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同志浴池故事》 - 第 4 页-白马骑士

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或许很远，可他们之间的孤独却总是相似。人与人之间的亲近好像并不容易，可也许有时候距离的消失却仅仅就是一瞬间。

对于刘舜行这种人来说，就更是这样了。

说起来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有些尴尬，要是再像几年前那样的少不经事义无反顾，似乎总觉得自己还是很幼稚肤浅，可真正的成熟，好像是几年后自己才该有的样子。于是刘舜行心里的不安与悸动，就交替地此起彼伏，一会儿膨胀一会儿又被自己那根叫做理智与成熟的神经强压下去。

陈政的脸上时常看不出什么情绪，刘舜行也会莫名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云淡风轻，好像整个世界都突然间安静了不少。跟他回家的路上，刘舜行偷偷抬眼望了望浓重的夜色，好像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温柔，不似前些日子带着些凉意的清冷。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拐角，穿过几排居民楼，沿着树干与路灯的光影，两人在楼道前停住脚步。陈政回头示意自己就住这儿了，刘舜行微微点头，跟他上了楼。

楼灯随脚步亮起，开门关门，一切都像是生活了很久那般默契。

房间很干净，屋子不算大，进门第一眼就将里外结构看了个通透。刚走了段夜路，觉得开灯晃眼睛，刘舜行没让陈政打开灯，也许是怕第一次来会觉得尴尬，两人摸黑进了卧室。陈政关上卧室的门窗，两人躺在了床上。

那种感觉又不一样了。相比起浴池，这里的安静让人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刘舜行可以清楚地听见身边人均匀而有力的呼吸，好像这个人跟自己在浴池遇见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这一刻的陈政在刘舜行的眼里感觉才是真实的。他轻轻地抬起手臂，将刘舜行往自己怀里抱了抱，刘舜行也没拒绝，可只觉得这样有一些尴尬。毕竟这里不是浴池那种地方，于是情欲似乎也成了一种原罪，一切亲密的举动只会让刘舜行觉得内心的挣扎在变的激烈，那种犯罪感与对自己的愧疚又像是第一次来浴池的那样涌上了自己的心头。

这样拥抱了一会儿，刘舜行轻轻挣开了陈政的怀抱，两个人又肩并肩平躺在床上，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情愫与悸动在空气中弥漫，可偏偏两个人又都克制得仿佛一切都无足轻重，什么也不曾在内心起伏过。最开始刘舜行那一个个迫切想从陈政身上找到答案的问题，这一刻突然就都梗在心口消失不见了。

半晌，刘舜行才打破了沉默，试探性地问道：“睡了吗。”

“没。”陈政回答的倒也很快，侧过脸轻轻望了一眼刘舜行，他躺在床上摘掉了眼镜，侧脸看上去似乎是因为不戴眼镜的关系，又年轻了不少。

“你一个人住吗?”刘舜行突然想起来这么一句，自顾自地问道。虽然也觉得自己扯得有些远了，可眼下自己就是突然很想了解关于他的一切，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结婚，为什么老是喜欢待在浴池，平时一个人的生活也像自己这样无聊吗。又或者，他已经有了那个“他”了?

陈政倒是没什么顾虑的样子，与刘舜行你来我往地聊着，他问什么，陈政就说什么，甚至连一丁点的停顿都没有，让人听上去似乎这一切都已经是准备好的答案，又或许他就是那种什么也不在乎的人，就好像他的回答与他脸上时常看不出情绪的表情一样。

一个地方单位稀松平常的小公务员，一个不大的小房子，独身一人，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也没什么朋友与复杂的社会关系，闲来无事会常去浴池待着。这是陈政自己的答案，听上去和眼前这个人十分契合，刘舜行也没多想，只觉得好像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跟陈政待在一起的感觉让刘舜行感到了久违的满足，但是似乎两个人的生活也不该有什么交集。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他对自己也并没有多么的热情，一切都发生的顺理成章，一切的程度也都恰到好处。

听陈政说起自己一切的时候，刘舜行只觉得恍惚有点累，此刻的一切让他感到安全与踏实，又让他觉得虚无与遥远。

夜已经深了，刘舜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睡熟。

这是两人第二次的交会。

天亮之后各奔东西，只留给夜晚的回忆让刘舜行无法真切地感知这一切都是真的。可刘舜行仿佛在心里有了一个答案，留下来吧。莫名其妙的答案，但心里就是这一句话，留下来吧。

也许这个答案在刘舜行的心里早就已经决定好了，所有的犹疑都只因为自己确实已经感到很疲惫，需要一段时间去休息，去纠结，甚至去挣扎。其实刘舜行心里知道的很清楚，自己这种人，是永远不可能再回到来时的地方了。自己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去挣脱原本所被束缚的一切，怎么可能再会心甘情愿地回到过去。那种生活，自己的心里曾经反复在噩梦里梦到过无数次，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做着一份不起眼的工作，拿着一份安身立命的薪水，被父母催促着去匆匆相亲，最后终究因为难以承受的压力，选择了一份被安排好一切的婚姻，自此生活再无希望与憧憬，整日在琐碎的时光中将自己原本倔强而不服输的一切给消磨干净。是自己的悲哀，还是自己这种人的悲哀，刘舜行觉得轮不到自己去想，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未来绝对不想要这种生活，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去爱谁，那也同时为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也就再没有退路。

投简历，面试，找房子，刘舜行的生活突然好像每天就是这几件事。似乎从毕业到现在的两年，时间画了一个很大的圆，而自己现在又走到了原点，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与陈政的联系，也仅仅只是偶尔一句问候的短信，那种感觉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却又少了一些亲密与默契，可要说是刚刚认识的想与之交好的人，那种淡然的情绪与些微的距离，又让人难以企及。而刘舜行似乎也有意让自己的生活重新走上正轨，他对浴池的认知根深蒂固，那根本不是一个好地方，自己的堕落与放纵只是一时的糊涂，既然知道是错，就不该再重蹈覆辙。

找工作的事情费了些周折，本科毕业证上会计学专业的名称与管理学学士的学位证书，再加上两年的工作经验，让刘舜行找一个本职工作倒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折腾了几天，新工作的事情算是落实到位。只是就要到期的房子，怕是无法再住下去，房东要涨房租是一方面，再者之前租的这个房子，刘舜行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毕竟那时候也是刚毕业不久，在有限的能力与选择中，只好做了一个无奈的妥协。

这个下午刘舜行拖着疲惫的身躯刚看完一处房子，似乎也是不太合适，房租有些难以接受，走出那个小区。刘舜行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晃荡，看见一家大型超市，便想着买点东西回去解决晚饭，好好地睡一觉。

若说这个世界的机缘巧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估计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就好像这会儿刘舜行正一脸疲惫地在收银台排队付款的时候，陈政也正拿着商品在队伍后边张望哪个收银台的顾客比较少一点。刘舜行的眼睛直盯着陈政，就在他四处张望的时候，两个人的目光掠过来来去去的人群有了短暂的交汇，然后谁都没有再移开视线。

刘舜行想张口说话，可两人之间隔了段距离，想打个招呼，可又觉得两个人目前到底算不算是朋友关系呢，贸然地打招呼示意会不会让对方感到尴尬，又或者对方根本就想装作不认识，然后各自走开。

正是摇摆不定的时候，陈政已经露出了热情而亲近的笑容，一边向刘舜行摆了摆手示意。刘舜行也赶忙回以微笑。

两个人在超市外面碰了面。

“这么巧，在这儿碰见你。”刘舜行来了点精神，与陈政闲聊到。

“刚下班，单位在附近，买点东西回去。”

两个人的对话莫名平实，像是多年的老友同事，毫无芥蒂，更没让人觉得尴尬。刘舜行恍惚觉得眼前的人让自己有些困惑，可好像自己也并没有非要从他身上找到什么。

说起最近的生活，刘舜行坦言自己最近刚换了新工作，正在找房子搬，焦头烂额，心里烦闷到不行。陈政几句宽慰让刘舜行感到了些许释怀，末了，陈政给刘舜行介绍了个房子。

“是单位一个老同事的，换了新房子，一家都搬走了，就想把原来的房子租出去。就在我住的隔壁栋二楼，不算太大，但你一个人住肯定是够了。房租可以再谈谈，应该比外面你这些天找的房子都要合适。你什么时候有空就打电话给我吧，正好可以带你去看看房子。”

刘舜行还想推脱，觉得毕竟两个人也不是什么熟识的老朋友，贸然让别人帮忙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更何况两个人都是“同类”，还是从浴池认识的，这样的状况总是让刘舜行觉得很尴尬。可陈政的直爽与云淡风轻却让刘舜行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不仅仅是帮你的忙，也是帮我同事的忙，你是个租客，他是个房东，没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