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靠在椅背上,从衣兜里掏出烟卷放在了嘴边,我摸出火柴,准备点燃。这时才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冻的有些僵硬。我打了个喷嚏,手哆嗦着,划了几次火柴,才点燃了香烟。我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烟雾。
老洪的一举一动都时刻牵挂着我脆弱的神经。刚才,从他的语气中好像能感到案情有所转机,但是我还不能肯定他的态度。他为了回避我关注的眼神,总是找些理由来安慰我。其实,我心里明白,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他。然而,每当涉及到这个问题时,老洪总是巧妙的躲开了。从他最近的身体和精神上看,他的压力一直都非常大。我真想分担一些他的烦恼,可老洪却把我当成一个孩子。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充满了酸楚。老洪啊,你的肩膀能承受得起多大的重量呢?为何要拒绝一个挚爱者的帮助呢?难道你不清楚,此刻,你我已经融为了一体,是一个大写的“人”字……。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我还没来得及调整好情绪,吴衍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的神情有点恍惚,头发也被寒风吹得十分凌乱。
吴衍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以为我在虐待自己,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并没有理会她,吴衍将饭盒朝我面前推了推。然后,一言不发地将窗户关好,顿时,房间里的风一下止住了。我抬起眼睛看了看她的背影。她扭过身轻声说:你不要命啦,要知道外面有多冷吗?我冷冷地一笑,反讥道:还有比我的心更冷的吗?
你,……。吴衍的脸涨得通红,她被我的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我暗自笑了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的手上:喝点水吧。吴衍并没有接过茶杯,她凝望着我,眸子里含着泪水。我放下杯子,不解地问:小吴,还生气啊?
吴衍的嘴角咧了咧,她本想露出一个微笑,但泪水却顺着白皙的脸庞滚落了下来。我掏出手绢帮她擦掉了眼泪,真诚地说:呃,小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惹你生气了。
我话音刚落,吴衍哭的更厉害了,只见她背过身,双手捂着脸,肩膀在不停地抖动着。我一时不知所措,倒在椅子上默默地望着她。
吴衍哭了一会儿,又慢慢停住了。她转过身,眼睛红红地看着我。我又拿出了一枝烟,刚放在嘴边,就被她夺了过去。她哽咽着说:还抽啊,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了。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朝窗户的玻璃上瞥了一眼。这才发觉自己显得很憔悴,与往常那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大不相同。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叹息。突然,吴衍一下扑到了我的怀里,我愣了愣,她便坐在了我的腿上。
吴衍伸出细长的胳膊挽住我的脖颈,将自己的冰冷的脸紧紧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挣扎了一下,她却抱得更紧了,我惊诧地问:小吴,你怎么了?别这样。吴衍并不回答我的话,而是用自己滚烫而又湿润的唇滑过了我的眼睛,落在了我的耳垂上。我竭力躲闪着她的亲吻,一时还弄不明白她情绪上的变化。
小吴,你,你松开手,这是在办公室啊。我斜视着未关紧的房门,紧张地说到。隔壁房间里,同事们嘻笑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祥子,祥子……,吴衍嘴里呢喃着。她好像失去了理智,又好像被欲望所驱使。我冷静地说:小吴,快别这样,坐好,咱慢慢说好吗?吴衍趴在我的肩头,倔强地说:不,祥子,我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说:听话,小吴,不要这样。吴衍仍旧一动不动地说:是我错了,祥子。我不该向你发脾气。
我没有吱声,吴衍抬起头,双手捧着我的脸,可怜兮兮地说:别生我的气了,好吗?我笑着点了点头。吴衍的眼神一下闪出了光芒,她温顺地依偎在了我的胸口。
柒拾捌
吴衍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多少让我感到惊讶。我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只手轻轻地托扶着她柔软的腰身,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支撑着桌子。我明显地能感受到她细弱的身子在自己怀里微微起伏。她的情绪平缓了许多,脸色也泛起了光泽。
这时,楼道里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我心里一惊,低声说:哎,他们打牌结束了,快起来吧,别让人看见。吴衍蠕动了一下身子,嗓子里“嗯”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的怀抱里,我趁机活动了一下略显麻木的手臂,又将自己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吴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将门锁上,然后又回眸一笑,顿生百媚。我笑了笑,刚想说什么,门口便传来了同事的声音:祥子,还在忙呢?走,一起喝酒去。我望了一眼吴衍,她急忙朝我摆了摆手。我犹豫了一下,大声说道:哦,不行。还有一点资料没整理出来呢,你们先去吧。我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他们在拍门:急啥嘛?走,走,回来在忙。我起身想去开门。吴衍在我身后拽了一下。我迟疑地看了看她,为难地说:呃,那,那你们先走,忙完我就去找你们。他们大声吆喝着说:好,你小子别晃荡人(陕西方言:骗人)啊。我笑着说:不会的。他们接着说道:在楼下的新城餐厅,快点,等你着(陕西方言)。我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他们中有人嘟囔了一句:咋不开门?关门弄啥呢?我说:都忙死了,你们别捣乱了,让我搞完手头这些事。他们哈哈笑了起来,嚷嚷道:好,好,咱走,别影响祥子了。人家是领导的红人!我扯开嗓子吼道:我操,你们拿我开心啊。说着,我就拉开了门。他们一见我出来,一窝蜂似的跑了。
我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突然,不知是谁在楼道的尽头,用凄凉的嗓音唱起了: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黄沙掠过……。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情真意切。机关里都是一群来自学校和军营的年轻人,旺盛分泌的荷尔蒙让他们随处渲染着自己的情绪。我被这首刚刚在大陆流行的歌曲所打动,说不清是它荒凉孤寂的歌词还是激昂摇滚的旋律,在不经意中触动了我的心底。
我凝固了刚刚绽放出来的笑容,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到了窗口。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我的心在不断地下沉……
房间里很安静,我意识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我斜靠在桌边,双手抱着肩膀,目光直视着苍穹。
那首凄凉的旋律依然在耳畔回响,我甚至听到了一个男人在继续着歌声,他的嗓音刚毅中透着柔情,像狼一样执着,如磐石一般沉稳。是齐秦?不,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分明是老洪,是老洪的声音!我心头一亮,嘴角露出了笑容。
祥子,你怎么了?身后,吴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没有搭理她,眼前,漆黑的天幕上,隐现出一只灰白色的狼。它忽闪着发着绿光的眼睛,张开结实有力的四肢,自由地奔跑,跳跃着。它敏捷,健硕的身影在天穹中留下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这条弧线竟使我迷失了自己,让我不知身在何处,灵魂随它奔腾而去……
祥子!吴衍显然提高了嗓音。我楞了一下,猛然发现自己脸上挂着泪水。我尴尬地笑了笑,赶忙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吴衍惊恐地问道:你,你哭了?
没有啊。我强装着笑脸,平静地说。
不,祥子,你在流泪!到底发生了什么?吴衍关切地走到我面前,她伸手帮我擦去了残留在脸上的泪痕。
我叹了口气,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呃,真的没什么,只是听了那首歌,心里有些难受。
吴衍深情地望着我,然后又默默地用胳膊搂住了我的腰,将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脊背上。片刻,她缓缓地说:你吓坏我了,你真的像狼一样在咆哮。我不解地问:像狼一样?你说什么呢,小吴。
吴衍伸手摸着我凌乱而又浓密的胡茬,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对呀,你没听见自己是怎么唱的吗?像狼一样的嚎叫,难听死了。齐秦的这么好听的歌儿让你们这帮家伙肆意地歪曲着。说完,她娇嗔着朝我的后背捶打了几下。我故意嘿嘿地笑了几声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我十分担心她会顺着这条思路打破沙锅问到底。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怎样回答自己。我们沉默了一会,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忽然灭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光亮。
我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灯光,低声对她说:你回去吧,我,我该工作了。
吴衍没吱声,她浅浅地笑了笑,又伸出小巧的舌尖,细细地舔了舔自己湿润的双唇,脸颊顿时呈现出了迷人的红晕。我清了清喉咙,躲开了她投过来的灼热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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