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冷水兜头浇下来,原野刚刚因为惊喜而鼓噪的心跳、汗湿的双手、发麻的头皮,一瞬间缩紧,叫他感觉有点冷,有点无力。
他看向许天望,叹了口气,像是非常失望,嗓音青葱,语调却有些沧桑地说:“望叔,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三四十岁的老男人,离过婚,除了这间小破公司,除了你那一身腱子肉,除了你这个人,我还能喜欢你什么?可是……”他顿了一下,皱着眉头又继续说:“可是望叔,你在我心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许天望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他。
“你可以喜欢我,可以拒绝我,可你怎么能说‘你不配’呢?”原野站起来,又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你是真的不配了……”
他的牛仔衣扣子跟门框摩擦了一下,发出很别扭的一声响,掉了。
许天望赶了两步走过来,捡起扣子想递给他,原野没接,说:“不要了。”
两人的目光接上,原野的眼皮垂下来看向别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阴雨,原野请了一天假,本该晚上回剧组,没想到机场通知说因为天气原因,当天飞往目的地的航班都停了。
小张紧急买了半夜的火车票,凌晨一点,带着乔装改扮的原野到火车站去赶车。
许天望打电话来狠批他:“赶不上飞机就不赶!给剧组打电话请个假就是了!你以为你带的人是谁?!冒这么大的风险半夜去赶普通火车!身边连个保镖都没带!万一他出了事你怎么担待得起?!”
“我……”小张唧哝了两声,没敢还嘴。
许天望问:“小野在你旁边没有?睡着还是醒着?”
“没睡,看剧本呢。”小张看了看对面卧铺上躺着的原野,对着说:“小野,许总的电话,你要不要说两句?”
他这样问,许天望的心便高高悬起来,短短几秒钟,等着,期待着。不料那边说:“不用了。”声音清冷。“我睡了。”
06.
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六点,火车站里只有一些等着上车和下车的乘客,人不多。
小张护着原野打了一辆出租车到剧组,紧紧张张化上妆,早上八点就开工了。
原野夜里只合眼两个小时,头昏脑涨。
灯光一打、机器一架、轨道一铺,他脸上的疲惫便消散了,在镜头里,又是这滚滚红尘中的翩翩公子,所有生活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工作结束时,许天望已经赶过来等在了片场的出口,正跟副导演寒暄。见他换了衣服出来,赶紧迎过去,觑着原野的表情,只能看出疲惫,其他一点端倪没有漏出来。待到没人的地方,便说:“下回不给你接古装了,太辛苦。”
原野说:“也还好,我没什么所谓。”他语气平淡,对许天望的态度比对小张还生分。
许天望也不再说话了,把保温杯递给他,里面装着炖了一夜的银耳莲子羹。
原野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接过来,问:“是什么?”
“银耳莲子羹。”
原野当即顿住步子,站在那儿打开瓶盖喝了一口。
三个人回到剧组租住的宾馆,小张放下杂物要去买饭,原野一边去卫生间里卸妆,一边说:“你买你们俩的就行了,我不饿,不吃了。”
许天望说:“不吃怎么行?拍这个戏本来就瘦了一圈了。”
“刚刚喝了汤,现在肚子胀。”原野把手里的化妆棉扔进垃圾桶,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瞬间冲散了许天望到嘴边的话。
小张站在门边看了他们两眼,没敢再问,自己出去了。
原野一捧一捧将水泼到自己的脸上,洗掉上面的泡沫。关掉水龙头抬起脸时,上面还挂着水渍,他闭着眼睛抬手胡乱一抹,扇子一样密实的睫毛被他扒拉掉了两根,掉进眼睛里,他眨了两下,眼睛又疼又红,睁不开了。
“别揉。”许天望走过来冲了手,一只手扶住他的脸,另一只手撑开他的眼皮,说:“我来。”他的手又大又暖,粗糙的指腹抚在原野的脸上,衬得那张脸又白又小。
原野就那么站着,过了一会儿,眼泪把掉落的睫毛从眼角冲出来。
许天望紧张地看着他,手足无措地拿纸巾给他擦泪。原野接过来,却只擦了脸,动作慌张粗鲁,说:“没有哭,是因为睫毛硌着,它自己就流眼泪了。”
许天望嗯了一声,大掌像从前那样抚了抚他的发顶,说:“我知道,我们小野最坚强了。”
原野的眼睛还有点红,笑了笑说:“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儿。”
“没有,就是……”许天望慌忙解释:“就是习惯了。”
“我知道。”
两人站在浴室里,相对着,原野湿着头发和脸,许天望不自觉紧了喉咙,往后退了两步,说:“我这两天还是跟着你吧,等小张再熟悉熟悉业务。”
原野嘴角含了一点很淡的笑意,像自嘲,说:“你是怕我被你拒绝想不开吗?”
“不是,没有,你也没有……”
“望叔。”原野打断他,犹豫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用很低的声音说:“你跟小黎姐离婚之后叫过男孩儿,我知道。”
“……”许天望沉默了。
“你老早就想要我了。”原野陈述道:“你干他的时候,是不是想着我?”
“我没有……不是……”他徒然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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