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著我转身走了几步,老板又回头道:“James,现在你两只手都被我废了,杀人事业怕是干不下去的,美国的老头子们迟早也会知道你的叛节,早晚对你下格杀令;给你一个忠告,趁还有力气快逃吧,找个偏远国家的小村庄隐居,别在淌功名利禄这种混水了……”
地上的人终于出现了绝望的神情。
我拉拉老板的手,指著地下那把银狼,问他:“那把枪你不拿回去了吗?”
“不了,枪是我留给美国龙翼会的一个宣示,那就是银狼真的打算消声匿迹了;连从前随身携带的枪械都舍了,表示身为杀手的过去也一并丢弃……”
“那还真有点可惜……”我斜眼睨著他笑:“要当世界第一也是不容易滴……”
“我有你了嘛!”老板居然撒娇的说:“再说,还有另一枝瑞瑞神枪留著,我哪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头衔来烦自己呢?”
天色已黑,两人携手走出仓库,穿过空寂码头的水泥地,看见一边还躺著四个东倒西歪的黑西装男子,想必是原先被派驻在码头外的手下,却被老板伺候的躺平了。
走过了长长的堤岸,看见停在路边熟悉的马自达,太好了,终于可以歇歇脚──车旁怎么还站著一个人?
笑的奸邪奸邪的,原来是David,他优雅的挥手向我们打了个招呼,黑暗中一口牙白的发亮。
“真想不到……”David靠在车旁,两手抱胸对著老板意有所图的笑:“昔日大名鼎鼎的银狼居然是个左撇子,要是让龙翼会的当家们知道的话,只怕会用尽手段要你归队吧!”
“……敢把这消息放出去的话,天涯海角我也会追杀你!”老板用凛冽如冰的语气威胁著全天下最喜欢收集八卦的人:“既然是情报银行,总该知道银狼只要一出手,就绝不让猎物见到第二天太阳的传说吧?”
见到老板恐怖的一面,David表面上收敛起算计的心机,只是有些小媳妇样的向我道委屈:“好歹这次我帮了你们不少忙,怎么不但得不到一句感激的话,反而还被威胁呢?”
向我求救来著呢……我何德何能?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只是担任了悲情女主角的份,除了关键戏上笑了一笑外,其馀哪有我说话的馀地?不过看在他好心收留我两天,供我吃供我住的情分上,就演上最后一场杀青戏吧!
轻轻摇晃老板健壮的手臂,用指腹在上面以画圆的方式摩搓摩搓,顺便挤几个小鹿斑比一样的无害微笑冲著他发射过去……这可是有史以来我最牺牲色相的一次了,一定要有效啊!
“David这两天对我很照顾,怕我无聊还会说笑话解闷,你就别对他那么凶了……”
被我缠夹的肌肉突然之间紧绷起来,然后,他的体温也明显的烧起来了。
“好吧,David,算我欠你一份情,改天若是你再度因为泄漏重要情报、或是侵入某国家秘密档案而被追杀,我会救你的。”老板面无表情的丢下这段话。
David眼角有了不自然的跳动,苦著脸道:“……那我先谢过你了。”
三人上了老板的车,他驾驶、我坐右前座、David理所当然的往后座窝。刚驶上四线大路,驾车的人就状似潇洒的以左手控制著方向盘,右手则悄悄欺上我的左大腿──啪的好大一声响起,某人的右手背上已挨了一掌,后座也传来忍俊不住的窃笑。
“这几天别来闹我,都是因为你啦!害我白白浪费两天的时间,从今晚起都得开夜车才能应付四天后的考试了……”刚刚的憨态都不见了,我怨怼的瞪老板一眼。
被惩罚的男人开始迁怒,藉著照后镜怒视后座憋著笑的眼镜男,沉声道:“David,待会回去就发挥你那骇客的本领,给我侵入瑞瑞学校的主机把下星期考试的题目全都抓出来……”
咦?我眼睛一亮,难道身后这称为情报银行的眼镜男还有这等用处?转过头眼巴巴地向他讨刚才的人情……
眼镜男笑吟吟地道:“小事一桩!只要Vincent让我看一眼那特殊金属材质的新枪就好,就是以小瑞为名的那一枝──”
真不愧是超一流的情报搜集者啊!连这种细节都保有旺盛无比的好奇心……只是,他是由何得知老板给那枝新枪取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字?看来我跟老板之间还是有许多可沟通的空间……
老板,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在那场以我为主角的可笑绑架事件落幕后没多久,期中考的成绩低空掠过,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放松了,我也不例外,懒洋洋的赖在老板家里那宽大的皮制沙发椅上,百无聊赖。
咦,为什么我的期中考分数不理想?不是说了要由David那个电脑骇客连上学校的学术网路、侵入教授或讲师的加密文件、抓出考试题目的吗?那么为什么我还说自己的成绩是“低空掠过”?
其实是我主动拒绝了。倒不是我本人富含正义感或是强调与人公平竞争的原则,只是考量一下,想说David是个大八卦,可能会因为利益交换而把老板枪枝的细节外泄,造成往后的麻烦;另外,我也担心,David这个眼镜男若是昭告全世界手枪被老板取了个可笑的不得了的名字,我、我的脸往哪里摆啊!
平常我最讨厌那些复杂的心思推演,可是为了老板,我居然肯主动花时间杀死些脑细胞来为他著想,连自己都觉得伟大。要是以前的我绝不会干这种傻事呢!我一向自然无为,诸事杂务决不萦绕于心,深懂没事就是好事情的大道理,每天念完该念的书、打工赚点小钱,轻松惬意的过日子就是我人生的最高准则了。
说到打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冲到厨房去,看见英挺伟岸的老板套一件墨绿色围裙、正在流理台上忙呼著晚餐。本来想尽一个食客的义务进去帮忙的,却被他赶出来,说我在学校上一天的课很累了,要我坐著等吃就好。
老实说,我父母亲一年到头都在外忙著工作,所以身为长子的我在家里帮忙照顾弟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认识老板后,角色突然倒转,换成老板每天把我照顾的妥妥贴贴,每天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不习惯是不习惯,可是───很快乐。
不禁幻想,娶一个温柔体贴、家事万能、还将老公伺候到无微不至的日本老婆是否就是我现在的生活写照?
再看一眼老板───虽然这个老婆稍微高了点、壮了点、阳刚味重了点、晚上也粗暴了些,基本上没什么好挑剔的。
真是,又想到哪里去了?我冲进厨房找阿那答可不是为了赞美他的。
“老板,我有事要问你!”
“瑞瑞,牛腩才刚下锅炖,还要一段时间才入味,怎么,你肚子饿了吗?”老板边说边把切好块的红萝卜放入锅里。
“哦,我还不饿……不是,我要问的是另一件事!”好险,差点被他叉过别的话题。
“好啊,你问。”仍旧手不停蹄的梳洗一把翠绿青菜。
“老板,你楼下面店的生意都停两礼拜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开店做生意啊?再不工作的话,我都领不到打工费了。”我双手插腰,横眉竖目的问。
“你缺钱的话跟我说嘛!我会给你零用钱的。”他随口应著,一副这哪是什么问题的态度。
“我、我又不是吃软饭的……”我气呼呼的说:“零用钱我要自己赚。老板,你也赋闲在家太久了,赶快开店做生意啦!好好一个店面放在那里也是浪费!”
老板突然停下手边的工作,有点闹别扭似的说:“不要!”
很难得看到他这样小孩心性的表情,有些可爱的说,害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就倚在厨房的门边问他:“为什么不要?”
“要是再让你到店里当工读生,又会招惹一堆蜜蜂苍蝇过来,不能打又不能赶,要我怎么办?”他负气的说。
“原来你这么会吃醋,大醋桶!”恍然大悟,我笑了起来。
老板自己也笑:“以前是无聊想打发时间,才撑著那家店,可是现在有你陪了,我才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煮面给别人吃呢!”
原来他迟迟不开店是抱著这种想法,我心里好气又好笑,却又甜滋滋的。
想了想他又说:“可是现在你又为了想考研究所,老念书不理我……还是别念了,让我养你吧!”
我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搞了半天,他又绕著圈子来求婚,真是……不行,得想个法子把主导权夺回来。
“老板,不开店你就算是无业游民耶!即使户头存了再多钱,只出不进总会坐吃山空的……我也是为了俩人的幸福著想啊,等研究所毕业后可以找个薪水比较多的工作,到时就轮到我养你了……”
“瑞瑞……”
老板一脸感动的样子,要不是手上刚好握著菜刀,我估计他就会冲过来抱住我了。这时我双眉一挑,突然想到某件事而高兴。
“……老板,等轮到你被我养的时候,是不是就该我上你了?”
老板一听到我那样反问他,脸色立刻绿了一半,还可以看到他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勃勃跳动呢!
“还是由我回美国重操旧业吧!从前我干一票的酬劳可比得过普通上班族三年的收入……”
容我解释一下,别看老板洗手作羹汤的手艺这么道地,才不过两年之前,他可是号称银狼的世界级一流杀手,因为受伤退出了那个圈子,从美国搬回台湾,并且遇上我。
看老板认真了,我不由得扁扁嘴,可怜兮兮地说:“……黑社会的日子很危险,每天枪林弹雨的,你舍得让我年纪轻轻就成为孤家寡人一个吗?”
“瑞瑞,你连守寡的字眼都用出来了,这下还不承认你是我老婆?做人老婆的就要谨守本分,乖乖被我养、让我上……”老板笑的特开怀。
实在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个死老板,我明明用的是“孤家寡人”四个字,怎么经过他的耳朵一转译,就变成了“守寡”一说?害我气愤的想抡起拳头揍他。
冷静,老板揍不得,我曾经看过他痛扁别人的身手,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快、狠、准!看看自己软绵绵的手臂,心想:还是别打他好了,螳臂挡车的结果,痛的肯定是我。
“奇怪,明明我念的书比你多,怎么每次我都说不过你、辩不赢你?”我心有不甘,咕哝著说。
老板正拿起锅勺,听到我的话,得意的把勺子晃晃,说:“因为公理正义自在人心───”
我一怔,忍不住,抱著肚子蹲在门边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笑?”老板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刚那一句怎么说来著?”
“……你为什么笑?”
“前一句!”
“……公理正义自在人心……”老板耐心想了想,正经著脸回答。
厚,受不了,我肚子笑的好痛,成缺氧状态。
“老板……”不行,笑叉了气,我只好停下来调整呼吸:“如果你是拿著把枪说这句台词,我一定对你的帅气崇拜到五体投地,可是,为什么,你偏偏拿了只锅勺……”
救命啊,我停不下来了,好想在地上打滚。
当一声,老板把勺子往灶台上一扔,生气的扑过来,擒住我扣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板,别……别生气啦,其实……你什么姿势都很帅的说……”看他眼里喷出火,我猜他可能真的生气了,忙不迭的讨饶。
只听他哼哼笑著:“现在才来讨好我有什么用?听著,我一定会在吃饭之前教会你何谓真正的“五体投地”!”
说完,他迅速地把我身上的衣服给撕开───还好,这件是属于我自己的廉价衣服,破了就算了,反正衣橱里还有一堆他送我的品牌服饰,
根据成语辞典对“五体投地”是这么解释的:
五体投地:指头、双手、双足、投地跪拜。
以两手、两膝著地为礼,是最尊敬的礼节。
比喻对人非常钦佩,心悦诚服的意思。
〔义近〕心悦诚服、顶礼膜拜
“……我懂了、我懂了,老板……可以结束了吧……吃饭前做激烈的运动……不太好……”边说边喘气。
老板则是颇有馀裕的在我耳边低语:“……牛肉得炖久一点才好吃……”
结果老板的“五体投地”教学行动在清炖牛腩及米饭煮熟时才正式宣告结束。
饭桌上,这个霸道男一直往我碗里夹肉,还带著一脸满足、心旷神怡的笑,碍眼极了。不过,这肉煮的真好吃,又软又烂,清爽不油腻,我不禁感叹:这个老婆娶对了。
不过该抱怨的还是得抱怨,否则我一辈子不都得被他吃的死死的?
“……下次别在地板上做了,膝盖好痛……”咽下一块肉,吞一口饭,我含嗔带怨的说。
老板立刻放下碗,看看我的膝盖,真的好红,开始心疼的帮我按摩起来。
“待会吃完饭,我再拿毛巾热敷一下,很快就不痛了。”
看在他这么疼我的份上,就原谅他刚才的行为吧!我心情一好,也夹起一块牛肉往他嘴里送,他口一张,吃下去,突然说:
“瑞瑞,这个周末我们到垦丁去露营好不好?你刚考完试,我又被David烦的要死,干脆离开几天,让耳根清静清静。”
“David居然敢烦你?他不是怕你怕的要命,怎么变大胆了?”我不解的问。
“知道我的左手能开枪后,他开始劝我接一些台湾本地的case,酬劳相当高,他也可以从中抽取不错的佣金………”
“拒绝啦!”为了捍卫所有物的安全,我开始发挥撒娇的本领:“我可不希望你再从事危险的工作。”
对我的甜腻他似乎很受用,搂著我道:“放心,David基本上没什么坏心眼,倒不用防什么,只是他一向多嘴,怕会替我惹来麻烦……”
我放松下来,说:“……好啊,露营去吧!可是我不会搭帐篷,也不会升火……”
天啊,话说出口,我终于知道自己是无能透顶的窝囊废──幸好,老板说了句话,让我安心。
“露营搭帐篷烤肉升火的事都交给我吧,你只要人跟著就好了。”
星期五,中午课堂结束,我匆匆收拾书本赶著回家,好兴奋,老板早上送我到学校时还特别交代,下了课别逗留,要赶快回去吃饭洗澡,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往恒春半岛去了。
不过事总是与愿违,还没踏出教室就被人从身后抓住衣服一提,害得我两只手在空中乱滑水、一脚刚踏出去却踩不到地,姿势可笑极了。
会这样粗鲁蛮横抓住我的,只有大个一个人;若是老板的话,会直接从身后把腰给揽住,先把前冲的力道给卸掉,再往后一拉到怀里,用湿湿热热的嘴唇乱啃乱吸………
又离题了,抱歉,话说被大个阻住疾走之势的我,愤怒的往他脚胫踢过去之后,才愤愤道:“干嘛啦!”
“最近你一下课就跑的不见人影,想找你连谊都找不到,怎么,还没跟你女朋友分手啊!”大个单脚立著,夸张的揉著被我踹的地方。
“我什么连谊都不想参加,你找别人去,还有……”我半生气半得意的说:“我跟我爱人感情好的很呢,别乱诅咒搞破坏!”
“哼,看样子感情弥坚───”大个居然一脸悻悻然,看不到好戏而失望的样子,喂,朋友是这样当的吗?
“石瑞,别那么神秘,把女朋友带来让我认识认识……”继续用那足以媲美学校橄榄球队员的体格挡住门,不让我逃走,看样子他想挖八卦的心情一点都不输给David。
“休想!”我一副不让得逞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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