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时,功课非常好的小艾迫于家庭的情况,考取了当地的师范学校,而老洪继续就读高中。两个人互相鼓励,不断进步。就在小艾即将毕业的前夕,老洪也被父亲送到了部队当兵。虽然,这有悖于老洪的意愿,但他无力抗拒来自父亲的压力,在一个初冬的雪夜,他没有和小艾告别,孤独地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老洪的父亲对部队情之所钟的程度,使人感到非常疑惑。他偏执地认为,男人生下来就是扛枪打仗的,不当兵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更何况,他年轻的时候,接受了部队的培养和教育,觉得天下男人的唯一出路就是走进军营。他的两个儿子在部队干的有声有色,分别由战士提拔为干部,就更加坚定了老洪父亲的洪家男人个个是好汉的信念,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除了绿色军营外,世界还有其它更加精彩的空间。他武断地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了小儿子的身上,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儿子对部队生活却没有丝毫的兴趣,反而,一心一意闹着要读书,要奔省城上大学,这让他大为光火。
在他看来,能识几个字,会算个帐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继续读下去。不是吗?他单位里的工作,不要说是大学生,就连初中毕业生也完全可以胜任。再说,大学毕业有什么用?单位里哪个大学毕业生敢不听自己的话?在他固有的世界观里,高中生已经算是很有学问了。他不能容忍小儿子违背自己的意愿,在教育说服无效的情况下,关了老洪三天禁闭。
老洪不吃不喝,成天以泪洗面,他的母亲心疼小儿子,央求自己的丈夫能网开一面,但是倔强的老头子岂能让小儿子灭了自己的威风,能让自己的小儿子破坏自己的理想?在专制的家庭里,老伴也视他为上帝。可是没有想到看似腼腆、听话的小儿子反叛情绪这么强烈,这更燃起了他胸中的怒火。
后来,他打探到小儿子与师范学校的一个女孩子关系不一般,由此便推断自己儿子想继续读书的念头是来源于这个女孩。便警告儿子,必须终止这种感情的蔓延,为了防患未然,老洪的父亲利用手中的权利找到校长,将小艾分配到了距毛乌素沙漠很近的一个叫红石桥的小镇任教。目的就是让她远离自己的儿子,他以为这样做就能棒打鸳鸯,没成想后来老洪的婚事让老爷子大伤脑筋……
小艾孤苦伶仃地来到了长城以外的大漠生活、工作了几年,我们处长也被下放到了这所学校,与小艾成为了同事,也成为了比较要好的朋友。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在老洪家里看到的相片,以及相片中的那个陌生女人。没有想到老太太与老洪的关系还是这么深远,同时也明白了,老洪为何从不主动谈及他的家庭。
老太太说到后面显得非常伤感,她的声调越来越低沉,仿佛带领我们走向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老洪的父亲能够阻止儿子的梦想,却挡不住年轻人飞翔的心。虽然,相隔千山万水,但是他们的心是相近的。鸿雁捎带着缠绵悱恻的情愫在天山脚下和黄土高原之间穿梭。那段时间,他们是快乐的、幸福的,也是憧憬的。
应该说老洪非常聪明,在小艾的鼓励下,他审时度势,及时地调整了心态,逐渐适应了部队的生活,连续多年在部队立功受奖。很快就由普通战士提拔为连队的指导员。
这时的老洪也逐渐地成熟起来,他在连队工作期间,除了阅读大量的军事著作外,还经常看一些有助于提高道德素质修养方面的书籍。可以说他的世界观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得以形成和完善。
小艾和老洪再次相遇,已经是六年后的夏天。他从部队出差北京返回时途经自己的家乡,便折道回家探望。如果说,没有对小艾的思念和对母亲的牵挂,老洪是不会轻易踏进自己家门的。他仍然为六年前冬季和父亲的那次冲突而耿耿于怀。他想起父亲的暴戾,就无法轻易的去原谅他。
小艾见到老洪万分激动,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透着成熟气息的帅气男人就是日思月想的恋人。虽然,他们经常传递着彼此的相片,但是,没有想到,老洪的出现对小艾来说还是很有震撼力的。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白白苦守这几年。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他们的意志而转移。看到自己分别多年的儿子回来,老洪的父亲油然产生了一种自豪,特别是目睹到儿子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举手投足间处处透着军人的果断与刚毅。他心里更加确认当年的决策是无误的,为了这个小儿子去当兵,自己的老伴哭哭啼啼了很长时间。现在,他可以骄傲地称赞,洪家的男人都是汉子!
老洪这次回来,引起了地委一个领导的注意……
38
对往昔的追忆,让老太太心神疲惫,她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从皮包里掏出来一摞信递到了我的手上,我随手翻着看了看,除了同学的来信外,还有一封家信。受伤至今,我没有告诉远方的父母,害怕他们为我担忧。为此,特别交代办公室里的同事,不要将伤病情况在电话中告知我的父母。然后,我又特意给远在广州的哥哥写了封信,将我受伤的情况简单地叙述了一下。没想到,我哥接到信后很焦急,担心我的伤势是否很严重,在异乡没有亲人的照料会不会孤单。他放下信就拨通了我病房的电话。
听到我哥的声音,心情很激动。为了减轻他的焦虑,我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变的轻松,显得自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作为亲兄弟,我也只能对他讲我的病情,我俩共同隐瞒着父母。就像小时候偷吃父母锁在抽屉里的糖果,然后,订立一个君子同盟,若被发现誓死不能承认。但往往我招架不住母亲设立的计谋,早早就将我的盟友出卖了,结果招致他挨一顿棍棒。我哥现在想起这件事情,还恨的咬牙切齿。
但他毕竟是我哥,在这个时候非常想来看望我。可是,他刚刚被提拔为外贸公司总经理助理,工作非常繁忙,一时也抽不开身。便给我寄来了一大堆吃的东西,好像这样才能弥补他不能亲自探望我的愧疚。
我哥在电话中教导我,在社会上混一定要活络,千万别书呆子气,他总是怀疑我念书念的多,越来越傻了,失去了儿童时候的灵气。最后,他郑重地告诫我,要想长期呆在机关,就一定要混出个官职,否则就趁早另谋高就,不可耽搁自己的前程。他在托朋友准备让我来深圳的一家外资企业工作,我笑着谢绝了他的好意。他感到很疑惑,深圳是特区、是热土、是磁场,它吸引了国内许多有识志士在这里开拓、创业、发展。自己的弟弟怎么会对这个万人瞩目的地方不感兴趣,宁愿守候着西北那块贫瘠的土地。
我无法向我哥解释,也不愿意多说什么,这更加引起了他的猜疑。他不安地问我:祥子,你准备在西安安家落户吗?我说:这有什么不好?他说:也没什么,你还年轻,不要过早地定位自己,像兵马俑似的,一呆就是几千年。我笑着说:兵马俑可是世界遗产,人类的骄傲。他说:傻弟弟,你听不懂吗?兵马俑是死的,人是活的啊,人活着就要像清水似的流动起来,只有流动才会充满活力,我希望你能走出来看看,外面真的很精彩呢。
我也很清楚他所说的精彩世界,陕西很多人就是被这个精彩世界所吸引,纷纷“孔雀东南飞”,从而引发了地方报纸连续几天的关于人才流动的大讨论。
这时,在深圳工作的同学也向我描述着深圳速度,并经常询问我有无移动一下自己生活坐标的计划。我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的心留在了这片广袤的黄土地上……
午后的空气有些燥热,我索性脱掉背心,光着膀子,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凝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老太太讲述老洪的故事非常强烈地吸引着我和吴衍,让我更多地从另一个侧面走近了他,也为老洪出生在那样一个专制的家庭而感到遗憾。
在床上我翻来覆去不能入眠,耳边又渐渐回响起老太太讲述的故事。
六十年代中期,解放军是非常时尚的职业,人们对这种职业的喜爱程度是很高的。当老洪以潇洒的军姿、稳重的神态出现在这个陕北边远的小城,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一位主管农业工作的地委领导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这个年轻军人是谁家的后生,他托付手下工作人员将老洪家的祖宗八代,旁门左系调查的十分详细。发现这是个根红苗壮的红色接班人,便有意将自己远在西安工作的女儿介绍给老洪为妻。
这个风声很快就在小城流传了起来,大家都非常羡慕洪家,也佩服老洪的父亲。这个老红军战士凭借着自己对部队的忠诚与喜爱,将三个儿子培养成了远近有名的军人。现在,他走在大街上享受着陌生人对他投来的钦佩的目光,那些赞誉与恭维的话更多地来源于他将要和这个地区的行政长官成为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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