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同志浴池故事》 - 第 6 页-白马骑士

到底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情呢，刘舜行思前想后也觉得很奇怪。可是自己心里想得更多的是搬家那个晚上，在楼下临分别的时候，陈政欲言又止，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似乎一切都刚刚好，可陈政又患得患失地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

在南京这个城市，心里莫名有了一个牵挂的人，而那人就住在自己隔壁楼的感觉，让刘舜行觉得似乎所有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困境或者命运都不再有理由值得忧虑。

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刘舜行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转折与改变，仿佛不管怎么样犹疑，到最后心里总会给自己一个肯定。

做成邻居的这件事有些仓促，但是刘舜行的生活仿似一下子就与陈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时常会在小区里上班下班的路上碰见，偶尔两个人会约在一起喝酒吃饭，晴朗的傍晚会互相串个门分享一下彼此简单乏味却又充满挑战的生活，可好像一切也就都只是这样了。什么都刚刚好，刚刚好的亲密，刚刚好的距离。似乎从前自己所有的笃定都在生活中被消磨殆尽，反而刘舜行的脑海里会越来越出现一种想法，眼前这个看上去近在咫尺的人，自己并不了解。

好像是哪里出了一些错。但刘舜行想不出来。

又是周五，临近下班的时候，刘舜行松了口气。从公司出来，挤在公交站台的人潮中，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因为工作了一天的疲惫，抑或是别的什么理由。这一趟车，人太多，刘舜行也没往前挤，站在队伍的后边，若无其事地等着下一趟公车，自己确实也没什么事情急着回家做。

庆幸自己等了一会儿，这趟车人确实少了许多，刘舜行轻而易举地在车窗边找了个位置。公车发动，窗外风景后退的速度不断加快，车窗外吹进来的风让人感到放松，好像一天的疲惫就这样都被吹散了。刘舜行心里若隐若现的还是那个叫陈政的人，看着这个城市熟悉的一切，好像所有的风景都有了他的烙印。他现在在干嘛?是在下班的路上，还是在一个人吃饭呢?想到这儿的时候，刘舜行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并没有陈政发来的短信——向来如此，两个人的联系有限却又克制。可他又不甘心似的，非要再打开手机确认一遍，心里想着万一他发来短信呢。

这关系似乎有些奇怪了，虽然刘舜行也不是很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个人。

拐过浴池那条街的时候，刘舜行的心里莫名有些感慨，但却突然来了精神，眼睛直盯着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肯移开，直到确定自己看到的是陈政的时候，刘舜行的心情满是欢欣，但很快又从高峰跌落陷入谷底莫名地难过了起来。在最后还能看到陈政的身影的时候，刘舜行分明看见了他往浴池方向去了。虽然不能肯定他一定是去浴池，可刘舜行就是感到沮丧，随之而来的无力感盖过了自己身上的疲惫，转念却又故作镇静地想着，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回家吃饭洗澡，找个电影躺在床上看一会儿，好好度过一个悠闲惬意的周末，这才是自己的生活。

可刘舜行却没犹豫，下一站停车的时候，他脚步匆匆地下了车。

一切都在刘舜行的脑子里变得有些混乱。心里有一些支离破碎的想法，但是到最后都变成了安静的沉默。未说出心口的话，还有那些之前汹涌膨胀的感情，也变得有些突兀和多余。他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儿，天黑的时候，便逃似的躲进了一家小饭馆。

这个晚上，他又一个人喝了一小瓶白酒。

好像时间倒回了过去，那一天他辞去工作，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想找到释放，想让自己的生活不那么疲惫，想让自己被占据被拯救，想要解脱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浴池。

而今晚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刘舜行第一次来浴池时想找到答案，可一无所获，而这个时刻，他连自己想找到的答案是什么都忘了。

门帘之后扑面而来的温暖，似乎已经让刘舜行有些熟悉了。他轻车熟路地换鞋去了更衣室，整个人都觉得云里雾里，轻飘飘的。虽然自己的心里觉得陈政不一定就来到这个地方了，可转而一想，似乎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纠结了一会儿，竟然又自嘲似的地在心里笑道：他来或者不来，都是他的自由，本来两个人好像就没什么特殊的联系，自己为什么要替他瞎操心。

但心里有一份沉重，难以言说，那种无力而消极的感觉是真实的，刘舜行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往浴区去的时候，仿佛第一次来时的场景又重演了，里面的热气与水雾让自己有些如临梦境，来来去去赤身裸体的人，一脸欲望，一双双睁大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寻找着猎物。刘舜行觉得很累，这一会儿他没有时间去回应别人的示好或者挑逗，只是扶了扶眼镜挨个找寻着自己心里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但似乎浴区和更衣室都没有。

刘舜行冲了个澡稍微冷静了一下，起身往休息区去了。还没等迈进休息区的大门，那里面漆黑的一片便脱胎而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刚才自己心里那种着急与不确定这一刻也都突然落了地，尘埃落定的一刻，似乎自己的所有猜想都被印证了。而刘舜行这一刻却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连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来浴池这件事情都不记得了。只是突然感到尴尬，而这一刻似乎躲闪避让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的脸上有些错愕，在看到刘舜行的那一刻。他的眼神里先是有着不确定与怀疑，当看清楚眼前人确实是刘舜行，没错的时候，便猛地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模糊，眼睛里那场仿佛终年不会消散的大雾又浓重地占据了他的目光，就好像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样，只是刘舜行这会儿更觉得疑惑，眼前的人让他觉得神秘，可是更让他觉得不了解。

两个人面对面站定，隔了大概一步远，谁都没有先说话，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刘舜行看着眼前的人，在心里不动声色地想着，大概刚刚借着里边的黑暗，他不知道又与谁交缠在一起，也许就好像遇见自己的那个晚上一样，与另外一个人躺在休息区角落的床上，轻描淡写地询问着关于对方的一切，然后无所顾忌地抱在一起。又或者，在碰见自己这一刻，他刚刚发泄完自己的欲望，准备出来冲个澡。

各种各样奇怪而肮脏的想法在刘舜行的脑海里浮现，虽然有些夸张，可或许这个地方的现实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故事，可每个人都不想再相信故事，面带笑意地交流与相识，只是为了理所应当地发泄欲望。天亮之后，没人需要记得昨夜的人是谁，也没人需要对人对己负什么责任。他可以跟你浓情蜜意销魂缠绵，换个人，这些情节也一样可以发生。

想到这儿的时候，刘舜行突然觉得有些恶心。眼前的陈政与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会儿，刘舜行有些失望地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来这儿玩的吗?”隔了一会儿，陈政先开了口跟刘舜行算是打了个招呼。

刘舜行想张口回应一下，可是声音到了嘴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情绪在一瞬间失落到最低点，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轻轻点头示意，本想着再客套一下好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至少是像浴池里的其他人那样，可刘舜行已经没力气再保持此刻脸上的表情，心里赶紧离开这儿的想法很坚定，便转个身往更衣室的方向去了。

身后的陈政也突然惊醒了一般，跟着刘舜行的步伐往更衣室走去。

“明天不上班，今天你可以多玩一会儿了。”刘舜行用钥匙打开衣柜，陈政在一边一脸狐疑与不解，可刘舜行的语气听上去是那么的正常。

“我得赶紧回去了，公司明天要加班。”说这话的时候，刘舜行已经匆匆地把衣服套在了身上。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衣柜，也没看身旁的陈政一眼。

“我还以为你再不会来这种地方了。”陈政礼貌地笑了笑，靠在衣柜旁，看着急匆匆穿衣服的刘舜行打趣道。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刘舜行刚才脸上还保持着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不见，转过脸与自己对视的时候，陈政才看到他的脸色很难看，而陈政似乎也有些明白什么的样子，神情在一瞬间变得认真与紧张。

“个人自由，不过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刘舜行拔了钥匙，转身往与浴池外走去。

陈政轻轻拉住了他，脸上有些许期待想听到刘舜行的解释。

“我不知道你帮我搬家的那个晚上，在楼下你想说什么，可我知道那天晚上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

刘舜行的声音很小，甩开陈政，离开的很快，而更衣室里一动不动的陈政，突然自顾自地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