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洪的父亲当然满口答应了下来,虽然他明白这个小儿子一走六年不回家门,对自己有很大的意见,但他不在乎。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相信自己还是非常了解儿子的,要不是当年强硬逼迫他到部队,怎么能混出现在这个光彩照人的模样呢?想到这里,他内心就涌现出了无比的自豪与满足。
这种满足还来源于前面两个儿子的婚事,也是经过自己一手操办起来的,大儿媳和二儿媳都是陕北姑娘,早在几年前纷纷随军去了北京和福州。街坊邻居见了他没有不翘出大拇指,称赞他养育了三个恪守孝道的儿子。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儿子竟然拒绝了这门婚事,而且态度非常果断坚决。这太令他感到惊愕了,他在这个家庭里还没有遭遇过阻力,还在习惯于安排并左右着家里每个成员的命运。
小儿子终于向他发出了“不”。他仿佛在梦境,好像听错了儿子的回答。他木呆地看着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儿子,脑子里很没转过弯来。但他分明从小儿子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前面两个儿子所没有的。
老洪的父亲又开始勃然大怒,他还以为用这种方法就可以化解所有的矛盾,让儿子屈服自己。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他的一生经历过了太多的挑战。他就是在挑战中过来的,不但战胜了自己也战胜了别人。但这一次他错了,他完全低估了自己儿子的能力。
老洪向组织上递出了结婚申请报告,他必须这么做。虽然,他还没有向小艾姑娘许诺能否带给她一生的幸福,但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他知道父亲将要从中作梗。所以,他必须提早进行,军婚的组织调查还需要一段时间,为了保证自己的计划能够得以实现。老洪缓和了自己的态度,他写信给自己的父亲表示可以考虑,但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其实就是组织对小艾的调查时间。
老洪要摆脱家庭对自己的束缚,他要安排自己未来的命运。终于,小艾姑娘投入了他的怀抱。次年,他们的女儿洪丹丹出生了,这时,老洪已经二十九岁。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老洪艰难的经历影响着我的情绪,让我感到很郁闷。迷迷糊糊就进入了睡眠状态,除了老洪所有的意识都离我远去。
此刻,感到胸口很沉重,好像是谁在用手挤压着我的心脏,想做深呼吸却又不能。情急中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张慈祥而又温和的面孔正在对我微笑。
乔云河!我心里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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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在见到乔云河的一刹那,我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心跳的声音连自己都能得听见。这段时间,我正在努力慢慢地遗忘宝鸡那段不愉快的遭遇。毕竟,与乔云河的邂逅让我认识到了外面的世界,了解到带有这种倾向的人不仅仅是我和老洪,这多少令我繁芜杂乱的心绪得到了片刻的宁静。记得乔云河对我说过,为了找到心灵上的知音,他曾经不顾一切地到处寻觅。甚至,经常跑到有这种倾向人群出没的小南门至含光门一带的护城河畔,他希望能够在城墙边,桥头上,树丛里,乃至公共厕所里等到奇迹的出现。我无法理解他看似衰老的肌体里怎么会蕴藏着那么大的能量,也想知道这种能量的来源是欲望还是情爱。
乔云河的目光里淌出了怜爱的神色,他将我的手心紧紧攥住,打量了一下缠满绷带的右腿,低语着:怎么会这样儿?现在感觉怎么样呢?我抽出自己的手说:好多啦,哎,你怎么会找到我呢?他笑了笑说:前些天看电视,在新闻节目中看到你们比赛的画面,才知道你工作的单位,哈哈,你呀,还想对我保密?我苦笑着说:我有什么秘密呢?他深情地望着我说:我找了你很长时间,你不信?唉,这期间我又去了几次宝鸡,本来想找接待你的小伙子打听你,又觉得这样不妥当。
其实,在宝鸡的那天夜里,乔云河的失态,让我对他的好感大打折扣。没有想到在他如此斯文的外表下竟隐藏着对同性狂热的要求,白天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举止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野兽般的本能,在他的身体上流淌。他不顾一切地发泄着兽欲,就像回到了远古时代。这样轻率的行为和他的年龄、身份反差很大,让我在震惊的同时也带着点儿恐惧。难道有这种倾向的人都可以为了追求自己的欲望不计任何后果吗?
我有些苦闷。通过乔云河才发现,原来为了欲望还可以这样的生活,这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好像透视到了自己的未来,莫非自己到了一定的年龄,有了点经验的积累,也会像他这样的恣情、放纵吗?毕竟自己与乔云河一样,都对同性充满着渴望,我心底涌现出来了淡淡的悲哀。
然而,从小接受到的正统教育使我能够分辨出来美好与肮脏。夜色里的乔云河仿佛被魔鬼附身,发出野兽的咆哮,他的面目狰狞、可怕。我从心底排斥这样的生活,也清楚地意识到,他的所为并不是自己一生的追求。
但是,我对乔云河充满的好奇心一点儿也没减退,在知道他和我属于同类的人群后,更激发了我去了解他的欲望。想通过他知道外面的世界,知道这类人群应该怎么生活、工作。忽然,来自内心的渴望竟然和他一样的强烈,让我有了沉重的罪恶感。我在彷徨、挣扎着,此时,多么希望有人来告诉我应该怎样做。
本来,我可以在工作结束后与乔云河一起搭火车返回西安。但是,我预感到如果继续和他相处,自己将滑入到这片无际的沼泽地里,会越陷越深,直到淹没在这里,直到停止呼吸。因此,我必须坚强起来,勇敢地走出欲望的沙漠,在沙尘还没有席卷的时候,安全地返回宿营地。
第二天清晨,小朱安排我去虢镇一家军工企业调研,我推脱自己身体不好,也没有与乔云河告别,就悄悄地让他们单位派车送我回到了西安,把所有的烦恼和尴尬都留在了宝鸡……
从新闻中看到你以后,我很犹豫。可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给你们单位打了很多次电话,知道你仍然在比赛,谁会想到你负伤呢?乔云河的话语将我的思绪打断。我淡淡地笑了笑:赛场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他微笑着坐到了我的床边,想拉我的手,我躲开了。他有点尴尬,但却装出了很不在意的样子。
哎,最近过的还好吗?他低声问着。我拿起了枕边放着的那本小说,刚翻到上次看的那一页,就被他从我的手中抽去了,他用眼睛直视着我:我问你话呢,是不是很讨厌我?我冷冷地一笑:怎么会呢?谢谢你来看望我。乔云河看出了我的冷漠,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的不快。我希望他能尽快地离开这里,可是,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我暗自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心里在痛骂着自己的优柔寡断。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也无法原谅自己,那天晚上的确是个意外。乔云河停下脚步,对我做着解释。我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想回忆那天的事情,你以后就不要再提起了。他轻声地笑了。我沉默着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棵高高的白杨树,午后的骄阳将浓密的枝叶染成了金黄色,在风的鼓动下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房间里显得非常安静,乔云河站到我的面前说:我很珍惜与你的友谊,我希望能够继续交往下去。毕竟我们在一个城市,相距也不远。他看我没吭声,叹了口气接着又说:我很愿意和你成为忘年交,看来,你对我……。他的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就被吴衍推开了。
吴衍手里拿着我换洗的衣物走进来,她抬头猛然看见了乔云河,惊异地叫了一声:舅舅?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乔云河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见自己的外甥女,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也感到十分震惊,我望着慌乱中的乔云河,忽然,想到了吴衍的表哥,那个看起来熟悉的面孔不就是眼前的乔云河吗?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乔云河就是吴衍所说的表舅。我看着吴衍,她正奇怪地看着自己的舅舅,乔云河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吴衍问乔云河:舅舅,你和祥子认识啊?乔云河脸色有点儿涨红,他看了我一眼,对吴衍说:哦,是啊,我们也是刚刚认识的。吴衍笑着对我说:祥子,我这个舅舅心态很年轻呢,非常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的,你们应该有共同的话题。我心里暗暗地笑了,因为,我知道他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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