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同志浴池故事》 - 第 11 页-白马骑士

后来刘舜行解释了很多次，那个晚上自己会撒谎以拿钥匙为借口去浴池，并不是因为自己想放纵想找个人发泄欲望。陈政只是认真地听着他解释，满脸笑意，到最后温柔而坚定地回应：“我理解你的感受，并且相信你说的一切。”每每这个时候，刘舜行总是会感到一种愧疚。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陈政的不信任，还是觉得恨自己不能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有一种快乐来得太突然，那一句“我也喜欢你”好像把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很清楚了。刘舜行知道陈政因为被遗弃过所以对待感情会更加的小心翼翼，于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对陈政追问过什么。爱也是一种信任，难道不是吗。

无数次地假设与揣测，刘舜行始终无法体会从军校离开的那一年对陈政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能隐约地感觉到，他之后人生发生的一切，都因为那一年的告别，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眼前陈政孔武有力的脸庞，好像时间还是有些残忍，十年前他刚二十岁的样子，一定比现在更引人注目。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安静的侧脸，他挺拔的身影，好像他的一切都不曾改变过，只是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时间永远地关上了大门。刘舜行时常会若有似无地感慨，在没有遇见自己之前的日子，陈政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也是像自己从前那样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在拥挤的城市穿行，一个人筋疲力尽地应付这个世界的一切吗?

应该都大同小异，只是庆幸有了遇见。

生活就这样陷入了一种缓慢而平和的甜蜜，一如五月的南京，微风和煦，时常阳光普照，一切都是沉静有力的模样。陈政还是会时常在老地方等着刘舜行下班，听他抱怨工作上的琐事，听他说想去哪里哪里旅游，想买谁谁谁的专辑，想去看一场什么样的电影。两个人会一起吃些简单的晚饭，然后漫无目的地散步。那一瞬间，看到刘舜行在身边的时候，陈政老是会恍惚的觉得，自己年少无知的那几年光阴又都回来了，好像自己人生中被偷走的好几年，那些遗憾与难过的记忆，在刘舜行的笑容里，再也无法回望看见。刘舜行也时常都觉得生活的一切都变得莫名美好，南京很好，工作很好，连这个世界自己从不曾在意的阳光与空气，也都莫名其妙变得珍贵。

初夏的最后，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要吃个火锅与过去告别，认真地迎接夏天的正式来到。于是周五的晚上一下班，两个人就径直去了一家大超市，选购食材，准备晚上大快朵颐。

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时候，刘舜行突然觉得这一切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此刻陈政正在认真挑选晚上火锅要用到的东西，时不时回头问刘舜行还喜欢吃什么。刘舜行就一脸不知足地说一大堆，然后被陈政告知这个季节有些东西还没有，吃火锅用不到那些东西。好像一切都是对的，没什么会让人感觉到奇怪，此刻两个大男人在超市挑来选去，竟然没有一点突兀的感觉。刘舜行对于买菜这种事，自然是一脸发懵，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好坏，而陈政似乎干什么都是一脸认真不苟言笑的样子，低头半弯着腰，认真地挑选，时不时与刘舜行讨论一下交换意见。

最后离开超市的时候，自然是买了很多吃火锅用不到的东西，比如一堆薯条和饼干，在结账的时候，陈政甚至一脸奇怪地从购物车拿出了一袋山楂片。刘舜行强忍着笑意，但陈政什么也没说，只是像照顾一个小孩子一样，默默地把东西装进购物袋。回去的路上，刘舜行按耐不住做起了解释，什么买些零食作为火锅之后的饭后点心，山楂片虽然有点幼稚但是帮助消化这之类让人哭笑不得的话，陈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接话道自己那时候刚去军校上学的时候，这些零食也都算是“奢侈品”，不是天天都能吃得到的。

火锅虽然吃起来简单，可是准备起来一点也不简单，回到家陈政就撸起袖子忙着洗菜装盘去了，刘舜行把火锅底料弄好，便拿起山楂片靠在厨房门口看陈政忙活。他还是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军校对他的锻炼，他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一张严肃的脸，刘舜行甚至会奇怪地想着，难道蹲厕所的时候，他还是这个表情吗，这样想着，刘舜行倒是记起了两个人在床上亲热的时候，他好像也是一脸认真而严肃的表情，仿佛这不是一场欢愉，而是一场庄重的仪式。

切剩下的半根红薯，陈政腾出一只手把它送进了嘴里，刘舜行赶忙挑剔道：“偷吃什么呢，不好好干活。”说完一脸坏笑地看着陈政，陈政倒也不着急，转脸温柔地笑了笑，拿起一片切好的红薯就送到了刘舜行的嘴边，看着刘舜行一口吃下去，陈政又接着忙，然后自顾自地说道：“很甜吧，特意挑了这两个红薯。”刘舜行猛点头，嘴里不忘嚼着。那一瞬间，眼前人的样子，让刘舜行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记得自己有意无意地问过，陈政虽然不太想提起，但还是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口气平淡地说起过，那个时候他从军校不服从分配回南京之后，他的人生仿佛一下子就都毁了。除去两个人的事情被发现，那个“他”远走新疆离开之外，陈政还面临着跟家里的一场暴风雨。

不服从分配，自毁前途，赔了部队一大笔钱，这些都让陈政几乎被所有人感到失望。自那之后，他的生活就换了一个模样，好像所有不好的一切与打击，在那个时候都接踵而至。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感情对陈政而言，慢慢变成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痛楚，他忘记一切，只希望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刘舜行很难想象此刻自己眼前这个温暖坚定的人，那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或许时间真的有着一些不动声色的强大力量，不管什么样的伤痕还是难过，总能被温柔的打磨，变成再也不会让自己感到疼痛的一粒细沙。

饭桌上，刘舜行给陈政打开了一瓶啤酒，先是敬了一杯感谢陈政为这顿火锅鞍前马后所做的工作，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动起了筷子。那种感觉好像生命中从不曾出现过，眼前的陈政似乎对于刘舜行来说，一切都来得太快太圆满，有一瞬间会想和他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下一个瞬间又会患得患失地想也许什么时候两个人又要彼此陌路转身走回拥挤的人海，可到底当下这一刻是那样的真实，刘舜行来不及多想，心里汹涌而至的冲动，只是这一刻认真地陪伴眼前的人，管它以后会怎么样，管它还会一起经历些什么。

天又黑了。躺在陈政的床上，和他相拥而眠，看着窗外的一片夜色，刘舜行觉得时间过得真的好快，仿佛从来时到现在所走过的路都只是一瞬，从最开始的遇见与挣扎，再到之后的犹疑与摇摆，好像经历了很多，又好像，这一切早已经都是注定好了的。

看着身旁熟睡的陈政，刘舜行突然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他不自觉地从床上轻轻坐起来，可是手还被陈政紧紧地握着，于是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是借着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将陈政的脸庞仔细打量了一个遍。陈政此刻正一脸安详的熟睡，紧闭着眼睛，呼吸声听上去是那么让人心神安定。刘舜行看着陈政紧闭的眼睛，突然想轻轻捏捏他的脸，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幼稚，盯着陈政在心里傻笑了半天，刘舜行才突然轻轻俯下了身子，在陈政的脸上不着痕迹地吻了一下。然后重新躺会陈政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陈政的手，闭上眼睛也睡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