步,他显得有些紧张,不时偏头看林雅欣,不自然的冲她微笑,弄得林雅欣也跟着瞎紧张。
调情高手。
洪晨仍闭着眼睛,亲吻林雅欣的唇。她恍恍惚惚的承受着他那极富挑逗的吻,她没想到男人的嘴也是香甜的。柔软的嘴唇,灵活的舌,她几乎晕过去,几声刺耳的车鸣惊醒了她,她为自己的失态而羞愧,狼狈的推开洪晨。洪晨微微一笑,大拇指轻拭她的嘴角,温柔的说:“走,我们今晚在一起过夜,我带了身份证。”林雅欣震惊的看着他,洪晨点了支烟,严肃而羞怯的看着她:“我是认真的,我不是心血来潮,我考虑了很久,避孕套我都准备好了,我一定对你负责。”
林雅欣恐慌的挣脱他,“你疯了,你才多大啊,你以为我是吴莉那种随随便便的人?你太令我失望了!”“欣欣,求求你。”洪晨再次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你一定要帮我,我一辈子对你好,感激你。”林雅欣害怕极了,又哭又喊,拼命挣扎,引来路人驻足围观,洪晨难堪的松开手,林雅欣又羞又气的打了他一耳光,哭着跑了。
钟凯刚从银行出来,正准备去停车场,一个黑黑壮壮的男孩在对面向他招了招手,跑过来,“钟哥!好久不见啊!”钟凯疑惑的看着他:“你是?”“我是洪晨的哥们儿,我叫宋鑫。呵呵,正巧我路过,看见你就打个招呼,你怎么一直不去找洪晨玩啊?”“他谈恋爱了吧?哪还顾得上我?”钟凯试探的问。
“吹啦。他精神状态很不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两人都不讲,洪晨这学期都不大开心,我和他是邻铺,常常听他半夜蒙在被子里哭,他有心事,但从不对外说。钟哥,你不是跟他挺要好吗?你去开导开导他吧,他挺服你的,说你懂得东西特别多。”
安静的寝室里,洪晨一人躺在床上,侧着身子,手里夹着一支烟,另一只手在下体游走着。他闭上眼睛,缓缓的吐出烟雾,脑海里浮现出钟凯的脸,他甩甩头,坐起来看着杂志上的比基尼女孩。过了一会儿,他暴怒的将杂志掷下床,趴在床上,他脑海里又出现了钟凯,钟凯赤裸的站在他面前,一脸坏笑,他立刻产生了冲动,他弓起身子,把手伸进内裤,喘息着、扭动着、哭泣着……
洪晨的手机一直关机。夜里,钟凯打电话去洪晨宿舍,接电话的恰好是洪晨。钟凯听到他沙哑的嗓音,心情更沉重了。“晨晨,你还愿意见我吗?”洪晨沉默了半晌,钟凯听到他的抽噎声,洪晨愤怒又痛苦的哭喊:“我恨透了你!你把我毁了!你把我毁了!”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于敏还没回来,阿姨和洪晨都很担心。十一点多,于敏才回传呼,说还差两站到家,洪晨要阿姨先睡,自己穿上外套,出门去接人。
街道上依旧一片繁华景象,风很大,但毕竟已是五月,并不太冷,洪晨站在马路边数着来往车辆。旁边是酒吧,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醉醺醺的出来,抱着大树吐得一塌糊涂,最后瘫坐在地。
洪晨吃惊的望着他,来往的行人很多,却没一个人去管他,或幸灾乐祸的笑,或厌恶的掩鼻避开。洪晨只好走过去,推推他:“喂,起来,打车走吧。”那人耷拉着脑袋,不醒人事。洪晨又摇晃了几下,那人脸向后仰着,洪晨眼皮猛的一跳,是钟凯!
洪晨气恨恨的用力一送手,钟凯仰倒在地,洪晨起身走开,怨恨的看着。路人从钟凯身边经过,指指点点,有个年轻男子还用脚踢了踢钟凯的腰,洪晨冲过去,怒喝:“你有病啊!”年轻男子被身边的女伴拖走了。
洪晨蹲下身子,扶起钟凯,从袋里掏出纸巾,轻轻拭去钟凯嘴边的秽物,怀里的钟凯象个熟睡的小孩,一个在外面玩累了,才知回家睡觉的孩子。
洪晨吃力的把钟凯背进卧室,把他放倒在床上,坐在地板上喘了口气后,又去卫生间打了盆热水给钟凯擦脸,擦手,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边正准备离开,忽听钟凯含糊的嘟哝了几声,他扭头望着钟凯。
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手不由自主的拉开裤子拉链……
洪晨怀着羞耻和对自己的痛恨逃离钟凯的住处,漫无目的的奔跑在无人的街道上,直到跑不动了,他双膝发软,跪倒在地,恐慌的嚎哭划破寂静的夜。
钟凯站在男生宿舍楼下,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他倔强的站在那儿,仰着脸望着六楼的那扇窗户,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令他眼睛生疼,自从初恋女友与一个有钱的老外出国后,他再也没干过这种自虐的傻事。他从未料到,有天他会因为愧疚和难以割舍而为一个男孩在大庭广众下淋雨,幼稚而荒唐。
许多窗户都推开了,一颗颗脑袋伸了出来,好奇而兴奋的观望他,议论纷纷。
钟凯垂下了头,很沮丧,冻得直哆嗦,狂傲和自负被风吹雨打去,心里空荡荡的,他很后悔,很后悔,早晨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他还很纳闷,当看到床头柜放着一杯水时,他才恍然。
我已经表了态,他还不肯原谅我;我这样丢人现眼,他还无动于衷;半个小时了,我还要站下去吗?死在这儿?我他妈中邪了!我这个样子算什么?他妈的来求婚吗?钟凯满心慌乱,感到了恐惧,他喃喃自语:“难道仅仅只求原谅?本来都淡却的事,一件小事,现在却把它搞大了,我糊涂了,我是怎么了?”他开始对这段感情的真伪持怀疑态度,或许自己爱上的只是自己一刹那的感觉,对方是不是洪晨,并不重要。如果时间能允许他慢慢平息了感情或者彻底坚硬了心肠,那么“““
一柄深蓝色的绸布伞撑过来,打在钟凯头上。钟凯失魂落魄的抬起脸,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清了,是洪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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