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同志浴池故事》 - 第 18 页-白马骑士

到底有多久没有回来自己租住的地方，刘舜行自己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只知道从自己决定跟陈政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租来的房子就已经很少回来了。而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再回来的时候，这一切恍惚都要结束了。

那个晚上刘舜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拿出钥匙打开门的一刻，屋里面的灰尘很大，刘舜行也懒得去收拾，径直走进卧室打开被窝便躺在了床上。一种难以自控的疲惫将刘舜行淹没的很快，昏昏睡去的一刻，所有的一切在刘舜行的心里都不重要了。

好像跟陈政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日子一下子回到了刚来南京的那一段时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应付这世界上难缠的一切。刚开始的几天，刘舜行还会忍不住在自己的心里想起那个晚上陈政说起的那些话，可这样难过了没有多久，那些话在刘舜行的心里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好像他从不曾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过，而自己也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过。似乎一切都这么不着痕迹地过去了，仿佛昨天还在纠结为难的一切，今天就突然之间都没有了意义。刘舜行抽空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问候了一下父母在家里的情况，嘴上还是没有说着答应，但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有些东西一直逃避也不是个办法，该来的还总是会来。

再接到陈政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快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刘舜行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接了起来。挂了电话便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没想到再见到陈政的时候却是在派出所，他坐在值班室的长椅上，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头上缠着纱布，能明显看到额头的左侧肿了一个包。好像是刚跟谁打过架的样子。刘舜行想走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还没等自己走过去，就已经有一个值班民警将刘舜行请到了一边。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看这样协调怎么样，可以的话就签个字走吧。”值班民警似乎对这样司空见惯的琐事早已经有些不耐烦，匆匆拿出一份调解书就让刘舜行签字。临走的时候还叮嘱刘舜行，这人喝多了，赶紧给带回去别再惹事。

刘舜行礼貌地点头，看着长椅上的陈政，心里有一些难以克制的难过。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直到刘舜行将陈政送到楼下，准备转身回自己住处的时候，陈政才突然拉住了他。

“跟我上去吧。”陈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和自责，刘舜行的心有颤抖那么一下，可还是没回头，轻轻应了句：“你没事我就不上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可到底最后，刘舜行还是跟陈政上了楼，两个人没说几句话便昏沉睡去，那一刻刘舜行感到安定可是又很难过。

第二天陈政觉得有些头疼，刘舜行也没说什么，请了个假就跟陈政去了医院。检查一圈没什么大碍，医生给开了药，两个人就去了门诊输液。

这已经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刘舜行恍惚觉得有些迷糊。看着窗外慵懒的日光，突然有一种时间过去了很久的错觉。病床上的陈正头上还缠着纱布，原本严肃脸莫名有了些孩子气的倔强，刘舜行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好，可也没敢说什么。两个人的关系此刻很微妙，又有一些不露声色的尴尬。

“我放弃了考研，没报名。”刘舜行莫名其妙的开口说了句话，那天晚上陈政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自己都记得很清楚，可刘舜行觉得还是要有个完整的告别，至少自己要把想对陈政说的话说完。

“我知道他在你心里很重要，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忘记他。可能有些感情这一辈子都是无法被取代的。我支持你的选择与决定，我也快要离开南京了。”

刘舜行的声音很小，一字一句却说的非常清楚，那一刻陈政的眼神里满是惊讶与不安，可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南京，钟楼传来一阵轰鸣，暮色将整个古城笼罩上一层宁静。

后来有一个晚上，陈政近乎疯狂地敲开了刘舜行的门，他喝得醉醺醺可是却很清醒，大声质问刘舜行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把自己从浴池拉回来，为什么要让自己已经死了的心重新燃起希望。他失控且真诚地告诉刘舜行，是自己糊涂是自己软弱，不该说出分手这些话，可是那个时候自己的情绪真的已经崩溃了，觉得自己反抗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还是会全盘皆输。自己已经拒绝了订婚，以后也再不会结婚。

刘舜行有些难过，可他知道，没有谁错了，只是自己遇见陈政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太晚。在浴池遇见的那个晚上，刘舜行想要一个答案，可到底是没能找到。而在陈政的眼里，也仅仅是从刘舜行身上看到了遗憾的过去。

我们都以为我们想要的是爱，可其实只是陪伴。

我们汲汲营营走了那么远，心里却早都知道了终点会是什么。

2007年元旦刚过没几天，刘舜行就离开了南京。给房东的解释是，因为工作调动要离开南京。而直到走的那一天，刘舜行也没再去找陈政。

一月的南京下雪了，那是一个周五，陈政早早地下了班。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严肃，只是额头上好像添了一条细纹。他礼貌地跟同事打招呼再见，轻车熟路地又回到浴池那条街上。躲进一家小酒馆，要了些经常吃的东西，又温了几两酒。吃得浑身热乎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的看不清楚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起身结了账，悠哉地去了浴池。

酒池肉林欢华年，谁道仙境胜人间?

莫问尘世何处留，只管碧波荡缠绵。

陈政想起了自己的打油诗，在心里忍不住闷笑了几声。掀开门帘又是另外一个温暖的世界。有老面孔，也有陌生新奇的年轻面庞，南来北往客，在这儿短暂的交汇，也许是一个温暖的夜，也许就只是相遇的短暂一瞬。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见刘舜行的时候，心里莫名多了些感慨。而距离自己第一次走进军校遇见他，竟然过去了十二年。可到底为什么自己今天又孑然一身困在浴池这个地方?

陈政突然想起了自己不知在哪儿看过的半句诗：半生误我是痴情。这会儿他借着酒劲儿却突然自己给对上了另外半句：一朝梦醒皆为空。

就那么一瞬，陈政突然感到心里排山倒海汹涌过一阵疼痛，可也很快，转瞬即逝。

他脱衣冲了澡，转身走进了休息区的一片黑暗。

半生误我是痴情，一朝梦醒皆为空。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