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也没有别的法儿,合计着给他放假叫他回家,可一想他自个儿搁家里不得越寻思越难受哇,去市局或者省厅倒是有心理干预科室,或者找个私人心理医生,但老肖这儿不见得能配合,只能自个儿上。这么些年他有自个儿的降压秘方,那就是泡澡,拿热水一泡,身上舒坦了,心里也就差点儿,完了再美美的睡一觉,就把心里边儿那些烦心事儿都撂了。
老肖哪儿也不想去,还叫所长给拽着去了浴池,所长破费包了个包间儿,自个儿脱光了回头一瞅老肖还搁那儿愣神儿,“老哥哥你可是咱所的顶梁柱,所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指望着您老人家呢,你就是那垂帘听政的老佛爷,我是坐在龙椅上的光绪帝,没了你我就彻底完犊子啦!来来来,试试我的热水澡疗法,包你满意!抬手,我给老佛爷脱衣服,站起来,你咋不用咱们的警用的腰带呢?还整个CK的,挺趁呐!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儿上,这个风纪分我就不扣了,你这咋解开……裤衩也不赖,赶明儿给我推荐推荐,我这天天开会坐得腚上都长痱子了,你这好,透气又吸汗……抬脚,臭脚丫子还得我亲自给你脱鞋,你就是李白,我就是那张——这比喻不对,我咋能是太监呢!走着,里边请!”所长唠唠叨叨的给老肖说着话,领着他进去泡澡了。
“来,转身,给老佛爷搓搓背,您要是觉得舒坦了就跟我唠会儿,老让我一个人嘚啵嘚,说得嘴都干了。”
“我没事儿呀……都活了四十年了,啥没经过,这么点儿事儿还放不到我。”老肖终于吭声了。
“那是,你跟我师父一个级别,我实习那前儿你就已经是风云人物了,CCTV都上过。”
“风云……我就是块儿乌云。”
“那也是能下雨的那种。”
“还能下雹子下冰碴子。”
“要不就得那热水泡泡,化开了就是雨了。”
“唉……这事儿搁我心里一辈子都化不开了,我今儿才知道啥叫人言可畏,啥叫口诛笔伐,原来人的吐沫是最毒的玩意儿,一个吐沫星子就能要人命。”
“想开点儿,也不全是因为这,毕竟死了人上了新闻,不处罚不足以平息这事儿的影响,牺牲了他一个,保住了这块儿金字招牌。”
“那招牌也是他十几年的辛苦换来了的,这么整就不怕那招牌往外冒血,那些做这个决定的领导就不怕晚上做梦?”
“你这还是有抵触心理,老周那人吧,真好,除了我师父,你,我就服他,他走我也挺恨,那有啥法儿,国家又不是咱们家开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咱们哪儿说哪儿了,这不是咱们该说得话,有个罪名叫啥,妄议之罪,你可不能再出事儿呀!”
“我出不了事儿,我胆儿小。”老肖躺在水里,让水面慢慢的搁脸上盖上来再退下去,烫的脸上热乎乎的。
“老肖,你跟我透个底,你是不是?”
“啥呀?”
“无。”
“我哪儿知道,这玩意儿也没有标准。”
“那你是愿意跟爷们儿一块儿过还是跟娘们儿一块儿过?”
“那你这话说得,男女结合那是天经地义,那也不能一辈子不跟男的不说话呀,就跟眼前儿似的,我咋的也不能跟娘们儿洗一个池子吧?我洗澡还得进男澡堂子,我拉屎撒尿还得进男厕所,进了女厕所那叫流氓。要说过日子得看能不能过下去,我前妻那种就死活过不下去,一天天的大手大脚的花钱,教我咋受贿搂钱,那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再说那韩艳,我真的就是一点儿跟她上炕的念头都没有,真要是遇着了我稀罕的,早就拿下了。”
“那你还是稀罕男的多?前一阵子你老跟那饭馆的小帅哥同吃同住同劳动,睡一块儿了吧?”
“睡一块儿咋啦,我跟你出勤不也挤一张单人床吗?”
“你这是混淆概念!我说的睡,是那啥……的意思,专业用语就是发生性关系。”
“……算是吧,”老肖思摸了一会儿,又冒出那晚俩人搁饭店的地铺上折腾时候的滋味,有俩月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干啥呢。
“那你这算是双性恋。”
“你啥都懂,这事儿你也有研究哇。”
“啥年代了,我也是80后,虽然是80年的,也是后几个月的。这事儿早就是个不公开的事实了,我实习执勤那会儿,没少遇着这种事儿,看着好好的一个人,谁也想不到他是无,这就跟感冒似的那么寻常,冷不丁的就窜出来一个。”
“感冒人们还都躲着,生怕自个儿也被传染了,更甭说这个事儿了。”
“真要是会传染,那世界还不乱套了,我跟你一块堆儿洗个澡,完了就被你传染了,回去死活非你不行,那要是碰上个无搓澡的师傅,一宿得祸祸不少人呐,回家都跟媳妇闹离婚去了。”
“说的也是……头前儿你没来这个所的那会儿,我还真处理过这种事儿,一个澡堂子的搓澡工,把一个小孩给了,那小孩是个八成火,脑瓜有点问题,跟着姥爷洗澡来了,姥爷搁外边理发,他搁里边搓澡,那天人也少,搓澡的就搁那板儿上给小孩整了,小孩没叫唤没跟姥爷说,回家换衣裳姥姥觉乎着不对劲儿呀,这孩子裤衩上咋都是血,问姥爷姥爷说不知道咋回事,再问小孩,才知道是咋回事儿,报了警是我接的警,去澡堂子抓人那搓澡的师傅还搁那干活呢,带回来问话,说就是好这口,瞅着人家孩子长得精神,白白胖胖的都能捏出水来,一时起意,那会儿也没有法律支持,说是强奸吧,小孩是个男孩,澡堂子赔了几千,把那爷们儿开除了,咱们这边只能是教育,连个治安违法都算不上。”
“真他娘的畜生!”所长气得骂娘了,
“小伙子,这你就开骂了?老周给我说过一个事儿,说是周边郊区那边儿有个大学盖新校区,验收了学生都进去上课了,挨着楼道的教室老是闻见一股子臭味儿,也不知道是哪儿飘过来的,就叫保洁彻底打扫一下,就在楼梯间跟教室中间那块儿,有个电表房,本来黑灯瞎火的谁也不往里走,都是搁门口检查一下用电量就完事儿了,里边堆着装修时候用的木头架子和不要的工具,挪开一瞅,一个死人,都成干尸了,老周去了,法医现场尸检,是个男的,也就四十来岁,没穿衣服,看模样应该是民工,这都不算啥,最吓人的是,按说那么长的时间了早就烂的拿不成个儿了,科学解释,那屋里有一袋子没用了的石灰,不科学的解释,死者冤魂不散,就等着有人给自个儿伸冤呢,也不知道他死前儿受了啥罪过,肛门里发现了袜子、铁钉、避孕套、烟头,老周跑了一个半月给案子破了,死者是山东来的民工,害死他的是一个工程队的工友,还是同乡。”
所长往水里缩了缩,“说的我身上一阵阵的冒冷气。”
“我听的时候也是这反应,倒不是怕鬼,怕人,干咱们这行,五花八门的人接触的太多,人性至善至恶咱们都经历过,像这种程度的还真是少见,能有多大的仇才能下得去手,用那么变态的手法折磨死自个儿的老乡,你知道犯罪动机是啥不,那人喜欢上死者,死者不愿意跟他办那事儿,开始前儿觉着在边儿时间长了想媳妇想的,帮着他泄泄火,死者一直不叫罪犯碰他,罪犯心理不平衡了,自个儿倒成了发泄的工具,完工之后本来都要回家了,他把死者约出来到教学楼打懵了之后为所欲为,半道死者醒了骂他,叫他起了杀心,完事儿各种虐尸,回去后跟队里包工头说这人先回家了,回家又跟死者的家人说他又去了其他的工程队,两边都没有起疑心。”
“这叫啥事儿呀,因爱生恨?也不算吧,人都没希的搭理他,就当是个有血有肉的充气娃娃,他倒好,动感情了。”所长一语道破。
“怨谁呀,谁都有错,要是不乐意整这事儿,就干巴利落脆的撅了他,别吃了喝了玩了,完事儿说我不好这口儿,搁谁谁能受得了?”老肖也替罪犯说了句公道话,可话说回来,自个儿是咋做的?老周骨折搁医院撒赖非得要,自个儿还不是给了,真要是一口回绝,十几年的兄弟,做不到哇。“谁都有自个儿的难,要都能自个儿捋清了,还要咱们警察干啥……”
“我的想法就是顺其自然,有些事儿就是你命里注定的,你越躲,事儿越找你。”所长大彻大悟了是的,捂着微腆的小肚子,热水蒸的快睡着了。
“你还信命呐!”
“这不是命,这是心理学,懂不懂。”
“懂这么多,也没见你去给老周开导开导,要是早点看出来他不对劲儿我早就拽着他来找你了,我咋突然有点儿眼红他了,彻底解脱一了百了了,多好,不受罪了。”
“你这咋又绕回来了,刚才嘚嘚嘚给我唠嗑扯犊子侃大山的不是你呀?你可给我好好活着,你这已经有了抑郁症的苗子,以后你就是我重点观察对象,每周交一篇心得体会思想汇报,每周陪我来泡个澡,本来说给你放假,可瞅你这样儿我实在不放心,你以后住所里,一直住到我觉着你没事儿了为止。”
“扯鸡巴犊子,我有那么脆弱吗!”
“表面硬朗坚强的人一般都有颗脆弱的心。”
“把你那颗心放肚里吧,老周走了,我得替他给爹妈养老,二老就这么一个独子,这一整可好,他们老周家断了香火,连个抱罐儿打幡儿(本意为老人去世抱着老人的骨灰,隐喻为养老送终)的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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