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衍比以前更加关心我的生活了,也许她注意到我一方面在准备考研的课程,另一方面还要忙于日常的工作,特别是见我经常读书到深夜,担心我的压力过大;身体吃不消。所以,她每晚都会买一份夜宵给我送来,并叮嘱我不要太疲劳。我非常理解她的用意,心里不免产生了感激之情,同时又隐存着一丝的不安。我怕自己会在不经意中让她敏感的心受到伤害。
其实,她如此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我,无疑更增添了我精神上的压力。在她温柔的目光下,我常常会出现将要窒息的眩晕,心里意识到正有一张无形的网撒向自己。我竭力抗拒着、逃避着,然而,我是那么孱弱、无力。面对这张巨大的网,我像水中的鱼儿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丹丹来西安读书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我并不清楚她是否适应了大学里的生活。本来打算抽空去一趟她的学校,完成老洪临走时的托付;谁知上班后工作很忙;使我无法脱身。这期间丹丹给我打来过一次电话,可惜,我被派往陕南出差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可是,我却一直在牵挂着丹丹,脑海里时常浮现出她的身影,她那一双忧郁的眼神伴随着我一路前行来到汉中。火车在晨霭中刚一靠站,我便急切地跳出了车厢,来不及和前来接站的同事打招呼,飞奔到车站广场与吴衍通了电话。在电话中,我请她无论如何都要替自己去看望丹丹。吴衍很爽快地答应了,这时,我心里才感到一块石头落地,焦虑的情绪感好像平静了许多。随后,在汉中地区有关方面的安排下,我被车接到了南湖岸边,准备在这里进行为期一周的培训工作。
南湖,这个位于大巴山北麓的湖泊,被周围的群山和丘陵分割成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湖汊,形成了山水相连,湖水荡漾,青山环抱的自然景观。此刻秋风拂面,空气清新,眼前的湖水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宁静,天空中偶尔有几只水鸟轻盈地从湖面上掠过,用它们尖尖的嘴巴撩动一下水面,顿时荡起阵阵涟漪,使水中的山影飘摇不定。四周绵延的山脉也在这面湖水的衬托下更显得有了灵气。
虽然,我是第一次来到南湖,但对这儿的风景一点也不陌生。因为,老洪曾经多次在我耳旁提到过这里的湖光山色,提到过湖边那个推开窗户便尽揽美景的宾馆,更提到过伴着皎洁的月光而泛舟于湖面上的惬意。可以看出他钟情于湖边的一草一木,也喜欢湖中小岛的竹林幽径。现在,我丝毫不再怀疑老洪对这里仙境般的描述,我甚至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个具有江南风韵的地方竟然归属于陕西的版图。
面对南湖秀丽的景色,我暂时忘记了陕北的沟壑,忘记了黄土地上的沧桑。我不禁感叹一道横亘东西的秦岭,就能分割出这么多美丽的、形态迥然不同的自然画卷。我的心顷刻间又飘向了老洪,真希望能够牵着他的手,沿着秋日的湖边漫步,去观赏远山层林尽染的秋叶……
突然,有人在远处喊我的电话。我收起了飞扬的思绪,急忙朝宾馆跑去,拿起电话一听,原来是吴衍。我气喘吁吁地问:哎,你怎么把电话打到这里了?吴衍在那边得意地笑了笑说:我见到丹丹了。我眼睛一亮,高兴地说:是吗,这么快啊?她轻快地说:嗯,不是怕你着急嘛,那敢怠慢啊,放下你的电话就去她的学校了。我“嗯”了一声,她接着说:哎,祥子,丹丹真是个美人呢。我嘿嘿地笑了笑。吴衍自语道:真没想到老洪这么有福气!我说:当然啦,你知道他经历了多少磨难吗?他……。刚说到这里,我一想,下面的话不太合适对她说,便赶快打住了。吴衍在电话那头兴致勃勃地问:什么磨难啊?快说啊,祥子!我迟疑了一下:噢,也没什么。她娇声地叫我:祥子,我等着呢,你真是的……。我口气有点不耐烦地说:行啦,别问那么多了。她轻声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又悄悄地问:想我了吗?我认真地说:分别还不到一天呢。她幽幽地说:可是……,我想你呢。我笑着说:好啦,好啦,我还有事情呢,挂机了。吴衍急了,冲着我就喊道:哎,怎么这样呢,你敢挂断电话,我马上就坐飞机去汉中。我眼睛四处看了看,小声说:别瞎闹了,让别人知道影响多不好。她得意地笑了,我能意识到吴衍此刻给我带来的压力,有了陕北之行的教训,我也不想轻易地去招惹她,便叹了口气:好,好,我得罪不起你,还是听你说吧。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出吴衍没精打采的声音:唉,不难为你了。我说:没关系,你说吧,我听着呢。她冷冷地一笑:哼,得了,难怪人家说你很无趣呢。我在这边没言语,我知道她说的“人家”指的就是小赵。
前些天,小赵忽然放弃了考研计划,整天缠着吴衍在议论什么事情,行踪十分诡异。直到吴衍的父亲将我叫到他们家,我才知道,原来政府新成立了一家**公司,她父亲的一个老下级在公司里任老总。吴衍的父亲想征求我的意见,将我调进这家公司做一个业务部门的经理。我非常清楚这是一次不错的机遇,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然而,我还是放弃了,因为,在我思想深处还坚守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心想实现自己的理想。
吴衍看我拒绝了她父亲的好意,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她恼怒地将我一把拽到她的房间,瞪着眼睛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拒绝?现在有多少人都在托我爸爸,希望能够进入这家公司……,我说:小吴,但愿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不想打乱自己的计划。吴衍愣了半天,望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遗憾地摇着头说:祥子啊祥子,你,你真是个呆子。知道吗?我家的门槛都快被踢烂了。我不解地看着她,她垂下眼帘低声地说:不瞒你说,小赵已经找过我很多次了,希望我爸爸能够帮他。我恍然大悟,原来小赵最近频繁找她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真诚地说:小赵这个人不错,凭他的性格和办事能力,这个新单位很适合他。只是他放弃了考研,有点可惜了。她说:都和你一样死心眼儿啊?我没在意她对我的挖苦,继续说道:哎,小吴,他不是和你们学校的老师谈好了吗?吴衍诡异地一笑:嗯,不过他现在愿意介绍给你认识呢,这对你考试有帮助。我冷笑了一声:作为交换条件?她不高兴地说:别那么刻薄,人家可是一片好意呢。我低沉地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谢谢,不需要了。说完,我从兜里掏出浙江老师的来信递给她。吴衍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歉意地说:对不起,本该让你尽早知道,但是,我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她迅速地看完信,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你已经决定了!我庄重地点了点头,她说:西安这么多高校都留不住你?我微笑地点了点头,吴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情不自禁地靠在我怀里,摸着我的脸颊说:你就要离开我了吗?我说:哪能呢,我会回来的,我喜欢这里,喜欢……。吴衍眸子一亮,柔和地露出了笑靥。
吴衍见我半天没有说话,对着电话“喂,喂”地喊开了,我心头一震,忙悄声说:在呢。她懒洋洋地说:哎,太没意思啦,你保重吧,挂了!说完,听筒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我看了一眼话筒,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心底发出了轻微地叹息。
从汉中返程,一路上阴云密布。列车呼啸着穿过黎明,穿过秦岭北麓,天空便开始下起了大雨。望着窗外湿漉漉的景物和飞速闪过的雨滴,我暗自笑了一下。这场雨真像西北的汉子秉性,显得那么冷酷和刚烈,它不似江南一带的靡靡细雨,似断非断,情浓我浓。说实话,我更喜欢这样的雨水,磅礴、大气,可以给人带来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莫名我的情绪一下高涨起来,恨不能跳下飞驰的列车,迎着风,迎着雨,狂奔在厚重的黄土地上……
临近西安,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北门城楼和城墙已经被雨水浇成了青黛色。眼看快进入十月份了,这场秋雨使古城一下变得寒冷起来。忽然,我想起了丹丹,不知道她能否适应这种缺少阳光的季节。她的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应该在生活上更加关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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