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酒吧的真实男男故事 - 第3页

KK

小七说，你愿意和我再去一次边界饭店吗。

得知小七是我同校、同系、同专业，正儿八经的小学弟，我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世上还真有这样凑巧的事!

得知小七已经毕业，明天就要离校，我登时又倒吸一口凉气。想是看惯了自己皮粗肉糙的老脸，再怎么看小七都觉得他是个十八九岁的稚嫩少年，结果人家大学都毕业了呢。

得知小七将去支教，并且是去天远地远的广西，我继续倒吸凉气一大口。嘴上夸他前卫，心里直骂他傻缺。真以为到山里奉献几天青春就可以提升境界、丰富人生，小七你能不能别太天真。

最后得知小七今天下午还要跑一趟清音寺，我只差没当场掀桌子走人。这是完全不给我机会的节奏吗。明天你就要远走天涯，今天还想着拜佛烧香，能不能拨冗考虑一下我的感觉。

我当然得提出同行，把握一切可能的时机。

小七闻言，不置可否的低头吃饭。然后就看见他的耳廓慢慢的红了。

看来有戏。我一阵窃喜，总算吐出一口长气。结束午饭，再结伴去邮局办事，我们就直奔清音寺。

一路上，我仍对小七支教这件事耿耿于怀，总想着怎么把他劝退。本来嘛，身为亲生学长，怎么好眼睁睁看着学弟误入歧途却不点拨提醒。

我循循善诱的发问，支教有没有工资?

每月两千元津贴，不过，我还得缴学费贷款一千元。

那你靠什么生活?

节约。

节约?一千元能节约出什么鬼。你都大学毕业了，做人可得实际些。我迅速找准突破口，一股脑的说下去。就算要支教，你也应该参加学校团委组织的呀，结束还能挣个保研名额。你倒好，参加慈善支教，想没想过两年以后怎么办?你给人献爱心，将来没有工作，谁会管你?

一番慷慨陈词，醍醐灌顶。现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吧，那你该怎么说。

小七只是笑。

笑什么，好好说话。

健身餐能挣很多钱吗，小七反问。

每月也就八、九千吧，我吹出一个小牛，马上心虚的补充，不过，我也要缴房贷及车贷四千元。

那你又是怎么节约的?

轮到我不吭声了。

事实是，毕业多年，也赚过些小钱，无奈收入永远赶不上支出，买房、还贷一直靠老娘支持。起初两年，我还偶感惭愧。久而久之，早已习以为常。尤其今年关掉网咖，改做健身餐，目前仍处于只投钱没收益的阶段，不时还得把老娘给我还贷的存款挪用一些，以解燃眉之急。

但是，W.T.F，我一番好意，你倒将我一军?

我闷声开车，不再说话。

小七察觉到我的不悦，急煎煎作出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不管我们做什么工作，生活都不容易，都有困难需要克服。

我不理他，任由他结结巴巴的说下去。

所以，在能够养活自己的前提下，不如尽可能的去做想做的事情。

无师自通，我们总是很擅于跟生活妥协，只求能过得舒适一些。可是像小七这样，敢于遵从内心，去做自己理想中事，这才是真正需要勇气、值得肯定的选择不是吗。

我突然有点懂了。我介意的不是支教本身。我真正介意的是，小七为什么要去离我那样远的广西。

可是，我们谁跟谁啊，啥关系没有。一上来就干涉别人的前程大事，未免也太自以为是、太可笑了吧!

我几乎要为自己脸红。

恰逢其时，前方路口出现清音寺的指示牌。我赶紧岔开话题。

其实清音寺这个地方吧，我还真不太愿意来。至于说原因，阿弥陀佛，说来罪过，自然又跟狗胆包天的大学时代难脱干系。

七八年前的一个周末，我和某任男友曾来清音寺约会。

相比游乐园的一步一票，电玩城永远的买币买币，KTV更是按分钟计费，清音寺只消花一元钱搭公交，再花两元钱买门票，就可以在里头待一整天，拍照片，吃素斋，权当一次短途旅行。多么实惠。而我们那天的原计划也确实仅限于此。直到意外得知寺庙提供住宿且收费低廉，又临时决定留宿下来。

当晚情形，略。

只是，胆敢在佛门净地干出苟且之事，我们事后都十分心虚，天刚亮就匆忙逃离。

事有凑巧，回校当晚，我便上吐下泻，发起高烧。莫非是佛主发威?担心最爱的人也出问题，强撑着打电话过去询问。谁知，人家正好好的跟闺蜜吃着宵夜。更加没有想到，他既不关心我有没有吃药，也不说安慰的话，马上着急嚷嚷的是，你怎么生病了，那明天谁陪我去逛街!

唉呀，真够可以的，昨天还跟我山盟海誓，说什么执子之手天长地久，结果我他妈的还不如一次逛街要紧。

我啪的摔了电话。一气之下，精神也好了许多，自个爬起床，去校医院挂急诊。医生诊断，急性肠胃炎。挂完两天盐水，小病痊愈。跟着就快乐分手。连带的，清音寺也变成记忆里一个难看的疤，再不愿提及。

可是今天，当红墙黑瓦的山门在远处现身，我心里还是涌起了久别重逢的感动。古刹依旧，人事全非，谁能想到，我会在八年后和小七旧地重游呢。

趁我停车的间隙，小七抢先买好门票。几年不来，门票由两元变成了十元。

我说，怎么能让你一个穷支教的花钱。

小七马上说，那也不好让你一个卖盒饭的花钱吧。

我们都笑了。我原本还想为刚刚车上的失态道个歉，现在发现已不需要。多大点事儿，真是不知所谓，不值一提。

文明礼佛的新风气，清音寺进门便赠清香三只。我们在山门前的香炉上敬了，然后慢慢参观。寺院依山而建，层层院落往上延伸。除了幽暗静廓的佛殿，还有舍利塔、佛像窟等景。

奇怪的是，小七自己提议要来清音寺，来了却不拜佛，只是无目的的闲逛。

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敷衍着，几步走上前去。

工作日的午后，寺院罕有人迹。绿荫下的甬道爬出绿苔。黄铜水缸里的睡莲兀自开得热闹。走进一处院落，喵呜一声，惊跑了廊下休憩的野猫。

小七回过头来，轻声感慨，大自然是这么自在兴盛，叫人意识到自己的多余。

此话言犹在耳，转身来到最高处的大殿，却撞见殿前有一大队人马集结。

我说，原来多余的人类都挤在这地方呢。

小七心领神会的笑了，又在自己脸上比划啪啪打脸的动作。

立即有人冲我们嘘声，提醒我们收敛言行。跟着就看见一位着青色布衫的僧人步出殿门，领着大家去往大殿左侧的小楼。

我们好奇的跟上去。队伍在小楼二层的走廊停下。大家整齐列队，每个人都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我们不安起来，担心打搅了别人的修行。想要转身撤出，无奈身后挤满了人，进退不得。

好在等不多时，队伍就动起来，开始数人一组，依序步入佛堂。

原来，这里正进行一场瞻礼佛骨舍利的法会。

佛堂檀香萦萦，经幡静垂，居中一只玻璃小橱，金色的莲花座上，佛界的最高圣物就这样穿越千年，近在咫尺。

我不是佛教徒，小七大约也不是。但是进入佛堂，一种庄严、明净的情绪立即征服了我们。在僧人的指引下，我们虔诚的行跪拜之礼。然后退下楼来，又在殿前石凳坐定，仍觉得如坠梦中，迟迟不敢相信，已和这样一场盛会偶遇。

糟糕，我刚才忘记许愿。我突然想起这事，失悔不已。

小七笑着安慰，放心，佛主洞悉一切，你不许愿，他自会成全。

还没有告诉你吧，我以前在这里干过一件很丢脸的事，就是……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参拜的时候，我突然心头一热，觉得自己获得了原谅。

回忆狗血往事，我结结巴巴，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小七还是全都听懂了。他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拜佛吗，因为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来这里求得原谅。

答案呢。

原来真的可以。

我们不再说话，看着其他人陆续离开，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整个大殿重归平静。

事后回想，我和小七是从什么时候变成朋友的呢。印象中，我们先是拘谨，跟着就在清音寺陡峭的变得亲密。这自然不是事实，我们的友谊其实是由这一刻的静谧正式开始。

非常不合时宜的事情突然发生了，老娘在这时候打来电话。我挂断两次，她仍锲而不舍的打着。我只好起身去远处接听。

知道明天几点考试吧，去没去看过考场。

考试?不说我都忘了，老娘提过的机关招考就在明天。总是这样，任何事情，不管你答没答应，她老人家都能按照自己意愿强制执行。

这要在平时，一场舌战又将打响。但今天，为求速战速决，我乖乖的说——正要出门去看考场，好的、放心、先挂啦。

转身返回时，迎面遇见主持法会的僧人。他冲我微微一笑，翩然去了。

再回到殿前，小七立即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是的，天边的夕阳正快速褪去，暮色不觉已经开始蔓延。但是，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吗。

路过佛像窟，我提议进去看看。

小七头也不回的催促，没时间啦。

路过舍利塔，我提议，要不我们也去系一根飘带?

小七不由分说的拉住我，一路小跑着回到山门。

最后回头看一眼清音寺，山色雾茫茫、暗沉沉，叫人不禁疑心这个下午的奇遇是否真的发生。

我们去吃一餐斋饭再走好不好?可怜巴巴的语气，话及出口，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

小七无可奈何的笑了，点点头。然而找到食堂，才得知斋饭早已售罄。

好啦，这下再没有逗留的理由啦。我气呼呼的带头离开。

然而还来不及回到停车场，天上突然下起雨来。路人抱头逃窜，我们也飞跑着迅速钻进车里。

进城的方向堵得水泄不通。出城的方向几乎看不见车，想必城里也堵成了一锅粥。意识到这点，我第一次对这糟糕的交通充满了感谢。

我说给小七，呆会带你去吃特别好吃的牛排，再不然……

小七打断我，解释他得赶紧回学校收拾行李。但话只说到一半就打住了——这极力回避、仍迫在眉睫的离别!

车里只剩下沉默。就听见雨脚落在车顶、雨刷来回刮拉的声音，嗒嗒嗒，咕咕咕，像是在帮我们作着倒计时。

小七重新开口，一会看见地铁站就放我下车。

鬼使神差，我立即扭头吻了过去。

小七迅速、坚决的躲开了。

有刺耳的喇叭声响起，一辆重型卡车快速超过我们。巨大车轮卷起水花，直冲到我们的车窗上来。

我的心别别跳起，赶紧收敛心神，认真开车。与此同时，也清晰的感到，有一股看不见的滚滚浊流，一下子把我和小七远远隔开了。

出乎预料，市区的交通十分畅通，我们很快就回到学校，宿舍楼下。

学校历来按院系分配宿舍。所以，小七跟我当年住的是同一栋楼。自从毕业，我还是第一次回来看它。外墙，门洞，青白色的日光灯，一切都是老样子。

我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时空交叠，回到了过去。如果能回到过去多好，我一定去到你新生入学那天，尽快找到你。绝不像现在这样，一切都已经没有时间，来不及了。

小七说，KK，谢谢你。

我点点头。

然后是车门打开又关上，轻轻的一声嘭，小七头也不回的进了宿舍楼。

有舍管过来敲车窗，让我抓紧开走，待会有垃圾车要过来工作。

舍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人，不再是我们当年那个白发老头。世上怎么可能有时间倒流这回事?

我顿时紧张起来，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已到紧要关头。一面作出解释，我来接一个毕业生，五分钟，给我五分钟。一面就开门下车，追进宿舍楼。

跑进一楼走廊，电游声、音乐声、聊天声，以及混杂方便食品、汗臭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真是久违了的大学生活气息。二楼、三楼同样的嘈杂热闹。我一口气爬上五楼，这才停住。肯定是这里没错，静悄悄的楼道堆满废弃物，是四年时间蜕下的壳。空气里残留某种酸涩气味，是毕业生们离校时留下的汗水和眼泪。

整层楼的宿舍都已经走空，开膛破肚的敞着门。我正挨个房间寻找小七。远远的，看见小七拎着一只墩布，从盥洗间那头走来。

KK，你怎么上来了?小七惊喜的样子叫人感动。

再进到他的宿舍一看。我去，下午的大雨，宿舍没有关窗，雨水全进了房间。一片狼藉。

走，跟我去我家。

大概在追上楼来的时候，我潜意识里想着的去处，还只是某个酒店房间。但是现在，脱口而出，怎么就变成了回家呢。

没事，我收拾一下就行。小七已经动手开始擦地。

然而风调雨顺的日子，好运气挡都挡不住。舍管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站在门口为我助阵。

舍管苦口婆心的劝小七，有人接，你就去吧，宿舍本来也只能住到今天。大家都走了，就剩下你一个。

舍管硬邦邦的告诫小七，反正我们一会要来清垃圾，可别嫌吵到你。

舍管最后说，来来来，就在这把宿舍钥匙交了。

我问小七，都有哪些东西要带走。

小七赶紧说，他自己收拾。然而东挑挑、西捡捡，只收拾出一只小小的托特包。他解释，别的东西已经寄往广西。

能别跟我提广西吗!我故意凶巴巴的瞪他，好显得没有那么高兴。

领着小七重新坐回车上的一刻，真是苦尽甘甜涌上心头。再有便是踏实，仿佛时间得到了无限的延长，广西、离别都变得遥远、模糊，可以弃之不理。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