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地躺在医院的平板车上,身上搭着白色的被单,吴衍神色紧张地揭开我脚下的被子看了看,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说:怎么会这样呢?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儿了吗?她急切地问着我,眼泪慢慢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滴落在我和她的手上。我微笑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说:没关系,别难过了,你看我不是很好吗?生命还在延续。她用手指轻轻地揉搓着我的嘴唇,眼睛里闪出了温柔。她安慰着我:是,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吧。我点点头又问她:老付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吗?她白了我一眼,不满地说:就知道关心别人,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呢。我笑着说:我不是挺好的嘛。快告诉我吧!我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吴衍轻声叹了口气,对我说:你急什么呢?安心养伤吧,以后我会对你说的。说完,便去找医生了解病情去了。
由于护士及时给我注射了止疼药物,来自肢体的痛感减轻了许多。在各种检查结束后,我被搁置在留观室里等待医生的手术方案。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有点儿刺眼,现在,我离开了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运动场,躺在寂静的病房里,鼻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赛场气氛正离我而去,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内心感到非常孤独。这里太安静了,总想找个人来陪陪我。
恍然间,付秦生来到了我的床前,他似乎比前几个月消瘦了许多,但脸色却很健康,不像昨晚我和老洪去看望他时,脸上涂着厚厚一层油彩,好像时刻准备登上舞台吼上几嗓子秦腔。
这会儿,耳边真的就萦绕着他的唱腔,嗓音激昂中带着沙哑,我不断地给他拍手叫好,希望他继续演唱下去。来陕西这么长时间,还是听不惯秦腔,感觉它的唱腔过于直白高昂,犹如黄土高原的风沙声,缺少南方戏种的阴柔委婉、抒情咏叹。可是从付秦生的嘴里唱出来的秦腔,我就特别喜欢听,我觉得他吼出的就是黄河的个性,奔腾咆哮,一泻千里,抒发着关中汉子豪放、粗犷的个性。
忽然,付秦生笑着对我说:碎娃,该你登台演唱咧!我心里有些慌乱,拽住他的袖口说:好我的老付呀,你帮帮兄弟吧,我什么时候会唱秦腔呢?饶了我吧。付秦生哈哈大笑起来,他手指点着我的鼻尖说:你这娃呀,想做秦人咋就不会唱秦腔呢?不行,今日里你一定要来上一段。我听着他如同戏文里的道白,连忙作揖,求他饶恕我。他微笑着不言不语,随手拿来了一枝毛笔说:来,让我给你画个脸谱。我焦急地说:别难为我了。他看我一眼说:要不你戴上川剧里的脸谱,变脸吧。我笑着说:变什么脸啊?我这样不是很好嘛。他认真地说:演戏、做人都要有个脸谱,你咋能素面朝天呢?这样谁看你嘛。我楞了一下,赶忙拉住他:走,咱俩上五路口天桥去。他长叹一声说:有啥意思呢?美女是云烟,我只有你嫂子。唉!我的戏完了,该回家和你嫂子好好睡上一觉。我嬉皮笑脸地说:哈哈,你不是好这一口嘛。他冷冷地笑了笑:声色娱情,何若净几明窗。说完,他轻飘飘地离开了,我在他身后大声叫着:老付!老付!
喂,祥子,你醒醒,醒一醒啊。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好像是老洪的声音。我想睁开眼睛,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如熊熊火焰在燃烧,我拼命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他在发烧,体温多少?给他用的什么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膜。
祥子,祥子,快醒醒!老洪在我耳边轻轻地叫着。
此刻,非常羡慕付秦生,他卸掉脸谱,一身轻松地离开了舞台,却把所有的烦恼和困惑留给了我。莫名,内心很紧张,知道醒来后就该轮到自己登台了,心里感到空荡荡的,很无助、渺茫。不知道自己的脸谱和身份是否准备好了,该演一出什么样的戏,表演能否得到观众的认可。
开场的锣鼓已经敲响……
祥子,祥子,很多人都在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35
醒了,醒了,终于醒过来啦。我听到吴衍兴奋的声音。望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恍然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感觉好点了吗?耳边传来了老洪亲切的问候。我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他正在关注着自己。我迷茫地问:这是什么地方?吴衍迫不及待地说:病房啊,你的手术刚做完。
这时,我才意识到外面的天空已经漆黑一片,室内的日光灯发出刺眼的光芒,我四处看了看,轻声地问:老付呢?
老洪和吴衍目光对视了一下,握着我的手说:祥子,喝点水吧,心里平静一下。我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窗外,心想,老付也许就是从这个窗口离开的吧。
这时,我闻到了鸡汤的味道,吴衍打开了保温饭盒,里面装了满满的鸡丝面。老洪伏在我的身边说: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是小吴的母亲特意为你做的,吃点儿吧。
身边一个中年妇女正用温暖的眼神注视着我,她显得很庄重、贤淑。吴衍在一旁介绍说:这是我妈妈。
我想起身表示一下谢意,她按住了我的肩膀,声音柔和地说:别动,手术很成功,你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和调整。说完,又对吴衍说:让他吃点儿吧,好好调理。
我感动地说:阿姨,谢谢您,让您费心了。她笑了笑说:别客气了,你家不在这里,以后需要什么就提出来,我尽可能帮助你。我忙说:不,不需要,一切都挺好的。她又小声地向身边的医生交代着什么。
吴衍将晚饭端在手上,我的胃空空的,却没有食欲。她笑着说:局长和你们处长刚刚离开,看到你手术成功,大家都非常高兴呢。我惊喜地问:局长,老局长?吴衍点点头说:是啊,他是专门给你安排了这个单人病房呢。
什么?单人病房?我疑惑地看着她。老洪将我的床轻轻地摇起来了一点儿。我环视了一下这个洁净的房间,除了各种医疗急救设施外,还有个专门的卫生间。
这不是干部病房吗?我怎么能住在这里呢?我喃喃自语。吴衍在一旁说:嗨,你现在是局里的功臣啊,老局长对你赞不绝口呢。你可是挣足面子了。
我,我没做什么呀。我不解地看着吴衍,她白了我一眼:你还想做什么呢?书呆子,难道要给局里再搭上一条腿,才能表示你的所为吗?
窗外起风了,我的心里感觉特别温暖,老付,看见了吗?我已经登上了舞台,难道这些场景是你为我创建的吗,虽然,我没有听见欢呼声,但我看见了观众的笑脸。
夜渐渐地深了,人们都离去后,老洪留在了这里,他要在病房里陪伴我。看到老洪略显疲惫的身影,心里很酸楚,他刚刚从千里之外的云南回来,身上还没洗去一路的风尘,接着就要陪护病人。毕竟,他已经人到中年,体力和精力都不能与年轻人相比,但却毫无怨言地将关爱给予了我。想到这里,我拽住了他的手说:老洪,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他摇了摇头说:我晚上陪你。我说:不用了,有什么事情我叫护士,你也累了,回去吧。他亲切地拍拍我的脸颊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舍得呢,就是回家也休息不好。我捧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他眼里含着微笑说:到底是年轻人,胡子真旺盛,早上才清理过,现在又扎手了。我说:你留在这里,我会不安心的。他诧异地看着我。我接着说:我比你年轻还需要你来照顾我,我……,还没等我说完,他笑着打断了我的话:看你说的什么话,谁能保证自己就不生病呢,甭想那么多了,以后我老的时候,要是你愿意,就来照顾我吧。哈哈……,我一把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放心吧,老洪,我一定会照顾你的,无论你在天涯海角,一定!他用手抚摸着我的脊背,有些感动地说:好祥子,有这句话我就知足啦,我还能要求什么呢。我松开了手臂,望着他湿润的眼睛,仔细轻抚着他的额头说:请相信我的话,我一定会做到。老洪也有些激动,他将我拥入了自己的怀抱……
如果不是医生查房,我还会沉醉在梦乡里。
我闻到从窗口飘进来湿润而又清新的空气,看着院子里的那棵白杨树,挺立着笔直的躯体,沐浴着风雨,孤傲地直插云霄,它的姿态有些苍劲,有些桀骜不逊。
吴衍在床边坐着专注地看着书,她发现我在看她,便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轻声地问:感觉还好吗?我没回答她的话,眼睛在四处搜寻,她好像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笑着说:老洪上班去了。我失落地收回了目光,我知道老洪一夜都没休息好,伤口的阵痛不但把我,同时也把他折腾的够戗。
吴衍的手悄悄伸进了我的被子里,她在触摸着我的肌肤,我迟疑了一下,把她的手推开,但她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我的胳膊,有点倔强,也带着点示威。
我无奈地放弃了抗拒,吴衍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我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感觉她温热的小手在我的身体上游荡,过了一会儿,她又隔着我的内衣在给我按摩。我说:别这样,拿开吧,当心让别人看到。她咯咯笑着,诡异地说:怕什么呢?你又不是女同志。我心里猛地一抽,惊愕地看着她。
吴衍不解地望着我说:祥子,你怎么了?刚才你的脸色很难看啊,哪里不舒服,说着就揭开下面的被角查看。我摆了摆手说:小吴,我很好,我想喝水,你帮我到点儿吧。她说:好,我去给你煮牛奶。说完,她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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