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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世界上真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能够悄无声息地抚平一切的话,那一定就是时间了。因着炎热或是其他方方面面的理由,难熬的八月也总归是过去。立秋已经好几天,可天气还是没有凉快一点,反倒是让人觉得更加闷热,连续几日的太阳,似乎宣告着夏天才不愿意那么轻易的消退。
刘舜行的生活最近变得有些忙碌,不仅仅只是工作上的事情,决定考研之后,他的许多空闲时间几乎都用来看书了。原本掐着上班时间起床的习惯也被打破,早上的他会早起好一会儿,不怎么出声地在阳台上背书。陈政倒是被刘舜行认真学习的劲头给带动了,闲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闲聊打闹的时间也少了,更多时候,陈政也都会拿着一本书安静地陪在刘舜行的旁边,陪着他一起看书。
顶着考研的名号,做饭刷碗这些事彻底落在了陈政的身上。每天晚上,陈政也都会想方设法做一些菜出来,刘舜行会一边“斥责”陈政太铺张浪费,一边又吃得不亦乐乎,而陈政则会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着,做好后勤保障,完成考研任务。饭后,刘舜行想帮忙,也都被陈政给赶去看书。虽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是那种甜蜜还是让刘舜行的心里感到暖暖的。两个人会一起聊一些考研之后的事情,虽然不是特别遥远,但是刘舜行至少知道,陈政的心里有两个人的以后。
好多回,刘舜行想张口问陈政他爷爷最近怎么样了,可是既然他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似乎自己再问有点多余。说不定他现在还是每天偷偷在心里难过着,自己何必非要去揭这块伤疤。可让刘舜行觉得欣喜的是,这天晚上刚吃完晚饭,陈政一脸开心地凑过来跟自己说爷爷已经出院了。
那已经是九月初,晚上两个人下楼的时候,晚风早已经没了灼人的温度。
从楼下关门下来的一刻,刘舜行就一直很紧张地问着陈政:“爷爷真说要我陪着你一起去看他?他刚出院,现在看到我会不会生气?再说,我陪着你去看你爷爷,真的好吗?万一家里有其他人在怎么办?”虽然嘴上这么不安地发问着,可刘舜行的脚步一直紧紧跟着陈政的步伐,心里有一些紧张,可是那种欢欣与兴奋却占了上峰。如果顺利,这将会是自己和陈政家人第一次正式的见面。虽然在自己的幻想中,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出现在家长的面前表明关系,一直是一件让自己觉得遥不可及的事情,可好像这一切又丝毫没显得突兀,时机到了,一切就都来了。那一刻刘舜行的心里很复杂,想告诉陈政自己有多么爱他,多么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又莫名难过地觉得,和家人坦白需要多么大的勇气,陈政到底承担了多少的压力和挣扎。
“你想的太多了,跟我去就是。”陈政得语气倒是很平静,仿佛这一切都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两个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起往爷爷那边赶。夜色笼罩了一切,刘舜行心里的不安也一点点被平息,出租车停下的时候,刘舜行赶忙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到的小区门口竟然有哨兵在把守。陈政下车跟哨兵交流了几句,似乎是查验了证件,然后出租车被放行,两人在一幢居民楼前下了车。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刘舜行的脚有些发软。陈政指了指眼前说道:“就是这儿了。”便带刘舜行走了进去。小院子里满是花花草草,刘舜行一边在心里想着陈政的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边悄悄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怎么说话才会更讨陈政爷爷的喜欢。
来开门的是一位阿姨,看样子是陈正爷爷的保姆。陈政很尊敬地喊了声:“吴阿姨好。”便被这位阿姨带着上了楼。
“是大政吗?”刘舜行正和陈政走在楼梯上,二楼已经传来了一个有力的声音,一定是陈政的爷爷了。声音听上去虽然年纪很大,但还是很洪亮。刘舜行一下子有些慌乱,似乎之前做的所有准备这一刻看来都派不上用场了。吴阿姨很礼貌地跟陈政打了招呼便去忙了,刘舜行紧紧跟在陈政的身后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爷爷。”刚进卧室,陈政就径直走到了爷爷的身边,此刻老爷子正坐在轮椅上,看样子腿脚是不太方便了。陈政高大挺拔的身影把他遮得严严实实,刘舜行站在门口只能看到轮椅,心里七上八下地正不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很紧张地安静站着。
“终于知道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你啊。”爷爷的声音满是慈爱。
陈政笑得像个孩子,关切地问道:“身体好些了吗,爷爷。”看到爷爷肯定地点头说着好多了,陈政这些日子一直笼罩在心头的愁云才突然烟消云散。爷孙俩人寒暄了好一会儿陈政才把愣在门口的刘舜行拉过来,刘舜行觉得有些别扭和尴尬,可这会儿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直愣愣地站在了爷爷的面前,没等陈政开口解释什么,爷爷已经笑呵呵地张口问道:“这是小方吧?”
陈政赶忙有些难为情地喊了声爷爷,解释道:“他叫刘舜行。”
而刘舜行刚还不安跳动的心,仿佛突然就有了短暂的停顿。可刘舜行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心里虽然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疑问,可是自己也都知道答案是什么。
老人的谈话永远都是那些老套的内容,基本上把刘舜行的职业、年龄、教育情况、家庭信息问了一个遍。一边问着,还一边让陈政给刘舜行倒水。能感觉道老爷子是个饱经沧桑阅历丰富的人,从新中国在风雨中成立起来,一直到当代和平的日子,老人经历的事情太多,刘舜行能从谈话中,体会到老人的生活态度与睿智。聊了一会儿,来时的那种紧张不安才慢慢地消失,而之前的种种顾虑与幻想就突然显得太多余。对两个人的关系,爷爷似乎是明白,但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既没有表态支持,也没有表态反对,从头到尾都把两个人的关系用友谊来含糊带过,仿佛陈政和刘舜行两个人是革命年代出生入死的好战友一样,说的最多的,便是让两个人能够互相帮助,相互扶持。这种话虽然听上去有些老套和封建,还带着点革命年代的味道,可是刘舜行的心里知道的很明白,这是老人家的智慧,可能也代表了世界上大多数通情达理的人对自己这种人的宽容。刘舜行感到一点点的失望,但毕竟也算是和刘舜行家里的人见过面,虽然不算被承认和知道,可刘舜行也觉得满足了。
聊的差不多的时候,刘舜行很识趣地给陈政和爷爷留了单独说话的空间,自己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接电话,下楼坐着去了。
一个人安静坐在沙发上,刘舜行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这里的一切。看上去这里以前也算是个别墅了吧,至少往前几十年的话,肯定算是别墅那一类的房子。这样推算,陈政的爷爷军衔应该也不低,当年打仗的时候估计没少立功劳。只是这幢小楼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了,好像风里雨里多少年都没怎么变过,屋子里的摆设还都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风格,简朴又满是革命气息。想来陈政出生于这个家庭,身上那股子根正苗红的劲头倒也不让人奇怪,那种对什么都莫名认真的精神,放在几十年前,绝对是个坚定的革命主义者。
整栋房子很安静,二楼爷孙两人的谈话,时不时就能传到刘舜行的耳朵里,哪怕有些话刘舜行觉得听到还不如从来没听到过好。
“还跟你爸爸那样吗?他岁数也不小了,你真准备让他退休之后一个人老死?”
“你爸做的一切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能不能理解你爸的苦心。”
“听你爸爸的话,去见见那人,没见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总归以后你也是要有自己生活的人。”
陈政和刘舜行离开的时候,是吴阿姨送出来的。两个人礼貌地跟爷爷告别,然后一起回了家。
一路上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沉默,来看望爷爷这件事与刘舜行之前所想的完全不一样。而陈政好像也一脸心事,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严肃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刘舜行知道,他的心里有一些话想说出来,可又难以开口。
刘舜行想主动问问陈政,他和爷爷都说了什么,但思前想后也是没有问出口。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陈政应该是很爱自己的吧,就像自己爱他那样。可现实毕竟那样残酷,也许两个人的感情在现实中,会像爷爷的态度那样,不能问不能说,不被支持也不被反对,只能默默地在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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