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当吴衍感情闸门向我敞开的时候,自己是那样平淡、理性,没有激动,没有渴望。我伸开了自己的臂膀在犹豫、彷徨中缓慢地、一点点地接受了她,接受了这个热情洋溢的生命。一种悲壮、无奈的心情散布在我的全身,夜色掩盖了我的尴尬,也掩盖我复杂的心绪。
我的心在流泪,但我却不知道为谁而流,是为自己人生将要翻开新的一页而哭泣吗?吴衍也在流泪,她的泪水已经将我的胸口打湿……
我安静地簇拥着她一步步向上攀登着,脚步是那样沉重。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我问她:现在几点了?她看了看自己的电子表,喃喃地说:刚过十二点。我说: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她欢快地笑了,紧紧拥抱过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吴衍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终于到了她的办公室门口,在黑暗中,她垫起脚尖再一次搂住了我的脖颈,将温热的脸颊贴在了我的嘴唇上,我顿时一身的冰凉……
比赛在激烈的氛围中开始了,我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球场上。我有点冷淡吴衍,她也很理解,开玩笑地说我是激情化的球员,总之,球赛打的是一场比一场好,让我们天天在胜利的海洋中徜徉。
这天傍晚,我们在饭桌上再次庆祝胜利的到来,大家脸上都荡漾着喜悦。突然,吴衍惊慌失措地跑来,告诉我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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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这场胜利来的太不容易了,我们苦战五局才进入到了下一阶段的比赛中。连日来,所有的劳累和烦恼都化作了过眼烟云。在极度的兴奋中,小伙子们趁着第二天休赛的机会,迫不急待地端起了酒杯。单身男人的聚会总是与香烟、美酒为伴。不一会儿,餐厅里就青烟缭绕,桌子上也堆满了空酒瓶,不知是谁带来的两瓶西凤酒也被扫荡一空。烟和酒的混合味在房间里弥散。大家喝的都非常尽兴,想借助这样的方式来宣泄青春的力量。
这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飘,走路也如腾云驾雾。刚才从洗手间出来,不由自主地踢倒了几个板凳,还差点儿摔了一跤,竟然自己都没有意识。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否则一定会出丑。可那帮兄弟们不干,在酒精的作用下,起哄非要让我继续喝。
正在犹豫的过程中,小赵红着脸,用不满的口吻对我说:祥子,你,你不像话,大伙儿都,都高兴,你却要跑,你,你什么意思嘛?我看他喝的有点儿醉意朦胧,话都说不到一起,心想自己要在继续下去,恐怕就和他一样了,这样还耽误了晚上和吴衍的一场电影。我拱着拳像大家致意:各位,非常抱歉,晚上我还有点事儿……。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有人笑着喊:祥子,是不是和小吴约会啊?哈哈……。还有人附和着喊道:这小子重色轻友,不够意思。小赵很沮丧地说:祥子,你真扫,扫大家的兴,不就,就是一个吴衍嘛?你,你们整天在,在一起……说着,他的眼圈红了,眼睛里含着泪花。我知道他心里很难过,他从几年前就开始追求吴衍。但是,感情上的事儿真的很难说,看着他们两个都是蛮不错的,也很般配。可是,吴衍还是愿意往我的身边靠。这无疑对小赵是个沉重的打击,他的性格比较内向,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思想。现在,借着醉意,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我也为他难过,但在大家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好了,你什么都不说了,咱喝!
就在这个时候,吴衍一脸惊慌地闯了进来。我们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风风火火,而且脸色也异常难看。她望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就急忙将小赵拉到了门口,我不解地注视着他们。忽然,听到玻璃破碎发出的清脆响声,原来是小赵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板上,只见他满脸惊愕地看着吴衍。随后,他俩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我。
嗨,怎么了?小吴,祥子可是在呢,你俩偷偷摸摸的说什么情话呢,哈哈……这时,有人在一旁大声地开着玩笑。
吴衍并不理会他们,仿佛他们都不存在似的。停了一会儿,她脸色沉重地向我走来,静静地对我说:祥子,局里出事儿啦?我心里楞了一下,还没等我说话,她又接着低声地说:付秦生死了!
什么?什么?我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幸亏旁边的队友扶了我一把。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衍:你说什么?是谁?谁?……
吴衍垂下了头。
我从淡淡的醉意中猛然清醒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空气仿佛一下凝重了许多。我看着大家,喃喃地问:她说的是谁?
小赵嘴里喷着浓浓的酒气说:综合处的付,付秦生。
不!我的泪水一下出来了,我看着吴衍说:你,你是不是搞错了,老付他在陕南,他在陕南啊!你,你们……
吴衍看着我摇了摇头说:祥子,你冷静一下,我理解你对付秦生的感情,你,你听我说……
不,这怎么可能……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着她大声咆哮道。
是的,祥子,今早老付在大巴山深处210国道上遭遇了车祸,随行的还有县里面的两位同志。
啊?我吃惊地瘫坐在了椅子上。付秦生慈祥的面孔霍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是真的吗,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他,就这样与世隔绝了?这么迅速、突然。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幻觉。我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吴衍,她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付秦生的家属这阵儿都在局办公室呢。
付家大嫂和她三个年幼的孩子,面对这沉重的打击能承受得了吗。春节时一家五口人欢乐祥和的场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今天……吴衍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轻声叹了口气,小心地说:去安慰付秦生的爱人吧,也许她现在更需要见到你。
我沉默地点点头。
局办公室门口,簇拥着一些乡下的汉子,一看便知是付秦生家里的亲人,他们有的靠在墙壁上;有的蹲在地上,个个都是愁容满面。是啊,付氏家族几辈子才出了这么一个高材生,而且就职于省级衙门,对于常年面朝泥土背朝天的农民家庭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可是,这个引以为自豪的人,这个鲜活的生命一眨眼就没了,这对他的家庭,乃至他的家族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他们除了无限悲痛外,不知道怎么样来处理付秦生的后事。毕竟,付秦生已经是“公家”的人,这一切都要听从组织的安排。
现在,这些纯朴、善良、憨厚的庄稼人能够做到的就是陪伴着死者的家属。他们希望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安抚失去亲人所带来的巨大悲伤,更希望逝者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
老远就听到付家大嫂和孩子们哭泣的声音,我的心情异常沉重,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们。我对死亡是非常陌生、惧怕的,此时感到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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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家大嫂的脸色看起来苍白而无力,她的声音近乎嘶哑。当她见到我的时候,泪水已经哭干了。三个幼小的孩子身穿白色的孝服,一见我“扑通”就跪下了,他们拽着我的手,喊着要爸爸,在场的人无不低头垂泪。
吴衍流着泪水将付秦生的女儿拉到怀里,帮助她整理了凌乱的头发。
付家大嫂用呆滞的目光看着我,痛苦地说:娃他爸不在了,我该咋办呢?咋办呢……,祥子,你付哥没有啦,我咋活人呢?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哽咽地说:嫂子,这太突然了,我……,还没说完,我的泪水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付家大嫂却安慰我说:祥子,你,你也别太难过,你付哥早就把你当作自家的兄弟了,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是……,我是可怜这几个孩子啊。说完,她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付秦生的几个同学又过来劝慰她。
吴衍摸了摸这几个孩子的头对我说:祥子,局里已经派车去运回付秦生的遗体,你,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嫂子看到你这样会更难受的。我抹了把眼泪问:局里还有什么安排吗?吴衍说:还不知道,他的本家叔叔和局长正在谈话呢。我看了一眼付家大嫂说:你们还没吃饭吧?付家大嫂说:唉,咋能吃得下去嘛,啥都不想吃。付秦生家的一位亲戚在旁边插嘴说:今儿一天,她啥都没吃。吴衍看着付家嫂子,关心地说:这怎么能行呢?一会儿局里就安排你们吃饭,你多少也要吃点儿,不然,身体会垮的。再说,孩子总要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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