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刚才他们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我该怎么办呢?如果,不送你一程,不要说你会不会怪罪我,恐怕连我都不能饶恕自己。可是,我就要带着不可饶恕的罪过,在内心对你亏欠中度过今后的岁月。老付啊,我多么想再看看你,那怕是最后的一眼,但是,真的没有办法,现在,我是身不由己,原谅我吧,我,我不能去为你送行啦,如果,可能的话,晚上你还回到我们的寝室里来吧,我一定打开房间的门迎接你。听到了吗,老付?我不会再跑到你的床上“欺负”你,我愿意陪你去五路口看漂亮的女人,我不会再骂你是老色鬼,我知道你喜欢漂亮的女人,我甚至愿意在你和女人幽会的时候,为你站岗放哨。只要你能回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回来吧!老付,我还想听到你苍凉、雄壮的秦腔,我喜欢你的秦风秦韵。虽然,我们仅仅是同事,但此刻我感到你就是我的大哥,听到了吗?是大哥啊!……
我无法抑制自己对付秦生最后的思念,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在了胸膛上……
32
独自一人呆坐了好长时间,情绪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我抹了把眼泪扭脸一看,发现老洪和吴衍悄悄地站在我的身后。见到老洪非常惊喜,他一身橄榄绿的警官制服显得特别潇洒;干练中透着沉稳,我已经很久没见他穿过这身制服了。看来他是刚刚出差回来,虽然神色很疲惫、沉重,却丝毫掩饰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英气。他安静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着关爱和疑问。吴衍站立在他的旁边泪眼婆娑,她看到我如此难受,不知道如何安慰,只会陪着我一起掉眼泪。
他们是在等待着我从付秦生的世界里走出来,我歉意地笑了。虽然,眼眶是红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但是,身边有这两位至亲至爱的朋友,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也是对我心灵的最大安慰。
我慢慢地站起来,老洪走过来,摸出一包香烟递给我一支,声音低沉地说:听小吴说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说完,他叹了口气,吴衍在一旁接着说:是啊,来的太突然了,真令人难以置信。老洪关切地问我:情绪现在好点儿了吧?我点点头说:嗯,让你见笑了。老洪温和地在我胸脯上打了一拳:你这小子,总和我见外,心里有什么话,有什么伤心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不能闷在心里啊。我说:对,你说的很有道理。老洪看了看吴衍笑着说:小吴啊,你可是找了个好女婿啊。吴衍的脸一下就红了,她羞涩地笑了笑。我说:老洪,你就别开玩笑啦,八字还没一瞥呢。老洪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对吴衍说:既然都这样了,明天你替我去送送他吧。吴衍抬起眼睑看着我,低声低说:好,你放心吧,我一定去。忽然,老洪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摆了下手说:等等,他转向吴衍问:明天运送付秦生从那家医院起程?吴衍不解地看着他说:人民医院。老洪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祥子,你等一下,我去找个朋友,让你再见老付最后一次吧。我和吴衍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吴衍脸上露出了笑容,急切地说:可以吗?现在时间不早了。老洪想了想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先去一下,等会儿和你们联系。我急忙拉住他说:老洪,你刚回来够辛苦的,别折腾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你还没去看儿子吧?老洪摆了摆手说:不急,你还没洗澡吧,快去冲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我看了下表,已经快七点钟了,心里有点儿着急,因为吴衍在外面等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我慌忙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初夏的古城暖风徐徐,借着路灯,看见吴衍站在马路牙子上和一个背着黄书包,推自行车的男青年在说笑,他们看起来非常熟悉、随便。起初,我以为是她遇见了自己的同学,便躲在了一旁,掏出香烟慢慢吸着。
这时,吴衍发现了我,兴高采烈地向我招手:哎,你过来啊,快!快来啊。我不解地看着她,掐灭了香烟,将它扔在路旁的果皮箱里走过去说:嗨,小吴,老洪还没来吗?她忙说:没有,没有。然后,兴奋地对男青年说:二哥,这是我的朋友祥子。哎,祥子,这是我二表哥,你们认识一下,他在城南的冶金学院读书呢。
哦,我答应了一声,冲着男青年礼貌地点头示意了一下,她的表哥也赶紧从车上下来,与我握了握手。我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这个小伙子,个头不高,戴着一付眼镜,穿了件深蓝色的确凉衬衫,显得既老气又文弱。忽然,我睁大了眼睛,觉得这个人很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转念一想,这种气质的男生在校园里随处可见。他的出现只是让我在瞬间回到了东湖之滨。
和他寒暄了几句客套话,他突然用一种很羡慕的口气问我:听表妹说你毕业于武大?我疑惑地看了下吴衍。她此时的表情有点得意,同时还有些卖弄,这也许是女孩子的虚荣心,一个武汉大学就值得她如此兴奋。那么,北大、清华会是什么样呢?女孩子的心思有时真的搞不懂。我心里暗自一笑,很不在乎地对她表哥说:是,其实就读什么学校并不重要,关键是接受高等教育所获得的能力与资源。说完,便客气地邀请她的表哥与我们共进晚餐,他笑着说:不用了,我刚在书店买了几本书,要赶紧回学校呢。我说:急什么,吃完饭再走吧。吴衍在一旁笑着说:祥子,你别对我二哥那么客气,他就这毛病,在外死要面子。说完咯咯地笑了。我不满地看着吴衍: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她的表哥恶狠狠地瞪着吴衍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口,又将话咽下去了。吴衍笑的更厉害了,她拉了一把自己表哥的胳膊说:二哥,走吧,别不好意思啦,和你开玩笑呢,别生气啊。她的表哥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歉意地对我说:哦,很抱歉,我晚上有点儿事,还要做个设计图,以后还有机会呢。吴衍关心地说:这么晚学校食堂早关门了,你想饿肚子啊?她的表哥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对自己的妹妹说:管好你自己吧!傻丫头。我诧异地看着兄妹二人,心想吴衍是个很稳重的女孩子,怎么刚和自己的哥哥见面就斗上嘴了,看来在生活中她也有活泼、顽皮的一面。
争执不下,我只好目送着她的表哥走远,回过头来有些恼怒地对吴衍说:你啊,真是的,怎么对你二哥说话呢?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让他很尴尬的。吴衍梳理了一下散落在额头上的秀发,笑嘻嘻地用手搂住我的腰身得意地说:他还会尴尬吗?呵呵……,我们打小就是这么讲话呢,他是我表舅的孩子,就这么一个儿子都被惯的不成样子,虽然他只比我大两岁,可从不知迁就我。哎,你也别在意啊,以后就会明白的。呵呵……
至于吗?你呀,怎么像个小孩子呢?我无奈地笑了笑。她拽着我的胳膊娇声地说:不是啊。说着脸颊就贴在了我的臂膀上,我闻到了她发际上飘过来的芳香味道。
她幽幽地看着我,过了好长时间才说:祥子,能抽空来我们家玩吗?
啊?我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她又吃吃地笑了:怎么,很害怕吗?其实,我爸爸早就见过你啦。就是我妈……,她都催了好几次啦,答应我好吗?
吴衍满怀希望地看着我,而我的心里感到无限的凄凉。没错!真是个傻丫头,其实,你并不了解我,如果你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将如何能承受得了呢……
我刚想婉言拒绝她,远远看见老洪迎面走来,他看见我们依偎在了一起,显得格外高兴。随手指了一下曲江酒店笑着说:好,进去简单吃点吧,我联系好了,咱们马上就去.
33
翌日,早晨刚过五点我就醒了。
昨天晚上,我和老洪瞻仰完付秦生的遗体回来已经快十点了。在老洪的床上,我俩聊了很长时间。他经历过太多的死亡,所以,更加能够体会到做人的艰难。
他讲述了自己幼年时期的贫困而幸福的生活。原来,老洪出生在陕北绥德县的一个偏僻小镇,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和一个兄弟,父亲早年南下延安参加解放革命,全家七、八口人全凭母亲辛勤操劳。他从小就很体恤自己的母亲,经常和哥哥或小伙伴们一起在离家不远的沟壑里放羊,有时也和姐姐们一道上山梁挖野菜。那段日子对他来说是快乐而富有情趣的,他可以和伙伴们在天气暖和时,上树掏喜鹊蛋或匍匐在土崖畔旁几个伙伴手拉手采摘酸枣,也可以在水沟里光着屁股嬉闹。寒冷的时候,他会独自在高坡深壑里砍伐树枝或朽木,寂寞难忍就亮开嗓子唱上一段信天游,唱到心宽路平道儿直,唱到繁星点头月儿笑,这样悠哉的日子维持了很长的时间。
由于人口多,他的家境显得十分贫寒,生活非常清苦。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为了生存,父母将解放初期刚出生的弟弟过继给了远房的亲戚家。后来,他的父亲在米脂县的一个公社任丨党丨委书记,举家迁移,生活才有了好转。这时他已经是英姿勃发的少年了……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彻夜长谈了,一直到了凌晨一点多才睡着。现在才睡了四个小时左右就醒了,借着朦胧的光线,看到老洪曲卷着身体侧卧在床的一边。棉被大部分已经让他踢到了脚下,只有一个被角轻轻搭在他的肚子上,整个脊背裸露在外。我伸手将他的被子向上拉了一下,将他的身体盖好,毕竟,西北内陆早晚温差还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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