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同志浴池故事》 - 第 10 页-白马骑士

天气确实是越来越热了，正午的太阳时常会让人汗流浃背，好像夏天要来，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可刘舜行的心，却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窖，凉了半截。好像自己是不应该那么容易就相信世界上一种所谓叫做“缘分”的东西。从前是那样，以后也应该是那样，缘分本就难求，更何况是自己这种人的缘分，也许浴池的存在只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告诉自己，这种人的感情是难以在现实世界存活的，终究到了最后，每个人都得选择一条不得不选的合乎这个世界运行规则的路，然后等天黑之后，离开熟悉的所有人，在浴池阴暗的角落，发泄自己不被阳光所接受的感情与欲望。

可似乎陈政和刘舜行的关系也没有什么改变，可能从认识开始，就一直是礼貌的不温不火，所以现在看来，还只是那个样子罢了。但陈政还是会在刘舜行下班的时候，在老地方等着他，会和他一起吃饭，会分享自己的生活，会去串门，会去散步。陈政好像很享受这种作为“朋友”所带来的一切，可刘舜行却觉得有些厌倦与疲惫，又或者知道某些东西会无疾而终便想早早地做个结束。可到底还是不忍心。

陈政口里的那个“他”，在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刘舜行已经从他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有了些了解，只是自己从来没想到，这样一个遥远的过去，会对自己和陈政的现在有这么大的影响。而后来发生的自己自以为是的一切，现在看来也全是因为“他”的施舍与庇护。刘舜行感到乏味，可又对陈政的守候感到尊敬，毕竟迷失在浴池那种地方，还能在心里这么坚定地记得曾经纯真的感情，着实让人感慨这个残酷的世界还有一丝温情。

但刘舜行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些感情难以自控，陈政或许是想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朋友，可刘舜行觉得这样自己会太累太痛苦，也可能两个人以后会是好朋友，可至少是需要一段时间刘舜行想一个人呆一段时间。

周五晚上下班，刘舜行甩开了陈政，编了一个加班的理由，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喝起了闷酒。心里的烦闷在酒精的作用下似乎释然了不少，晃晃悠悠往家里走的时候，刘舜行觉得似乎一切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再过一段日子，之前的一切就都会忘了，然后自己就可以和陈政成为好朋友。这样想着，刘舜行觉得也不错，能在陌生的南京，有这样一个朋友，还是自己的同类，那以后想找人倾诉不能和别人说的话的时候，找他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样想着，刘舜行苦笑了起来，晚风将他吹得清醒，心里有一些不着痕迹的痛楚开始慢慢地越来越清晰。直到看清迎面走来的熟悉身影，刘舜行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心脏的位置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觉得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狠狠拧了一下。

是陈政。看上去他好像刚刚吃完晚饭，慢悠悠地在散步，两人相遇的地方离小区已经很近了。刘舜行赶忙傻呵呵地笑了笑，还没等开口，陈政已经先关切地问道：“又喝多了?”刘舜行也赶紧顺着这个借口给自己编了个理由道：“嗯，加班完部门请吃饭，喝了点，没喝多。”陈政看刘舜行这个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上前想伸手扶他一下，却被刘舜行笑着给轻轻推开了。

“不用不用，我没喝多，你有事就先去忙，我钥匙落在同事那了，我去前边找他拿一下，刚打了电话在那边路口等我呢。”刘舜行喝酒喝得有点大舌头，但语速很快，似乎想快一点躲开陈政。

“我没事儿忙，刚吃完饭出来溜达，我陪你一起去拿钥匙吧。”陈政一脸真诚。可刘舜行非是不依不饶地让陈政先走，推脱了好一会儿，刘舜行赶紧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而陈政站在原地，感觉有点奇怪。

走了很远，确定和陈政已经分开了，刘舜行才放慢了步伐，这会儿自己的精神已经恢复了清醒，回想起来刚才与陈政碰上，刘舜行还是觉得有些难以言说的难过。一个人兜兜转走了很久，刘舜行突然想到了浴池，于是很快调整了方向，头也不回地往浴池去了。

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几步暗巷，掀开门帘，里边熟悉而又印象深刻的一切便让刘舜行突然之间放松了下来。他这会儿突然对陈政的感受有了些体会，原来当自己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真的能在浴池这种地方找到一种短暂的放松。换了鞋拿了毛巾，在更衣室脱下衣服，刘舜行轻车熟路地就往浴区去了。

当淋浴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那种温暖而惬意的感觉瞬间传遍刘舜行的全身，这一刻他才突然感到自己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在心里悄悄地打定主意，干脆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又有何妨。等回过神，隔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刘舜行抬眼轻轻看了看那人。才猛地发现，那人是陈政。

刘舜行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陈政跟踪了，之前自己的借口与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这一刻突然显得那么滑稽。他能想象自己在街上兜兜转转没有找同事拿钥匙，无处可去一脸阴沉的时候，陈政会是一种怎么样奇怪的心情在远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似乎不论是打招呼还是做出什么解释，哪怕只是对着他笑笑，都会让这一切变得更加滑稽与尴尬，于是刘舜行索性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冲澡，当做没戴眼镜看不见的样子。陈政倒也并不急躁，在隔壁的淋浴下冲着水，眼睛一直盯着刘舜行这边。

刘舜行在心里飞快地想着与陈政发生的一切，自己和他从朋友开始的约定这一刻反复在自己的脑海里回响，明明之前不让陈政再来这个地方，反而偏偏自己又来了这个地方。说起来是那么的好笑与讽刺。

洗完澡，刘舜行擦了擦眼镜带上，低着头逃似的出了浴区，陈政却很及时地轻轻抓住了刘舜行的手。两个人都没说话，刘舜行这一刻却不知道怎么了，一股倔强涌上心头，自己不仅要来这个地方，还要在这里过夜。于是任陈政拉着自己的手，刘舜行只头也不回地进了休息区。陈政也紧随其后，在一片黑暗的掩盖下，陈政刚还牵住刘舜行的手，这会儿已经紧紧地把刘舜行抱住。而刘舜行也突然没了力气，任由陈政抱着。

陈政轻车熟路地找到个不起眼角落的空床，然后和刘舜行躺了上去，不等刘舜行张口说什么话，陈政的唇已经堵上了刘舜行的嘴。一个漫长而深情的吻，让刘舜行没了招架的力气，好像自己所有的委屈与难过，这一刻都褪去了颜色，变得没有意义。

“如果你想找个人发泄或者放纵，我的时间有很多。”陈政的口吻分明是一种想要霸占一切的感觉，还带着点对刘舜行的轻蔑。这让刘舜行一股无名的火，烧的更厉害了。

用尽最大的力气把陈政给推开，刘舜行逃似的就出了休息区，在更衣室打开柜子，动作很快地把自己的衣服给穿上。陈政也跟了过来，刘舜行前脚刚出门，陈政也穿上衣服跟了出来。浴池外边的暗巷，陈政终于又拉住了刘舜行。

“所以搬家那天在楼底下你欲言又止的话，也是我跟他很像是吗。”刘舜行停住脚步，手被陈政紧紧地攥着，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两个人在暗巷沉默了很久，刘舜行想等一个解释或者哪怕再一句“我们做朋友吧”都可以，但偏偏陈政什么都没说。

就在刘舜行甩开陈政的手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陈政突然低声说了句：“我也喜欢你。”声音很低沉，可是却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刘舜行都听得很清楚，可这会儿自己却做不出任何激动的反应，只是突然莫名地觉得很疲惫。

两个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无精打采地一起往小区走了。

“我知道他已经是过去，可是这么多年我再也不敢去开始一段感情。临毕业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以后被部队分配到天涯海角会再难相见，约定好一起不服从分配，可最后因为我和他的关系被别人知道，我遵守约定他却签了服从分配，后来就再也没联系过。他一个人去了新疆，我回了老家南京。”回去的路上，陈政突然自顾自地小声说了这么段话，不知道算是一种解释还是一段自白。只是刘舜行没敢接话，好像自己迫不及待想了解的一切，自己都还没做好准备去接受。自己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陈政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无法知道那段感情到底对陈政意味着什么。

那个晚上两人一起回到了住处，在楼道里刘舜行轻轻吻了陈政，然后两个人互道晚安告别。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