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巡逻的时候顺道去看了看思思,屋里边儿的灯泡换了白色的日光灯,看着亮堂了不少,墙上那些大美女的画像也都撤了,原来摆着装理发店的镜子也都没了,墙上还空着一块块的白印子,明显比周围的乌漆嘛黑要干净多了。
“不赖,你这算是还俗了,以后对彪子好点儿,人家不计较你头前儿的破事儿,这样好的爷们儿哪儿找去。”
“呦,肖哥你这是来恭喜我了还来训我了,以后没人给您老人家增加业绩了,你别怨狠我。”
“屁话,你给我惹得乱子还不够多呀,有你在我得少活十年,走了好,走了我多轻松。”
“那你以后还想我不?”
“轮不到我想了,以后老实点儿,别勾三搭四的,爷们儿啥气都能收就是不能受这个戴绿帽子的气,你合计着吧,别叫彪子知道大耳刮子削你。”
“行啦我知道轻重,这么些年你对我也照顾着,我记你这份情,才叫彪子请你来给我们证婚,也没请别人,都是我父母和家里的亲戚,到时候还请您老人家帮着我圆个谎,我跟他们说我搁这边儿开服装店,你别给我说漏了。”
“我成你从犯了……行吧,你以后好好的,我就省心了。走了,还得巡逻呢,你赶紧关门睡觉,注意防火防盗。”
立秋了,外边的湿气变成了雾气,老肖打着手电转悠到河边,一片片的蛐蛐叫,有点凉。
电话冷不丁响了,给老肖吓一跳,“谁呀?”
“哥,你赶紧来呀,老周他出事儿啦!”刘汉打过来的,一通嚷嚷。
“咋回事儿呀!出啥事儿啦!”
“他搁楼上跳下去了,我开不开门我出不去!”刘汉哭嚎着,“开门呐,谁给我开开门呐!”老周家的小区都是电子门禁,没有户主卡开不开,刘汉连踹带砸玻璃都干碎了就是出不去,一楼的住户起来开了门,“咋啦!嚎啥玩意儿呢!”
“我哥跳楼了,你给我开开门吧!”
“等着,别急!”大姐给他摁了门禁的开关,刘汉光着就窜出去了。
老肖自始至终没挂电话,听着那边的动静,那对讲呼叫总台叫了急救车。
他到了急救车也到了,老肖心里突突的跳,从没这么慌过。
老周一半的身子在硬化路上,俩腿挂在树棵子上,黑乎乎的血溅了一地,楼里全是看热闹的人。
“还有意识,赶紧,担架担架!小心点别撞到!氧气,小刘呐!车上抢救!”
老肖还算冷静了,叫刘汉回去穿身衣裳,带着手机带上老周的钱包,卡,能用的都带上。
担架都叫血染红了,老肖扶着他,膀子软地就跟面条似的,“兄弟?老周?周继宏!你个瘪犊子别吓唬我,我死人见多了,还怕你这一个!赶紧给我醒过来!周继宏!你个王八羔子,你赶紧睁开眼瞅瞅我!”
病人没心跳了!医生护士忙成毛线球,老肖蜷在旮旯里瞅着他们折腾。
老周抱了必死的决心,站在阳台上一分钟都不耽误,直接跳了。
本来觉着在外边儿受了再大的委屈,回家里就能疗伤了,可到了家,爹妈从来不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不是单位出啥事儿了,工作怎么样累不累,回家就是下地干活,晚上回家,就开始唠叨,说哪个哪个村儿有个跟你差不多岁数的寡妇,带着个小孩,赶明叫王媒婆说和说和,要是合适就赶紧结婚吧,你也四十的人了,我跟你爹还有几天活头儿啊,咋地也得叫我们看孙子一眼老周家后继有人了俺俩才能死了瞑目,有脸面对祖宗啊。
老周心烦,说过几天吧,我不想见。
“你说不见就不见呐!搁外边儿你是官儿,搁家里你是我儿!”老爹气得跳着脚骂,烟袋锅顺手砸过来,“给我站起来!你说说你四十岁的人了不结婚不处对象,叫村里人瞅着天天笑话嚼舌头根子,我这脸往哪儿搁!你瞅瞅大强比你还小两岁,人家都有孙子了,你呢,还是光棍一条!不孝子!我养你有啥用!”
“合着你养我就是为了给你生个孙子呀?”
“你还顶嘴!你还有理了!当初就不该叫你上学,搁家里种地也比出去强!”
“我觉着我挺好。”
“闭嘴!滚!滚出去,别回来了,我没你这个儿子,你死在外边儿吧,别再回来叫村里人笑话!”老爹的一句气话叫老周彻底心寒动了念头了,回来的这几天合计的越多就越觉着活着没啥意思了,他把遗嘱写好了找律师公证了,给刘汉留了十万块钱的存款,给老肖和小肖留了这套房,把爹妈的后事写好寄给老肖,一步步的把自个儿给推到悬崖边儿上,今儿晚无牵无挂的走。
急救室的灯亮了一宿,老肖在门口守了一宿,抽了一宿的烟,眼熏得通红嗓子熏哑吧了。这一宿他把所有能救活老周的神仙都问候了一遍,好话说尽,如果大夫指望不上那就只能靠老天爷帮忙了,从来不信这一套的老警察也的不得不放下唯物主义,不问苍生问鬼神了。
刘汉坐地上蜷着,要是睡觉那会儿问问他,早点儿觉出来不对劲儿,也不至于闹得这么严重,老周说感冒了难受,俩人分开睡了,刘汉在客厅一直看电视到睡着,电视的动静把屋里的动静都压住了,啥也没听见。我咋这么混蛋呢,我为啥就不能消停的睡觉呢,要是听见他起来开窗户,保准能给他拉回来,他也不能跳下去呀!“肖哥,你说老周能救过来不?”
“不道哇,看他自个儿的造化呗,他要是一心想死了,咋救都救不回来。”
“那他这是为啥呀,就为了那么个完蛋工作呀?辞了就辞了呗,俺俩卖花也能挣不少钱呢。”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当警察是他这辈子最上心最看重的事儿,头前儿上高中为了考警校,晚上下了课偷着跑步,半夜点着手电搁被窝里看书,他是他们乡里头一个大学生,拿着乡里给的一万块钱来省城,家里都指望着他呢,这不光是被撤职的事儿,还有好些事儿说不出来,常人体会不到。”
“周哥他是个大好人,要是没有他,我还搁街头要饭呢,这也都怨我,我就不该跟他好,他受的罪都是我害得他,我就是个害人精!老天爷,你要是能听见你就开开眼,拿我跟他换行不?你别叫他走哇……”刘汉趴地上嗷嗷的哭,惹得老肖心烦了:“哭啥,混蛋玩意儿,老周没死呢!”
大夫开门出来,“老肖,你来!”老肖跟着去了拐角的楼道,“对不住了肖哥,人我实在是尽力了,失血过多,心肺功能衰竭,脑缺氧死亡。”
“哦……辛苦了。”老肖也没觉得咋难受,也没死乞白赖的跟人家大夫闹,多年的交情,大夫这一句话绝对是有分量。刘汉瞅着老肖踉跄的走进手术室,就明白咋回事儿了,跪着爬着把急救室的瓶瓶罐罐撞得砸了不少,一地的碎玻璃,他就那么跪下去,抱着老周咧着大嘴嚎着。
老肖心头闷得慌,哭也哭不出来,就是脑瓜子发懵,靠在墙上挺长一会儿工夫没了动静,护士扶着他出了手术室,要把老周推到太平间,老肖还是愣神儿,听不见刘汉嗷嗷的哭声。
“老肖,你的快递!”门卫大爷给他递过来一个袋子,抬眼瞅见他这架势,吓得手哆嗦了一下,老肖闷声接过去进了办公室就没出来。
快递是老周寄过去的赠予声明,律师文件,房本等等一堆东西,老肖瞅着那些文件,一巴掌给拍电脑屏幕上了,连着对面的电脑一块堆儿的给砸碎了,噼啪的电火花飞出来,吓得正在冲板蓝根的同事一哆嗦把开水倒了一手,也不敢说啥,悄么声儿的退出去,找所长去了。
“我缺你这一套房啊,你咋这会打算呢,一套房就把咱俩十几年的交情给断了,你个混蛋瘪犊子玩意儿,给我来这套,找我要身份证我还合计你要干啥呢,你真是虎逼到家了你!”
整栋楼都听见老肖的咆哮,所长政委齐上阵,别叫他再做啥傻事儿,更别祸祸所里的公物。
老肖坚持不住了,抱着所长当着全所的后辈儿,放开了嗓子哭,政委赶紧疏散掉围观的人,关上门尽量给老肖留点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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