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同志浴池故事》 - 第 14 页-白马骑士

有很多个安静的晚上，刘舜行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陈政，看着他不动声色的侧脸，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无助，就会莫名觉得自己的存在变得让人难过。好像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是轻声地告诉他一句：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自爷爷住进医院之后，陈政虽然还时常是那张严肃而面无表情的脸，可刘舜行的感受很真切，陈政心里的难过，哪怕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也不会好了。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消极在两个人的心里蔓延的那样默契，好像有一些忽明忽暗的结果大家早都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那个八月莫名变得有些难熬。

陈政再也没有去医院看望过他的爷爷，虽然他每天每天都在想尽各种办法知道关于爷爷在医院的一切。可就是再也没去过，好像他知道，自己的出现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得到一大家人的骄傲和称赞，哪怕是一句虚伪的客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尴尬和安静的疏远，也许从当年自己做出决定选择按自己的想法去生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早已经跳出了那个从小就已经被划定好的圈子。不愿忍受它带来的束缚与安排，也就再不能享受它带来的光环和荣誉。这个残酷的定论，陈政从前从来没怎么在意过，只是有一天，发现自己已然是而立之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愣头青，天不怕地不怕的军二代的时候，陈政才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很多时候，一个人静下来发呆的时候，陈政还是会时不时想起过去的一切。好像从军校毕业不服从分配的那一年开始，自己的青春突然告别，自己的人生也永远地按下了暂停键。自那之后所有的一切，陈政都不愿意再去回想，虽然自己曾真切地一路走过来，可这些年的记忆，陈政总是会自动地把它们都清除。只是，这一天，来得好快。自己已经是三十岁的年纪。

陈政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挂念了这些年的那个人，此刻正在边疆过着日复一日机械单调的生活。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断了联系，那一年的后来，陈政也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彼此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只是再没谁和对方主动联系过，好像彼此之间有一种默契，都希望能各安天涯。从最开始撕心裂肺的痛楚，到后来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再也不会难过，陈政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只是时至今日，陈政还是忍不住会在心里默默地问：他还好吗?而自己之后所经历的一切，估计那个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吧。

在与陈政相识相知的这些日子以来，刘舜行的心里时常会有一些忽明忽暗的难过。在刚认识的那些日子，仿佛所有一切的喜悲，心情的起伏，都是因为那个自己早已铭记在心中的名字。只是这段遇见或许太过奇怪，于是便再不能改变似的，注定之后的一切都会让人再无法只平淡地沉溺。

刘舜行在心里挣扎过很多次，从刚认识的时候就觉得毕竟是在浴池那种地方，碰见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靠谱的，可感情总是会帮人做出判断，于是稍一犹疑，一切就迫不及待地发生了。从最开始对陈政的不了解，再到之后慢慢的了解，刘舜行突然觉得真正无法配的上对方的人，是自己。刘舜行知道，自己心里的软弱，从懂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自己心里扎根，再也无法摆脱。

其实刘舜行也想过很多次，对陈政好一点，再好一点，可偏偏在很多无助的时刻，自己除了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八月的天气还是那样炎热，白昼长的让人昏昏欲睡，而刘舜行却突然清醒了，他觉得这一切是应该做个改变。

那日的工作照旧漫长而繁杂，刘舜行应付的有些疲惫，中午休息的时候，刘舜行吃完盒饭，却趴在桌子上怎么也睡不着。看着窗外灿烂的日光，茂密的梧桐，刘舜行的脑子很乱。他将吃剩的饭盒打包好，轻手轻脚地走到垃圾桶旁边，然后重重地把饭盒扔进了垃圾桶。那一刻，刘舜行突然觉得自己受够了。虽然工作还是像之前那样，老板和颜悦色，同事们笑脸盈盈。可那种被困住被慢慢耗尽慢慢干涸的感觉，刘舜行体会的越来越深刻。如果自己往后的时光只是这样每天围着重复的工作，为了勉强度日过活，那等自己再几年到了三十岁的时候，也许只能无奈地选择离开，回到家里重新开始。

想到这儿的时候，刘舜行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好像这样巨大的一个圈，没几年自己就要走回原点了。他想到自己奋力借着高考从原本的生活环境跳出来，想起了自己在大学努力的一切，想起离开校园时候那种雄心壮志，想到自己未来的生活，辞职的想法在刘舜行的心里就更加的清晰。

下班的时候，刘舜行看到陈政还在老地方等着自己，心里有些许平静，恍惚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他还是自己刚刚认识的样子，孑然一身，与众不同。可看到陈政脸上凝固的表情，刘舜行又很清楚的知道，有时候感情越深，就意味着要承担的更多。

两个人一路往家里回，天气还是很热，路人都往树荫下走。刘舜行想起了自己中午休息时候的想法，可是辞职两个字转转悠悠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毕竟这个想法不仅仅只是突然，还有一些摇摆和犹疑在里边。看着身旁的陈政，刘舜行想着自己如果能变得更加有能力又或许两个人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又能更加从容，有更加多一些的选择余地吧。即便不是为了两个人在一起而着想，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家里的父母，努力变得更强大，总归是一件让所有人都能感到开心的讨喜事儿。

“有件事儿我想跟你说一声。”这样想着，刘舜行轻轻滴开了口。辞职的那个想法已经在自己的脑子里被彻底否决了，但是一个一直被刻意隐藏的想法却越发清晰。

“嗯?”陈政有些疑惑，转脸盯着刘舜行，期待着他说些什么。

看到陈政的脸，刘舜行的心情又瞬间好了起来，一脸开心地笑了笑说道：“我想考研究生。”

陈政先是一愣，很快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好事啊。”

然后刘舜行赶忙又问道：“那你支持吗?”

“为什么不支持?”陈政笑着反问，但是很快又恢复一脸平静，刘舜行却突然泄了气似的，他知道陈政一定会是这个回答，无论自己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虽然会让人觉得他给两个人留了很大的空间与自由，又莫名让刘舜行感觉，他随时都是这样，准备好了离别，准备好了分开，似乎因为从前的感情经历，他早已经看淡了所有的一切，也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生命中来来去去的人，他再也不会挽留不会勉强，遇见的时候他可以是一脸欢欣，分开的时候，他也会淡然微笑，目送你远去。

刘舜行突然想说“未来”两个字，想告诉陈政自己想再努力一下，好让以后他再碰见无助时刻的时候，自己能站出来不仅仅只是安静的陪伴，更能有能力带他远离这一切。可是陈政一脸平静的样子，又让刘舜行觉得自己悲天悯人的心情有点太过头，毕竟人生中很多事情是怎么样都逃不掉的，哪怕你是一个能力再强大的人，总也有一些痛楚要自己一个挺过去。可刘舜行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不想看到陈政难过。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希望陈政能快乐一点。他很想弥补陈政过去的遗憾与痛苦，可是心里又有一种矛盾。

“其实从毕业就一直想着以后有一天一定要考上研究生，出来工作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现在本科文凭根本就不够用。这两年我一直在看书准备，只是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报名，今年我想试一试。”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刘舜行一双眼睛瞪得很圆，一脸期待地等着陈政做出评价。

陈政看着刘舜行的一脸认真，能感觉到刘舜行是真心想考研究生。的确，不论是从工作上还是从以后的发展来说，趁现在年轻读个研究生是个很好的选择。可陈政心里也知道，或许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可刘舜行的人生还充满着未知的可能与变数。

“那就加油吧，等你考上我就陪着你一起读完研究生。以后你飞黄腾达，我就可以跟着你混了。”陈政认真地回答，又怕会太严肃，开了半句玩笑。

得到陈政的回应，刘舜行的心里突然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两个人一路嘻嘻哈哈地回了家，似乎生活又变成了全新的样子，一切都有了希望和奔头。刘舜行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积累能力之后能让自己开始真正的事业而不只是为了过活而奔波。也许只有这样，自己和陈政的未来才会更加从容，更加稳定，当他再经历难过与无助的时候，自己就能为他承担一些，而不是只看着他一个人挺过去。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