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酒吧的真实男男故事

作者:毕于易KK

首先声明,边界饭店不是饭店,而是一间同志酒吧。

说到同志、酒吧,这样的排列组合,似乎都不用再借助任何公式,就可以直接换算求解,跟藏污纳垢、人欲横流唰唰划起等号。

可是,多数时候,对于身在其中的我们而言,边界饭店就是个中转站、休息室。我们进出这里,只为卸下重担,歇口气,攒把劲。

前路漫漫,你必须先学会放松跟少憩。

当然,偶尔遇到万事具备,我们也会由这里出发,趁着月黑风高,去做些赏心乐事。你可以嗤之以鼻,指责没有祭出爱情大旗的滚床单都是放浪形骸。

可事情真就有那么不堪?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省略不必要的程序,以血肉之躯互相安慰,这大概也可以视为一种务实。

毕竟,人生苦短,寂寞很长。爱情从来都不是生活的全部。

更进一步说吧,爱情究竟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安妮宝贝说过,爱情,是在三个月之后注定消逝的荷尔蒙游戏。

仔细想想,你真的拥有过爱情并且始终对它深信不疑?

6月30日晚11点51分,我看见小七推开边界饭店二楼的门。

而在这之前,我已经喝掉三至五杯鸡尾酒,跟一个自称Eden的傻缺瞎聊了整整两小时。正想着抽身走人,一抬头,看见小七冒冒失失闯进来。

小七显然不是边界饭店的常客,进门也不懂先找个位子坐好,就提溜着眼睛瞄向我。

不好,四目相对,火花四射啊,朋友们。

我急忙转移视线。但是来不及了,小七已经来到我面前,张嘴就说:跟我走!

唉呀,今晚是个什么好日子,居然有美少年跑来为我争风吃醋。亏我还以为自己垂垂老矣,只能喝喝小酒呢。

我叫KK,年仅29.5岁。

KK这个绰号呢,还是十年前刚上大学那会取的,来自King Killer的缩写。杀手之王,当时觉得这名字简直不能更霸气,逢人总要解释。现如今再说起这事吧,真的真的好想追回十年前去掌自己的嘴。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还跑得飞快。尤其我那管不住嘴的老娘,早在一年前就开始满世界昭告,看一看,瞧一瞧,这个不孝逆子年过三十还打着光棍。而身为三十岁的男光棍,当然只能是赶紧讨个老婆,谋份正经工作,了此余生。再这么混在健身房,卖那几盒健身餐,也不嫌丢人!每次打来电话,老娘的愤怒都能击碎我的手机大屏。

安全起见,我赶紧让通话结束在嘟嘟嘟的忙音里。跟着第二天一早,老娘纸短情长的短信又该来了。什么都是为你好,当妈的还能有坏心?抱不抱孙子无所谓,关键是你的生活方式有问题。眼下为时还不晚,再不纠正必将抱憾终身!那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恩威并济,数条连发。我几乎能看见她老人家笨拙的用手写输入法编写短信一夜无眠熬红的眼睛,真有说不出的厌烦跟心疼。于是违心表态,儿子正朝着她的既定目标努力找工作、找媳妇,以换取片刻安宁。可最多能清静两个星期,老娘的电话又来了。争吵避无可避。

很难想象,三年前,甚至一年前,我们还是天底下最相亲相爱的母子。为什么年近三十岁,我们同志连和家人和睦相处的机会也没有了呢。

就说今晚吧,我好不容易请来摄影师朋友帮忙,正在给健身餐拍摄目录。老娘突然打来电话,毫无预警的通知,已经帮我报名参加某某机关遴选聘用人员的考试,而且时间就在后天。我一股无名火压不住,直接挂了电话。草草结束拍摄,临时决定来边界饭店散心。

不是周末,也不逢假期,边界饭店门庭冷落。一楼的舞池空着,四周零散几个客人都一人一桌独坐。全靠哐呲哐呲的音乐声徒增热闹。我嫌耳朵遭罪,爬上二楼图清静。循例要一杯长岛冰茶,这还没开始喝呢,Eden就来了。

Eden一幅对我很有把握的样子,娇滴滴的问,约不约呀,大叔?

我眯眯一笑,慈祥的说,不约。同时,在心里恨恨的骂,叔你个大头鬼咧,我也才29岁。

Eden追问,为什么不约,大叔?

唉呀,我去。我真是特别反感这些20刚冒头的小屁孩,以为年轻就可以目中无人、无往不利,全世界都听他的。荒唐!

我缓和了语气,故意露出一丝丝迟疑,还是不约了吧,好吗。

Eden当然说,不好。

那就聊着呗,等聊到夜深,我再拍屁股走人,砸向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我问Eden,第一次来边界吗,怎么都没见过你。

Eden点头。

我说,那我可比你早,十年前就来过这里。

Eden马上挤出崇拜的表情,嚷嚷,大叔好厉害。

厉害什么呀,我一口喝干酒杯,开始滔滔不绝。

说起第一次来边界饭店,那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十年前的一个傍晚,刚刚结束新生军训的大叔直扑网吧。原本只打算进聊天室聊会天的,不料几个回合,遇着一个特别投机的网友。加qq看照片,模样也帅得叫人坐不住。

帅哥适时发来邀请,一块去“边界饭店”吧。

我鼓励自己,去饭店这种公共场所还是很正经、很安全的嘛。于是互换手机号码,记下地址,马上出发。

十年前没有地铁,从学校去边界饭店要搭将近两小时公交。但是天大的麻烦也阻挡不了一颗十九岁处男躁动的心。我倒公交,再倒公交,最后迷了路。又拦出租,翻开小小日程本,一字一句跟师傅报出边界饭店的地址。

师傅意味深长的在后视镜里瞄我一眼,迅速把我送到了地方。

我疑惑的往车窗外张望,外面是一栋黑黝黝的商用楼。我问师傅,就这?边界饭店?

师傅回答,十元五角。

我付钱下车,再顾不得害羞,赶紧打电话给帅哥问路。遵照他的指点,绕到商用楼的后门,爬上脏污的消防楼梯,再掀开二楼厚厚的门帘,顿时眼前一暗,来到一个震耳欲聋的饭店。

凭借过人的机智跟与生俱来的经验,我马上意识到——不好,边界饭店不是饭店,而是一间同志酒吧!

就在这惊魂一刻,谢天谢地,看见有人在不远处朝我招手。我忙不迭的投奔而去。

对方穿一件粉红色的波点衬衣,见面就勾住了我的脖子。昏暗的灯光里,我哭着对自己说,照片果然都是骗人的。

再来到对方座位,我顿时又吓一大跳。妈蛋加混蛋,这个贱人居然不单约了我,还同时约了个第三者。我不免很受伤,又舍不得扭头走掉,只好沉着冷静的坐下来。

刚开始,我跟第三者都很不自在,任由贱人左右周旋,始终冷着场。直到第三者起身去洗手间,给我看见他还穿着军训的迷彩裤。原来大家都是新同学啊,意识到这一点,我顿时从容起来。

贱人问,喝什么。

还能喝什么,当然是啤酒了。

新同学却支支吾吾说,不、不、不会喝酒。

我逗他,那要不要给你来点牛奶。话说到这,我突然发现,新同学涨红的脸还挺好看。

如果以现在的眼光评判,边界饭店当年的节目那是相当无聊。大家排排坐着,喝东西,嗑瓜子儿,看舞台上的几个大叔扮少女演小品。这要搁现在,就算跪着求我,我也绝不肯看一眼。但在那晚,我们都看傻了。生平头一回看见男人肆无忌惮的穿着女装唱歌跳舞,感觉很新鲜、很刺激,同时也有点嫌恶,总之很复杂的体会。看到高潮处,我和新同学同时笑出了声。

表演结束,跟着是点歌时间。贱人自然要登台,一首周杰伦接着一首蔡依林,还深情款款的朝我们明送秋波。我原本正是冲着这秋波而来,不知为何,到了跟前却感觉无趣,甚至还有些厌恶。

到底是初来乍到的少年,任凭心里驻扎多少冲动的恶魔,对感情总有一点点洁癖和坚持。

更何况,人家现在的心思已经全部转移到了新同学身上。

几番眉来眼去,我和新同学纷纷流露出回学校的意思。出于礼貌,才想着等贱人回来再走。贱人唱完歌,却不知所踪。难道是上厕所?那也要不了这么久吧。左等右等,其他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已经过了零点。我翻出通话记录回拨贱人电话。手机立即在新同学的身上哇哇唱起来。我去,原来贱人给我的手机号码是新同学的。

意识到贱人不会再回来,我招呼服务员买单,十分果断的说给新同学,今天我请客。

服务员说,好的,一共消费一千叉百叉叉元。

多、多、多、多少?我们不过要了几瓶啤酒、可乐,薯条和爆米花各一份,怎么可能消费了这么多元。但在当时,我完全顾不上疑心,只感到无比的难堪。明知钱不够,还在那翻钱包数啊数的。

新同学十分自觉的跟着掏钱。两个人有零有整的勉强凑齐。

这时候,老板过来为我们揭秘。小朋友,长点心,那个赖皮把他这一个月记的账都算在了你们头上。

老板话说得明白,钱却照收无误。不过临走退还五十,说是让小朋友搭车。

我们光速逃离事发现场。

愤怒、不甘以及对钱的心疼,是边界饭店留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再没有光顾过这里。

在这期间,我和新同学顺理成章开始一段初恋。不过初恋这件小事吧,来得快,去得也快。都等不及期末考试,我们便各奔东西。

好在身为青春少年,还愁找不着真爱吗。我转身就跟某个高中同学的大学室友凑在了一块。再后来,按照出场顺序,依次还有学生会的学长、社团的学弟、聊天室认识的可爱正太。

只是,所有的恋爱过程都面目相似。就像为某种强大的力量驱使,我们总是一见钟情,如胶似漆,遭遇出轨——其实自己也蠢蠢欲动,最后不欢而散。

几番折腾,我终于大彻大悟。所谓爱情,不过是短暂欢愉过后的各自失望,根本徒有虚名。

Eden无限同情又无比同意的说,可不是嘛!

四年时间,我同时从爱情跟大学里毕业。

像我所学动画设计这种新兴专业,当然是找不着工作的啦。考虑到在校期间,跟动画、设计沾边的知识没怎么学,关于怎么打游戏的本事倒已全部自学成才。于是申请老娘支援,跟同学合伙开网咖。

自己做老板,时间自由。又因为健身,有无往不利的本钱。有那么两三年,几乎每个周末,我都要来边界饭店报到。看表演,也看人。看人,也给人看。晦暗的灯光里,欲望从四面八方伸来触角,能不能更进一步得看时机,有人仰慕总叫我感觉良好。

中间有过几次暂停。先是因为边界饭店歇业装修。最初的边界饭店只有二楼,需要走窄小的消防楼梯进出。趁着生意好,老板赶走一楼的银行,把两层打通,摆出大干一场的架势。

出乎预料,新装修的边界饭店生意却变得冷清。其实稍加分析,也不难找着原因。当中很重要的一条,手机交友软件兴起,光是专为同志准备的app都有数种选择。以往需要仰仗边界饭店提供的方便,现在掏出手机就可以解决。大家自然尽数散去。

但是呢,大家又很快发现,冷冰冰、真假莫辨的手机屏幕,终究不敌边界饭店里实实在在的热闹。尤其我们还是最害怕寂寞的一群人。所以,只小半年时间,大家又陆陆续续回来边界重聚。而边界饭店也在一度传出倒闭消息之后,得以惨淡经营。

倒是最近两年,边界饭店再次走红,以一种代表时代进步、社会包容的崭新面目,开始在旅游攻略、杂志专栏公然现身。而慕名前来的新面孔们,不只自己招摇过市,还带来直男直女参观游览,一改我们当年偷偷摸摸的丑态。虽然强作镇定,仍不得不承认,新面孔们年轻得叫我们不安,也坦荡得叫我们惭愧。属于边界饭店的好时代到来了,但是跟我们这批老头已经没有关系。

Eden说,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在拼命约你吗,大叔。

我笑而不答,低头瞄一眼手机,马上到零点。整个二楼除了酒保,只剩我们两人。时机刚好,我正要宣布,先走一步——小七推开边界饭店二楼的门。

小七上来就说:跟我走。

这叫什么话,我是那样随便的人吗。可是!再不等我严词拒绝,一个不提防,听见小七同Eden吵了起来。

Eden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小七说:我们出去谈。

Eden说:懒得理你。

我说,这是什么情况!你们这两个小蠢零,居然把本大猛攻当空气?

小七劝不动Eden,干脆动手拉扯。

Eden则捏着嗓子冲我喊,大叔救命,前男友非要把我带走。

战火瞬间烧到我身上。当时的情况是,小七拽Eden胳膊,Eden拦腰抱住我,我发现酒保在旁边抿嘴偷乐。

哎呀,我去,我都是老老老前辈了,可不能给人看笑话。于是主动出击,杀向小七。小帅哥,别激动,要不我俩出去坐一坐?

小七微微一愣,脸红了。

走啊,我轻揽小七肩膀,余光扫过一脸愕然的Eden,带头步出边界饭店。

之前忘记介绍,边界饭店的位置临江。出门左转,沿着它所在的横街走到头便是滨江大道。江风拂面,叫人不由得精神一震。

我叫小七,戚继光的七。

听见小七说话,我才发现,我们这一路上还没有开过口。那么,今晚,真的要和这个小七,发生点什么?我酝酿着刚要发出暗示,小七突然冲街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

上车坐定,小七问,你住哪。

我乖乖报出地址,跟着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对不起,我不太习惯在家里面……

我送你到小区就走。

什么情况,送到小区就走?满心的不确定瞬间变成了不乐意。我简直是撒娇的说,那可不行,你把我带出边界饭店就得对我负责到底。

小七急忙朝前面的司机努嘴,嘘……

但是看他表情,显然还打着始乱终弃的诡计。

再不等车子开进我所在的街区,我就冲司机喊停。

我们下车。

到了吗,你住哪,喂、喂喂——

小七追着我问个不停。我全然不理,只管在前面乱走一气。是想行缓兵之计,看怎么言辞恳切的把小七带进某间快捷酒店。也是因为,头晕、恶心。

真是太久不去边界饭店,居然忘了那些酸酸甜甜的调和酒其实有很足的后劲。我不能醉!我不能醉!我不能醉!但是一声哇哦,已经身不由己的开始呕吐。

此刻唯一的念头,是赶紧吐完,淡定的挺直腰板。但是不行,酸水接二连三的往外涌出。跟着又开始干呕。我那张老脸肯定挣得比汽车尾灯还红。

这叫我颜面何存、魅力何在。今晚算是彻底玩完了。我懊恼的挥手,示意小七给我赶紧滚。

他却杵着不走,还伸手帮我捶背,关心呵护的样子,简直叫人恼羞成怒。

算啦,有什么关系,反正都不用等到天亮,我们就要各奔东西,明天谁还认识谁!这样一想,我干脆把心一横,往后一栽。

有人温柔的抱住了我。

老娘,您怎么来啦。

老娘不回答。

那我问您,我为什么就不能不结婚?

老娘不回答。

卖健身餐怎么就不是正经工作?

老娘还是不回答。

那您能不能别瞎操心?

我们同时流下眼泪。

再醒来,天已经大亮。我先只觉得口干,抓起床边柜上的瓶装水猛灌。跟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独个躺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该不会!我一个激灵,翻身下床。还好,身上衣裤完整,手机钱包好好放在枕边。又不放心的数了数,数目也对。

那么,那个小七,就这么走啦?

我颓然的往床上一躺,只觉得万分不甘,也十分不安。

突然,有陌生的手机铃声响天震地。

什么情况啊,朋友们。我赶紧下床,循声找到卫生间。天助我也,小七的手机落在了洗面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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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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