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同志浴池故事》 - 第 12 页-白马骑士

一切都来得刚好，仿佛六月的南京，梧桐刚好枝繁叶茂，阳光刚好沁人心脾。

刘舜行也突然发现自己在租来的地方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吃饭睡觉，几乎总是会待在陈政的家里。六月刚没热几天，刘舜行就大呼受不了夏天太热，钻到陈政的卧室开启空调。每每这个时候，陈政也不拒绝，只是一脸宽容地笑道：“夏天还没开始，就这样，等到了暑天你该怎么办。”刘舜行不回应，只是一边开着空调，一边钻进夏被里大叫热死了热死了，然后被陈政挑刺：“你到底是冷还是热?”然后两个人在床上像两个幼稚的孩童一样打闹开来。

天热的借口很好用，借着陈政卧室里的空调，刘舜行干脆就在陈政这里住了下来。原本陈政简单的卧室也越来越有了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气息。闲下来的时候，刘舜行比较喜欢看书，陈政的桌子上便时常会扔着打开到某一页的书，喜欢听音乐，于是刘舜行又用自己带来的CD把陈政的书柜塞得满满当当。好像这卧室的主人已经变成了刘舜行，自己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要盖过了陈政原有的物件。

时常，刘舜行都是比陈政要懒得。说起来陈政身上总是有一种执行能力，每天的生活都像是被事先设定好了程序，几点几点该干什么，他从来都是准时行动毫不拖拉，像是完成什么严肃的军事命令一样。每当刘舜行因为这个原因开他玩笑的时候，陈政总是会莫名地害羞，好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在军校被训得习惯了，就这样估计改不了了。”说的多了，陈政也就完全不会再在意，反而会像个老干部一样，假装严肃地批评刘舜行：“看你稀稀拉拉的样子，一点精神面貌都没有，懒成什么样了。”刘舜行也不生气，也不愿意跟他再斗嘴，只是喜欢安静地盯着此刻的陈政，好像这一刻的世界什么都不重要了。

而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那么动情，刘舜行也无法记得清楚，好像当初自己第一次陷进浴池的时候，就注定了要与陈政发生些什么。记得那个晚上，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光芒，像是深陷泥潭的求救，又像是绝望无助的呐喊，刘舜行已经记不得了，想来陈政也已经忘了两个人的开始，那么莫名其妙而又显得奇怪，可到底一路走来的感情却又平淡而合乎常规。是应该把这种感情称之为爱吧，之前所以为的难以圆满的感情，似乎就是这样得到了。

刘舜行不常问陈政的过去，也不怎么爱说自己从前的人生，好像本就带着缺憾的两个人，在遇见彼此的那一瞬，之前那些痛楚与回忆，是应该放下了。每天上班下班，周末休息就每天每天的待在一起，之前想做的所有事情都有了人陪，再也不需要一个人吃饭，再也不会感到孤单，这种陪伴让人感到满足，似乎从遇见陈政开始，刘舜行就很少再想起未来这两个字眼，而好不容易两个人确定了关系之后，关于未来，刘舜行就再也没想过。

而陈政好像从来都不曾变过，每天的生活单调而又规律，时常会给刘舜行一种错觉：两个人已经是生活在一起很久的一对了。

那个夏天，应该算是刘舜行感觉过得最快的一个夏天。除去繁忙的工作之外，陈政几乎占据了自己所有的生活。两人会在夏日的晚饭后，一起出去散步，看着周围早已熟悉的一切，但是心里的那种满足与幸福却每天都是新鲜的。晚上睡在陈政的床上，开着空调，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到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了声音，疲惫地昏沉睡去，卧室才重新恢复了宁静。南京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两人的身影。在夫子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拥挤，在秦淮河充满风情的街灯下并肩，在南京长江大桥上灯火辉煌的光影里拥吻，在古城墙斑驳的容颜下牵手。好像所有恋人能做的一切，两个人都不能免俗地尝试了一次，从前刘舜行认为最庸俗的那些甜蜜，自己竟然也会难以自拔的沉迷。

那一年的南京似乎突然就没了往年夏天的炎热，空气里的闷好像总氤氲着一种满足与甜蜜。一直觉得恐怖的林正英的僵尸系列电影，在陈政的陪伴下，刘舜行看了个遍。虽然长大了之后，觉得那些从前感到恐怖的电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可刘舜行还是看得很过瘾，有一个星期，每天晚饭之后，两个人就是关灯躲在房间里一边吃冰棍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恐怖电影。直到开着空调的房间里那种因为恐怖电影所带来的更冷的感觉逐渐散去，刚刚两个人一起看了哪些恐怖的僵尸画面，好像谁都再也记不起来了。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彼此滚烫炽热的真心。

类似于这样的甜蜜仿佛难以数的清，生命中所有的空白都被填补了，甚至连刘舜行也不怎么再去想到底自己想要的爱是什么，一切来得刚刚好却又猝不及防。想来真正的爱似乎不应该这么肤浅，可那种陪伴与平凡却让人莫名的心安和沉迷。

八月中旬的时候，刘舜行抽空回了一趟家。临走的那天，陈政把他一直送到了火车站。在月台分别，直到火车缓缓的驶离南京城，刘舜行才恍惚有一种清醒的感觉，好像从遇见陈政一直到现在，自己做了一个美好而又冗长的梦。在火车上无趣的时间，刘舜行除了回忆两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之外，竟也莫名多了一份感慨。原来这就是爱，让人奇怪让人不满足，却又让人义无反顾。

回到家，刘舜行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爸爸妈妈，家里的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仿佛自从高中以后忙碌的学习生活，让自己再也无暇顾及从小生活的这片土地的一切。小城似乎比自己年幼的时候又拥挤了一些，早就听说这里要建成经济带中的枢纽城市，可似乎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生活还是那样平静。心里患得患失的感觉又多了一些，虽然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但是刘舜行知道，自己的年少再也回不去了。自己从前从来不会在意的世俗的一切，这一刻仿佛没有缘由的成为了压在自己心口的一块巨石。不仅仅是自己长大了，记忆中爸爸妈妈的脸庞似乎也变了模样，皱纹里的沧桑与疲惫好像更加的呼之欲出。而想起自己毕业这几年毫无规划的人生，刘舜行除去迷茫与自责之外，更多的是一种默然的无奈。好像自己所能做的改变也很少。

跟父母的聊天，很温暖却也让刘舜行觉得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被刺疼的厉害。谁家的小子已经讨上漂亮媳妇儿，孩子都有了，谁家的姑娘也找到了好的归宿，曾经的邻居谁谁谁也已经安定了下来，现在一家人过得如何如何幸福。爸爸妈妈无意中说起的一切，竟再不会让刘舜行觉得难以接受和不屑，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种自责与愧疚。可到底，刘舜行还是想要自由，想要自己的生活，可这两年看来自己的人生似乎是一片糟糕，闲聊到最后，爸爸妈妈明显是用一种带着乞求的商量语气发问，让刘舜行整理整理在南京的一切，等下半年就回来家里吧，考个公务员，或者当个老师，当地的一所高中下半年正有招聘的计划。刘舜行也突然有些哑口无言，连拒绝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好像长大成熟的那一刻来得那么快，记得自己大学刚毕业时候的不可一世，就是这么快已经被打磨的再也找不到痕迹。

刘舜行没答应，也没拒绝，心里有一些难以言说的难过，他又想起了此刻在南京的陈政。可那里的一切此刻却又显得那么的遥远。像是水中月，镜中花，那么美好却一点都没了真实的感觉。

夜半，刘舜行随手拨了陈政的手机号，正不知所以自己是不是会影响他睡觉，可很快就接通了。刘舜行还没开口说什么，那边已经传来了陈政温暖有力的声音：“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就知道你这会儿肯定没睡儿。”

刘舜行突然打了个激灵，陈政短短的几句话让他异常清醒，心里有一种温暖，有一种甜蜜，却也莫名的多了一份坚定。他突然想起了陈政那张孔武有力的坚毅脸庞，想起了他曾经好像也为了他自己所追寻的一切走过千山万水。也许吧，自己这种人的一生可能都是在追寻与挣扎中度过，既然最开始的时候做了选择，那就好好的走下去吧。

聊了几句，陈政竟然开口轻轻说了句两天不见甚是想念，那一瞬间刘舜行突然有点想笑，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时常一脸严肃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有点腻味的话。

但刘舜行的心里，那一刻满是笃定。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