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云河很快就入梦了,他的鼾声如雷,使我久久不能入睡,我睁着双眼凝视着漆黑的夜。没有想到乔云河也是这样的人,居然和我们一样,除了惊诧外心里还有一些悲哀,我看得出,乔云河期待的目光里有着对岁月流逝的无奈,也有着对未来日子的憧憬。
窗外,陇海铁路上的夜行列车拉着笛声呼啸而过,将我又带回到了那片田野……
老洪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在身后紧紧地追赶我。在一棵大树面前,我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一把拽住了我,我甩开了他的手,气喘嘘嘘地说:别碰我。他说:祥子,别耍小孩子脾气。你听我说……。我没有吭声,心里还在生着气。本来嘛,他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向我发脾气,让我很难为情;也许他是为了我好,可是这种方式我绝对接受不了。
他站在我面前不停地喘着气。我把脸扭向一边,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过了一会儿,他将我拉到他的怀里,在我的后背拍了拍,轻声说:好了,好了,怪我太急躁了,不该向你发火,别生气啦。我无声地哭了。他看到我啜泣的样子,有些心疼地说:怨我啊,不哭。我默默无语地将脸颊靠在他的肩头上,紧紧地拥抱着老洪,好像怕他跑了似的。他用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发梢,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顺着我的脖颈流遍了全身,心里的渴望就这样被轻易打开了。
春夜里舞动着和煦的风,田野一片静悄悄。偶尔,可以看见公路那边掠过汽车的灯光。我的手伸进了他的制服里,他光滑的身体汗津津的有些冰凉,我仰脸看了看他,老洪的目光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柔。他用力地搂着我,并用双手揉搓着我的脊背,近乎耳语般的声音说:都是我的错,这些天的工作压力太大啦,别生我的气了,好吗?我被他的宽容、厚道所打动,轻轻点了点头,捧起他的脸,将自己的唇贴在了他浓密的胡须上。他的身体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便用他性感的嘴堵住了我的唇……
哎,伙儿,干啥呢?你父子二人谈好了吧?公路上突然传来出租车司机的吆喝声。原来,这个可爱的司机,看见老洪在荒郊野地里撂下摩托车去追我,怕车丢失,临时充当了他的保管员。
好咧,就来咧。老洪推开我,用地道的陕西话朝公路那边回答了一声。
哦,那我就走咧。娃,你要听大人的话呢,现在这世道(社会,陕西方言)乱着呢。司机又喊道。
老洪笑着说:兄弟,感谢你啊,回头我请你喝酒。
么啥,么啥。(没有关系,陕西方言)司机在夜色中挥舞了一下手,发动引擎,将车开走了。
老洪帮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拍拍我的脸颊,笑着说:儿子,我们走吧!
我笑了……
我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用火柴点燃。借着火光,我发现乔云河醒了,他的眼睛在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烟雾。
你没睡啊?乔云河关心地问我。我说:睡不着。他自责地叹口气说:都怪我,我也是老糊涂啦,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我问他:你以前也干过吗?他回答说:恩,我看了他一眼,继续等待他说下去。他停顿了一下说:不过条件没你好。也有很长时间了。我说:哦,他又说:我查过一些国外的医学资料,像我这样是一种病。我问:病?什么病?他看着我不再回答了。
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吸。我接着问他:你刚才说是什么病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说:精神病!
什么?我从床上一下跳了起来,黑暗中我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问:精神病?
他颓废地说:是啊,这是一种精神疾病。
我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精神疾病?天啊!我有病,我有精神病。我脑子一下就大了,心里乱糟糟的,以前知道自己行为不正常是一种病态,但不知道是什么病,现在乔云河这么一说,才知道问题很严重了。
这时,想起读小学时,学校门口的那户人家,男的就是精神病,冬季,衣不遮体,满世界疯跑。夏季,身上一股挥之不掉的尿骚味。小孩们远远地拿起石块向他投掷。这么说,我和他一样?老洪也和他一样?我这么年轻就得了这种病,那我以后还怎么生活下去啊?
我震惊了。有些不知所措,拿着香烟的手也在不停地哆嗦。
乔云河看我半天没吭声,还以为我在嫌弃他,就慌忙解释说:这种精神病和其他的精神病不一样呢。
哦?我回过神来,继续听他讲。
是的,这病……他欲言又止。我强迫自己镇静了一下,问他:有什么区别吗?他说:有悖常理啊,真是,真是丢人啊!说完,他有些哽咽。我给他到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他忍不住想拉我的手,我闪开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得了这病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我心里又是一紧,他说的这些症状我都有。他喝了口水说:我就喜欢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这些话本来不该说,可见了你就什么都想说啦。他的眼睛里又冒出了暧昧的神色。
我后退了一步,避过了他的眼神。他接着说: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在西安还有不少呢。
啊?我大吃一惊。自言自语地说:不会吧。他笑着说:那是你不知道,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你和他们有来往吗?我好奇地问他。他摇摇头说:不。
我到吸了口凉气,这么说得这种精神病的不只是我和老洪,周围还有许多这样的人。我知道精神病是无法根除的,看来我这一生都要与之为伴了。想到这里巨大的悲哀涌上的心头,今后的生活怎么办呢?想到这儿,我心灰意冷,不敢抱任何幻想。
我忽然想起了远方的父母,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得了这种病,该是多么的伤心啊,他们养育了我20多年,当我人生刚有起色的时候,却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他们的努力不是付之一炬吗?
我欲哭无泪。
25
从宝鸡回来后,我的意志变的非常消沉,知道自己得了精神病,就像三座大山压在了身上。一天到晚除了忙于工作和训练外,对其他事情百无聊赖
吴衍还和往常一样,上班后抽空来我办公室聊聊天,中午和我一起去食堂打饭,她还是像以往那样,每次都多要一份荤菜,然后借口吃不完,请我帮她代劳。渐渐地我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也不想去揭穿这个谜底。毕竟,自己心里有病,一个对患有精神病的可怜人还能这么体贴、照顾,不免在心里产生了感激之情。忽然,就有了愧疚。我望着她那张白皙清秀的脸笑了。
吴衍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一下红了。她羞涩的白了我一眼说:哎,你看什么呢?我意识到自己失礼,赶忙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惊奇地看着我说:祥子,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呀。她浅声笑了笑说:你这些天抽烟特别多。我恩了一声,将烟卷放在嘴边,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皱着眉头,急忙用手挥散我吐出的烟雾,关切地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啊?我笑了一下说:怎么会呢?我不是挺好的吗?你别瞎想啦。她从我嘴边夺过我的香烟,我楞了一下。她莞尔一笑说:别抽了。是不是训练太累了?要不,今晚咱们去看东东吧?放松一下,也别把自己绷的太紧了。我颓废地说:算了,以后吧。她说:我还给东东买了个新书包呢,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喜欢不喜欢。我笑着说:你买的,他一准喜欢。等再过几天吧,老洪才把他送过去,他要是见了咱俩会不安心的。吴衍叹了口气说:唉,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老洪的爱人还在天水?我说:是的,她说:老洪资力也够老的,怎么不把他爱人调过来啊。我想了一下说:或许快了,他还有个女儿七月份要考大学,也许等女儿上学后再过来吧。吴衍吃惊地说:老洪的女儿都高中毕业啦?我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看了一会儿吴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歉意地对她说:哎,小吴,上次你生病,我也没能去看你,你……。她有点生气地说:还好意思说啊,你还不如小赵他们呢。我的脸红了,我想起老洪为什么会冲我发那么大的脾气。看来老洪说的不无道理,我不但伤了她的心,同时也伤了老洪的心。自己真是太不明事理了,好在这两个人都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我不禁感到万分的庆幸。
对待吴衍,如果说以前是不屑一顾的话,现在却有了深深的自卑心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人世间坚持多久。今日的世界,明天的太阳好像都是别人的,与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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