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同志浴池故事》 - 第 16 页-白马骑士

那种难以言状的紧张，刘舜行挣扎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生活里的一切都岌岌可危，而这种感觉每天都会在自己的脑海里占据很长时间。

不论是上班时候忙碌的间隙，还是回到家看到陈政挺拔的身影，抑或是看书复习时不经意的一瞬，这种患得患失的紧张都会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好像自己随时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越是考研报名的日子临近，这种感觉就会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

到最后刘舜行也没忍住问了那个自己早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小方是谁?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陈政脸上的笑容很无奈，没有隐瞒地告诉了刘舜行，小方就是军校那个人。于是刘舜行就不再追问了，可是陈政与那个小方之间的感情在刘舜行的心里又变得更加的让人不着痕迹地艳羡。那些没说出口的猜测，在刘舜行的心里都已经一一的证实了。那个“他”确实与陈政有过刻骨铭心的一段，并且陈政的家里人都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刘舜行的心里感到很失落。仿佛自己从与陈政相识的一刻起，就一直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不论自己多么的努力，不管自己的感情多么诚恳，好像现在自己与陈政的一切都得感激那个“他”。而刚认识的时候，陈政那句:“你很像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也老是会在刘舜行的心里反复回响。

晚饭之后，刘舜行又被陈政赶去看书了。佯装坐在桌子前看书，可是刘舜行的眼睛一直盯着在收拾饭桌的陈政。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认真，哪怕手上正在做的只是饭后收拾这一件小事。

等陈政收拾完去厨房刷碗的时候，刘舜行终于是忍不住放下了书，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陈政认真地在水槽边忙碌。

“快去看书啊，看我刷碗做什么。”陈政看刘舜行站在门口，开口笑着问。

刘舜行也没急着开口，只是定定地望着陈政，半晌才有些迟疑地轻声说道：“我快要正式报名了，考研的事情。”

刚说完，刘舜行有些泄气，而之前还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

过了一会儿，陈政才开口：“那就好好报名，加油复习。”

刘舜行低着头没接话，这会儿陈政已经刷完了碗，洗了洗手就要从厨房出来，而刘舜行依旧挡在门口。那一瞬间，刘舜行突然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浴池的浴区门口，自己也是这样一脸不知所以然地挡住了陈政的去路。

陈政在刘舜行的面前站定，眼睛里的光芒还是那样的让人莫名向往，刘舜行轻轻抬头，四片唇温柔而默契地吻在了一起，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分开。谁也没开口说话，可是好像彼此想表达的意思都已经很清楚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很早就躺在了床上，激情退去的很快，关于未来和以后的事情谁都不想多提，可这个尴尬的年纪偏偏就逼着两个人都要做出以后人生方向的决定。而因为那份特殊的感情，两个人又被彼此就这样难以明说地绑在了一起。

“我当然支持你考研，也当然心里有顾虑。”黑暗中，陈政轻声的话语却那样有力。

“你还很年轻，以后的生活有着很多可能，考研然后找到更好的人生规划事业发展，对你当然是一件好事。我没有理由阻拦，因为爱你，所以更想让你过得好。可我又没办法不自私，我害怕你去读了研究生之后我们之间就算彻底分开了，毕竟不在一起生活，又选了不一样的路，以后难免会越走越远。我特别害怕别人离开我，虽然我时常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我最害怕的就是眼看着别人离开我，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刘舜行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里本就犹疑的决定，这会儿又突然摇摆的更厉害了。他往陈政的怀里贴得更紧，手牢牢地与陈政十指紧扣。陈政所说出的担心，又何尝不是自己心里的担心。

但是某一天自己心里的笃定，这会儿也在刘舜行的脑海里回荡。自己之所以想考研，不也是为了能给两个人一个更安定的未来吗。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具备了一定的能力，那现实中的这些为难自己至少能应付得来，而不是再无助地等一切都过去。从小就有的那种自卑，让刘舜行始终不敢忘了努力。

九月中旬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爸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电话里他说起母亲的风湿有些复发，最近又经常去医院看病。听到这些的时候刘舜行心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开始难受起来，好像自己刚刚踏入社会过上自由的生活没多久，自己多少年来终于甩开的一切，却变成了更加沉重的包袱和难以逃避的责任一下子又都压了过来。

本想跟父亲说说考研的事情，可是这会儿刘舜行怎么也开不了口了。一种难过与自责瞬间将自己淹没。好像毕业这些年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没做好。而父亲在电话里闲聊了一些家常与问候之后，便又开始了之前那个话题：到底什么时候从南京回来。

刘舜行本想像之前很多次的回答那样，绕个圈子糊弄一下，可是这会儿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该怎么说了。回想从自己毕业工作到现在，自己唯一做到的就是不再向家里拿钱，可是这几年自己一分钱也没有给过家里。

“老在南京待着总归是要回来的，外面的世界你也看到了，那边房子那么贵，家里是不能支持你在那边安家了。还是回来吧，我和你妈岁数也不小了……”

挂了电话的一刻，刘舜行突然觉得有些累，很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可是爸爸的话却在自己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九月底网报的时候，刘舜行在网页前面犹豫了很久，最后轻轻地关上了电脑。

即便是这样充满着无奈与压力的生活，刘舜行仍然觉得很幸福。那种感觉很持久，每天每天看见陈政的时候，好像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变得不重要了。两个人的生活似乎都变了，但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变过。两个人从浴池遇见，机缘巧合便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单纯的爱着，彼此陪伴。

上班下班，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晚饭之后照旧是陈政忙碌地收拾，刘舜行也还是一样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看书。为了自己考研的目标，而心无旁骛的努力。一切都是那么简单美好，如果陈政永远留在三十岁这一年的话。可是时间才不会停下匆匆的脚步，从初春到盛夏再到金秋，转眼大半年就要过去了。而刘舜行曾经认为不会改变的一切，也都不露痕迹地改变着。

刘舜行知道，在他和陈政之间除了小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刘舜行已经确定了她的存在。自从到医院看望生病的爷爷之后，陈政一直跟她有着联系。那种亲密带着些客套，刘舜行猜想过无数次，甚至会胡思乱想陈政和她之间有过一段短暂的失败婚姻。但到底是没有什么依据，而直接向陈政发问有些太莫名其妙，毕竟陈政和她之间聊的最多的，便是爷爷在医院里的情况了。而且两个人在最开始联系的时候完全不会刻意躲藏，到了后来自己有些疑惑的时候，陈政才开始稍微注意躲起来联系。刘舜行猜不出来，只是知道两个人之间走得越来越近。而有一个晚上，陈政在与她吃饭回来之后，喝得酩酊大醉。

那一次，陈政抱着刘舜行情绪很失控，看上去已经喝得很不清醒了，一直重复着说：“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爱你。为什么你答应了跟我一起走，却又反悔留下我一个人。”一字一句都说到了刘舜行的心里，但刘舜行知道这些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给那个“他”那个自己很像的那个“他”。但不知道是陈政真的喝糊涂了，还是半醉半醒，最后又乞求道：“不考研了吧，和我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那种乞求里带着一点魅惑，也就是那一瞬间，刘舜行一直不想承认的担心，总算是尘埃落定。可能在陈政的心里，早已经容不下别人，不论是谁到最后留到他身边，他需要的都只是陪伴而已，而无法再给予更多的爱。除了绝望而自私地让人再也不要离开之外，所有的一切感情都只剩下被命运捉弄之后的无奈与苍凉。

“不考研了吧，和我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不考研了吧。

和我在一起。

永远不要分开。

刘舜行突然有些看不清，与陈政之间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一种错觉。可第一次遇见时候那种相见恨晚和笃定的感觉，难道是会骗人的吗?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