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生日过后,我和咏升都没有再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没有争吵,没有解释,没有敞开心扉,没有形同陌路。他向我的承诺不会放弃我,我没有给予任何回复,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我和他之间也似乎没有丝毫的改变。那几天,大学城接连下了几场大雨,全城温度骤降,我看见他QQ签名改成了“噫噫噫噫快咳死我啦!!!”,打听之下得知他感冒了,已经连续咳了好几天。
印象中咏升特别怕冷。高三那年的冬天,他的校服外时常裹着一件厚厚的棕色棉外套,校服内又穿着厚厚的蓝色高领羊毛衫,即便如此,我还是经常看见他冷得牙齿打颤。当年我受了爸妈的误导,认为洋参片是保暖的灵药,便从家里偷偷撕了几片带在身上,想给咏升取取暖。由于我们有不能在学校随便见面的约定,我只能走到他教室附近,对他挤眉弄眼,然后走到甚少人经过的楼道上等他过来。他问我找他有什么事,我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些洋参片,塞进他外套的帽子里,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也没去看他的表情,就慌慌张张地逃开了。当时的我,坚信他一定能体会我的心意。
其实小小的洋参片,哪有什么保暖的功效?特别是在这假药猖狂泛滥的时代,所谓的保健品不把人吃出问题就已是万幸。于是渐渐地,我们不再犯傻,懂得用最有效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同时达到其他的目的。
这一天,我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咏升的宿舍门口。大概是天气冷的缘故,他宿舍的门不像以往一样敞开,虚掩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我右手提着包包放在身后,左手轻轻地敲了下门。
“请进!”是咏升的声音。
我推开门,看见企鹅君坐在靠门边的位子上,已经把自己裹成海狮了。与此同时,我看到他室友也在各自的位子上,其中有两个转过头看了过来。
切不可鬼鬼祟祟惹人怀疑。我挤出一幅若有其事的笑脸,招手示意咏升出来说话。
咏升走出走廊,掩上了门,问:“找我有事?”
“贿赂你啊,部长大人!”我把包包从身后拎到他面前摊开。
“哇,这么多零食!但我还咳着呢,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我保持着微笑,从零食堆里翻出一瓶川贝枇杷膏。
“零食是我自己的,那么热气,你想吃我都不给。刚刚经过超市,想起你好像在咳,就顺便买了枇杷膏给你。”
我把枇杷膏往咏升手里一塞,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神柔和,似乎略带愁容——不,更准确的说,是怜悯。那是我不熟悉的表情。三年来,撇去网络上看不到真实情绪的“聊天”,我所感受到的大多是疏离、利用、防备、责难,以及偶尔的赞赏和肯定,坚硬而冰冷,好像柔和只属于我想象中的他,当年深爱着许诺的他。一直到生日那天,我蹲在地上拖住他的手时,才意外地见到他眼神里的柔和。我原以为那只是偶然事件,没想到短短几天内又再次见到。
“你穿得这么少,不冷吗?你看我牙齿都在打颤了。”咏升指着自己的嘴巴,露出瑟瑟发抖的牙齿。
“还好啊,哪像你那么怕冷。”
“你这种不怕冷的,更容易着凉,因为自己不觉得冷,就以为身体承受得住,往往就这样着凉了。”他伸出手抓了抓我的手臂,说:“太薄了,得穿件厚点的衣服才行。”
他关心我了,以前的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关心过我。我以为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改变,原来只是之前我没有察觉。想到这里,思绪又开始烦乱,但我必须冷静,我得继续演下去。
我从零食堆底部抽出一对还没拆封的绒毛拖鞋,一把塞在咏升的帽子里。咏升“啊”的一声轻呼,伸手去抓帽子里的东西。我笑着说了声拜拜,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就转身下了楼。
走在路上,三年前的回忆和刚才的场景不断交错。
你会怀念那个简简单单爱着你的明非吗?他全心全意为你付出,用笨拙的方式表达对你的爱,当年的你,是否曾鄙弃过他的幼稚与无知?
你以后还会经常见到那个深爱你的明非,你会以为他终于长大了,懂得怎样正确地去表达对他人的爱。但只有我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爱得义无反顾的凌明非已经死了。现在的明非,他对你好,是因为他懂你,他开始学习如何让自己付出更少而得到更多。
萧瑟的秋风中夹杂着零星的雨点,我在红棉街上撑开伞,往回宿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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