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衍有些疲惫,她的眼睛微闭着,耳朵在倾听我心脏发出的声音。表情显得非常安逸幸福,我心里更觉得慌张,便拍了拍她的脊背说:真对不起,我,我向你道歉!吴衍慢慢睁开眼睛不解地望着我:道歉,你怎么了?我尴尬地笑了笑说:是的,我们不应该这样。吴衍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吃吃地笑了,又严肃地问道:你害怕了?我点了点头,又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我觉得不该这样,可是……,吴衍松了口气,又在我的胸脯上吻了一口说:祥子,我喜欢这样,说完,她的脸又红了。我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她伸出手挡住了我的视线,娇声说:别这样啊,让人难为情。我心里一阵凄凉,不知道该说什么。吴衍梦呓般地叫道:祥子,祥子。我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她说:你想什么呢?我说:罪恶。她好像吃了一惊,反问道:罪恶?你在忏悔?我点了下头:如果能够忏悔的话。吴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为什么要这样呢?祥子,我,我喜欢你啊。说完,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了我的胸前。我赶忙替她擦去泪水,刚要说话,只听门外有“咚咚”的敲门声。吴衍迅速从我的身上跳起,又在忙乱中梳理了一下头发。我下意识地说道:是老洪吧?吴衍白了一眼,没顾上回答我的话就去开门了。
哈哈,吴衍,你们真够浪漫啊,怎么会跑到这里幽会来啦。吴衍的门刚打开,就听见小赵调侃的声音。
去你的,贫嘴!吴衍不客气地回应道。小赵笑的更欢快了。
他怎么来了?我心里有些诧异,慌忙从床上坐起来,将外衣披在了身上。嘴里开着玩笑:哦,是小赵啊?跑到公司发财把我们忘了吧。小赵笑着说:哪里,哪里,发个鬼啊,一天到晚都快忙死了,还是机关工作好啊。话音未落,他一闪身将外面的寒气带了进来。我立刻感到浑身发冷,也不知是真的寒冷还是发烧引起的身体不适,竟然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吴衍见状,想伸手扶我,我轻轻地将她推开。
小赵抬眼见我额头上缠着绷带,不禁楞了一下。还没等他说话,我便自嘲地说:哎,祸不单行啊。小赵笑了笑,指着吴衍说:没照顾好人家吧?我说:和小吴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惹的事。说完,我从兜里摸出了一枝香烟,随手扔给了他。小赵接过香烟,用嘴含住烟蒂,顺手将身上的黑色人字呢大衣脱掉;里面露出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脖子上还吊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显得格外精神。想着小赵曾经在局里循规蹈矩的模样,我和吴衍相视一笑。小赵从大衣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叭”的一声,打出了蓝色的火苗。他朝我伸了伸胳膊,我咳嗽了一声,摆着手说:别管我了,你抽吧。小赵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烟雾。这才慢慢地说:你俩别笑我啊,这不,刚在机场送走两个老外,就碰见吴厅长了,听说你们有事,饭都顾不上吃就跑来了。我歉意地说:让你费心了。小赵弹了一下手中的香烟,瞥了我一眼,朝吴衍诡异地笑了笑:老同学的事儿我能不关心吗?再说,还有吴厅长的大恩呢。我尴尬地笑了笑,突然对小赵的这番露骨表白感到极度厌恶。吴衍见我脸色不好,急忙转移话题:小赵,你的这套西装真合身呢。小赵咧了下嘴,一把将领带扯下来说:什么呀,快勒死我了,穿这一身真他妈的受罪。那有……他话还没说完,就一眼看到了壁柜里的那套制服。
哎,我还是喜欢警服。咦,祥子,这是谁的?小赵诧异地望着我,我没吱声,吴衍连忙说:老洪的。小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了我一眼。
外面的雪还在纷纷扬扬,我们仨从楼上下来,刚走出门口,小赵便指了指不远处一颗冬青树下的月白色“伏尔加”炫耀地说:诺,那个就是我的车。我停下脚步,望了望空旷的院子。只见靠墙根处零散地摆放着几辆军用吉普和大卡车。我借着夜色试图寻找出昨晚的踪迹,但是,一地的积雪将分别的痕迹埋得很深。我心一沉,不由地回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别致的青砖小楼,瞬间将它嵌进了记忆深处。
赵主任,赵主任,在这呢!小赵单位的司机打开车门,向我们挥舞着手臂。我的思路被打断了,小赵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径直朝前走去。吴衍悄悄地捏了一下我的手,仰着脸无声地笑了。我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一把揽住她的后腰,将她拥进怀里。吴衍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惊惶地挣脱我的怀抱,小声说:别这样,有人呢。我张开手臂,低声地喊道:过来!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小赵的背影慌忙摆了摆手。我无力地垂下了手臂,一脸茫然。小赵或许听到了我的喊声,他惊异地转过头,却发现了吴衍羞涩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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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里冷静了片刻,开始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懊恼。虽然,吴衍曾经多次抱怨我过于矜持,缺少浪漫,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然而,当我情不自禁地想将她拥入怀抱的时候,她却神色紧张地躲开了。面对吴衍的拒绝,我感到有些尴尬;可转念一想,或许是她不愿意在小赵的面前和我表现的过于亲昵。毕竟,小赵苦苦追求了她这么多年,一事无成,但是,他对吴衍却一直很关心,两个人不仅是同学更是朋友。这也是吴衍热心帮助他调换工作的一个原因。此时,吴衍非常干脆地跑到了小赵的前面,身子一闪躲进了车里。我呆呆地站在雪地里有点不知所措。
小赵感觉有些奇怪,他扶着车门看了看吴衍又扬起头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我知道小赵对我的妒恨还在延续着,虽然我们依旧称兄道弟,但是,他眼神里流淌出来的戒备与冷漠却时常能够看到。我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内心还是非常同情小赵的。在个人问题上,我一路阳光灿烂,而他却是阴云密布。有时,我们坐在一起喝酒,他会借着酒劲数落着自己的无能。我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都是同龄人,和他相比,自己并无过人之处。为何吴衍偏偏将丘比特之箭射向我呢?我丝毫没有欣喜,没有兴奋。我的心是平静的,甚至还有点淡淡的忧愁。我知道女人都想找一个能够带来温馨,可以依赖的男人。我恰恰不是这样的男人,起码我没有勇气让吴衍倦靠在我的臂弯里。因为,我与其他的男人不一样,我心里有一个自己都无法解开的“结”。相比之下,小赵应该更适合吴衍。谁知道,现实又是那么残酷,吴衍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我的身上。
小赵见我还在发楞,便有些不耐烦地喊道:祥子,别磨蹭了,你看几点啦?我晚饭还没吃呢。我向前走了几步,朝他胸口击了一拳,笑着说:饿不死你的,我来请客。小赵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嘿,你精神不错啊,早知道这样你们乘公交车回去。我笑了笑,低头钻进了车厢,挨着吴衍坐下了。小赵随手关紧了车门,兴致勃勃地靠在前面的椅背上。看来他的情绪不错,嘴里还轻声哼着苏小明的“军港之夜”。我和吴衍相视地笑了一下。
汽车发动了,漆黑的长乐路上俨然成了天然滑冰场,宽大的马路显得格外空旷。小赵的车子犹如蜗牛般缓慢向城里爬行着。这时,我感到身体很疲惫,脑袋也更沉重了。我不由得调整了一下呼吸,斜靠在车门上,将眼睛慢慢合上,倾听着马达的轰鸣。
吴衍好像意识到了我情绪上的变化,她小声地问司机:师傅,能不能快点啊?司机是个血气方刚的关中人,他朗朗地笑了一声,说:咦,不敢,不敢。你看这天气鞪乱地很(陕西方言:非常糟糕),唉,开快了容易出麻哒(陕西方言:麻烦)。吴衍失望地看了一眼小赵。
小赵扭头看了看我,又安慰吴衍说:哎,你别急嘛,我看他气色还不错,是不是复习功课太劳累啦?吴衍沉思了片刻说:还行,他的体质还不错,也许是无法适应西北冬季干燥寒冷的气候吧。小赵会意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他对吴衍说:明晚咱班几个同学给王一江接风呢,你过来吧。吴衍自语道:王一江?他不是在北京吗?怎么,他……。小赵笑嘻嘻的说:吃皇粮的回来省亲了!吴衍说:噢,是吗?听说他干的不错呢。小赵说:嗯,上个月还跟着部长出了趟国呢,这不,他来西安参加一个全国会议,风光着呢。说到这里,小赵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像有点忿忿不平的样子。吴衍捂着嘴就笑开了。小赵不解地望着她,原来,吴衍想起了这个叫王一江的男生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曾经晚上尿床,半夜跑到寝室外面偷偷哭泣,还是住在他下铺的小赵发现后把他找了回来。这竟成了他们班上茶余饭后的笑谈。谁能料到,就是这个被小赵耻笑了多年的王一江,凭借着优异的成绩顺利地进入了北京国家机关。让大家心里不由得钦佩。
吴衍和小赵的话慢慢多了起来,他们谈论起了渐行渐远的大学生活,谈论起了远在北京、上海、深圳的同学,又谈论起了小赵当前的工作。
我默默地将视线投在了窗外。汽车已经穿过了护城河桥,断井颓垣的明城墙迎面扑来,似一个历史巨人在寒风疾雪中痛苦地呻吟着。眺望前方,街道两旁商家店铺早已关门打佯,显得一派萧条。很难将眼前的一切与当年“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候家。”的盛景相比。一个时代的终结,往往留给后人的是一座千疮百孔的城池和无尽的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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