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被掰弯了》
作者: 公交巴士
一直以来,我的恋爱对象都是女的,千真万确,老天在上,就连意淫的对象都是女人。我确信自己很直很直,走大街上看到两个男的手拉手都会反胃的那种直。想不到有一天我也成为了这样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奇葩”。
后悔吗?不知道。我只知道活在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即使万劫不复,也会奋不顾身地扑进去。这大概有点宿命论,除此,我真的无法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回到原点。那时的自己为什么要找一男的合租呢?
研究生毕业后的第二年,因为换了工作要搬家,找房子很麻烦,我在网上发了一则求租贴,帖子发出去没多久,就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说房子是他朋友的,他住一间,外租一间。
那时的他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实习生。
第一次看见他,就很惊奇于他的年少老成,小小年纪却满脸事故相,说话办事油里油气。不过,单就长相来看,他长得的确很帅,皮肤很白净,单眼皮,鼻梁高挺,唯一的缺陷是嘴巴有点大,但这也让他多了一点外国人的气质。必须要说的是,他可一点都不娘娘腔,说话做事干净利落,完全看不出来是会喜欢男人的男人。
我觉得他事故,是因为他看人的眼神。他的眼神中总带点复杂的神情,好像要把人看穿看透。还有,说话的时候总是半抬着头,下巴对着人,有点不礼貌,还有点傲慢。你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总之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叫年少轻狂?
“你要租这的房子,三点要求,不抽烟、不随便带人回来、不养宠物,其他你爱干嘛干嘛,没人管你。
“就这要求啊,放心吧,我不抽烟,也不养宠物,至于带人,这个我暂时没法保证,人都有几个朋友的嘛,正常来往也是需要的,你说是吧。”
“那成吧,只要不是那种说不清的关系就行,正常朋友来是可以通融的。”
“其他条件没有了吧?”
“暂时没有了。当然,你要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还有丨警丨察呢,自己看着办呗。”
直言不讳,有什么说什么,这倒正合我意。房子价钱很合理,我就决定租下来。
研究生毕业那会儿,我交过一个女朋友,不过不到三个月就分了,原因很俗套,她毕业要去外地,我留在北京。
长相早就不记得了,名字倒是记得很清楚,张姝娅。毕竟是夺走我第一次的女人,张姝娅三个字,我一直记得。
在她之前,我其实交过很多女朋友,从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那会儿谈恋爱比较纯,顶多就是拉拉手、亲亲嘴,更多的时候是一起上上自习,男生给女生送送巧克力,女生给男生织条围脖什么的。所以,我不说追女孩是我的强项,但至少从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栽过跟头。
大公开课,她坐我旁边,本来没有注意到她。风从窗户吹过来,把她的长发吹到了我的脸上。很香。也很痒。机会摆在眼前,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说:“美女,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头发刚刚给了我一个耳光。我都被你打懵了。”
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一眼看穿套路,然后冷冷地说:“我一般只打讨厌的人,怎么打到你了?可见你一定是个让大多数人都讨厌的人。”
越是这样的扭捏,就越值得继续拆解,不是吗。
“不好意思,让你讨厌了。”
“没事儿,最近点儿背,碰上个把讨厌的人也不意外。”
“那么,能赏光让讨厌的人请你吃个饭吗?没别的意思,就是认识一下,我十一系的。”
“谢谢你,本姑娘不缺饭辙。”
“知道你不缺,这不是八食堂新上的川菜很不错,打赌你没吃过,想带你试试。”
“八食堂还真不常去,离女生宿舍太远啦。”
“那就去试试呗,年轻人,要敢于尝试敢于创新。”
“哈哈,你还挺能贫的。那就我请你吃吧,我这个人,不喜欢凭空欠人情。”
“那不成,我这个人,就喜欢被人欠点什么,不然我就不舒服,你欠我就是在助人为乐。”
“你都是这么骗女孩的吗?”
“什么叫骗?我刚说的有一句话是假的吗?”
她没再说什么,我就乘胜追击:“反正今天这个饭,我请定了。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你这是讹人好吗,碰瓷还碰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这哪叫讹诈,哪叫碰瓷,我明明是在,倒贴你。”
她被逗乐了。
就这样,我们坐在一起吃了第一顿饭,当然后面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顺理成章地,她也就做了我的女朋友。你别以为大学生都很矜持,实际上,在大学的时候找个男朋友女朋友什么的都成了一项基本任务。所以,互相看对眼了,我一追,她也就见好就收。不管有没有后续,起码先交往着。
那天,我请她吃了饭,吃完就一直绕着操场聊天,具体谈了什么都记不清了,总之两个人还算聊得来。天黑了,她要回宿舍,临走前,在我的要求下,她送给我她的一根头发,当是定情礼了吧。
一周之后,在学校外面的小旅馆里,我把她办了。她不是第一次了,她说她高中时候有个初恋,两个人不仅睡过,她还曾经为他堕过胎。我有点震惊,但反正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倒也没有太往心里去。不过对我来说,那却是我的第一次。
关圣(一)
我之前不相信一见钟情之类的鬼话,觉得那些都是人编出来的,直到遇见他。感觉这个东西不是你可以控制的,而是反过来,你被它所控制。
有的人,你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会跟他纠缠一阵子,还有的人,你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会跟他纠缠一辈子。他来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很强烈的感觉,这个人,我会跟他纠缠一辈子。
见过不少来租房的人,都不合适,我要求不高,不抽烟,不养宠物,不随便带人回家就行了。虽然有这样那样的要求,其实就是想找一个看着顺眼的人。我的房子也不是非要往外租的,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伴儿,有那么一个人,在你的隔壁,你的眼皮底下生活着,当你累了,回到家里,能感觉这个家里,这个房子里,还有那么点人气,否则,我他妈还真是觉得有点孤独。
“您这里有房子出租是嘛”,他手里握着我帖出去的招租广告,态度诚恳,又有礼貌。这是他敲开门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来的时候,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配牛仔裤、运动鞋,背了一个双肩包。身材很棒,衬衣被撑的满满地,特让人有那种欲望。不知道哪里,感觉他长得跟我有点像,不是五官,是气质、是感觉,像兄弟,像有血缘关系的人,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他大概也有这种感觉,愣了几秒钟。
我告诉了他我的要求,他这样的人来入住,其实那些要求都是随时可以改的。他倒是痛快,同意了我的要求。他同意了,我也同意了,房子也就终于租出去了,我也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租客。我早晚要对他下手的,我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人,只要我看上的,就跑不了。
你知道,我有时候会把这种事当作一场游戏,一场战争,我是一定要在这种战斗中好好活下来的人,别人的死活,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但让人遗憾的是,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跟我玩一场游戏,有的人战斗力太弱,还没有怎么样就已经输得一干二净,还有的人连上场的机会都不会有。他是直人,他不属于这个游戏,但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跟他较量,应该会好玩,他最好给我活的久一点。
没错,我喜欢男人。我从来不缺男人,如果我愿意,我也可以不缺女人。
关于“到底什么是男人能给女人你给不了的?”这个问题,答案很明显——**,没有性别歧视的意思,个人喜好。果真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臂山吗?那这句话等不等于“每个男人心里都装着另外一个**?”
搬家那天,他自己来了。他开门进来的时候,我正跟L翻云覆雨,哪顾得上管他。L是大学时候认识的,我们不是一个系,但是经常一起玩滑板,久了就勾搭上了。他对我不错,基本上言听计从,从来不找麻烦。
完事儿之后,我打开屋门,只穿了件大裤衩,跟他打了个招呼。他雇了个搬家公司,两个工人帮他搬了七八个箱子上来,目测其中有三四箱都是书。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读书人啊。让我这个糙人感觉很惭愧啊。”
“我这也是装装样子,泡妞用的。听没听过一句话嘛,叫做买书似山倒,读书如抽丝。”
“你可别太谦虚,整这么多书来,让我都不好意思虚度光阴了。”
“别寒碜我了。大冷天的,你怎么穿这么少,小心感冒了。”
“没事儿,哥们身体好着呢,不怕。”
我告诉他客厅、厨房、卫生间哪些地方是公用的,可以怎么用。
L躲在屋里,抱着我的一把吉他胡乱拨弄。
“有朋友在啊?”
“有,不过算不上朋友。”
“那就是女人?”他冲我挑了下眉。看来还真是个好色之徒。我也冲他眨了下眼。彼此会心一乐。
“你这叫不叫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为什么我不能随便带人来呢。”我竟无言以对。
这一刻,我才把这个男人看仔细。细长眼,圆眼角,高鼻梁,薄薄的嘴唇,皮肤黑黑的,身材很健硕,看起来有在健身,并不像个书呆子。他的眼神,沉稳中又那么一股阴郁;他的表情,得意中透着一点轻浮。没错,这个人有那么一点,像我。没错,这会是一个好的对手。
我给自己接了一杯水,返回卧室。L只穿了丨内丨裤,坐在床边,他嗔怪我:“怎么就给自己倒水,不知道别人也渴着呢。”
“别人渴不渴,我怎么能知道,我又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
“你可真够无情无耻的,刚才还柔情万种,这会儿就不认人了是吗。”说着,他又扑了过来,差点把我手上的水杯打翻。
我有点烦了,抬手推开了他:“看来你还真不渴,还有功夫瞎折腾。”
L悻悻地离开,转身要去客厅倒水喝。我拉住他,把他的裤子递给了他。他很不乐意地套了上去。
L不是男朋友,他只是我的一个炮友,我还有一个男朋友,不,严格说,也是炮友,是我在网上认识的M。我们对这种关系都心照不宣。他们也都没有对我较真过,不过L还是时不时任性一下,抱怨我对他不认真。
“哊,我以为是个漂亮大姑娘呢,原来是个帅小伙。”他看见了L,跟他打了个招呼。
“是你要住这里?”L对他似乎不是很客气。
“是啊,我租了隔壁的卧室。”
“那你可真够走运的,当心点”,L酸酸地说。
“什么意思,这里治安不好还是风水不好?说得这么夸张。”
“你单身,还是有女朋友啊?”
“我有女朋友。”
“那没事儿了。”
“不过已经分手了。”
“没事儿,当我没讲。反正你喜欢女人嘛。”
“这不是废话嘛,难道你喜欢男人啊?你们怎么都不穿衣服,天还没那么热吧。”
我听见L接水的声音。
L进屋后,我们又开着音乐腻了一会儿。这个时间,他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傍晚时候,送走了L,我钻进自己屋里呆着,听见他叮叮当当地在厨房里忙活。过了一会儿,他来敲我的门。
“你朋友走了?”
“走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点饭,一起吧。”
本来想推脱,实在感觉有点饿了,就厚着脸皮答应了。跟他一起坐在饭厅里吃起饭来,他炒了两个很家常的菜,味道一般,但是我却吃了很多,这样的家常饭菜也很久没有吃到了。
他看着狼吞虎咽的我:“吃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一下午都在干嘛呢。”
“干嘛呢?你以为干嘛呢,这年头,就算干点嘛,又能怎么着呢。”
“哈哈。我不能把你怎么着,倒是好多姑娘得伤心了。”
“你多大了?”他问我。
“我快25了。”
“我比你大,我29,你也算是我的一个弟弟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哥帮忙的,尽管说。”
“你这便宜占的还挺快。”
他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
韩文珺(二)
张姝娅是个聪明的女孩,我想她能感觉出来我对这段感情不是认真的,她知道进退,高中时候的经历让她比同龄人更懂事。所以,我们分手分得很自然,也顺理成章,毕业了嘛,该到了各奔东西的时候,彼此说一句“谢谢你,再见”,也就真的再也不见了。谢什么呢?大概是谢对方用献祭青春的方式陪自己玩了一回?
回头望去,一切都他妈是泡影,极度不真实。即便这样,游戏也会让人玩上瘾,不可自拔,尤其在这样的游戏里,自己还总能泰然自处,甚至游刃有余。
毕业之后,我留在北京工作,前后大概又交过六七个女朋友,我向来不是吃素的,凡是上手的都没有跟谁客气过,该办的都办了。但是从不长久,玩个半年左右,也就腻了。
换到现在这家工作单位之后,因为平时比较忙,而且公司单身女同事少得可怜,少有的几个还不在同一部门,八百年见不着一次,很难搭上线。差不多一年时间了,个人问题都是自己动手解决,内心的一团小火苗早就堆积成一座火山。
关圣这个家伙年纪不大,看着也不像一介良民,认识的年轻女孩应该不会少。搬到他那,其实还有个打算,那就是蹭点资源,多跟年轻人混,没有好处,也不至于有坏处。想不到我也会沦落到跟人要资源的地步。
刚住到一起的时候,作为大哥,我总找机会跟他聊两句,聊得多了就发现我们很合得来,不论是对各种时事的看法,还是喜欢的东西,都很类似。打比方说吧,音乐上我们都喜欢trip-pop,电影方面,都觉得波兰斯基的《钢琴师》很伟大,甚至爱玩的的游戏、喜欢的运动项目都是一样的。
后来慢慢发现,其实很少有女孩儿跟他来往,家里进进出出的都他妈是男的,眼看他自己都还单着,更不会有女孩儿介绍给我了。我渐渐失去了找他扯淡的动力,他却主动找起我来,天天拉着我玩游戏。早就过了玩游戏的年纪,下班后又挺累的,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拗不过他一直坚持。
“韩哥来一局吧,就玩一局,实在找不着人组队了。”
“今天不成,我有事儿,你找别人吧。”
“你能有什么事儿,黄片看多了小心阳痿。”
“去你的,我得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家里的事儿。”
“打电话花不了几分钟时间,我等你。”
实在脱不了身,只好陪他玩。
后来想自己在北京的朋友很少,跟他交个朋友也不错,他拉着我玩,我也就不再推脱。慢慢就形成了一种习惯,一下班回到家里就跟着他组队打游戏。玩起游戏来,大家都沉浸其中,除了游戏,没多少话说。
偶尔有机会,也会跟他谈谈女人什么的,他总是说得很潇洒,比如说“女人嘛,没有的时候想,有了就烦”,“之前玩多了,现在就想单着,省心”,“我从不追女孩,都是女孩来追我,追我的太多了,就一点不稀罕了”。
我不怀疑他说的话,尽管里面有几分吹牛的成本,但他人长得帅,穿着打扮还很新潮,应该很受女孩儿欢迎,何况他还工作便利,漂亮女同事又多,稍微花点力气,就不愁没有女朋友。他大概喜欢玩短线?
我压根就没有想过他会是Gay。只是以为他玩心太重。
玩心重是绝对的,从我认识他那天起,他的手机铃声就没间断过,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在找他,总之,他好像随时都局。平时不玩游戏的时候就是去泡吧,一到周六日,就夜不归宿。
??
关圣(二)
想开始一段关系,你得想办法跟他上床,想要结束一段关系,就从不再和他上床开始。
有段时间了,我躲着L,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想在一段关系里陷得太深,当然,我是指不希望对方陷得太深。
认识有三四年了,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兄弟关系,我知道他一直对我有想法,看我的眼神都恨不得冒火,可我对他没有太大的感觉。感觉这个玩意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装不来,也学不会。
可能是因为盛情难却,不想让人失望,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实在无聊,总之糊里糊涂地,还是干了件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事儿——我把他睡了。
没什么激情可言,像跟其他陌生人一样,更多的是在打发寂寞的时间;跟陌生人不一样的是,他知道我太多事儿,我们有共同认识的朋友,他还能随时找到我。这让我觉得很有压力,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绝对的真理。
第一次上完床,我跟他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有更合适的,我绝不妨碍你。”言外之意是,你他妈也别妨碍我。
说来奇怪,那些被你上了的人,不光是身体上会臣服于你,就连心理上都会变成你的臣民,你甚至成了他生活的中心,成了他的神,你所到之处,就成了他目光追随的焦点。
L就是这样,一开始像个娘们一样天天打电话,追着我说要爱我一辈子。烦透了,关机。他就不请自来,堵在家门口等我,进屋就开始收拾房间,像个卑躬屈膝的小女人,那个样子让人看了真的会忍不住生气。
“你这是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我想你了,都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难道你不想我?”
“我艹,你别这样行吗,咱不是说好了嘛,大家只是朋友。”
“你还真是够心狠的,把人家上了,就翻脸不认账了是吗?”
“我去,谁不认账了?是上了又怎么样,你不是也爽了吗,再说,我也没求着你给我上啊,你情我愿的事儿,不对,我怎么觉得我是被你**的啊,我也没有多想上你!”
“你真他妈混蛋!”
“我就是混蛋,我求你离我这个混蛋远点行吗?能不能不要天天打电话了,还有,不要私自来我的家里,我让你来了吗?”
“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因为太想你,我承认我贱我傻逼,可我他妈的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哭起来,依旧像个受气的小女人。我也没办法,只好随他去。
他还是天天打电话给我,我就随便应承一下,最可怕的是他偷偷跟踪我,想看我有没有“背着他找别人”。这把我惹毛了,我换了手机号,也不再去社团活动,他找不到我,着急了,让朋友给我传话说再也不来管我的事儿了,这才又开始联系起来。
两个人怎么相处是需要训练的,L渐渐接受了我们的相处模式。我的那些床友,他也知道一些,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床友之间也同样适用。谁也不是谁的谁,不要互相逼太紧,这样,大家还能好好玩下去,否则,只能各走各路。
算下来,跟他也就不到二十次,每次都是被他缠到没办法才做。对我来说,有炮打总比闲着好,勉强将就一下也没什么。但是他却在背后搞小动作,把我跟他的事儿传得到处都是,朋友们都认为我们是一对。随便他们怎么想吧。
相比较起来,我更喜欢M,大家对这事儿的态度都很轻松。每次跟M约,都是我去他那儿,不知道他多大,也不知道做什么工作,不问不探听,该聊聊,该嗨嗨,事后一起在他的露天阳台上躺着,抽烟、发呆。
“别他妈谈爱,谈爱就俗了。”
“性这么美好的事儿,怎么能让爱给玷污了。”
这是我们的共识。
韩文珺搬进来以后,L的毛病又犯了。他只见过韩文珺一面,也知道对方是直男,可他还是吃醋,莫名其妙。
那天,在我公司楼下等我下班,拉着我陪他一起吃晚饭。
“你的那个房客,你不会喜欢上他吧?”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我能说什么?
“我跟你说,你可老实点,你在外面搞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少了,不要搞到家里去。”
“你搞别人也就算了,这个人坚决不行,听到没?”
“你不会已经上心了吧?你已经够渣够混了,你不会连直人都不放过吧你。”
“要不你让他搬走,我陪你住,不就是房租嘛,我给你。”
他吧啦吧啦说个没完,我压根儿没理,只顾低头吃饭。吃饱饭买单走人。
在餐厅门口拦出租车,他站在我身后,还在唠叨:“你认真考虑下行吗?让我陪你住吧,我可以照顾你。”“你为什么不想有一段认真的关系呢,总是这么瞎混下去有什么意思?”“我就不明白,咱们俩在一起,有什么不行的?”
车来了。我拉开车门,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一句话,丝毫没有准备就脱口而出了:“咱们以后,别再见了。”
透过出租车的玻璃窗,我看见L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惊愕的表情。我知道我又干了件混蛋的事儿,一定会有报应的吧。
跟L摊牌后,我其实想了很多,也怕他会找我的麻烦,为了转移注意力,下班后总拉着韩文珺陪我玩游戏。韩文珺这个人很实在,也挺好说话的,随便求一求,他就陪我玩到后半夜。
这期间,L还是会时不时地打电话,不接。断了就是断了,不能拖泥带水。周末的时候,我就去M那,一切的烦心事,眼不见心为净。
我和那个小子平时只在家里遇见,一天不过相处三五个小时,最多的交集也是在游戏里。我单身一人,没那么多事儿,他也大大咧咧,只顾玩他的。我们对对方都没有什么要求和抱怨,一个多月下来,算得上相处不错的房东和房客。
本来以为他是个早熟的痞子,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我重新认识了他。其实,他不过是看着有城府,实际上还是个稚气未退的孩子。
那天,我一踏进家门,浓浓的烟酒味儿就扑鼻而来。我以为他又找了一帮狐朋狗友在瞎混,但屋子里却静得跟坟地一样。
见他卧室门是虚掩的,我就推门进去了,屋里只开了一盏不大亮的台灯,他坐在电脑桌前,抱着一个酒瓶子。我瞟了眼电脑屏幕,是一张照片,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照片中的他穿着中学校服,很是青涩,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那个女人搂着他的肩膀,一脸灿笑。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妈妈。
“嘿,你在家呢,我以为没人呢。今儿回来的够早的啊。怎么着,等下再来一局?”
他没注意有人进来,我突然说话把他吓了一跳,猛地一转头,我看见他满脸泪水,惊愕的表情里掩不住悲伤。
我一下愣住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你还没吃饭吧,我,我等下做饭,一起吃点儿吧。”
他慌忙擦着脸,什么也没说。我不知所措,站了几秒钟,退出了他的房间。气氛尴尬。
在整个做饭的过程中,他卧室的门一直就没有打开。我很后悔,没事儿去他房间干嘛呢,头一回撞见一个大男人哭。但又很好奇,想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饭做好了,看看表不到9点钟,我想去叫他一起吃。可没等我叫,他自己推门出来了,表情超级自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又一副嬉皮笑脸的德性。
“一起吃点吧。”
“好哇。”说着,他就拉凳子坐到了桌前。
“你今天没上班?”
“嗯。”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收拾好饭菜,边吃边问。“不会是失恋了吧?”我试图缓解下气氛。
他也是给台阶就上:“真让你说着了,我让人给踹了。”
我知道一定不是这个原因,但只能顺着他说:“女人嘛,就那么回事,辞旧迎新,多好,哥羡慕你。”
他没有继续回应,停了一会儿,说:“今儿是我妈的祭日,喝了点。”
他说得挺洒脱,我却语塞了。就是这样,面对别人的不幸,我总是无话可说。
给他夹了两口菜,说:“多吃点。”
他快速地把饭菜扒进嘴里,我知道对他来说,这顿饭没有什么味道可言。
我们没再互开玩笑,没再讨论游戏,没再提女人,各自吃着各自的饭。
等到把那碗饭吃完,他就用轻松的口气说:“韩哥,今儿咱别玩了,陪哥们儿喝酒去吧。”
我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没办法拒绝,毕竟对他来说,这一天确实应该喝酒,确实应该放纵,确实应该忘记不幸和烦恼。
跟着他,我第一次去了那么闹的地方。
据说那是一家在北京很受年轻人欢迎的酒吧。我不知道它有名在哪里,整个跟一盘丝洞似的,里面是各路妖怪聚会。我这样一个小地方来的乡巴佬,拘在里面,坐立不安。
他倒是如鱼得水,一进去,就比平时活脱了一倍。他要了瓶芝华士说请我喝。我工作压力大,每天累得跟狗没什么两样,根本不敢多喝。他自己一杯一杯闷酒浇愁,我就坐旁边瞄两眼美女。
酒不能喝,其他的欲望总是控制不住的。看着那帮姑娘,一个个深V爆乳,齐B短裙,在那扭来扭去,心情就像热锅里的蚂蚁,欲火焚身。
“你看这些女孩,在这种地方随便被人玩儿,不知道图的是什么,几年以后再回头看现在的日子,一准得后悔。”我自言自语,也没在乎他有没有听。
“你又不是鱼”,他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我说。
“什么鱼?”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子非鱼,焉知鱼之……焉知鱼之乐?”
这话把我逗乐了,“小子还会几句成语啊,我不是鱼,我是说鱼现在是乐了,可总有她们哭的时候。”
“说的你自己跟个圣人似的。别说你不想要啊,瞅你丫那眼神儿,都快蹿火了。嘴上立牌坊,心里可是浪得很。”
“你说谁?”
“说谁谁知道。”“做人,别太压抑自己,看见没,那个”,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女孩说:“2000。”“一晚上。”
“不会吧。”
“什么不会?你是说太贵了是吗?,这个真不贵。”
“不是,我是说,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然还能怎样,你叫她,她准过来。”说完,他冲那女孩儿比了比手势。
女孩儿笑着对他点了下头。
“要吗,要就过去。”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怂恿我赶紧上。
见女孩望着我,有点慌了,转过身低头喝酒。
“真怂啊你。”
“这不叫怂,哥们是好人。”
他嘿嘿乐起来,我知道,在他眼里,我基本上就是一个笑话了。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三)
看得出来,这老小子还挺饥渴的,三句话不离女人。带他出来喝酒,除了自己想喝之外,也想找机会给他解解渴。
他人挺逗,天天吹嘘自己是情场里的常胜将军,没有推不倒的妞儿,可据他自己所说,已经一年多没有解决过问题了,可见他泡妞的本事也就那样。
去的时候,已经有点微醺,估计再喝一点也就挂了。酒吧里的灯光是暗红色的,放着很吵的音乐,一帮男男女女在厅里蹦着。我们找了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坐下,我叫了酒和吃的。他说他不喝,怕耽误第二天上班。我说:“你来就是来陪我喝酒的,你不喝,那还不如不来”,他才勉强喝了几口。
估计是为了躲酒,还有不大适应酒吧里的气氛,说要去上厕所。他走了,我就自己喝起来。抬眼往吧台望去,看见一女的独自坐着,不时拿眼往各处打量。
这女的一眼就能看出身份来,给钱就能上的那种, 这会儿正等客户呢 。仔细打量一下,盘儿还不错,妆也没有很浓,粗略看上去,竟然还有些清纯气质。这妞儿要是给那老小子,他应该不会不满意。我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也对我笑了笑,我打赌这事儿招招手就能成。
过了一会儿,厅里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爵士,灯光也跟着由暗变亮,我看见他从厕所的方向走出来。
他还穿着一个礼拜 (也可能是两个礼拜) 没有换洗的牛仔裤,上身穿了件像床单一样丑的花格子衬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丫是来过来打卡上班的。他有些局促,没有了平日的自在,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奇怪,在人群里有些茫然地东张西望,想要找到我的位置。
远远地看着他,那张脸格外漂亮,干净的皮肤,灯光下像大理石一样反射出一层迷幻般的光芒。站在一屋子摇摇晃晃、醉生梦死的陌生人中间,他看起来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我突然有点后悔带他过来,真的,他不应该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只有我这样的人才应该烂在泥沼里自生自灭,而他应该待在家里,待在明亮的地方。突然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想走过去抱住他,紧紧抱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哪怕碰一下也好。我知道我是在妄想。
我看着他走过来,眼睛没有眨一下,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感觉不是他越走越近,而是自己被一股力量吸住,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又坐到了我的身边。音乐停了,特想跟他说点什么,不开玩笑,不扯淡,只是聊聊彼此的生活,真正的生活。但是一开口就又跑偏了:“瞧见那个妞儿没有,2000块,一晚上。”
他特惊讶:“不会吧?”
“ 什么不会,2000块,真的不贵。你过去,她一准跟你走,去吧”,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女的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他没有回应,低下头喝酒。
“真怂啊你。”
“这不叫怂,哥们是好人。”
“是谁整天说自己有多厉害呀,这就怂了,吹的那些个牛逼,都让狗吃了吧。”
“谁怂了,不嫖是我的原则。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拉倒吧,没有买卖哪来的收益。”
几杯酒喝下了去,越来越收不住自己的行为,言不由衷地一直激他:“瞧见没有,人女的都痛快答应了,你就拉出去开个房的事儿,这都不敢,你不是怂是什么?以后别再在我面前吹牛逼了好吗,哥们啊,一百个不信!”
“靠,你还别激我,你激我,我还真就能做给你看!”
他的二逼劲儿也上来了,说着站起了身,就要过去。
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真的是下意识地,猛地一下,把他抓得紧紧的。
他起身的动作太大,把我从椅子上带了下来,我一下栽倒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喝挂了,站都站不起来,像一摊泥一样摊在地上。
“不会吧你,喝成这样了还有心情胡说八道”
,他试着把我拉起来,没有成功。
嗯,没错,我就是喝得烂醉,身体不听使唤,头脑也都是清醒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记得。我看见他回到桌前,去拿喝剩的大半瓶洋酒,想塞在裤兜里,塞不下,竟然放到我帽衫的帽子里。都这时候了,傻逼还顾着打包呢。
他扶不动我,就只好用背的。晃晃悠悠出了酒吧,外面的世界真是清静了许多。 在路口处拦出租车,出租车看见拦车的是“醉鬼”,直接踩油门过去了,拒载!
他每走一步都喘一口气,我趴在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渐渐感觉到他的胳膊在发抖。
“哥,谢谢你。”
“少他妈废话,喝这么醉,你诚心的是吗,我他妈手都麻了!”
他腰越弯越低,我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听着他的喘气声,心在咕咚咕咚疯狂地跳着,自己都控制不住。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神经病啊你,老实点行吗,不然把你丫扔大马路上了啊!”
折腾了半天,终于还是回到了家。在他的搀扶下,去厕所吐了几次,他把我衣服脱了,扶我在床上躺下,又泡了热茶给我喝。吐过之后,我感觉好多了,除了不能动,脑子已经清醒了不少。
见我躺在床上睡了,他就坐到电脑桌前,点了一根烟,抽起来。
我眯着眼,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无法移开,就静静地看着,竟然感觉到幸福。
就这样待着就挺好,能靠近就挺好,他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不能让他知道我是什么人。
是寂寞把人带到爱情的最深处,歌里是这么唱的。寂寞,常有。但,爱情是什么?
我不懂什么是爱情,你懂吗?我只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种情绪,对他,难以自拔。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不带淫欲的渴望。是吗?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四)
孩子醉得跟头猪一样,眼睛都睁不开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蜷在地上,嘴里还叨叨着:“老子没醉,老子清醒着呢”。
刚刚还在怂恿我去找妞儿,转眼就变了口气,拉着我的胳膊说:“你不要去,不要去,你敢去,我弄死你,不,我弄死她,不对,我弄死我自己。”上一秒还清醒得跟个好人似的,下一秒就醉成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满口胡话,这转换也忒快了点。
算我倒霉,凌晨一点多,还得背个醉狗回家,也没办法,特殊的日子,心情不好,多喝了点,这不能怪他。可惜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破戒开荤,又没成功,只好等下一次。等下一次,找个时间自己单独出来,不就是2000块嘛,今儿就算了解行情了。
背着他从酒吧出来,深夜的气温有点低,不知道他冷不冷,想赶紧叫车回家,可出租车都不带停的,足足在街边站了二十来分钟,胳膊都要废了。他倒挺滋润,醉成那样了还不忘聊天解闷儿。
“哥,其实啊,你挺帅的。”
“我知道,用你说。”
“你长得像黄晓明,不对,像金城武,你,你知道吗?”
“这俩人差得也忒远了点吧,我说,咱说话能靠点谱儿吗?”
“嗯,我说的是真的,你的下巴,下巴像黄晓明,眼睛像,像金城武。”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背着你,你大不好意思,所以才这么可劲儿夸我啊,来来来,接着夸,我挺爱听的。”
“就是你人太,太土了,还他妈不讲卫生。”
“我哪有不讲卫生?我土吗?你醉了就别说话了。”
“衣服太土了,衬衫是什么,什么鬼?你的裤子,裤子都他妈一个月没洗了吧,没味儿吗?”
“哥没你那么好兴致,天天想着打扮自己,差不多能见人就行了。”
“不行!”
“怎么不行,不行,你给我置装费,我换一身儿。”
“不行,一张脸都被你糟,糟蹋了。”
他又把我逗乐了,虽然差不了几岁,但人家毕竟比我年轻,年轻人的想法还真是有意思。
“哥,谢谢你。”
“少他妈废话了,喝这么醉,你成心的是吗,我他妈手都麻了!”
“你是真的好看”,说着,他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这孩子真是醉得不轻了。
“神经病啊你,老实点行吗,不然把你丫扔大马路上了啊!”
他搂得我喘不过气来,脸埋在我的脖子里,满嘴酒气。
“你可别吐在我身上,不然真能把你扔街边儿!”
他没再答话,睡过去了。
回到家里已经两点多了,安顿他睡下,经过这一番折腾,我已经毫无困意。在他的电脑前坐下,见他桌上的一个盒子里装满了香烟,各种牌子的都有。备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烟贩子呢。找了一包开封的,中南海点五,抽一根出来,点燃。我是不抽烟的人,突然兴致来了,就抽起来。那一刻,屋子里安静地很,只听得到墙上钟表走针的声音,以及每抽一口烟叶燃烧的声音。
回自己房间睡觉,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第二天7点钟就起来了,想着那小子宿醉,早上吃点饭比较容易恢复精神,就下楼买了点早餐。
本来以为他不会那么早起,可等到我一回家,就看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音乐喝着茶。
“哊,起来了,还以为你得睡到大中午呢。”
“那不会,哥们酒品好,喝多了也不耽误事儿,睡一觉,第二天照常”
“拉倒吧你,知道昨天醉成什么鸟样了吗,真应该给你拍下来。”
“你别蒙我,我可都记着呢,昨儿还真没做什么过份的事儿。”
“是吗,那你记不记得你说什么来着,说我土,不讲究,是吧。”
“啊,没有啊,我就记得我说你长得像金城武啊。”“早餐是给我买的吗?”
“还真不把自个当外人。”
他嬉皮笑脸地接过早餐,我们一起坐到桌前开吃。
“哥,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跟你住一块儿就对了。”
“马屁拍得真溜儿,几块钱的早餐,不至于你这样啊。”
“不是钱的事儿,是你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还有,就是特别能照顾人,特别细心,你要是个女的,一准是那种贤妻良母型的你知道吗?”
“别贫了啊,吃就把嘴闭上,不吃呢,就放着我来。”
“吃啊,干嘛不吃。”
吃过早餐,我拿起包,准备去上班。开门的一瞬间,他把我叫住了,拉着我去他的房间,然后翻箱倒柜地拿出一件黑色的卫衣,非要让我穿上。
“这衣服我没穿过,你别嫌弃啊,你皮肤白,穿黑的肯定好看。”
“神经病啊,我又不是没衣服穿。”
“我这件衣服好看,你那件不好看。”
“咱俩审美不一样,我觉得我的就挺好的。”
“哥,求你了,把那件衬衫换了吧,真的,看不下去了,就当帮我个忙。来来来,你换上。”
强拉硬拽,非要让我换上他的衣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只好听他的。
“你昨儿不是管我要置装费吗,这衣服可是花不少钱买的呢,送你了,真的,特适合你。”
“多少钱?”
“嗯,也就几百块吧。”
“几百块?”
“一千多一点。”
“我艹!”
穿了一半,听他说衣服挺贵的,立马就想给他脱下来。他拽着不让脱。
“知道吗,我的衬衫才一百多。你这衣服太贵了,我哪能穿啊。”
“必须穿,不穿你就别出门了,别上班了。”
拗不过他,只好穿上,也没照镜子,不知道是个什么形象,反正他说比穿我自己的衣服好看,信他吧。
“那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
“别客气,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我的眼睛。”
“行了,我走了。”
“等下,裤子,裤子也换了吧。”
没等他拦我,赶紧地,抓起包出了门。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四)
做梦了,梦见他,没有说话,一直在笑。梦是黑白的,也许是彩色的,我分不清楚,只知道他的笑容明媚得像阳光,把我的梦、我的夜晚都照亮了。梦里的我就像个傻逼,远远地看着,不敢走近。
醒了,听见他关门的声音。 看看表还早,估计是出门找吃的了。 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想起来跟他聊过的天,他说自己喜欢的音乐是trip-hop和后摇,最喜欢的一支后摇乐队正好也是我喜欢的。脑子像插了电的播放器,不停循环着那个乐队的音乐。不如就来点音乐?
起身,打开电脑,打开音箱,找到那个乐队,放起音乐来。 走到客厅里,看见他带回来的酒还搁在茶几上,又喝了两口。 然后烧水、泡茶,等他回来。 眼前不时浮现出他在酒吧时局促的样子,有点好笑,还有那身衣服,宅男气太重,一定得给他换下来。
没一会儿功夫,他回来了,拎着两包早餐。看看他,脸色黯淡,有点疲倦。他对我打了个招呼,我只有傻笑的份儿,嘴也没平时那么溜儿了。清醒了,反倒跟他拘束起来,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对他有了那么点感觉,总跟他保持着一些距离。
“哥,你真是个好人, 像这样喝多了有人背回来,早上饿了有人给买早餐的经历真不多,不是不多,是从来没有过。 跟你住一块就对了。”
“少拍马屁, 几块钱的早餐,不至于你这样啊。 ”
稍微贫了几句,就把饭吃完了。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盘算,哪件衣服适合他,怎么能让他穿上。他要走,我赶紧拉住他,去衣橱了翻出一件卫衣,想让他换上。他死活不肯,想想也是,这确实有点奇怪,人干嘛要穿我的衣服呢?可我决定的事,一定要做成。好说歹说,拉扯了半天,他才肯把衬衣换下来,裤子没有来得及换,人就跑了。
我收拾着我的衣服,突然看见他脱下的那件花衬衫正躺在地上,拾起来,闻了闻,有点汗味。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也可能是中二病犯了,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衣服都脱了,只穿了丨内丨裤,然后换上他的衬衣,假装自己是他,学着他走路的样子,跟着音乐在屋里转了几圈儿。
他昨晚抽剩一半的烟留在烟灰缸里,拿起来,点上,边抽边走到他的房间。推开门,他的房间跟狗窝没什么两样,窗帘没拉,被子没叠,衣服、袜子、丨内丨裤扔得到处都是,书架上的书也乱七八糟地摆放着。
坐到他的床上,抽烟,仰头看着屋顶,吐出一个烟圈儿。可能是烟草的刺激,也可能是因为他房间里有股说不清的味道,他身上的味道,竟然无耻地石更了。想着他的脸,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还有笑起来的模样,想着他说话的声音和他的喘息声,几乎从来不意淫的我,居然自己动起手来。激情处好像真的有他,醒过来才发觉不过是自己跟自己玩儿了,没什么意思。
弄脏了他的衣服,只好扔进洗衣进里去洗。一个人无聊地待了会儿,穿上衣服去上班。那个实习的破公司,平时是真心不想去,给的实习工资还不够打车钱,公司里一帮事儿逼整天叽叽喳喳,说些有用没用的蛋话。但赶上心情好,这个时候别说去上班,就是上火山,也是满心欢喜。
跟公司里见到的每个人都打了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熟的不熟的。同部门的多是女同事,一个个不是骚就是浪,我比她们都小,又是为数不多的男的,她们喜欢跟我耍嘴逗贫,反正我一实习生也没啥事儿,陪她们玩呗。
一做文案的姐姐说:“小关今天精神不错啊。”
“今儿还行吧。”
“什么还行,就没见你有这么高兴的时候,走路都快颠儿起来了。刚还在前台逗人家小孙呢,全公司都能听见你俩笑。”
“我见她刚换了手机,就随便聊了两句。我不是也逗你们乐了吗,你怎么不说?”
“反正你就是跟平时不一样,说吧,是不是走桃花运了?
”
“桃花运天天有啊,每天都被你们这群美女围绕,我就是进了桃树林了。”
“拉倒吧,我们算什么,指不定是哪个女的把你迷住了,老实交代交代。”
“姐姐今天妆不错,很自然。”
“得了吧,你可别招我,你呀一看就是那种特花心的人。”
“谁说的,你不要被表面的现象迷惑了,小弟可是很专一的。知道我跟初恋女友好了几年吗?”
“几年?”
我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一、二、三、四、五……
“八年,初中就在一起,大学毕业的时候才分的手。你们谁有过这么长情的经历,啊?想象一下,要是不分手的话,我孩子都他妈满大街跑了。”
她们全当真了。
对着电脑写文档、开会、去茶水间打水、发呆,他总时不时出现在眼前。我感觉自己要掉进坑里了。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五)
上班迟到了。在公交车上的时候,部门总监就一直打电话给我,说早上临时有个项目立项会,让我过去参加一下。一到公司,直奔会议室,全部的人都在等我,迟到被抓个现形,也是够倒霉。
脑袋晕晕的,坐下来,听会议主持人逼逼叨叨,精神不够用,大概就听到说公司要做一个新的内容型产品,我们部门有一半的人得去支持内容部的需求。内容部的需求,我们一般都不爱接,事儿太多。本来想滥竽充数地混过这个会,不料却听到总监叫我的名字,“文珺,这个项目,技术这边你来负责,以后就由你对接内容那边的需求,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可以问小晴,她是这个项目的立项人。”
说完,坐在最里面一个纤纤弱弱的妹子站了起来,看着我说:“你好,韩文珺,我是付小晴,以后就是我们这边给你们提需求了,还麻烦你们多多支持啊。”
被生派任务本来是件挺烦的事儿,但一看是妹子,立马来了精神,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那必须的,100%支持你们。”话也说得够傻逼,很好!
妹子走到前面,讲了讲项目的立项目标,没怎么听,只顾盯着她看了。小圆脸,齐肩的卷发,化着精致的小妆,樱桃小口,说话温温柔柔,整个一林妹妹。之前怎么没注意过公司还有这号人物?我是太久没有接触女人了吗,看着她竟然有点恍惚,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男朋友。
中午想趴桌子上睡会儿,刚要睡着,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他打来的。
“喂,干嘛呢?”电话那头,他显得有点亢奋。
“我,没事儿,上班啊。”
“那个,你是不是航大毕业的?”
“是啊,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你周日有时间吗?这周日,我们团在航大有个表演,想请你去看。”
“什么表演?”
“滑板。”
“什么玩意儿?我对你们年轻人玩的这些东西不太懂,也看不明白。”
“没什么懂不懂的,我也是瞎混着玩。你就去捧个场,就当玩了,就当回学校重
温旧梦,说不定还能找到初恋的感觉。”
“重温什么旧梦啊,哥们都毕业好几年了。再说,哥初恋是在初中好吗?”
“去吧去吧,我以后可能就不滑了,这是最后一次,邀请你去见识下哥们的技术。”
“我说不准周末有没有事儿呢。”
“你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关在屋里撸毛片。跟你说,拒绝哥们,你一定会后悔的,你要是去,就给你介绍个姑娘,绝对高品质。”
“少拿这个蒙我了。”
这小子,有时候挺任性的,小孩脾气,让人拿他没办法。
“行吧,我尽量去吧。你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晚上没睡好,中午觉也不让人睡。熬过一下午昏天暗地的时间,一到下班点就逃了。路上经过商店,在橱窗里看见自己,才想起来穿着的是他的衣服。人靠衣装,这一换,还真是年轻了不少。
晚上九点多,他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哪儿鬼混了。叫了外卖,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人在旁边,难得的清净,清净过后就是无聊。下载了一个交友软件,据说是著名的yp软件,上去一看全是假照片,在网上找了张皮特的照片,传上去当头像,随便刷了刷,并没什么意思。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五)
在公司待着没事儿干,“人肉”韩文珺那小子。知道他的QQ名叫“木星三号”,搜索关键词,找到了他的微博、人人网,注册小号上去分别视奸了一遍。
微博内容不多,多半是转发的各种时事,体育比赛,还有有趣的图片、视频什么的;人人网已经几年没更新了,发的都是上学时候的各种读书评论,什么海明威、福克纳、塞林格、卡佛之类的。没想到人家一理工男,居然还是个文艺青年。相比之下,自己就是个连知音、故事会都读不进去的半文盲,有点自惭形秽。
翻遍整个人人网主页,终于找到一张照片,是他跟几个男生的合影。照片是拿手机拍的,质量不高,即便如此,还是一眼就能看到他,青春美少年一个,在人群里熠熠发光。照片的背景是学校足球场,他站在人群最边上,穿了一身球衣,手搭在旁边男生的肩上,满脸灿烂的笑容。那时候的他看起来还很小,大概是刚进大学没多久,算起来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把照片保存下来,每隔一会儿看一眼,每看一次内心都会悸动一次。害怕被隔壁的同事看到,把照片传到手机里,拿去厕所,坐在马桶盖上,一边抽烟一边看。
有点异想天开,为什么自己没有早出生几年呢,说不准就能跟他上同一所学校,在同一个班,然后在某个周末的下午一起去踢一场球赛,比赛结束后,站在球场边上来一张合影。嗯,这事儿大概也只能在做梦的时候发生了。
一向对自己的颜值很有自信,突然就产生了怀疑,走出厕所,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自己。头发长了,没有打理,贴在头皮上,油腻腻的,额头上冒出几颗痘,胡子也没有刮干净。特想冲出去,去理发店或者美容店,什么店都行,只要能重新修整一下自己的样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滑板团的人发来微信,问我周末那场表演去不去。说是表演,其实不过是一些商家在大学校园里做活动,然后找些学生来热热场、充充样子。团里多半是学生,也有一些毕了业的老人儿,时不时回去凑个热闹。
这样的活动,我已经很少参加了,再说,L也在团里,团里的人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虽然他们对这样的事儿见怪不怪,但我不想面对L,所以第一反应是推掉。但听说活动是在韩文珺的母校,就有点犹豫,想去看看他的学校什么样子。如果他能一起去的话,那就更好了,至少也让他看看哥们帅起来有多帅。他去,我就去,就当是最后一次玩儿;他不去,就立刻推掉。
琢磨了半天,拿起手机给韩文珺打个电话。那老实孩子禁不住劝,一开始还各种推脱,一说给介绍姑娘,立马就软了。他那边定下来,我就给团里的人回了微信,说周末会去参加活动。
下午三点多,有点坐不住了,跟公司领导说家里有事,请假先走。反正是实习生,也没人真的在意你几点下班。
先去理发店剪头发,问理发师什么颜色最流行,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自己选了金色,染了一头大金发,很是炫酷。
然后去商场买衣服,每拿一件,脑子里都在想,要是穿在韩文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在脑补的时候,却发觉怎么也想不清楚他的样子了,脑子里的他还是不是真正的他?看一眼手机里的照片,那个几年前的他的模样,在我眼里也显得那么陌生。只是半天没见,却好像隔了很久,想赶快回到家里,见到他,看清他。
差不多十点多才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推门进去,看见他从洗手间出来,只穿了四角丨内丨裤和一件白T,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刚洗完澡。
“又去购物了?”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去饮水机接水,没有抬眼看我。我站在门口,找寻着他的脸,想要把那张脸刻在脑子里,却始终只看到侧影。
“啊。没看见哥们染头发了吗?”
他这才转过头,表情夸张:“我去!你这弄得什么鬼?”
“金色,Justin Bieber有没有?就说帅不帅吧?”我撩了下头发,冲他挑挑眉。
“哥哥年纪大了,看不懂时尚,你染成这样,上班没问题吗?”
“去他的上班,我管那些呢。”
“好吧,你高兴就好。”
他放下水杯,走过来,还是对我的头发产生了兴趣。面对面站住,盯着我的头发看。突然距离这么近,有点局促,心跳加快。
“这得漂几遍吧。”
“嗯,做了一下午呢。”
看见他的胸肌随呼吸隐约浮现,很是性感,抬手上去拍了两下。
“身材挺不错嘛。”
他有点得意:“还成吧,上学那会儿可是经常运动的,现在有时间也练两下。”
“头发还行,刚开始看不习惯,多看几眼,还挺好看的。”
说完,他往他的卧室方向走去。
“今天再战一局吗?”我望着他的背影,希望他多留一会儿。
“不了,昨天没睡好,得去补个觉。”
“好吧。别忘了周末的活动,航大,一定要去,我跟人约好了。”
“放心,答应你的事,不会失约的。”
他走进卧室,关上门。看着他卧室的门愣了几秒钟,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站在门口,手上的东西还没放,鞋也没有换。
我匆忙换鞋、换衣服,他又开门走出来:“以后少拿姑娘说事儿啊,蒙我多少回了你。”
我乐了。
“等你介绍,黄花菜都凉了。”
“这么说,是用不着哥们了呗?”
“那是,改天非得自己带一个给你看看。”
“行,我等着。带不来女的,带男的也行。”
“少废话!”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六)
星期六早上八点多就醒了,本来想睡到大中午,但不知道关圣那家伙在搞什么鬼,一大早就在外面叮叮咣咣,吵得人没办法睡觉。
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刷刷手机,打开YP软件,跟几个女的打了招呼,都没有回音。加了几个群聊,群里的人聊得正起劲,各种荤段子、小黄图狂飙,石更了。传说中的“小撸怡情”,想想平时喜欢的女明星、女主角,竟然都没什么感觉,想到付小晴的时候倒是来了情绪,自我怡情了一回。为什么是她?我也不清楚,可能因为她是最近真实接触过的唯一一女的。
关键时刻,关圣那小子来敲屋门:“你醒了吗,醒了就出来吧,我做了早饭。”
没有理他,假装还在睡。那小子在外面又是吹口哨又是唱歌,“每一颗眼泪,是一万道光,最昏暗的地方也变得明亮,我奔涌的暖流,寻找你的海洋,我注定这样”,听起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醒了就别躺床上撸了,小心你的麒麟臂,再撸就成大力水手了。”
他又来敲门,只好穿上衣服,起床。开门出来,见他摆了一桌子吃的,煎蛋、馒头、咸菜、粥,像开了个早餐铺子。想发作的起床气也没地儿发作了。
他拿着勺子从厨房出来,满面春光:“你今儿撞大运了,赶上哥们心情好,做了这么一桌子丰盛的早餐。”
我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就坐到桌前,也没跟他客气,开始吃起来。
“没想到吧,周末还能有人伺候你吃早饭。这一顿算是报答你的,谢谢你上次照顾我。”见我开吃了,他也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
“对面那么大地儿,你非得坐我旁边吗?”
“怎么啦,坐这儿吃得香。”说完,他把脸凑了过来,用力闻了闻,“一股**的味道。”
“滚蛋!”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一切,脸上火辣辣的。
他哈哈大笑,停不下来的节奏,那一刻,真想把满碗热粥扣他脸上。见我不高兴了,他才努力控制住,不笑了,猛给我夹菜。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份心,还以为你就知道玩儿呢。饭做得还成,不难吃。”
“什么叫不难吃,简直是好吃得要命好吗?这可都是得我妈真传,小时候老去厨房看她做饭,她不让我学,说男的做饭没出息,没办法,就是对这个感兴趣。我还会做大菜呢,什么红烧肉、炖排骨、水煮鱼之类的,回头可以做给你吃。”
“可以啊,比我强多了,我做饭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味道上一般般。”
“嗯,那确实,已经领教过了。”
默默地吃饭,他又没话找话:“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没安排,在家呆着。你那个活动是明天对吗?”
“嗯,明天下午,你2点到就行了。”
“好的。”
“我今天也在家待着,不出门。”
“别呀,你不出门,你的那些周末情人不想你吗?”
这话把他说楞了,看着我,半天答不上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着:“我哪来的什么周末情人?你别瞎猜。”
“没有情人,那周末都去哪儿浪了,自打我搬过来,就没见你有周末在家待着的时候。说吧,是不是去酒吧混了,泡妞儿也不叫哥,不仗义。”
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城,肆意拿他取乐。
他笑了笑,一边吃一边说:“没有的事儿,我周末得去陪我大姨。”
“还大姨呢,不是妹妹就是姐姐吧,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难不成对方已婚了?”
“我艹,你脑洞开这么大,想什么呢。你不知道,我妈走了以后,我大姨就是我半个妈,大姨和姨夫没孩子,我就是他们的儿子,他俩年纪大了,不方便走动,我每周末都过去陪他们。”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继续嘲讽了,倒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只好说:“好吧,反正你要是去泡妞儿的话,你得叫上我,别自己一个人享受。”
“上次不是叫你了,给你机会你不上啊。”他话赶得挺快,我竟无言以对。
吃完饭,我忙着收拾碗筷,他忙着把他的台式电脑倒腾到客厅里,还招呼我也把电脑搬出来:“反正你今天也没什么事儿,陪我多玩儿会儿。”
之前玩游戏都是各自在自己房间里,这下好了,都搬到了客厅里,面对面坐着,跟在网吧玩儿一个效果。
周六一整天,我们没有出门,中午和晚上都叫了外卖,游戏玩得昏天暗地。至于那小子的“周末陪大姨”的说法,我是一万个不信的,因为一整天,他的手机就不停地在响,他一直按掉拒接,大姨的来电没有理由不接吧?一定是个女的,也许还真是个有夫之妇呢,谁知道?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六)
自打他来了,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最近更是亢奋地厉害。深夜睡不着,悄悄走到客厅,站在他的门口,想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打呼声,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可惜什么都听不到,他睡觉很安静。
早上六点多爬起来,看了一眼手机里他的照片,突发奇想决定给他做一顿早餐。在厨房里小声放着他喜欢的音乐,整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觉得自己在厨房转来转去活像个傻逼。这样的事儿老子之前是绝对不会做的,别人做给我吃还差不多。但是想想是他,再想想他的模样,也就算了。
饭做多了,两个人吃,做出了五六个人的量。坐在桌子前等了他一会儿,幻想他看到满满一桌饭菜时会有的惊喜表情。等了一会儿,他那儿没有一点动静,毕竟大周末的,估计不叫他他是不会醒的。
把音乐声音调大,又故意弄了点噪音,他还是没有反应。八点多,听到他的咳嗽声,知道他醒了,叫了半天才又听见他起床的声音。出来了,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估计是嫌我吵他睡懒觉了。
“是不是打扰你自娱自乐了?看,哥们多勤快,饭都给你做好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撸”
想逗逗他,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搭理,自顾自地去洗脸刷牙。但美食他是不拒绝的,不等我请,自己就坐到桌前吃起来。
瞎聊了两句,终于看见他也乐了,这才开心地吃起来。开心不过三秒,他就问起我周末的事儿,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周末情人,竟然还幻想我跟一个有夫之妇搞在一起,说我不够坦白,一定有什么猫腻。
猫腻当然有,但我总不能说我每周末都他妈去找P友吧。只好借口去大姨家搪塞一下,我也知道编得有点扯,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信。但是管他呢,只能这么说。不过他这一问,倒真把我给问懵了,对于眼前的处境感到有点担心和害怕,怕他知道;同时还有点内疚,感觉自己是个有罪的人,不是对M对L或者其他人有罪,而是对眼前这个人有罪,或者说,是感觉自己对不起自己的内心,有点后悔之前太过随意。总之,心情很复杂。
吃完饭,忽悠他把电脑搬到客厅里打游戏。坐在同一张桌子前,面对面,这一次不仅仅在游戏里跟他在一起,抬眼就可以看见他那张好看得要死的脸,每次看,内心都忍不住澎湃激动。
怕什么来什么,M和L先后给我打了电话,都给按掉了。给M回了微信,说这周末不去他那儿了,没理L,不知道说什么,说好的断了就是断了。可他电话还是不停打过来,没办法,只好跑去阳台接。
他阴魂不散,我只能来点硬的,好让他死心,放过我。
“你是不是有病,之前跟你说的话都他妈当放屁是吗,说好了不联系的,听不懂人话吗?”
本以为他会哭哭啼啼或者恶语还击,没想到他异常平静:“你至于这样吗,分了就不能联系了是吗?我是人,我也是有感情的,跟你认识这么几年了,朋友的感情总是有的吧。你难道对我连这么点感情都没有?”
我没说话。
“就想问问你明天的活动你去不去?”
“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想说你一定要去,你去的话,还能给团里带带人气。”
“我会去的。”
“那太好了。那个,我新交了一个男朋友,你明天可以见见。”
“跟我没有关系,就不见了吧,不过,恭喜你了。”
我把电话挂了,想到又要面对L,还真有点发怵。
回到客厅,他一脸得意洋洋,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周末情人的电话吧,
还说没有?人家想你呢,还不快去,跟我一男的打一天游戏有什么劲!”
“什么情人,是我姨。她老人家打电话来,嘱咐我多吃饭,长高高。”
“瞎**扯淡,骗鬼呢!”
“别废话了,干起来。”
跟他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直玩到晚上八点多点,他说累了,这才各自回屋。
周日早晨,我早早起来,冲了个澡,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穿了新买的衣服,准备去场地排练。
怕他失约,临走前,给他门上贴了张纸条:“下午2点,航大操场东侧,你要来,等着你!”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七)
周日早上接到公司同事的电话,说前台页面出了点问题,让我赶紧解决一下。原本就对关圣那个活动没什么兴趣,都是小孩子们玩的玩意儿,我已经过了爱凑热闹的年纪,实在有点不想去,于是想借口公司有事儿给推了。
去他屋里找他,发现人已经走了。转身回来,看见他贴在门上的纸条,“下午2点,航大操场东侧,你要来,等着你!”看来这孩子是真的看重这个活动,答应人家的事儿,再推脱就实在不够意思了。没办法,还是去。赶忙打开电脑解决公司的问题,一直到下午一点多才忙完。
看看表,有点晚了,再不出门恐怕就赶不上他的活动了。也来不及收拾,随便找了件衣服套身上,抓起手机、钱包出了门。打了辆车,直奔航大。在车上的时候,感觉到胃不是很舒服,才想起来半天只顾忙了,早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到航大已经两点半了。自己的学校,本来对每个角落都很熟悉的,却突然犯起迷糊,找不着地儿,找错了好几次,问了几次路,才终于找到活动场地。
远远看见一堆人围着,赶过去,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活动场地很简陋,连舞台都没有搭,就圈了一块地做表演。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正在跳舞,音乐声很大,往前面望了望,没有看到关圣。问旁边的同学:“滑板表演结束了吗?”同学表示自己也刚刚过来,并不知道,只好傻站着等。站在一群二十出头的学生中间,感到一种迷之尴尬,觉得自己一大叔模样的人跟眼前的场景实在有点格格不入。
舞蹈表演之后,是一个女孩唱歌,唱了首《匆匆那年》,走音走了得有八百回,听得人汗毛直竖。之后就是厂商跟学生们互动。等了很久,终于轮到滑板表演了。在场地中间摆了几个障碍,音乐也换成了嘻哈音乐,三四个男孩儿先后出场,做了几圈儿花式动作。注意到搬家那天和关圣在一起的男孩儿也在,纤纤瘦瘦的,动作倒是很灵活。他貌似也看到我了,故意滑到我面前,做了一个转体。
一直没有看见关圣那家伙,心想他不会没有来吧,把我忽悠过来,自己却爽约了?音乐突然停止,观众们齐刷刷地往场地前面看去,随之是女孩儿们的尖叫声。我也跟着看过去,竟然是关圣,原来他是压轴表演。
他穿了件黑色的运动裤和一件黑色T恤,看起来酷酷的。阳光从侧面打在他身上,一头金黄的头发反射出一层柔光,本来就帅气十足的小方脸更显白皙,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信;就连胳膊上花花绿绿的纹身,看起来都是生动的,是漂亮的。他看着我,对我笑了笑。一刹那,内心似乎被一种东西击中,有点吃惊,有点讶异,眼前的这个男孩儿没了平日里的痞里痞气和玩世不恭,此刻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阳光漂亮的大男孩。一点不奇怪那些女孩儿们的尖叫,他真的有一种迷人的气质。
他站在板儿上,从前方滑过来,跳起,越过障碍,翻转,做着各种动作。一米八几的身高丝毫没有成为障碍,尽管不懂那些动作叫什么,但每个动作都很流畅,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他大概玩了两三圈儿,没有看够,就结束了。
看着他的表演,心里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些羡慕的情绪,不,更应该说是嫉妒,嫉妒他还有大把青春,嫉妒他有漂亮的容貌,嫉妒他有完好的身材,嫉妒他有满满的活力,嫉妒他的所有。嫉妒之情之强烈,强烈到想要去摧毁他、吞噬他、消灭他,大概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内心的波澜。
他从后面绕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他走。跟着他从人群里挤出来,把轰隆隆的音乐声抛在脑后。他一拳敲在我的胸口上,“还以为你小子不来了呢,等你半天。”
“怎么能不来,说好的事儿,只是公司有点事儿耽搁了下,还好没有错过你的表演。”
他抱着板儿,盯着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无法直视他,怕暴露了自己的嫉妒?只瞥见他的脸上,挂着一层汗水。
“怎么样,刚有没有帅到你?”
我愣住了,这问题怎么回答呢?
“呃,挺帅的,但是帅到我有什么用?重要的是帅到那群女的。怎么样,听着一波一波的尖叫声挺爽的吧,那帮女孩儿可真能叫,光看你跳两下就高丨潮丨了。”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
“噗,真尼玛粗俗。好好的气氛,都被你这话给破坏了。”
“我的意思是说,表演挺好的,简直就是泡妞利器,没想到你还有这技术。”
“其实今天场地不太好,很多动作没有做出来,我会的还多着呢。”
说着,他把板儿放地上,踩着往前走,边走边滑,在路边带板儿跳起,活像个爱炫耀的小孩儿。我默默跟在他的后面。
“现在去哪儿?”
“不知道啊,这是你的母校,带我参观参观呗。”
“学校有什么好参观的,都那样。”
“去你们的球场看看呗,说不定咱们周末还可以回来踢球。”
“好吧。”
虚荣心作祟,身边跟着一个帅哥,感觉自己气场都不一样了,走在路上,回头率还是很高的。
球场不远,没多长时间就走到了。周末踢球的人不少,我们站在球场外看了一会儿。
“谢谢你来捧场,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表演了,怎么着也得拍张照纪念一下吧。”
“好吧,我给你拍。”
“我是说咱俩的合照,就在这拍,在球场前面,而且就要这个角度的。”他指了指身后,太阳就要落山,夕阳把球场染成了橙色。
“拍啥合照啊,早上出门急,脸都没洗。”
“没关系,反正你洗不洗脸也没啥差别。”
他拦了一个学生,非要拍合照。没办法,我们站在球场前,他手搭在我的肩上,拍了一张奇怪的照片。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七)
有段时间没练了,怕玩砸了,尤其是怕在韩文珺面前玩砸了,一早就去了练习场。
到的时候,团长赵曦和其他人已经在练了。看见我,几个人互相挤眉弄眼,赵曦更是故意提高音量:“你小子够能耐的,听说硬是把人给踹了。”
“踹谁了我,说什么呢你。”
不用想也知道,L把我跟他的事儿传得人尽皆知,我在他们几个面前已然不是什么好人了。赵曦颇有点替L打抱不平的意思,咄咄逼人。
“听说人差点为你自杀啊,你倒好,跟没事儿人似的,你丫心可真够狠的。”
没理他那茬,自己练自己的,反正也打算在这次表演之后就退团了,他们怎么看我一点也不重要。
“好了也有两三年了吧,是真分呢还是闹呢,好歹也该给人一个交代吧。”
他追着我不放,其他人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像一个被审判的罪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翻脸不认账了是吗,可真有你的!你们的事儿,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本来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就是见不得有人跟自己兄弟耍混蛋!人家被你害得要死要活,你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人吗你?”
这段时间沉溺在对韩文珺的迷恋中,压根儿就没有想过L的状况,听到赵曦说他状态不好,内心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只是不爱的人,没办法勉强自己跟他继续维持关系。
“真没想到你丫是这种人!”赵曦喋喋不休,继续着对我的指责,看架势,我不低头他是不会罢休的。可我为什么要低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站定了,看着他:“今天是来找茬打架的是吗?跟你有关系吗?老子爱他妈跟谁好就跟谁好,谁也崩跟谁牛逼!”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眼睛里喷出怒火,感觉下一秒就要挥出拳头。
“同志们,我来了。”背后传来L的声音。没等回头看,他就跳到了眼前,一把拉开赵曦的胳膊,笑嘻嘻地说:“这都干嘛呢,你俩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都快亲上了嘿。”
赵曦这才松开我的衣领,阴阳怪气地说:“老子还怕脏了手。”
“都练得怎么样了,再不排一下,下午准砸”,L乱扯着话题,把赵曦往远处拉。
我强压住内心的愤怒,要不是想到跟韩文珺约好了,真他妈想一走了之了,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劝走赵曦,L来到我面前。我看不出他有多难过,更谈不上什么要死要活,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赵曦这个人脾气差了点,你别跟他硬杠,不过,他人挺仗义的。”
我没说话。
“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我找了个男朋友,改天可以认识一下。”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迫切地想从里面获取某些讯息。
他找不找男朋友,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只是对他说的话,一百个不相信,不信他可以这么快把这件事翻篇了,不信他可以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恭喜你!”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
“所以,你也不用躲着我,至少以后还可以做朋友,没必要不接我电话呀。”
“嗯,我挺忙的,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实习。”
“我知道,我不会打扰你。你,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沉默了很久,想对他说句“对不起”,这大概也正是他想要的;却语塞起来,始终没能说出口。
下午的活动开始后,我一直在寻找韩文珺,说好的2点,却不见他的影子。我太过于希望他看到我最好的一面,为此不惜面对L,不惜被众叛亲离,如果他不来,那这次表演就失去了意义。这小子要敢爽约,我绝对饶不了他!这样想着,却难以自控地感到越来越失落,越来越气馁,以至于生无可恋。
快到我们上场的时候,L突然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你果然把他带来了,我想到了。”他笑得很讽刺。
“谁?”
他抬抬下巴,示意我往前面看。这才看到韩文珺这家伙。只见他抱着肩膀站在人群中,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帅!无论如何,见到他,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动力充沛,之前的不爽和失落也一扫而光,心想一定要惊艳到他,让他见识下老子的厉害。
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完成了表演,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看完后的感受,迫不及待想跟他说话。一下台,就去找他,把他从人群里带了出来。
“怎么样,刚有没有帅到你?”
故意这样问,却把他问住了,只见他一脸错愕,好像被窥到了内心。
“帅到我没用,你得帅到那群女的。”他嘴硬,不肯恭维我半句。
和他一起走在他的校园里,有种莫名的幸福感。我们话不多,我只想尽情地呼吸有他的空气,好像呼吸到的不再是空气,而是他的青春。又想到手机里收藏的那张照片,多想他的青春里有我,我的青春里有他的青春。
“去你们的球场看看吧”,我提议,其实是想跟他重温那张照片里的情景。
在球场前面,我们拍了一张合影,跟那张照片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角度。不能把自己硬塞进他的二十一岁,至少要塞进他的二十九岁。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八)
中邪了!居然做梦梦到关圣那小子,关键不是梦到了他,梦到他很正常,关键是梦的内容,很奇怪。
梦里,我们好像还在航大,他在表演他的滑板,我站在人群里看他。感觉他不再是他,他变成了我的一个更亲近的人,像是我跟他之间没有了任何隔阂与距离,或者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总之那感觉很奇妙。然后不知怎么的,他站到了我面前,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对视很久,谁也没说话。他扑过来抱住我,抱得紧紧的,我甚至能真切地感觉到他的温度。这一抱居然让我激动万分,心跳加速,好像拥抱的是一个心仪已久的梦中情人。醒来,身体竟然真的起了反应,回味着梦里的感觉才得以释放。
这梦还真他妈不靠谱!
起床后,他已经在洗手间洗漱了。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想跟他说说我的梦。走到洗手间门口,他在刷牙。我说:“老子昨晚居然他妈的梦见你了。”
他很吃惊,睁大眼睛看着我:“是吗,我也梦见你了。你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是个女的,非要让我艹你。”
“滚你大爷的!”他作势要来踢我,我笑着躲开了。
“那你梦见我什么了”,我问。
他涑了涑口,说:“还能有什么,就是在那儿囔囔要女人、女人、女人!纳了闷了,梦里你丫都那么饥渴,可惜了,就连做个梦老天爷都不让你脱单,你说你怎么那么衰。”
“去你的,信不信我今天就找一个?”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看应该倒过来,是“夜有所梦”才会“日有所思”,因为自从做了那个梦,关圣那小子的样子就时不时出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天天跟男的玩儿在一起,所以才会做那个梦,照这么下去,都要怀疑自己是同性恋了。好在这段时间,工作上还有一个付小晴。
为了让我们更好地实现她部门的需求,付小晴基本上天天围着我们转。每天化着精致的小妆,穿着高跟鞋,一天换一身衣服,不说工作怎么样,光是看着就挺养眼的。
只要她一来,部门的技术男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积极得不得了。她妥妥地成了技术男们的“鼓励师”。我是对接人,跟她接触最多,加班晚了,她会亲自帮我订晚餐,有时候还会陪我们一起出去吃。没几天,就跟她混熟了。
妹子是个好妹子,不光长得可爱,工作能力也强,还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遗憾的是,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
还是她先问的我。那天,我们部门几个同事在公司附近的餐馆吃饭,她也陪着,大家聊着聊着,她突然问起来:“珺哥,你结婚了吧?”
见机会来了,我得好好表现一下:“别说结婚了,连女朋友都没有呢,我也纳闷了,像我这么专情又负责任的好男人居然还他妈单身,我去哪儿说理去?这不是也着急嘛,有合适的女孩一定要介绍给我。”
“我不信,这年头帅哥早就被人抢光了,你怎么可能还单身?”
“骗你干嘛,我真没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可能有男朋友也说不定呢,不是有个说法吗,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哈哈。”她笑得很爽朗,脸上带着一对小酒窝,非常可爱。
“单身狗已经够可怜了,不要歧视狗好吗?”
“哈哈,我开玩笑的。说说吧,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我们部门单身的女孩儿可多了,只要这个项目顺利上线,我就帮你牵线,怎么样?”
“这还带讲条件的啊,你们怎么都喜欢拿介绍女孩儿这事儿跟我谈条件,我也是服透了。我觉得你这样的就挺好的,这要求高吗?”
她都乐成花了,还笑眯眯地谦虚一番:“我这样的可配不上你呢,颜值太低。”
“讲真,你单身吗?”我懒得兜圈子,直接问她。问完,其他同事都开始起哄,搞得妹子有点不好意思。
“我有男朋友啊,年纪不小了,再不把自己推销出去就真成剩女了。”这可真是晴天霹雳!
我也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谁说优秀的女孩都是剩女了,这话真是骗人的,好女孩都有主儿了,哥们儿要一辈子打光棍儿喽。”
既然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也就只能远观。
那天下班回家,跟关圣瘫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综艺节目,聊起姑娘来,跟他提起了付小晴。
“公司里有个女孩儿,最近跟我走得挺近的,非常不错,身材是那种娇小型的,脸8分以上吧,真是我的菜。可惜啊,人家有男朋友了。不过,我觉得我要是努努力,也不见得追不到。你怎么说?”
本以为他会说“有男朋友怎么了,撬丫的”,结果,他却说:“有男朋友了还说个**,你别惦记了。”
“为什么不能惦记,没结婚就有机会啊。”
“你他妈是人吗?一点做人的原则都没有是吗?”他语气强烈。
其实,我也只是没话找话,跟他随便聊聊,他倒跟我较起真儿来。
“淫人妻者,其妻必为人所淫,这他妈是老话,你没听过?”
“我艹,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老子随便说两句,至于你这么喷吗?”
“反正我就说一句,是人就他妈干点人事儿。”他一抬屁股,走了,把自己卧室的门猛地关上,好像我做了天大的错事。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我也不可能干挖人墙角的事儿,就是随口吹吹牛逼,没想到这小子道德婊上身,反应这么激烈。早知道,压根就不该跟他提这事儿。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八)
时间越久,心情就越复杂,最开始心动的那种亢奋渐渐褪去,越来越多的是担忧和纠结。
爱上一个直男,就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性向一样令人震惊,会在心里反复自问:“这他妈可能吗”?然后再自己给出一个十分坚定的答案:“别他妈做梦了!”
他不知道我对他陷得有多深,其实连我自己都搞不太清楚,大部分时候,我都处在一种眩晕的状态,好像被催眠了,满脑子都是他。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已经变得不再像我,以前爱玩爱浪,现在变得很宅,下班第一时间就冲回家里,等着他,见不到的时候 ,就捧着手机里他的照片发愣。那张我们在航大的合影,我看了无数遍,几乎都要印进脑子里。我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越来 越像个傻逼,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像磕了药一样的快乐。我的那些酒友、P友,通通被我屏蔽,有多长时间没见了?他们打 电话过来,我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拒绝。我谁都不想见,每天面对的人除了公司里的同事,就只有他,我的活动范围变得越 来越小,两点一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作茧自缚”?如果是,那我貌似已经插翅难逃了。
他不知道我对他陷得有多深,他还是他,每天嘻嘻哈哈,三句话不离女人。我想象过他跟女人在一起的样子,甚至是** 的样子,即使在想象里,他依然那么性感,有着他自己的魅力。只不过,那种想象或多或少会让自己不舒服,好像在提醒 自己,他始终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我跟他只能是两条平行线而已。
各种感觉在心里积压,让我变得迟疑、不自信,尽管无限渴望,可我仍然不认为我可以最终拥有他,或者说,我不忍心去拥有他。放过他,远远看着似乎也挺好。
他聊女人,我陪他聊,他感叹单身,我偶尔鼓励,如果有合适的女孩儿,我甚至愿意介绍给他,这是真话,看着他如愿以偿,我想我也能满足。
总是想着这件事情,工作状态不佳,公司的上级找我“谈心”,其实算是警告。说公司有多牛逼,多少毕业生打破了头想进来做实习生,如果不好好干,别说转正式,恐怕连实习都保不住。
按照我以往的个性,我就去他妈的,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什么**玩意儿,不值得老子这么作践自己。可现在的我,特害怕经历失败,特害怕让人觉得自己不靠谱,特想给自己脸上贴点金,让自己光彩照人什么的。因此,即使不喜欢的事情,也得硬着头皮扛下来。我只能对着领导点头哈腰装孙子,保证痛改前非、努力工作。
他连着好几天加班,我总是等他到很晚。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有时候去他房间静坐一会儿,躺在他的床上自我释放,偷偷摸摸地做着这些苟且的事儿,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好不容易等到十一点多,他回来了,看的出来,他很累,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去睡,这让我感到失望。
M发微信,问我他生日那天能不能去他家聚聚。
M年纪比我大很多,具体多少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在本地拥有一家不小的公司,在圈儿里也算是个有点名望的人。重要的是,他懂得很多人情世故,我喜欢跟他聊天,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他喜欢和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弟弟”玩儿,花钱让他们艹他,他玩儿过的“弟弟”不知道有没有上三位数。当然,大部分人是冲着钱去的。有句话说得好,没有点癖好的人不可交,这也算他的个人癖好吧。
我虽然跟他有过一些皮肉关系,但从来都跟钱无关,我让他给我吸屌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他性情温和,且对我也没有太多牵绊,更多的时候,我把他当一个可以随意聊天的朋友。
想想自己确实需要从当前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喘口气,我答应了M。
M好热闹,生日会叫了不少人来,我一个也不认识。看着那帮妖孽互相搭讪,尽情玩乐,我毫无心绪,一个人瘫坐在沙发里喝啤酒,仿佛已经跟这个环境隔离开了。不出所料,我仍然无法解脱,还是在想着韩文珺这家伙。
我太需要倾诉,需要找人聊聊这事儿。还是M善解人意,看出来我有心事,一屁股坐到我身边。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这可不像你。哥哥今儿生日,高兴点。”
“没有,我挺高兴的。”
“撒谎都不打马虎眼啊。”
我笑了笑,这才开口提起来:“是遇到点事儿,回头跟你聊吧。”
“什么事儿说来听听,有哥在,什么事儿叫事儿啊?”他来了兴致,非要让我说。
“其实是感情的问题,我,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喜欢就上啊,谁拦着你了?”
“没人拦我,不过,唉,他他妈是个直人。”
M愣住了,耸了耸肩说:“听哥的,直人你就别想了,这是作死。我可听说过,多少人被直男伤得遍体鳞伤、要死要活。你要是听哥的,就别让自己陷进去,真到那一步,谁也帮不了你。
我抬眼看了看他,无话可说。
“该潇洒潇洒,干嘛非要找虐呢?瞧,今儿来了这么多帅哥,总有一个你能看对眼的。”说着,他把我拽起来,拉着我走到一个男孩面前,跟对方招呼说:“这是我弟弟,挺帅的吧,你赔他玩会儿。”
男孩很给面子,笑盈盈地过来拉我的手。人看着挺舒服的,要搁以前,也就将计就计了,可现在对这种速食关系很是反感,感觉有点,恶心!
待了一会儿,我就偷偷溜了。回家的路上,M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直人你就别想了”,这话一直扎进我心里,把我仅存的一点心气儿都抽没了。我是不是真的应该放弃?可遗憾的,现在说放弃已经太他妈晚了。
回到家里,韩文珺竟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综艺节目。我也坐下来,陪他一起看。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声音,宁静极了,我觉得他干净得像一束阳光,尽管也许他也没有那么干净,我愿意这样相信着。那一刻,游离已久的内心似乎找到了归属,就这样两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起就挺好,什么都不必发生。
这样想着,这样感觉着,不超过一分钟,就开始患得患失,尤其是韩文珺这傻逼又开始聊女人了。
“公司有个女孩儿,是我的菜,最近跟我走得也挺近的,想追她,可人家有男朋友了。”
想起来M的话,“迟早要被直男伤”,这就像一个诅咒,让我时刻不得安宁。
“有男朋友了你还说**啊,别惦记了,迟早要被伤的!”
“怎么会被伤,大不了追不上呗。”他胡搅蛮缠。
我控制不住自己,这段时间的挣扎和苦闷顷刻间爆发,内心的纠结和失望全变成了对他的指责:“你他妈是人吗?一点做人的原则都没有吗?没听过淫人妻者,其妻必为人所淫吗?你干的这他妈是流氓才干的事儿!”
他被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整蒙了,傻逼一样愣愣地看着我,我直接走人,摔门进屋。
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知道如何才能给自己找一个出口。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九)
年纪越大,就越厌恶工作,尤其不喜欢加班,认为那是在浪费生命。可是不去工作,还能做什么?
没有了刚毕业时候的豪情万丈和“改变世界”的夸夸其谈,终于在快30岁的时候明白过来,活着不过两种结果:要么,你把你的生活艹爽了;要么,就是你被你的生活艹服了。我只能接受生活给我的一切,差不多就是条废狗!
现阶段理想的日子是能够晃晃悠悠上班,下班跟哥们打打游戏、喝喝小酒、玩玩闹闹,这也算一种幸福。幸福总是奢侈, 即便它再简单,尤其是忙起来的时候,人就更没有了自由。
关圣这家伙还很年轻,没什么生活压力,整天就想着玩儿。我每天11点以后才回到家,他还在巴巴等着我。哪还有精力陪他游戏,话都懒得说两句,一头栽床上就睡过去了。
为了早点做完这个项目,只能天天加班。整整忙了两周时间,项目才终于上线了。
算是庆功,付小晴请我和几个同事吃饭,餐桌上招呼周到,同事们也都有说有笑。只有我懒得应酬,一心只想早点回家。
同事们起哄,提起付小晴要给我介绍对象那事儿,没想到这孩子还真实在,把她们部门单身女孩儿的照片都要遍了,拿着Pad挨个让我看。
“别说忽悠你啊,说好的项目上线就给你介绍妹子,够意思吧?我跟我们部门单身的妹子都做了思想工作,把你夸上天了都。人家表示愿意认识一下,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怎么样,六七个女孩儿让你挑,有没有一种做皇帝的感觉?”
几个男同事一拥而上,扑在我身后,迫不及待地要看女孩儿照片。我接过Pad,挨个翻起来。
“这女孩儿怎么样,你们都见过吧,我们部门的二把手。海归硕士,人家可是我们部门的智商担当,你要跟她在一起,将来生孩子就不愁家庭教育的问题。”每翻一张,付小晴就做一下点评。
“见过,长得一般吧,也就6.5分,走路跟个男人似的,是她吧。”
“靠,你们直男癌真是没救了,就只看脸啊。”
“这个可以吧,刚毕业的小花,上个月跟男朋友分手了,哦对了,她说她喜欢大叔。”
“刚分手?接盘侠可不好做。”
“我晕,什么接盘侠啊,那你干脆去找初中生好了,没恋爱经历啊。这个呢?内蒙的,人家是标准白富美,据说家里特有钱。”
“白富美和屌丝男,不大合适吧。”
付小晴一把抢过Pad:“靠,你成心的是不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谁也看不上,简直是浪费我的苦心。”其他同事也纷纷指责我“暴殄天物”。
“你不会是心里有人了吧,这么作?”
“有屁!我呢,是内心深处极度自卑,妹子们太优秀了,我是怕人家看不上我。”
我知道这事儿挺不靠谱的,除非奔着结婚去,否则不能让人介绍对象,处不好就难堪了。这事儿当个酒桌玩笑还成。
吃完饭,他们要约去KTV,我拒了,打车回家。到家刚九点多,还够玩一局游戏的。本以为关圣已经在家等我了,没想到那小子竟然不在。去哪儿浪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我之外,连个能喘气的都没有。两台电脑躺在桌上,像两具尸体。没了那小子兜来转去、耍嘴逗贫,感觉空气都是凉的。
为了让屋里有点动静,打开电视,无所谓演什么,有声儿就行。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看新闻、玩手游,无论做什么,心里总挥之不去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翻开手机相册,看到关圣之前发给我的我和他在航大操场旁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就是个阳光少年,脸上洋溢着青春未退的自信,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比女孩子还要清秀。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句话真不假,见到漂亮女孩儿忍不住多看两眼很正常,你想不到的是,好看的男孩儿也会令你目不转睛。盯着活人看总有点儿尴尬,照片是个好东西。
看着照片里的他,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出他日常的样子,游戏打输了激动跳脚骂娘,在镜子前各种臭美,还有滑板表演那天,舞台上闪着光的他……居然会想,如果他是我弟弟该多好,那这么一个可爱的大孩子就跟我有了更亲近的关系。
之后大概有一周时间,他都没有回来过。打他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拒接。社会新闻看多了,难免会多想,好在终于打通了一次。
他语气冷淡:“打电话有事儿吗?”
我说:“没,就是见你几天没回家了,也不跟哥们打个招呼,怕你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
“哦,那就好,什么时候回来?”
“最近不回去,在我姨这儿,家里有点事儿。”
“那行吧。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
“谢谢。”
他挂了电话,我竟像是个求爱失败的人,感觉有那么一点难过。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尽量加班,回去太早也没什么意思,总是一个人待着,会有种生无可恋的错觉。实在无聊的时候,就打开YP软件,找陌生人聊天。
一个叫朱莉的女的主动加我好友,现在的女人真是放得开,各种话题都能聊,没聊几句就问:“约吗?”
约你大爷!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下得去屌?
“我喜欢布拉德皮特,你的头像是他。”这是她约我的唯一理由。
“那你一定长得像安吉丽娜朱莉了?”
“我没她好看。”
“可你比她豪迈。”
“哈哈,你挺有意思,见面聊?”
她发了自己的照片和语音。看着还不错,没有特别漂亮,但也不丑,脸上个别地方还有整过的痕迹。
我跟她约好了周末在家附近的一家宾馆见面。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九)
M说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如果能跳出来看这个事情会更加清醒。
“你爱的不是这个人,你爱的是你爱一个人的感觉。”不记得在哪儿看到过这样一句陈词滥调,仔细想想,居然觉得还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回想这几年的情场经历,从来没有对谁真的上过心,怎么会突然对他这么喜欢,渴望到不可自拔?这完全没有道理!我想这样沉溺其中甚至让自己感到痛苦,不过是一种“得不到就会死”的心理在作祟,这是占有欲,而非爱。
想躲两天,让自己好好静静,也许清静几天,对他的感觉就会过去。只拿了些衣服和日用品,搬回了大姨那儿。没跟他打招呼,反正他忙着工作和勾搭女同事,根本不会在意我。
十四岁那年,我妈突然生病去世,之后我就跟着大姨和大姨夫,大小事都由她俩操办。老两口没有孩子,我算他们半个儿子。我爸再婚,很少管我,出于愧疚心,他给钱从不手软。我不缺钱花,习惯了随便混日子,不想未来,当下爽了就行。
大学毕业后,我坚持搬出来自己住。“家里这么大地方,还住不下你了,非要搬出去?”大姨一万个不愿意。
倒是大姨夫比较开明:“年轻人想有自己的空间很正常,住在家里还怎么谈恋爱?”
“他自己连顿饭都不会做,没人照顾,怎么活啊?”
“不会做可以学嘛,你就别瞎操心了,他要是自己住着不习惯,就再搬回来。”
有大姨夫帮忙劝说,大姨没办法,就把正在出租的房子腾出来给我住。自己住着,时间久了也无聊,为了找个“伴儿”,才想到找人合租。
大姨每次打电话过来,不是说家里冷清,吵着让我回去;就是问找到女朋友了没,催我赶快谈恋爱。想到要面对她,内心的压力还挺大的。
大姨夫开的门,见到我,有点惊喜:“小圣?怎么这么晚跑回来?”
我说:“嗯,想家了,回来待两天。”
“好好好,快进屋吧。晚饭吃了没?让你大姨给你做点儿。”
大姨听到动静,迎了出来,抓着我的手一直唠叨:“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刚吃过晚饭,你想吃什么,大姨给你做去。”
“不用了,我吃过了。”
“最近身体不好吗,怎么脸色又黄又瘦?”
“还好吧,昨晚没睡好。”我说着,换下衣服,想早点回房间休息。
“说了多少次让你回家住,就是不听话,一个人在外面吃不好喝不好,病了都没人知道。”
“真没事儿,就是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
“在公司受气啦?要我说,你那实习吧,咱不愿意做就别做了,让你大姨夫给你打听打听去他朋友公司….”
大姨追着我聊,她一个多月没见过我,急着把积攒的那些话全倒出来。
“姨,我饿了,要不您给整点儿吃的?”
“好好。”大姨答应着,奔去厨房。
终于有了片刻清静,关上卧室的门,一头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像被包裹在安全的云团里。就在那一刻,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想,去他妈的韩文珺吧,老子不需要了。
在家里待着的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其余时间都在埋头打游戏,手机关机,尽量不跟人联系,尽量不动脑子想任何事情。在公司,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不迟到不早退,每天很晚下班
可是,想躲清静,清静却难得。L竟然带着他的“男朋友”来公司楼下等我。
“关圣!”
刚出公司大楼,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扭头一看,是L。旁边还跟着一个男的,高高瘦瘦,戴着黑框眼镜,一脸斯文。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这附近办点事儿,知道你在这儿上班,就顺便来瞧瞧。给你打电话,你手机一直关机。”
“瞧什么,瞧我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最近怎么样,跟你的那个,那个房客,叫什么来着,处的还行吧?”
“跟你说多少次了,我跟他没什么,别瞎扯了。”
“看来还没有得手啊。”
“随你怎么想吧。不是说来瞧我的嘛,瞧见了,还有别的事儿?”
“就这么不耐烦吗?还没给你介绍我朋友呢,记得上次跟你说我交了一个新朋友吗?人家想请你吃个饭。”
眼镜男上来跟我握手,走路姿势那叫一个花枝乱颤,一看就是个“老母零”。L是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我顿时懂了,这人是L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客串”,想刺激我,让我吃醋?他不知道,对没有感觉的人,怎么可能有醋可吃,真是幼稚无聊到极点!
“请吃饭就不用了,要不咱们改天约吧,我请客,庆祝你喜结新欢。”
“不,还是我请你,祝贺你终于找到了真爱。”
“哼,行吧。我家里还有点事儿,着急回去,就先走了。”
说完,我扭头走了,又一次把L抛在身后。我忘了提醒他,以后不要再来公司找我。
回去的路上,好不容易忘到脑后的事情又涌上心头。韩文珺、韩文珺,这个名字反复出现在脑子里,就像被刻进去了一样。我禁不住打开手机,翻出他的照片,傻逼似的地看着。真爱?L的话触动了我,我在想,难道真的有所谓的真爱,难道我对韩文珺的感觉就是所谓的真爱?我不知道。
手机响了,是韩文珺。犹豫了一下,接了。
“你终于接了,给你打了多少次,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你丫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啊,你打电话有事儿?”
“没,就是见你几天没回家了,也不跟哥们打个招呼,怕你有什么事儿。”
“我在我姨这儿,家里有点事儿,暂时不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电话里韩文珺的语气竟有些着急,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点儿在意我。挂上电话后,这个念头愈演愈烈,到最后,连自己都深信不疑了,觉得跟他之间真的心灵相通了,觉得我在想他的同时他也在想着我。这样想着,就又起了冲动,想立马回去,见到他。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
以前最瞧不起约炮的人,认为那纯粹是一种流氓行为,就跟随地大小便一样没品,恋爱还是要谈的,哪怕今天爱了明天分手,也好过只为了性而性。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也会怎么做。大概是空窗太久,再加上对方很主动,就莫名其妙“约”上了。
那天周六,一直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叫了份外卖,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儿。不想出门,宅在家里又实在无聊。之前还有关圣那小子陪着说说话,玩会儿游戏,现在除了自己之外,家里连个活物儿都没有,怪没劲的。
打开电脑,进入游戏,想看看那小子在不在线。见他头像亮着,忍不住找他说话:“你小子在呢,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我可把你东西打包卷走了啊”,“怎么样,战一局”,“干吗呢,倒是回个话啊”……他一直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居然下线了。
真不知道这家伙搞的什么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总感觉他在故意躲着我,这让我心里发堵。
手机响了,是那个叫朱莉的女的,“说好的今晚见面,可不许放我鸽子啊”。见过着急的,没见过这么急的,何况还是个女的,一点矜持都不懂,还真是个奇葩。等等,这女的不会是玩“仙人跳”吧?
想了很多,也犹豫了很久,一半是好奇心驱使,一半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总之最终还是决定赴约。没什么可害怕的,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约的是晚上九点酒店见,提前一小时过去,开好房间,洗了澡等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居然还有点儿紧张了,不停地抽烟才能让自己镇定一点儿。
九点已过,她迟迟没来,本以为自己被放了鸽子,也是,网上人说的话,谁信谁他妈傻子!等到快十点的时候,准备撤了,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熄灭了烟,去开门。
虽然之前见过照片,但她本人的样子还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比照片上看着沧桑许多,目测有三十五岁左右,没了照片上的美颜效果,本人的皮肤黑黑的,只化了淡妆,五官也并不出彩,总之一点也不漂亮,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女人。人倒是挺瘦,身材也没有走样。米色风衣配黑丝、小跟鞋,美色不足,风*有余,她太懂男人的口味了。喷了很浓的香水,呼吸间就被麻痹了嗅觉。
“怎么样,让你失望了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呢。”她嘻嘻笑着,声音有些沙哑,没等我回答,就边脱外套,边往屋内走。
我关上门,回头见她已经坐到了床上,手上夹着一根女士凉烟,抽着。
“没事儿,只要不是碰瓷儿的就行。”
“等下做到一半就会有人来捉奸,不给个万儿八千的就别想出这个门。”她吐出一口烟,盯着我,假装很认真地说。
“我开玩笑的!”见我愣住,她噗呲笑了。
还真是个性格豪爽的女人!她一点儿不拘着,我的紧张感也顿时消失了一大半。
“你,你经常约吗?”我走过去,坐到她旁边。这个问题有点唐突,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有时候吧,没有男朋友,总不能一直靠自己解决吧。”她完全不遮掩。
我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聊天也是**的一部分:“说实话,我可是第一次。”
“鬼才信。”
“骗你干吗,我就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儿的人,不敢约。”
“怕什么?怕得病?”
“那倒不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觉得差那么点儿意思,也怕管不住自己,这种事儿容易上瘾。”
“嗯,长成你这样的,应该也不缺女人吧,根本用不着出来约。”
“真缺,我都单身一年多了。”
胡乱聊着,就抽完一支烟。她去洗澡,我坐在床上等她。听着浴室传来的水流声,心在咕咚咕咚跳着,紧张感又袭上心头,还真是没有出息啊。
迟迟找不到感觉,为了让自己尽快进入状态,想在手机上翻出之前保存的女人性感图片,平时只要看一会儿就能提起欲望。没翻两张,竟看到跟关圣在航大的那张合影。手指再也不能滑动,眼睛直直盯着那张照片,仔细查看着照片中的每一个细节,他手臂搭在我肩膀上的姿态,他微笑的嘴角透露的一丝洋洋得意,他被风吹起的头发,他高耸鼻梁投下的阴影……有那么一刻,竟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她裹着浴巾出来,直接坐到了我的大腿上。半湿的头发糊在我的脸上,透过发丝,隐约看见她鼓鼓的丨乳丨房裸露出来,下意识地一把抓住,疯狂地揉搓,热血冲上头顶,眼前一片空白,只想立刻开始干她。
她感觉到我的冲动,拨开我的手,俯下身去,拉开裤子为我口。我仰身享受她的温热与力度,身体尽力攫取着长久未曾有过的刺激,精神却不可控地时时出离,想东想西,想关圣这家伙去哪儿了,他凭什么躲着我,想到他在滑板表演时飞扬的神采,想到他在那张照片中的样子。
她技巧娴熟,我没能坚持多久,射了,在她口中。这不应该,她起身去洗手间清理。羞恼、空虚、后悔、迷茫,各种感觉,心情复杂。想逃离。
她重新回来,骑在我身上,想开始战斗。可我却怎么也没法进入状况,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像生了病一样,虚弱无力。她在我身上蹭着,试着用手唤醒我,却始终不见动静。她终于从我身上下来,靠着枕头坐着,满脸失望。
她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抽起来:“难怪别人说脸长得好看的男人,那方面都不行。我是信了。”
“对不住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太久没有过。”我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心情沉到谷底。
她把抽了两口的烟递给我。
“没事儿,以后还可以约,等你状态好了再说。”我猜她是客气才这么说,不想伤我自尊。
我们都沉默,空气凝固着。过了一会儿,她才把浴巾裹紧,盘腿坐直,再也看不见那对丰硕的丨乳丨房,她保守得像个处丨女丨。
“其实,我以前发过誓,再也不乱约了。”
“为什么?”我看了她一眼,弹掉烟灰。此刻的她仿佛又苍老了几岁,更显落寞冷清。
“以前遇见过一个男孩,小男孩。”
“初恋?”
“当然不是,就是一个炮友。他在网上跟我聊的时候,说自己二十四岁,跟女朋友分手了,想自杀什么的。我也是圣母心大爆发,去见了他。”
“他当时很激动的,一直抱着我求我,没办法,我跟他做了。刚进去,没一分钟,他就射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孩子还是个处男,他也不是二十四岁,他他妈才十七岁。”
我目瞪口呆。
“这事儿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最可怕的是他事后还一直缠着我,说让我等他,说要跟我结婚,太他妈可乐了。我躲了两个多月才把他甩掉。”
“所以,这种事儿都是你骗我,我骗你,没有一句真话。从那以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约了。”
“那为什么又约了呢?”
“不知道,可能太无聊了吧,你说的对,这种事儿是会上瘾的。好在我们没有成功,这次,不算成功吧?”
“不,不算吧。”
“嗯。”她好像又下了一次决心一样,点了点头。
“这感觉不好”,我说:“总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儿,可我又没有女朋友,不知道哪来的愧疚感。”
“心里有人了吧?”
“并没有。”
“那就是思想保守,对这种事儿还不是很能接受。建议你以后也别再约了,踏踏实实找个女朋友吧。”
“嗯。”我也下了一次决心,喝下她的这碗鸡汤。
她说她要在酒店睡,问我要不要陪她,什么都不做,就是抱着睡觉。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这情景让人尴尬,让人怀疑人生。我感到身后就是一个混乱的大泥潭,自己差一点就要陷进去,好在并没有。我穿上衣服,逃跑了。
走出酒店,在大街上晃荡,深夜的气温有点低,冷风吹在脸上,让人清醒。我这是怎么了,我感觉自己面目模糊,自我尽失。这一刻,多么渴望生命中出现一盏灯塔,让我时刻知道方向,不再迷失。
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关圣打的电话,这孩子终于理我了。
“喂。”又听到他的声音。
“喂,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
任何情况下,不去招惹直人,这是很早之前就给自己定下的原则。大家各行其道,艹自己喜欢的人,谁也不要评价谁,互不干涉,这才是各类人相处的最好方式。
如今深陷对直男的情欲泥沼,只能怪自己难以自禁,一念成执念。明知道此去无前路,断尾求生才是最好选择。我只能躲着,唯有跟他隔离开来,才能暂时凉一凉对他的满腔欲望,才能压制内心熊然的烈火。
可我还是想得简单了,以为分开就能忘记,谁知道,越是见不到面,越是想念,他的名字反复出现在脑子里,让我一刻也不得安宁。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但我能控制的也只能是自己,我控制不了他。像是故意的一样,他居然主动给我打了电话,在我最怅然若失的时候,他语气略有关切,难免让我又开始胡思乱想,幻想着他对我也有了我对他那样的感觉。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看着镜子里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自己,不禁各种自我怀疑:
“你在痴心妄想什么呢,希望得到什么结果?”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简直怂人一个!”
“凭什么你要躲起来,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不是号称的‘千人斩’吗,怎么这次不战就败北了?“
大姨说我瘦了,问我是不是在外面谈过女朋友没告诉他们,说我每天没精打采也不爱出门,是不是感情上遇到了挫折。我说都没有,只是工作压力大了点儿。他们不信。
大姨夫说他买了演出票,要跟大姨去剧院看戏,让我自己出去找吃的。“年轻人就该跟年轻人玩儿,整天跟我们两个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多出门,多交际,早点找个靠谱儿的女朋友。”“出去玩儿吧,晚点儿回来也没事儿。”
我知道他们是想“赶”我出门散散心。我一向爱玩儿,上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出去泡网吧、喝大酒,大学更是肆无忌惮,他们。我不出去浪,每天宅在家里陪他们看电视,他们反倒觉得不正常了,催着我出门。
街上晃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去处,只好又去了酒吧。
是一家常去的同志酒吧,去得早,人不是很多。刚坐下来,就有一男的过来搭讪,瞧着那人油头粉面,且岁数有点大了,实在连聊天的兴致都提不起来,直接摆手让他走开。
有段时间没找人做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禁欲了这么长时间,要知道,吃惯了肉的人,挨起饿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在酒吧里,大家一般都玩儿得开,只要看对了眼儿,勾勾手指就能直接去厕所干。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从来没有试过这么直接的方式。
想让自己少一点纠结,也许放纵一下会是个好办法。环顾一周,没看到几个像样的,心想这也真他妈够衰的,想玩儿都找不到人。只好一个人喝闷酒。
突然想到在M那认识的那个男孩,他前两天刚加了我的微信。与其找陌生人,不如找个半熟人,何况,我能明显感觉出来,他对我也挺有意思的。
微信上问他:“有空吗,今晚?”
没一会儿,他就回复了:“有啊,在家宅一天了,你有什么安排?”
“约吗?”
“你要约我?”
“对。约吗?”
“好哇。”“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做我男朋友行吗?”
“只约。”
“好吧。看来你是看不上我。”
“别多想,今天心情不好,只想找人约一次,你可以,就约,不可以,就算了。”
“我可以。”“只打飞机行吗?”
“听你的。”“去你那?”
“行。”
他发了他的地址过来。
这么顺利就联系好了,喝掉最后一口酒,拎上外套,走出酒吧。跳上一辆出租车,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看着车窗外霓虹灯如流水般后退,大有一种英雄就义的悲凉之感,好像不是去赴约,而是去赴死。
说好的只打飞机,一见面他就控制不住了,急吼吼地,上来就脱我衣服。他还算个干净可爱的男孩儿,也很有经验,在他手上,我暂时抽离自己,变成一个没了灵魂的驱壳,任由他摆布。
我被他吞没,在他口中被温暖、被唤醒,他试图把我的精神全部调动起来。我也努力想要清空大脑,只去感受身体上的快乐。他让我从后面进入,并不断调整着姿势,尽力迎合我,好让我一直都能够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他彻底交出了自己,让我尽情独享,可我却始终有所保留,不敢放肆。总觉得被人在窥视着、监督着,总觉得像是在做错事,像是背叛了谁。背叛了谁呢?不过是背叛了自己吧。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结论是:放纵并不总能给你带来快感,有时候,它带来的是无解的困惑。明明是自己上了人家,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自己被人**了的羞耻感。
他想留我过夜,我没有同意,我甚至不想再多待一秒。我知道我又在想他,韩文珺,不,是无时无刻不在想,此刻,更想。
从男孩儿家出来,我又成了街上的一只流浪狗,别人的怀抱没能给我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心里装着一个人,他真真切切地在那儿,却又隔着千山万水。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着他的电话号码,想打,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拨通了他的手机:“喂”,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略带颤抖。
“喂,你在哪儿?”他嗓音低沉。
“你在哪儿?”
“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要我回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回来吧。”
“好。”
“嗯。我等你。”
他在等我?他也是想我的吧。之前的怀疑,现在确信。这么想着,脑子一阵眩晕,心跳加速,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打了车,飞驰回家。站在屋外,敲门,想着与他只有一墙之隔,心脏开始狂跳不止。
门开了,那已印刻在脑子里的面孔又鲜活地出现在眼前。
他呆呆地站着:“你回来了。家里有什么事儿?怎么走这么长时间?”像是想好的开场词。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扑上去,双手搂过他的脖子,死死抱住。心像要跳出来一样,按也按不住。胸口紧贴着他的胸口,渐渐感觉到狂跳不止的不只是我的心,他的胸口也在猛烈起伏着。
”喜欢你。“
这句话被吞下去好几次,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对他的感觉,何止一个“喜欢”能够表达清楚?当这句话说出来的一刹那,似乎什么都不害怕了,尴尬?被拒绝?被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抱紧他。
他也抱紧了我,用力地,将我和他的距离变得更近。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好像他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是享受着两个人抱在一起的瞬间。
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硬了,就那么直直地,顶着我。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一)
想起来那天晚上做的梦。在梦里,他就这样猝不及防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我疑惑了,于是伸出胳膊,去抱他,在将他箍入怀里的瞬间,才确信了这他妈是实实在在发生着的事儿。真事儿!
男人与男人,永远是对立着的个体,就连拥抱都像是在对抗,我抱得紧,他抱得更紧,两具坚实的躯体碰撞,手臂的肌肉紧绷,几乎要将对方勒断揉碎。又不是经历什么生离死别,哪儿来的这番情绪?反正兄弟之间,抱一下又不会死,有什么关系呢,就抱一下而已。
直到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喜欢你”,这句话像拨动了身体里一根弦,又像是在心脏上开了一枪,脑子嗡地一下变得空白,身体也着火了一般,血脉喷张,连下面有了感觉都丝毫没有察觉。
他感觉到了,把手按在上面,试探着抚摸了下。我悸动得魂飞魄散,又在瞬时间恢复了理智,一把推开他,向后退了一大步。
这有点变态了!只有同性恋才会搞这些!
与他隔开半米,我惊诧地看着他,心脏怦怦跳着。他的脸异常平静,眼睛里却溢满火花,明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只好久久对视,久久对视。
“你这是干什么?”我有点生气,更多的是吃惊,连质问都失了底气,只能压低声音,想他求证着。
“我……我可以帮你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语气里甚至带点儿恳求。
我喘着粗气,沉默了很久。“你丫有病吧!是不是变态?”我想我应该生气,于是努力调动情绪,攥起拳头,向他示威。
见我态度变了,他也立刻改了脸色,又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起来,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玩笑,一个恶作剧。
“你他妈是发情的狗吗,抱个男人都能起反应,都他妈硬成大理石了!”他嘻嘻笑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见他这样,我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我尴尬得要死,脸上一阵阵发热:“死变态,你还回来啊,还以为你丫死外面了。”
“让开点,我去冲个澡。”我推开他,直接冲进浴室。再不避开,就只剩下被他奚落的份儿了。
打开水管的开关,让水从淋浴喷头落下。脱掉衣服,对着镜子,那早已不能自控的身体,就让它尽情膨胀。我疏解着我的欲望,飞快地、激烈地,想把一切污秽与猥琐从身体里排泄出去。我的脑子,早就被热血冲昏,唯一残存的意识也只剩下了他。是他,而不是任何其他人,不是女人!这是怎么了,我居然在想着一个男人做这种事?貌似自己才是那个变态吧!
站在水柱下,让心跳渐渐平复。水流开到最大,哗啦哗啦,哗啦哗啦,这声音能把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也掩饰着我内心的恐慌与困顿。
过了许久,才打开浴室的门。他站在门口,表情木然,俊朗的脸上竟添了一丝愁容。他似乎一直在等我。
“站这儿干嘛,衣服都不换一下。”我提了下裹在身上的浴巾,生怕在他面前暴露了不够完美的身体。
“我,我等你……出来。我要洗衣服。”这现编的理由,一点儿都不自然。
他边脱外套边挤进浴室。
“你的衣服要洗吗?帮你洗了吧?”他把我扔在衣篓里的脏衣服捡起来,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妈的,一股女人味儿。”
他转过头,看着我:“你小子该不会出去鬼混了吧?”
“是又怎么样,微信摇一摇,500块钱一晚上。”我擦着头发,冲他挤挤眼睛:“反正没有女朋友,又没有结婚,还不趁着单身的时候多玩儿玩儿,等到结了婚,想玩儿都没得机会了,你说是吧。”
“艹!真的假的?你别逗我。”他像看怪物一样开着我。
“这事儿多正常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不都爱约约约吗?到我这儿就不行了吗?”
“你少废话,你真出去约了?”
“信,就有,不信,就没有。”我故意打马虎眼。
“到底有没有?”
“你说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满世界乱搞。哥们是那样的败类吗?”不知道为什么,害怕跟他说实话。
他不问了,再一次用力闻了闻我的衣服,皱了皱眉头,然后连同自己的衣服一起,扔进了洗衣机里。
“大姨去看演出了,没人给我做饭,到现在还饿着呢,陪我下楼吃点东西吧。”他挤过来,在盥洗池里洗手。
我说好哇,正好我也饿了。
“还说我呢,你自己才去鬼混了吧,一身酒气。老实说吧,今晚办没办?”我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猜想他又去了酒吧。这也没什么,年轻小孩,爱玩儿也是正常的,也正是玩儿的年龄。
他先是一愣,然后继续低头洗手:“是喝了点儿。没人疼没人爱的苦孩子,还不让人喝点儿闷酒解愁了?”
“哼,全天下就你最可怜。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用奋斗,每天轻轻松松玩玩闹闹就过去了,你还真是比我这个屌丝上班族苦多了啊!诶,最该借酒消愁的人是我才对吧。”
“我就说一句,你他妈说一百句,你这么啰哩啰嗦的。”
他抬起头,长舒一口气,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的脸同时出现在镜子里,他看着镜子里我的脸,轻声说:“可你比我帅啊。”
“还好吧,你也挺精神的,你还比我年轻好几岁呢”,我看着镜子里他的脸。这是真心话。
他得意地笑笑,忽地把嘴凑过来,要亲我的脸,还好我躲得快。
“神经病!”
“亲一下又不会死!小娘们啊你!”
收拾了一下,我们就下楼去找吃的。到了一家烧烤店,找最里面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大桌子吃的,要了几瓶啤酒。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只要还有酒喝,有肉吃,就能简单地感到开心,有没有钱,有没有女人,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一)
后悔伸手摸他,都怪当时情难自禁,担心他会被我吓到,或者猜出我的身份而疏远我。但摸都已经摸了,后悔也没有用。呆呆地站在洗手间门外,等他洗完澡出来,想看他的反应。
他看起来挺高兴的,没再纠结那事儿。他高兴,我就高兴。
他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儿,问我是不是跟人乱搞了,我顿时感觉自己被揭穿了一样,心里发紧,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好搪塞过去。有点内疚,也终于明白,在跟别人胡来的时候,内心的愧疚感由何而来——是因为他。因为心里有他,所以跟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是错的。
叫他出去吃饭,他答应得挺痛快。这家伙耳朵根子软,大事儿上不纠结,小事儿上没主意,别人随便提个议,他想都不想就能答应。
我们在小饭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点菜的时候,隔壁桌的几个女孩儿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发出一阵笑声。
“那几个女的在看你。”他正在翻看菜单,察觉到那几个女孩的目光,冲我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看过去。
“在拍你吗?”
一个女孩举着手机在偷拍。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只要单独跟一个男的出门,就很容易遇到。“是一群腐女吧。”
“腐女?不会吧?她们以为咱俩在搅基?”
“这你都懂!”
“废话,地球人都知道好吗。可我他妈哪里像基佬啊?眼瞎啊!”
“你不是像,你就是啊。”
“你才是吧。”
“嗯,我才是,你不是。”随口开着玩笑,又像互相打着暗语。我有点迷糊了,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没在管她们,也没再多想,我们喝我们的。两个人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几天没见,更添了几分了解彼此的热情。
“你到底去哪儿了,这么多天不见人影儿,也不打声招呼,哥们儿差点报警了。”他低头灌了一杯酒,没有看我。
“不是告诉你了嘛,我去我姨那儿了,她家在南城。”我盯着他,寻找着与他眼神交汇的机会。
“你还真有一姨啊?”
“真的,不是跟你说过嘛,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只是死了妈而已,就不能有其他亲人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跟我说着玩儿的,谁让你小子平时老是满嘴跑火车呢。”他终于抬眼看我,他的眼睛在笑,眼神像酒,我几乎看醉。他不愿碰触我的视线,又把头低下去,我甚至开始深信,他对我是有感觉的。
“我妈走了以后,我一直跟我姨,将来还得我给他们二老养老呢。”
“那你爸呢?”
“他?他忙他的破公司,没时间管我,再说,他也管不着我。我妈一走,他就再婚了,男人不都那样嘛。我还有一妹妹呢,不过平时不在一块儿,也没多少感情。反正他该给我的钱一分也别少,这些钱都是我妈跟他一起打拼出来的,不花白不花。其他跟我没什么关系,他过他的,我过我的。”
他一脸愕然,估计觉得这都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剧情吧,听到了也觉得稀罕。其实这样的家庭很多,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递过酒杯来跟我碰杯,我们又都喝了一大杯,像是要浇灭心中的不痛快。
“你呢?你一个人在外面漂着,你父母会不会有什么意见?”我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我递给他一支烟,给他点着。印象中,他不怎么抽烟,但是喝酒聊天,不抽烟就少了点什么。
“那倒没有,”他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他们也知道家里工作机会太少,我最烦的是他们老催婚,每次打电话来都让我赶快找女朋友。这半年都开始给我安排相亲了,还非吵着让我回去见,我都快烦死了。”
“不会吧,你还需要相亲?满大街都是两条腿儿的女人,看上哪个,追啊!”我给自己点着一根烟,使劲唆了一口。话不由衷,只是故作潇洒而已。
“本来是不需要,女朋友都让我作没了。现在到了该结婚的年纪,突然就遇不到合适的了。”
“以前的女朋友,都不好吗?”
“也不是,她们都挺好的,是我自己没什么长性,对婚姻啊感情的没那么敏感,有时候姑娘嫌我不浪漫,不懂付出,然后就是吵架。所以感情总也处不到那个谈婚论嫁的地步就崩了。
“那你有过曾经特别喜欢的吗,那种分了手伤心后悔4,5年的那种?”我故作轻松的打探着,好奇他的一切,更想了解他的感情经历。
他想了一会儿,认真说:“没有。可能是我这个人太冷漠了吧。”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想不出来。”又犹豫了一下,说:“可能到最后也不一定能遇到一个百分百满意的人,到了不得不定下来的时候,就只找一个看着还凑合的人,凑合着把婚结了,再凑合着把孩子生了,人这辈子,也就那么回事吧。”他叹了口气,好像因看透了命运而悲观失望起来。我不大喜欢他这故作深沉的样子,太过消沉,没了朝气。
“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都这样吗?”
“也不一定啊,我就不打算结婚。”
“你还小。”
“我真是这么想的,结不结婚全凭个人乐意,人活着是为自己,不是为别人,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结呢?”
“为了组建一个家庭,为了传宗接代,为了孝敬父母,原因有很多,总之就是不可能不结婚。”
“操,这特么都什么年代了,你是新世纪的年轻人吗?这都特么的我奶奶那辈的观念了。”
他的话,让我哭笑不得,我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这不怪他,他本来就有他的轨道,我也有我的。如果有错,那错的也是我,我不应该对他动情,但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聊了很多,也喝到很晚。两个人都喝得晕晕乎乎的,好在没有醉倒,歪歪斜斜地上了楼。一回到家里,就都昏倒在他的床上。
我趴在他的身上,时不时扯两句醉话。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此时的他已不再像之前那么敏感,那么抗拒,他没有推开我,而是伸出一只胳膊,半搂着我。
我将手掌放在他的脸上,轻抚着他的脸颊、鼻子,不免动情地说:“你丫要是个基佬,也挺好的。”
“我要是基佬,我爸能削死我!”
“没人削死你,谁敢动你,我杀了他。”
“神经病。”
“你丫要是基佬,我就愿意给你舔。”
“贱啊你!”
“我是贱啊,别人对我好,我全不当回事儿,就愿意对你犯贱。”
“你喝醉了。”
我真的喝醉了,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趴在他的身上,一觉睡到天亮。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跟他说了些什么,反正我记得,无论醉成什么样,我都能记得。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二)
醒了,头有点晕,看看手机,将近十一点。他还趴在我身上,睡得正香,我的右膀被枕了一晚,已经彻底麻了。
推了推他:“醒醒小孩儿,看看几点了,上学要迟到了嘿。”
他哼了下,翻了个身没有要醒的意思。简直睡神附体!
“快快快起来,爹的胳膊要废了!”又推了几下,他才醒,挣扎着欠起身,伸了个懒腰,又一头栽下来,脸贴着我的胸口,眼看又要睡过去。
“滚开了,别压老子胸口。”他仍不动。“喘不上气来,求你了,快起来!我知道你醒了。”实在弄不动他,只好大声求饶。
“吵死了,好不容易做个梦,人妞儿衣服都脱了,全他妈让你给搅和了。”他终于坐起来,打着呵欠,口齿不清。
“几点了?”
“都十一点多了,要睡,回你自己屋睡去,老子得起来了。”
我坐起身,看着他发型凌乱、睡眼惺忪的模样,有点想笑,这小子整天收拾的人模狗样,也有这么邋遢的时候。
“死基佬。”他直直的瞪着我,嘟囔着。
“卧槽,你丫的找死吧,基喊捉基,我看你才像!”
“对呀,是谁搂着男的就硬了。”他斜眼看着我,不怀好意的笑。
“看看你丫是不是又起反应了。”他突然抬起手,伸向我。好在我动作快,一把逮住他的手,反身扑过去,用另一只手去抓他的。他也挡得及时,抓住了我的手。两个人互相骂着骂着,就在床上扭打起来。
我始终占上风,把他钳制得死死的,他几次反抗都没能成功。最后两个人都没劲儿了,这次是我把他压在身下,手里紧紧攥着他的两个手腕。“好小子啊,跟哥们来这套。”
他喘着粗气,盯着我笑。我松开一只手,顺势划下去,抓了下他下面。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之前他摸我的那下找补回来,才算得上公平。他没有挣脱,任由我胡来。
“还挺大的嘛。”
“可以了吧,死基佬!”
我放开他,翻身坐起来,大口呼吸着。他还叫我“死基佬”,其实他每次这么叫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舒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有些担忧。
我的那些不能被人知道的想法,让我自己开始感到害怕。他如果知道我每次做那件事的时候,想的是他,他应该会很生气吧,会想揍我吧。我觉得自己内心阴暗至极,偷偷占着他的便宜。正因为如此,我总是不敢光明正大看他的眼睛,总像个小偷一样,低着头。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还和我打打闹闹,像个孩子似的笑得那么没心没肺。
“你下午干嘛?”他问我。
“没想法,反正不想宅家里,出去走走呗。”
“最近都没玩儿吗?”他是指游戏。
“你不在,我就没玩儿了,找不到人。还说呢,为什么你明明在线,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忘了,可能当时有别的事儿吧。你这人还挺爱计较的,这点儿小事儿你都记着。”
“是啊,找你,你不搭理人,这不是‘热脸贴冷屁股’吗,不爽啊。”
“嗯,我不知道是谁‘热脸贴冷屁股’。”
“什么意思?”
“没事儿。要不去看电影吧,你请客。”
“怎么就成我请客了?”
“你不请客,挣的那些钱难道要带棺材里呀?小气鬼!”
“买房子娶老婆不用钱的啊。”
他没说话。
“请就请,走吧。”
收拾一下,我们出了门,随便找了个饭店,吃了点饭,直奔电影院。因为是周末,又没有提前订票,热门电影都满座儿了。俩人站在售票厅里面面相觑,还看吗,只剩一部烂片有场了?
“打分才3.5,能看吗这个?”我查了下影评,确实不怎么样。
“看吧,来都来了,去看看它有多烂。”他倒是毫不犹豫,摆明了就算瞎了也要宰我一场电影。
我排队买票,他去买水和爆米花。
“韩文珺!”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我名字,扭头一看,是胖子,我的前同事。
“嗨,怎么在这碰上了,你也来看电影?”
“是啊,我媳妇儿想看,没座儿了好像。”挽着他胳膊站旁边的就是她媳妇儿,长得还成,胖子艳福不浅!跟她打了个招呼。
“《XXX》好像还有,只能看那个了。”
“是啊,今天人真够多的,只能看它了。”“最近还行吧,没换工作吧?”
“没,还在那儿,凑合干。”
“对了,好像听说你结婚了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听谁说的,连女朋友都没有呢,结啥婚啊。”
“那就是我记错了。”又寒暄了几句,聊了聊工作。
“你自己来的”,胖子问。
“没,跟我一朋友。”
正说着,他回来了。想了想,还是没给他们互相介绍,觉得没那个必要。胖子媳妇儿看看我,又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神情,女人总是想太多!现在的社会风气简直让两个男的没办法一起出门。
我们各自排各自的,进场后才发现,他们夫妻俩就坐我们正后方。那小子全程看得很起劲儿,剧里随便抖个包袱,他都跟着笑,没什么好笑的,也乐。笑点真他妈低!他时不时凑到我耳朵边儿,跟我讨论剧情,我无心跟他聊这个,一直在想,胖子和胖子媳妇儿不会误会我吧?
只想安安静静看个电影,哪怕是部烂片,没想到这儿都能碰到熟人,也是醉了。看到一半,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拉着他出来。
“干嘛不看完?我觉得还挺逗的。”
“这么烂的电影,简直浪费时间浪费钱,谁看谁他妈傻逼。”
“操,你丫看了前半截,怎么算?‘傻逼’拆一半,你算哪一半?”
我无言以对。
“电影不让看,那现在去哪儿?”
“不知道。”
“喝酒去?”
“还他妈喝,明儿要上班哪。”
“喝点儿死不了。”
转战到航大附近的一家酒馆,里面多是学生,还有不少外国人。我们点了些酒和小吃,又喝起来。
“跟你在一块儿就没好,整天就是抽烟、喝酒……”
“搅基!”
“搅你妹!”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二)
其实也没那么想喝酒,就是想跟他单独待着,至于在哪儿、干什么,都不重要。可两个人能去哪儿呢?总不能带他去我常玩儿的那些地儿,丫得吓死!想来想去,想到了航大西门的一家酒馆。那家酒馆之前跟同事去过一次,除了酒里面掺水太多,没别的毛病。
“要不,咱喝酒去?”
“还他妈喝,明儿要上班那。”
“喝点儿死不了。”
“那行吧。”真是个没主意的家伙!
酒馆多是学生,几个一堆儿围在一起玩桌游,也有小情侣抱在一块儿说悄悄话的,还有老外摊在座儿上抽水烟。
“这地儿挺适合聚会,俩人来没意思,人多了才热闹,你有朋友就叫过来一块儿玩儿。”他看起来挺喜欢这地方,还傻了吧唧让我叫朋友来。
“没朋友,独狼一个。”心里想的是:“老子他妈只有炮友,叫过来玩儿多人可否?”
“你要不能喝酒,就给你点点儿别的,果汁儿什么的。”
“随便。”
不想让他再喝了,给他点了饮料,我自己要了一杯扎啤,还点了些吃的。
“这里以前是个旧货市场,我刚上本科的时候,经常过来淘一些二手书,还有打口CD。那会儿都用CD机听音乐,要想听点儿国外的摇滚什么的,只能买打口碟。那玩意儿估计你都没见过。”这里算他的地盘儿,他在航大上了六年学,一来就开始怀旧。
“咱俩没差几岁好吗?让我算算,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在上高中,不对,应该是初中。初中那会儿就有MP3了啊,ipod什么的。”
“我可买不起那玩意儿。再说,有MP3,没资源也听不了啊,只能听些国内流行音乐。”
“打口CD?什么鬼。”
“嗯,好羡慕这些还在做学生的人,还是上学好啊,至少能学点东西,上了班,连会儿看书的时间都没了。”他自顾自的说着。
“大学不是用来玩儿的吗,谁还学习啊?我那会儿就满世界跑了,航大这边也常来。不过,我可没见过你说的那个旧货市场,印象中这边小宾馆挺多的,估计都是给附近大学生打炮用的。说吧,你丫是不是那儿的常客?”
“从来没去过。”他眼神闪烁,一看就是心虚。去就去了,有什么好隐瞒的?
“哈,你丫肯定去过。第一次给谁了,怎么做的?老实交代!”
“有也很正常,难道你没有过?装什么雏儿啊?你倒是说说你的第一次啊!”
我心想:我的第一次?你是指跟男人还是跟女人呢?
“我的第一次,老他妈刺激了。”我喝着酒,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准备好了要吹一顿牛逼。
“怎么刺激了?”
我酝酿了下,讲了个大概:“那个,我们班一群人去KTV,要了三个包厢,我他妈不会唱歌,就坐里边儿嗑瓜子。我们班班花,别人说她是班花,我可没觉得多漂亮,他妈跑过来搂着我亲嘴儿,我当时就傻了。关键是她他妈还有男朋友,是我一哥们儿。亲完就拉着我奔旁边厕所,非说要跟我好了,让我在那儿上她。我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就上了。那哥们儿还他妈在隔壁包厢里玩儿三国杀呢。”
他笑得前仰后合:“还是你们年轻人放得开,太会玩儿了!”
“什么叫会玩儿?那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好吗。男人,还是要管好自己的JB,可惜了,失去一个好哥们。”
“就没揍你?”
“揍了,鼻梁骨儿都给打断了。直到毕业,那孩子都没理过我。”
“该啊!”
随便扯了个蛋,他都被逗得乐不可支。第一次?我倒是挺乐意和你讲那个男孩儿的故,但是,你能听么?
高三下半学期,大姨请了几个家教给我补习功课,都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教数学的男孩叫孙正强,是个大一新生。
我记得他皮肤挺白,脸圆圆的,戴了一副黑框眼睛。他的个性跟名字差着十万八千里,一点都不“强”,也不爱说话,一说话就柔声细语,唯唯诺诺的。
他每周日下午过来,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给我打印的复习资料和习题。来了,也不跟人打招呼,就直接换了拖鞋,进里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等着给我上课。
大姨对他印象不太好,说这孩子不太懂礼貌,但是我说他教得好,他讲的东西我都能听懂。大姨就没再说什么。其实我根本就没听懂他讲的那些东西,就是单纯觉得他看着顺眼。
我那会儿青春期,完全不懂人事儿,看他人老实,就忍不住逗他。
他给我讲函数,我就说你高考考这么多分,生物应该挺好的吧?他说还行。我说那女人高丨潮丨的时候会喷水是怎么回事?他惊呆了,脸上一红,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我会鄙夷地说:“还名牌大学的呢,高分低能!”
即使在我很过分的时候,他也只是扭过头去,沉默一会儿,然后又转过来给我讲题。
他讲题的时候特认真,虽然我都听不懂,装着听。他讲完一遍,会问:“明白了吗?”我皱着眉摇头:“好像,有点儿明白,又不怎么明白。”他被搞得一点脾气没有,只好再讲一遍。
因为挨着坐,他的腿会时不时蹭到我的腿,讲得忘我了,就会贴得很紧。这让我莫名兴奋,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觉得那种心里痒痒的感觉挺好的,就总自己找机会去贴他的腿,他只顾着讲课,压根儿觉察不出来。我记得他很爱穿运动裤,坐在椅子上,**的形状就会很明显地勒出来,我忍不住去看,觉得那很漂亮。
有一次,他待得挺晚的,好像是给了我一套模拟题,我一直写不完。天都黑了,我在那儿硬着头皮想答案,他在旁边看自己的书。我觉得他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特别好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就上去亲了他一下。他没说什么,头都没抬,脸却红得像着了火。
知道他不排斥我,我就更放肆了,又去亲了他的脖子,咬住他的耳朵,用力吸起来。他缩着脖子,像是再躲,又不像再躲。正亲着,门突然响了,我蹭地一下弹回来。大姨拿了盘水果进来,催我们早点儿下课。
那次之后,我挺忐忑的,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以为他不会再来了,也害怕他会跟大姨说些什么。他没有,还是照常来上课,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然沉默寡言。我在心里默默发誓,再也不欺负他了,也不再动手动脚。
那个周日,大姨和大姨夫有事儿出门了。外面下着大雨,等了好一会儿,他没来,以为他不来了。正准备去睡觉,敲门声响了,是他,手里拎了把雨伞,身上也湿漉漉的。天冷,他的脸色更加白了。
“以为你不来了,雨下这么大,方便过来吗?”
“坐车。”说着,他已经进屋了。
像往常一样,他拿出我上周做的试题,讲起来。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毛病又犯了,试探着将手按在他腿上,他轻抖了一下。眼看着他的裤子渐渐被撑起来,我热血冲头,一把握住他那里。他大概是害怕,也可能是激动,手一哆嗦,把一本书打落在地上。
“捡起来。”我用命令的语气,确信他不会拒绝。
他蹲在地上捡书,我抱住他的头,一把揽到腿间。他迟疑了下,拉开了我的裤子,将头了埋下去。持续了一会儿,我就让他坐下来,换我回报他。
再后来,两个人就像都疯了一样,什么都不顾了,试探着做了所能想象出来的所有事。我佩服自己,简直是这方面的“天才”,无师自通。相比之下,他更像个初学者,每一步都由我带领,可他那么顺从,顺从到放下自己的尊严和抵御,任由我莽撞地侵占到最后一寸领土。
事后,他坐在床边儿,低着头一言不发,眼镜几乎要从脸上掉下来。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特想冷静冷静。可看他那个样子,有觉得应该劝解下他,只好结结巴巴地说:“这在国外挺正常的,你看美剧什么的,很多。”
他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怕耽误你学习。”
耽误我学习?这是个讽刺吧!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哪儿是学习的料儿。
没过几天就高考了,靠着瞎蒙的本事,勉强上了本地三本。他给我发过短信,问考得怎么样,我没回他,不知道回什么。后来他没再联系我,我也没再找过他。这他妈就是第一次。
我捏了一颗花生,扔到韩文珺的脸上:“我都说完了,你丫倒是说说你自己啊。”
他讲起来自己上研究生时候谈的那场不像恋爱的恋爱,讲起跟一个叫张姝娅的女孩儿在小宾馆里的第一次。在他的讲述里,我似乎闻到了小宾馆发霉的味道。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三)
从酒馆回到家,差不多十点半,我洗漱了下,准备睡觉。他在洗澡,边洗边唱,“风是什么颜色你说,如果它吹过来会不会,带走我们的颜色”,声音很大,走音走到姥姥家。
关了灯,躺在床上,努力屏蔽他的声音,却越听越清晰。
“韩文珺,你来下!”刚要静下心来,就听他扯着嗓子喊。想假装睡着了,不理他,他却喊得更大声。只好起身,走去客厅。
“干吗?”
“你还没睡呢?太好了!”
“睡得着吗我,鬼哭狼嚎的,死人都他妈能给你唱活了。”
“帮个忙儿成吗?”
“什么事儿?”
“帮我把睡衣拿过来,在我卧室的床上。”
“艹,没长脑子啊你!”“我说咱能消停点儿吗,大半夜的,我可不想邻居来敲门儿。”
这傻逼床上一团糟,被褥没叠,各种衣服堆成山,也看不出来是干净的还是脏的。好不容易在衣堆里翻出他常穿的睡衣。
“开门”,我站在洗手间门口。他把门打开一个缝儿,我把衣服递进去。没人接。“拿着啊。”我挥了挥手上的衣服,还是没人接。
“不要是吗,扔地上了。”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大晚上的来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没心情和他玩儿这个,我嘭地一下推开门。
他站在眼前,一丝不挂,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坏笑。不自觉地去看他的身体,小子身材很好,各处的肌肉都有棱有角。忍不住再往下看,目光未及要害之处,他手一扬,将一捧水弹到我脸上,眼睛下意识闭起来,什么也没看见。
“我操!傻逼吧你!”衣服往他身上一扔,顺手将门带上。“露鸟狂人!”
我大声骂着,他在我的骂声中笑得肆无忌惮。
重又躺到床上,回想着早上摸他的手感,脑补着他的大小和形状。貌似很大,比我的大?拉开丨内丨裤,探头往里看。我的“精魄之根”,它正垂头丧气躺在两腿之间,有些萎靡,有些颓废。难道会在这方面输给这小子?伸手去摸,好像真的比他短小。紧握着,试图唤醒它,试图让它全副武装去证明自己的强大。闭上眼,想着他赤裸的身躯,想着那具完美身躯上的大而挺拔,竟再一次沉浸在那不合情理的无比荒谬的想象里,慢慢大起来。
“睡着了吗?”他洗完澡,又跑到我门口叫唤。
“着了!”这时候被打断,难免有些暴躁。
“逗我呢?”
“还他妈让不让人睡了,成心是吗?有事儿明儿再说!”
这家伙好像跟没听见一样,直接推门进来。我惊得停下手里的动作,坐起身来。逆光中,只看到一个高高的黑影儿。
“我能来你屋睡吗?”他走到床边,手里抱着枕头。
“不能!”强忍着不去发作:“欠干吗你?回去,别他妈闹了,老子要睡觉,明儿还得上班呢。”
“我那屋好几天没打扫了,怪脏的,就在你这儿凑合一晚上。”
“你脏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别瞎逼矫情了,走走走。”
“不走,睡定了我。“说着,他一屁股坐到床上,推推我的肩膀,让我给他腾地儿。这家伙就是块狗皮膏药,惹上了就躲不掉。只好长舒一口气,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转过身去,背对他,什么都不说,只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诶,再讲讲你那个张姝娅的事儿呗,她奶大吗?我操,我就喜欢奶大的,摸着爽。”他手放我胸上,使劲儿捏了捏。“你丫平时不练啊,这么软。”
我推开他的手,身体挪到最边儿上。他又马上蹭过来,从后面抱住我:“说说呀,她下面紧吗,干着爽吗?”我依然不理他,强行装睡。
“真没劲。”见我打定主意不理他,他终于闭嘴了,只是不停地往我身上贴。不想和他闹,由着他来。
他把脸埋在我的后脖颈,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和着他紧凑的呼吸声,想让自己进入睡眠,可是却睡不着,心跳得快。以为他睡了,去拨他搭在我身上的胳膊,却被他抱得更紧。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儿,猛的缓过神来——后面正被他直楞楞顶着。“我操!”我掀开他的胳膊,跳下了床。这他妈不是闹着玩儿的吧,哥们来真的?血气方刚的年轻孩子,太可怕了!
只能跑去睡客厅的沙发,他没跟出来,甚至连一句辩解都没有,我知道他还醒着。
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第一次动起心思,开始怀疑这孩子会不会有那方面的癖好?也认真反思起来,自己对人家也有过抑制不住的冲动,那又算什么,该如何解释?想不明白。
周一早上,我走的时候,他还在睡。远远看着蜷缩在床上的他,心理有些复杂,好像此时眼前的他不再是他,而是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来到公司,无心干活儿,那个疑惑始终盘旋在脑子里。暗暗地在百度搜索同性恋相关的东西,想知道,如果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有过非分幻想,这算不算同性恋。答案五花八门,但看得多了就几乎确信自己不是,因为实在无法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做那种事,感觉恶心。有一个说法大概可以合理地解释这一切:是出于好奇,仅此而已!这样解释的话,也就无须担心了,至少自己很正常,至于说喜欢另一个男人,那只是兄弟间的喜欢而已。
临下班前,他打电话过来说在公司楼下等我。本来打算加班处理一个问题,听说他来了,就关电脑走人。
小子一见我就冲了上来,勾着我的脖子,又让我请他吃饭。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三)
之前幻想过跟他睡在一起的感觉,想过挺多次,光是想想就能让自己硬了。真逮着机会躺在他身边的时候,那种心潮澎湃更是抑制不住,从背后抱住他,贴着他的屁股,下面一下子就不争气地直起来。那小子懵了,嘭地跳下了床。我自己也很尴尬,觉得这事儿不太好解释,只能装睡。
肉在眼前吃不到那种感觉真他妈难受,时间一久就难免急躁,总是忍不住想直接扑上去,又害怕太冲动会暴露本性,引起他彻底反感。唯一能做的是在两人似是而非的关系里拿捏好尺度,在反复试探中寻找更进一步的空间。
琢磨不透他这个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那么几次,我明明觉得他对我是有感觉的,但反过头来再看,又觉得什么都没有。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毕竟暗恋别人的人总会有那种“对方也在喜欢我”的错觉;可他又不十分抗拒我对他亲近,所以我就彻底糊涂了——这家伙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我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了,低到变成一个跟班儿的,恨不得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一时一刻看不见就感觉难受。
周一上班有点儿魂不守舍,好几次想给他打电话,都是拿起电话又放下了,不知道说什么,手心莫名其妙地冒汗,还是见面聊比较自然。一下班,就兴冲冲跑去他公司楼下等他,因为之前看到过他的工牌,就百度到了他的公司地址。一到地儿,立马给他打一电话。
“喂,在哪儿呢?”我虚张声势地问,其实知道他还在加班。
“公司啊,没下班呢。”他听起来挺疲惫的。
“这他妈都快八点了,还工作呢,怪不得说你们是血汗工厂。”
“你打电话就是说这个,还是找我有事儿?”
“你先猜猜我跟哪儿呢?”
“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
“在你楼下,别干了,赶紧下来请我吃饭!”
“不会吧,你怎么来了?”他有点意外,听着还有那么一丝喜悦。“你等着啊,我马上下去。”
没一会儿,他从办公楼里跑出来,到处张望着找我。我冲过去,几乎是跳到了他身上,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差点把他扳倒。
“嗨,想我没?”
他被我挑起了精神,本来黯然无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够能耐的啊。”
“这还不简单,只要想查,别说公司地址,就是你祖宗八代都能查得门儿清。不光知道你在哪儿上班,还知道你丫最近跟人开房来着。”
他一脸惊愕。
“逗你玩儿的,还真信。”
“无聊。你是有事儿还是怎么地,大老远跑过来?”
“有!我就是想认识认识你们公司第一骚,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付小晴,是吧?”
“我艹,你怎么知道付小晴的?不会真查我了吧?”
“不是你自己说的嘛,想上人家,只可惜人家有男朋友了。”
“我说过吗?这你都记得?”
“记性好。”心想,你丫说的哪句话老子没记住?“走吧,请我吃饭去啊!”我又搂住他的脖子,边说边拖着他往外走。
“又是我请啊?好吧,你,你想吃什么?”毕竟是到了他的地盘,他自然不好意思拒绝我。
“今儿得听我的,咱去吃点儿好的,补一补。”
带他去了一家有名的馆子,吃西餐。其实那家餐馆饭菜的口味一般,主要是档次还行,餐馆氛围特好,去吃饭的也多是热恋中的情侣。
我把菜单给他让他点。他翻着菜单,脸上的神情渐渐起了变化。我才意识到,对他来说,价格可能有些贵了。过了老半天他都没能选定一道菜。
“还是我来吧”,我拿过菜单,叫了服务员,点了几道热门的。
“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来这家吃,实在不知道点什么。”他搓着手,有些局促。
“简单,我都是看哪道菜肉多就点哪道,四条腿的、两条腿的、没腿的,各种肉都选一遍呗,反正选肉就没错。”
他点点头,双唇紧闭,说不出一句话。我知道他心里在想:那他妈得多少钱啊。
“对了,你喝点什么吗,红酒?吃肉不喝酒,没气氛。”我又故意逗他。
“不,不喝了,不喝了……”他慌忙地直摆手。真是个小气鬼啊!
“工作怎么样?”我找话题跟他聊,这几乎是第一次打听他的工作情况。
“就那样,上级领导不给力,老接一些垃圾项目,做得再多再好,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他开始聊公司里的一些问题,听起来干得不是很开心。我社会经历没有那么丰富,对他们业务也不了解,只能听他发发牢骚。
中途,我借口去上厕所,就偷偷把帐结了。等到吃完饭,他喊服务员来买单,服务员告诉他已经买过了。我看着他乐,他一脸懵逼,手里还攥着自己的信用卡。
吃撑了,拉着他压马路下食儿。一路上,他一直唠叨:“没你这么办事儿的,不是说好的我请客嘛,谁让你买单了?”“不把我当哥们是不?”“怎么能让你一个孩子花这么多钱呢?”“到底多少钱?”
“哎呀,没多少”,被他烦得不行了,就说:“我刚从我爸那敲了一笔,不吃掉难道等它长毛啊?”
这下倒给了他教训我的由头,“你爸的钱也是钱,都是辛苦挣来的,哪能随便挥霍掉。你现在花钱花得爽,等到真有大用处的一天,手上没钱就知道难了。”
他逼逼叨叨地说不停,给我直接整抑郁了。“两千七!”我喊了一嗓子,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我是说这顿饭,两千七,差不多是我一个月的实习工资,我用自己赚的钱请你吃个饭,行吗?”
见我不高兴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老子这么有诚意,你丫明儿是不是得回请我一顿啊?不,你得连请我三天吧。我保证不再挥霍浪费,咱就吃沙县小吃、兰州拉面什么的,同意吗?”
“行啊,多少顿都请”,他弱弱地说。
不管他乐不乐意,反正我是能顺理成章地天天去等他了。
回到家里,我搬回了自己屋。有过那晚上的冲动后,我不太敢再次暴露自己的企图,因为还不知道他可以接受的底线,这事儿真得慢慢来。尽管摸不到,但光是躺在床上想象着跟他亲热甚至是**的情景,就会让我坚硬无比。只要还有一个人让你想起来就能硬,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连续两天,我都在下班后去他公司找他,然后去周边的餐馆吃饭,当然,是他请客。我极其讨厌被人粘着,也因此对L非常反感,于是担心自己这样粘着他会让他讨厌,但似乎没有,他每次都乐呵呵的。这算不算是给我希望?反正我挺满足的。
周三那天,老小子更是史无前例地主动邀请我跟他一起参加活动。我们在一家饺子馆吃饺子,电视里在重播一场球赛,就聊起来足球。他说:“因为上学那会儿爱踢,一进公司就入了公司的足球俱乐部,可惜一次都没去过。”
“为啥不去?”
“跟市场部那帮人不是很熟,怕玩儿不起来。这周末有局,你去吗,算外援?你要去的话,我就报名。”
“我不去,你就不去吗呗?”
“是呀,跟那帮人玩儿没意思。不是你说的嘛,想跟我一块儿踢球,那就去玩儿玩儿吧?”
“好,去帮你艹翻市场部。”
“哈哈,牛逼吹得跟真的一样,谁知道场上踢得怎么样。”
“有拉拉队不?”我嬉皮笑脸地试探:“付小晴去吗?”
“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老提她?”他吃饺子就大蒜,完全不能领会我的意图。
“想见识下她到底长什么样。讲真的,你现在还,还喜欢她吗?”
他连忙左右看看,生怕周围有自己同事,“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了,别瞎几把扯好吗?”
“没说过?你不说,我能知道她?”
“别闹了。根本就跟她没什么,人家还帮我介绍对象来着。”
“她是想把自己介绍给你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这女的耿耿于怀,虽然也只是听过一次她的名字而已。
“她有男朋友了,能有我什么事儿啊?”
“有男朋友怎么了,现在女的都喜欢给自己男朋友戴绿帽儿,你争取当好隔壁老王。”
他嘿嘿一乐,没再反驳。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四)
他之前说过想和我一块儿踢球,这话我总会时不时想起来。说实话,年轻时候还是挺热爱足球的,刚进公司还加入了公司的足球俱乐部,只是因为平时加班比较多,很少有机会去踢。既然他也喜欢,就想邀他一起玩儿,毕竟这比窝家里打游戏要有意思得多。
活动定在周六下午。周五晚上,他又来公司找我,说要去买球衣。
“我知道一地儿,那儿的球衣特全,还都是正版,基本上你能想到的队都有,我带你去买。”他兴冲冲地,像是期盼已久。
“球衣就算了吧,随便穿身运动衣就行了,又不是专业的,踢着玩儿而已。”球衣没有便宜的,随便一件就得成百上千的,我可不想浪费钱。
可他坚持要去,拉着我的胳膊不放,“没球衣还踢个屁啊,这他妈跟战士上战场不穿军装是一个道理,气势上就太弱爆了好吗?”没办法,只好跟他去。
专卖店挺大的,东西也很全,可是每一件都不便宜,看了看,还是决定不买了。他倒是如鱼得水,一直指挥老板拿货给他看。没一会儿功夫,就抱了一大堆衣服去款台结账。
看他这么糟践钱,我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赶紧上去拦着:“买这么多干吗,你有几条胳膊几条腿,穿得过来吗?”
“干嘛穿啊,谁买这个是为了穿的啊,这些都是我支持的球队好吗,拿来收藏。”
这小子习惯了太大手大脚花钱,我看不惯,使劲儿按着不让他买:“买太多了,拿一件你最想要的。”
“人家都想要”,他冲我眨眨眼睛,紧咬下唇,故作恳求状。收银员看着他贱了吧唧的样子直乐。
“听不听我的?”我义正言辞地问。
“听!”他想都没想。
“那这样吧,你选三件你最喜欢的,把其他的放下,以后再买。”
他没再说什么,乖乖地从那堆衣服里挑了三件,付了帐。
“我艹”,刚从店里出来,他又跳着脚叫起来:“忘了买鞋。”“你在外边儿等着,我进去买完就出来。”他把手上的袋子往我怀里一塞,又冲进了专卖店。
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手上又是大包小包满满当当。
“球儿还没踢呢,血本倒是下得不小,你说你咋想的,啊?”我是实在搞不懂他,或者说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把钱当一回事儿,冲动型消费。
周六,起床后差不多就中午了,我叫了个外卖,两个人一块儿吃了点儿。吃完饭,他就开始捯饬自己,洗头洗脸,换衣服,喷香水。搞了整整半个小时,最后新球衣新球鞋,装备齐全了,还梳了一个大背头,不知道还真以为是刚从比赛场上下来的专业球员。
“你丫倒是利索点儿啊,换衣服啊。”说着,他把一件衣服扔我身上,是昨天买的球衣。
“我穿这个就行”,我指了指身上的运动T恤。
“靠,我拜托你专业点儿好不好,必须穿。”他跳过来,准备上手来脱我的衣服,见他不肯让步,我只好自己动手,换上了他给的球衣。然后,他又给了我一双球鞋。“咱俩码一样,42,你穿合适。”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嗯,这下气势是有了,就看爷们踢得怎么样了。”
“必须牛逼啊。”
我们坐地铁去的场地,一路上可以说豪情万丈,回忆了好几场经典赛事,商量了不少战术。去到场地一看,傻眼了!那天报名踢球的同事特别多,我因为不常去,被安排成了“替补”。“替补”的意思是有人踢累了,不踢了,我们才能上。
“我靠,行不行,怎么安排的,凭什么咱俩替补?”他是非常愤懑,插着腰,又是叹气又是剁脚。
“没办法啊,不是核心成员,没有话语权。”其实,我比他还失望呢。
上不了场,我俩只能坐在场地边上晒太阳,顺便观战,还有,时不时对着场上踢得跟屎一样的又胖又矮的“核心成员”们骂娘。
“你怎么混的啊,韩文珺?这也忒惨了点儿,踢个球还他妈是替补。”他从包里翻出来一包烟,只剩最后一根了,他瞟了我一眼,把最后一支烟塞到了我的嘴里,又掏出火机给我点上。
我用力唆一口烟,眼望着天边的云彩,黯然无语。真他妈没面子!
“白瞎了老子的装备。”他自嘲地笑起来,这么快就释然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浪费你一下午”,我抱歉地说。
“没事儿,干什么不是干啊,咱俩这么坐着聊聊天儿不也挺好的,而且天儿还这么好,多难得啊。”他抬头看看头顶的一片湛蓝,顺势躺倒在草地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你好像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就没什么朋友吗?”
我想了想了,说:“我朋友好像真挺少的,主要是我老换学校,身边的同学也跟着换,相处时间都不长。工作以后,跟同事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同事,你懂的,都走不了太近。”
“没个发小儿什么的?”
“发小儿?”我搜索着那些陈旧的记忆,脑子里渐渐浮现出小平的样子,竟猝不及防地,跟他聊起了小平。
“有,有一个。”
“他人呢?”
“死了。”
“死了?”他很是吃惊。
“我小时候跟我爷爷奶奶在农村长大,一直到小学毕业吧。我那发小儿就住我爷家对门,比我大一岁好像,叫段什么平,不记得他大名了,我很少叫他大名,一般就小平小平地叫。我俩不在一个班,他比我高一个年级,但只要一下课,就凑到一起玩儿。下课后再一块儿回家,一块儿写作业,不对,他好像不怎么写作业,一般是我在写,他在旁边看电视。他妈不叫他回家,他绝对不会自己走那种。经常也会留在我家吃饭、睡觉什么的。总是,就是形影不离吧。”
“长得帅吗?”他坐起来,很认真地听着。
“挺黑,还精瘦精瘦的,特能打架,周围小孩儿都怕他。但是他跟我关系好啊,只要有人跟我这儿找茬儿打架,他就第一个冲过去教训对方。到后来,那些小孩儿连我都怕起来,经常分零食给我吃。
“夏天,只要不上课,他就带我去鱼塘偷鱼。鱼塘老板在鱼塘边上盖了个小屋,专门看守。我们一般是大中午的时候过去,因为每天中午鱼塘老板都会搂着自己媳妇儿睡午觉。我们自己做线做饵儿,投到鱼塘里,然后怕被发现,就趴在地上等着鱼上钩。地上热得只冒烟儿,我们愣是一趴趴半个小时。
“一般都是他做哨兵,先去侦查下看老板睡没睡,如果安全了,我们再找合适的地方作案。有一次,他让我去侦查,我就学着他的样子,猫着腰溜到小屋的窗外底下,然后扒着床沿儿往里看。你猜我看见啥了?”
他秒懂我的意思,坏笑着说:“鱼塘老板艹媳妇儿呗,这梗一点儿不新鲜。”
“艹,哥们当时才十二岁好吗?看傻了我都,白花花的大屁股啊,那老板那叫一带劲儿,恨不得把房子掀翻。
“侦查完回去,他看我脸色不对,就问我看见什么了,我他妈哪儿知道那是在干几把啊,就说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他说是不是那个,然后就模仿了下老板的动作。可见他之前侦查的时候经常看见。然后他就说这个没事儿,他们干这个的时候是最安全的,比睡觉还安全。”
“哈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关心鱼钓上没有。”
“根本就钓不到,就是纯淘气。”
其实不得不说,他不仅见得比我多,懂得也比我早,甚至还充当了我半个启蒙老师。有一次,吃过晚饭了,我爷奶去街上纳凉,他就跟我一起坐在炕上看电视。看到一男一女亲嘴儿的镜头,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会吗?我说会什么?他模仿起鱼塘老板的动作。我说不会。他说很简单,我一教你准会。
然后他就过来骑在我身上,说让我充当那个女的,我挺想“会”的,就学着那个女的叉开腿躺下去,他在我身上做起那个动作来。做了一会儿,就让我去摸他的小JJ,居然是硬的。之后,他躺下来充当女的,让我学他的动作,看我会不会硬。我始终硬不起来,当时属于不开窍的状态。这样玩儿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过。
“后来呢?”他追问着。
“后来,我爸妈接我去城里上初中,我们就很少见面了,那会儿又没有手机什么的,基本上就失去联系了。那年冬天,听我妈说他家出事儿了,因为在屋里烧煤,用的煤质量太差,结果一家人煤气中毒了,只有他没抢救过来。”
“卧槽,可惜了。”
“韩文珺——”刚刚讲完,就听俱乐部的队长远远地喊起我的名字,示意我们上场。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四)
韩文珺这家伙头一次主动约我,而且还是去踢球,本来想趁这次机会大展一番身手,让丫对老子刮目相看。做足了全套的准备,跟着他屁颠儿屁颠儿去了,结果俱乐部那帮孙子居然让老子充当替补。那么多人,凭什么单单我俩当替补?我对这一安排是相当恼火,要搁在往常,铁定就撂挑子不干了,谁爱玩儿谁玩儿去,可是斜眼看看他,一副无可奈何又满脸歉疚的样子,不想给他找麻烦,还是算了吧,不就是替补嘛,认了!
跟着他走到场边儿休息区,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伸手拉了拉我的胳膊,示意我坐到他旁边。我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双手撑地,身体向后仰去,指尖碰到他的手腕,似乎触到了他怦怦跳动着的脉搏。
阳光明媚,他转脸看着我,眼睛眯成一条线:“没办法,谁让我不是核心成员呢,也不经常参加活动,没话语权,等会儿吧,一会儿换人的时候你就上。”
“你怎么混的啊,韩文珺?踢个球还他妈是替补。”嘴上不停地抱怨,其实心里早就过去了,踢不踢球真无所谓,重要的是能跟他在一起。他没再说话,望着天边发起呆来。
顺着他目光所去的方向,我看到湛蓝天空中一朵雪白的云,快速游走的同时不停地变换着形状,不知不觉,思绪也跟着飘起来。运动场上的呼喊声、口哨声渐渐淡去,仿佛天空之下只剩我和他,两颗灵魂已挣脱出身体的边界,交融在一起,扭曲成天上的那团云彩。这一瞬间的错觉让人感觉惬意,就这么坐着也挺好。
我找出一根烟,最后一根,喂到他的嘴里,给他点上。看着他吞云吐雾的样子,眼睛挪也挪不动,明明是他在抽烟,兴奋的却是我,身体虽没什么反应,心里早就高丨潮丨了好几次。一定是球场上充斥的男性荷尔蒙激发了人的**,总是控制不住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想撩起他的T恤,紧贴他的肌肤,像渴求另一半自我一样地渴求跟他以任何形式的结合,艹他或让他艹,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得以完整。被欲望控制,脑子里全是淫秽的画面。
他完全不知道我脑子里的这些邪念,淡定地聊着他的小时候,讲起一个早夭的发小儿。讲着讲着竟然说起自己的“性启蒙”,他讲得轻描淡写,我他妈惊得下巴都掉了。
“韩文珺——”正想着,场上的人招呼我们换上去。
终于轮到我们上场了,本来以为很久没有踢过球,会踢不好。没想到一上场就犹如神助,连抢了几次球,几个长传,次次都能精准地送到他的脚下。可惜他配合不到位,丢球。上场不到五分钟就又被人换了下去。
“要不要这么衰,不是说挺能踢的吗,敢情都是吹牛逼呢?”不想他这么快下去,自己玩儿就没劲了。
“不灵了,今天不在状态,你好好踢。”他冲我摆摆手,垂头丧气地下去了。
“那你得给我加油啊。”我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他得在旁边看着,不然我踢再好也没意义。
“知道啦。”他回休息区坐下,我见他在远远观战,就又回去踢球。队长把我换到了中锋,侥幸还进了一个球。
踢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场地预约的时间到了,有就原地解散了。正准备过去找他,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扭头一看,是那个队长。
“球踢得不错啊”,他笑眯眯地跟我搭讪起来。
“还行吧,今儿也算是超常发挥了。”
“你哪个部门的,好像没见过你呢?”
“我不是你们公司的。我是韩文珺的朋友,外援。”
“哦,想起来了,韩文珺跟我说过。韩文珺这家伙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啊,我以为他得踢得不错呢,没想到上来就怂了。”
“他以前真行,大学时候是系队的呢,就是太长时间不踢了,脚上有点儿生。”不爽他打趣韩文珺,忍不住替韩文珺辩白几句。
“是吗,这就不知道了,以后多出来玩儿,练两回就好了,你也一起来。我们的人不稳定,今儿来的人有点儿多了,但平时都凑不够,踢的好的也没几个。你们要是时间有保证,就每周都来吧,算固定成员。”
我没法儿给他答案,远远地看见韩文珺冲着我招手,让我赶紧过去。那队长却拉着我一直聊:“你做什么工作的?”
“我?我在广告公司实习,马上转正了。”
“刚毕业?考不考虑换个坑儿,公司市场部这块儿归我管,正缺一个策划,特欢迎广告公司出来的。当然,球儿踢得好就更好了。”
我有点儿意外,就在一块儿踢了半小时的球,就要挖我过去工作,这决定也太草率了点儿吧,不过他看起来态度倒是挺诚恳的。“嗯,我想想吧。”
“那成,那先这样,想好了直接找我,韩文珺那有我联系方式。”等他走了,我才跑过去找韩文珺。
“怎么样,哥们还行吧?最后几分钟,愣是中了一个”,我自我夸耀着,更希望听到他的称赞。
“不错,没白来,比我踢得好。”他像犒劳将士一样,把一瓶水递到我手里。我仰脖喝了起来。
“跟老丁聊什么呢,这么长时间?”
“老丁,你是说那队长是吧,傻逼问我要不要去你们公司上班,市场部。这货简直大逗逼一个,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问我要不要跟着他干,也是够邪性的。”
“看上你了呗,市场部出了名的看脸招人,全是帅哥美女,老板说这样出去谈事儿有面子,我对市场部的工作不了解,貌似也不需要你会这个会那个的,唯一一点,得会花钱。”
“你们什么公司啊,做事儿都这么随意的。”
“嗨,他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该干嘛还干嘛呗。”
“不行,我真可以考虑考虑,要是待遇还不错,我就过来,这样咱俩就能一起上下班了。”这话是认真的。
他顿时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很嫌弃地看着我说:“我去,那还不得烦死。”
“烦我?为什么?老子怎么你了?”我一拳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作势要跟他打一架。“别闹了。”他后退几步,不时拿手抵挡着我的“进攻”。
“对了,刚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我帮你接了,你快回过去吧。”我这才停手,从包里掏出手机来。
“是我姨打过来的吗,这周没回家,也没跟他们打招呼。”
“是个男的。挺奇怪的,他还问我是不是租你房子的人?”
我愣了一下,猜想是L,他有段时间没来烦我了,都他妈快把他给忘了,怎么又跳出来了?翻开手机一看,果然是他。
“你给他回过去了,打了好几个,估计有急事儿。”
本来不想理他,可是担心他跟韩文珺说了什么,于是走到一边儿,给他拨了回去。
“喂,你找我?”
“球踢得怎么样?”
“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
“跟他现在是有点儿形影不离的意思了,连电话都是他帮你接的,看样子是已经上手了是吗?”
我没有理他,沉默了一会儿,长舒了一口气:“这都跟你关系,你也别再打扰我了,求你了。”
他也叹了口气,说:“没事儿,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在家,我去你那儿拿回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的吉他。”
想起来扔在卧室里的那把吉他是他的。
“回头我给你送过去吧。”
“也行。”
“你没跟他说什么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你担心我跟他说什么?说你是同性恋?说我是你前男友,不,是前炮友?还是说你在这个圈儿里名声有多滥,跟多少人搞过,有多滥交,多绝情?我没那么无聊!再说,做过的事情永远也掩盖不了,我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
“你他妈疯了吧。”没等他说完,把电话挂了。他的话令我浑身发抖。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五)
这小子幼稚起来就像个三岁小孩儿,踢个球还非要让我看着,隔一会儿就朝我这儿望上一眼, “检查”我到底有没有在欣赏他的飒爽英姿。我只好假装成一个热血小粉丝,眼睛时刻盯在他的身上,跟着他满场飞,还不忘扯着嗓子喊两声“加油”、“射门”什么的。这一喊,他就更来劲儿了,接连好几个抢球,远射,嘚瑟得不得了,本来气焰嚣张的对手也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在场上忙活,我在场下一刻也不得闲,除了要捧他的臭脚,还得兼做他的助理,帮他接听电话。自打一下场,他的手机就没消停过,铃声加震动,一波接一波轰炸。被烦得没招儿了,只好帮他接了,以为会是个来讨感情债的女人,没想到竟是一男的。
对方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你终于接了,你知道如果你不接,我会一直打过去。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找你。”
“你说什么,听不清。”球场上声音嘈杂,我听得很吃力。
他连忙解释,声音有点焦急:“你别挂我电话,我就想说我想你了,想见见你,我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活过来的,我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遇见的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可我不恨你,恨不起来。你别骂我,我知道我贱,你对我越坏,我就越放不下你。”
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但我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着。
“我去过你公司楼下等你,可是总见不到,我知道你在躲着我。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想听你说说话,可以吗?”他声音颤抖起来,像在哭诉。
趁他抽泣的空挡,我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那个,你找关圣是吗?那个,我不是他…他这会儿正在踢球,那个,等会儿我让他给你打过去吧。”
对方没再回应,愣了好一会儿才冷漠的说道:“你是谁?”
“我是——”
“你是不是关圣的那个房客?韩什么珺?”对方毫不客气的打断我。
“对,我是韩文珺,你认识我?”
他没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就把电话挂掉了。
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关圣进球了,队友们都跑过去和他击掌庆贺。他却远远看着我,好像在等我表示什么。我举起手机冲他挥了挥,以示回应。
比赛继续,他又奔跑起来。我已无心观战,那个男孩儿的声音一直电光火石般在耳边盘旋,也许是他说话的内容太奇怪,也许是他说话的语气太动情,总之,那几句“我想你”、“放不下你”,反复地浮在耳边,让我难以平静。
没多会儿,场地预约的时间到了,那小子一副大功臣模样地走过来。这场球让他小出风头,就连我们市场部的头儿都放话要挖他到公司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他还一脸兴奋的在旁边叨逼着“这样咱俩就能一起上下班了。”
小子得意洋洋的样子,竟有那么点儿可爱。
“刚你手机一直在响,我帮你接了,你回过去吧,人家好像挺急的”,跟他提起电话的事儿。他瞅了眼手机,脸色一下变了。
他拿着手机走得很远的地方去打电话。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从他的肢体看得出来,跟对方聊得有些激烈。回想起之前跟他一起发生的很多事儿,脑子忽然就闪过一个念头:这孩子不会是同性恋吧,他跟那男的是不是那种关系?我身边没有过同性恋,我也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样子,但他看着挺正常的,并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八卦他的私生活,但好奇心却愈加强烈。
打完电话回来,他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正是他老道的一面,什么都不会挂在脸上。
“走,咱找地儿吃饭去吧。”
“没事儿吧?”我指着他的手机问。
“哦,没什么,就一老朋友,叙个旧。想吃什么,我请客!”他像往常一样一把搂过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没躲开,仍被他搂得紧紧的。
“几点了?”我推了推他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示意他看下手表。
他才抬起胳膊,我顺势躲远了一些,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快六点了。”
“嗯,那还早着呢。咱别在外面吃了,花钱又不卫生,自己做吧。”
“你做?”
“不然呢?”
“那敢情好啊,只要是吃现成的,怎么着都行。那,咱回家去?”他又顺势贴过来,手就像长在我身上,甩都甩不掉。
在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菜,以我有限的烹饪水平也能搞出来两荤两素,味道虽然一般,但也勉强能吃。他拿出一瓶红酒,说是要配着酒吃才算得上对我“上乘厨艺”的尊重。这家伙拍马屁的功夫一向一流。不知不觉,我们把一瓶红酒喝光了,其实基本上是他喝的。
“你看,咱们这一顿,有酒有肉,总共也没花多少钱,不也吃得挺好的,自己做就是省钱。“我见缝插针地对他进行勤俭节约传统美德思想教育。
他完全没在听的,只顾吃他的。
“厨艺长进了”,吃饱喝足,他拍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脸满足。
“怎么着,下次该你了吧,什么时候我也能吃一顿你做的饭?”
“好说好说,你想吃,明儿就做给你吃。”
“先不说明天的事儿,你先把今天的事儿干了,去,洗碗去。”
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摇摇晃晃地走去客厅,往沙发上一倒。“从小到大,最讨厌干的事儿就是洗碗了。放着吧,明儿再洗,要不,你就好人做到底,替我洗了吧。”他打开电视,躺在沙发上调台。“都**什么破节目啊,叽叽喳喳一顿瞎逼吵,没他妈一个能看的。”
看他这副懒样儿,想必也是指使不动,只好自己动手洗了。洗完碗,又去冲了个澡,出来一看,那小子还在沙发上摊着,正抱着电脑看毛片儿。
“我艹,干嘛呢你,要点儿脸吗?”
“这叫保暖思淫欲,岛国新作。一块儿看吧。”他冲我挤挤眼,示意我坐过去。
我凑过去看了两眼,果然没见过,于是绕到沙发前面,拍拍他的大腿,“去去去,边儿上点儿,给老子腾个地儿。”
他蹭到沙发一角,给我留出一个位置。我坐下来,用毛巾擦着头发。视频正进行到激烈之处,女主角的叫声此起彼伏。“小点儿声小点儿声,低调点儿成吗?”我推推他,眼睛始终未离开屏幕。他把声音调低了些。
看了一会儿,我硬了,再看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很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全程无比淡定。他盯着我那儿,咽了口唾沫:“要不,你撸吧。”我没理他,热血已冲到头顶,可又不好意思动手。
他探身过来,伸手要摸我,“要不,我帮你吧。”他像是醉了,又似乎很清醒。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再也不能把持,自己撸起来。
我紧闭着双眼,却能明确地感觉到,他正在盯着我看,专注地、忘我地看着我做那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注视让我比平时更兴奋,更冲动,我想着他的眼睛、他的脸,激烈地动着。没一会儿就射了。
他把一卷纸递给我,我擦拭着自己,脸上的热度迟迟不能褪去,心脏在咚咚跳着。他没再说话,我知道他也只是在假装看着视频,我甚至觉得咚咚跳的不是我的心脏,而是他的。
过了很久,视频也放完了,我才下定决心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 “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是不是那个?”
“哪个?”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说。”
“你是不是,同性恋?”我颇为小心翼翼,用类似开玩笑的口气问他。
他合上电脑,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我也看着他,试图在他有些游离的眼神中找到答案。空气几乎凝固,我们互相对视,短兵相接的架势。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硬生生挤出两个字:“不是。”
“哦。”其实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正常人都会说“不是”吧,是也“不是”。“不是就好”,我说。
“难道你是?”他仍旧望着我,双眼的眸子更亮了一些。
“开什么国际玩笑?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我急于撇清,不想让他产生一丁点儿的误会。
他笑起来,带着嘲讽的表情:“别装了,你都跟你发小儿互艹了,还不是?我看你从小就是搞基的好苗子。”
“操,神他妈的,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我就不该跟你聊我的事儿。”我扬起手里的毛巾,朝他脸上砸过去。他一把挡开了,翻身扑到我身上,坐在我的大腿上,手臂紧箍着我的脖子,学起**的姿势,用他的下面撞击我的肚子。
“你跟你发小儿是不是这样玩儿的?是吗?”他笑得很放肆,完全失去了分寸和理智。我使劲推他,推不动,直到被他压得气喘吁吁。我任由他胡闹,怒火不断积聚。见我不再反抗,没再跟他玩闹,他才停止动作,松开了手。
我猛地将他掀开,破口大骂起来:“你他妈是傻逼吗?疯子!神经病啊!”
“生气了?”见我脸色变了,他立马软下来。
“我喝多了,跟你闹着玩儿的,你别生气。”他凑到我跟前,双手伏在我的膝上,仰着脸,一副乞求的样子。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清秀的脸上带着怯怯的神情,怒火消了一半。“以后什么事儿都不会跟你说了,真他妈不靠谱。”
“别啊,我也跟你说我的事儿行吗,我也跟人这么玩儿过,真的,谁小时候没干点儿二逼的事儿呢。要不,我现在就给你讲讲我的事儿。”
“别他妈胡诌了,闪一边儿去。”
他赖着不动,“那我怎么做,你就不生气了?”
“立刻消失!”
“啧,说正经的。”
“你能去洗个澡吗先,立刻马上,都他妈臭死了!”我随口找了个台阶,想让他走开。
“好,这就去。”他得了圣旨一般,一下弹起来,去了卫生间。
他走后,我躺在沙发上,思想混乱,不敢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九点多,会是谁?
我穿上拖鞋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矮瘦的男孩儿,看着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我刚搬过来那天从关圣房间里走出来的那孩子。只是,此时的他比起当日的模样,颓废了不少,像是老了好几岁。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五)
“你是不是同性恋?”
那家伙的一句话,突如其来,直接又干脆,像对着我抡了一闷棍。
“是”还是“不是”?没有任何防备就被他拉到了审讯台,面对他的拷问,我不知所措,脑子嗡嗡作响,智商也跟着下线。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望着他迫切等待的眼神,我他妈,怂了!
“不是。”
直到这两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内心仍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不是我,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从不爱扯谎骗人,何况我很清楚,纸是包不住火的,等到大家坦诚相见的那一天,撒过的每一句谎都将变成响亮的耳光,抽得你满地找牙。我从不刻意拿我的身份说事儿,但我也从不惧于向任何人坦白,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我不为此感到羞耻,所以我的同学知道,滑板社的人知道,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让我的家人知道。但是对他,唯独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我不敢说,我怕得要死。
在浴室里冲着澡,内心始终纠结,暗暗下着决心,一定得找个合适的时机,跟他挑明了,可能他会反感,从此不再跟我亲近,甚至再极端一点儿,他不理我了,从我这儿搬出去了,那都好过欺骗…..什么时候说,明天?后天?大后天?NO!光是想想就紧张到肝儿颤。还是先不说了吧。
关上淋浴喷头,往身上打着香皂。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大概是他的朋友来找他?反正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来找我。听声音是个男的,隔着墙壁,只听到两个人在说话,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打开喷头,继续冲洗身体。混杂着水流声,竟听到一阵吉他弹奏的声音,关了喷头仔细听,那是L最喜欢的曲子。心想坏了,来者不是找韩文珺的,他么是来找我的,不是别人,正是L。下午那通电话打完,就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他那种钻牛角尖的劲儿,听到我跟韩文珺在一起,估计又不淡定了。他大半夜专门跑过来,可不是专门来弹吉他的。想到这些,再也洗不下去了,随便冲了下,裹上浴巾就跑了出来。
客厅里,L坐在沙发上弹着吉他,韩文珺坐在他的对面,刷着手机。看起来,两人之前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L看见我过来,放下手里的吉他,冲我笑了一下。笑得很僵硬,又意味深长。我知道,他过来一定是有所预谋的,他的笑像是在暗示什么,暗示自己内心的不平、嫉妒,他的愤怒,以及他即将要掀起的一场暴风雨。
“这么快就洗完了?”韩文珺傻乎乎地问,完全状况外。“你朋友来找你,你们聊着”,说完,他就起身,要回屋。
“你别走”,L上来拦住他:“主角走了,这出戏还怎么演?”
韩文珺也一脸懵逼,看看L,又看看我。
“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我不敢态度强硬,怕彻底激怒他,只好用请求的语气,好让他放过我。
“我来拿我的东西,等不到你给我送了,我今天晚上就要用。”
“你搞笑的吗?一把破吉他而已,值得你大晚上专门跑过来?”
“破吉他?吉他是破了点儿,勉强还能弹,可它的音质好,弹得久了,不能说扔就扔吧。我这个人就是有毛病,太念旧。”
他旁敲侧击,我无话可说,只感觉头发上的水顺着脸往下流,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瞧你那样儿,有那么怕我吗?见我跟见鬼似的,以前你可不这样,你多牛啊,一直不都是我追着你跑吗。现在可好,你也跟我差不多了吧,不过是你追着人家跑而已。”
听他说到这里,我急忙迈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说:“我们找地方单独说,好吗?算我求你,我送你出去?”我真的是求着他赶快走。
他完全无动于衷:“你这人就是这么急性子,甩别人的时候着急,把人当垃圾一样扔,找新欢的时候也着急,没几天就急着要上手,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操!你他妈别说了行吗!”我厉声打断他。
他又转过身来对着韩文珺说:“进展也太快了点儿,大叔也是,一把年纪了,一点儿都不矜持。”
“什么意思?”韩文珺看着我,尴尬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转到他自己身上。
“就别装清白了吧”,L穷追不舍地说:“你们早就干了吧,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周末都黏在一起,他连手机都能交给你管着,就是不一样啊,以前他的手机,我连碰都不能碰,怕我妨碍他跟炮友联系。他有很多炮友你知道吧,你永远不会是唯一一个。当然,现在可能还没过新鲜期,他围着你转,可是一旦过了新鲜劲儿,他就又想艹别人了。”
他的话像一盆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我早就没了脾气,心里憋着的火不知道如何发作,一阵阵打着寒颤。
L仍然很激动,像一台失控的机器一样停不下来:“我说的没错吧,关圣,你上过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吧?你就别装情圣了,跟他说说你同时还跟几个人搞着,别藏着掖着,反正这些他早晚都会知道……”一个像绵羊一样的人,这一刻,呲牙咧嘴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可怕。
我看见韩文珺的脸慢慢变了颜色。“说什么呢你?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楞啊,他是同性恋,你不知道?他喜欢你,你没感觉?他喜欢干男人,没有干你吗?”
我像被人强扒了衣服,没有了一点儿遮掩,之前的各种纠结和伪装一下子被晾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深深隐藏在内心的秘密也被全部摊了出来。
L的话把韩文珺惊得目瞪口呆:“吃错药了吧你!变态!”他一甩手,走了,嘭地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只剩下我跟L,这一次我真的感到委屈,感到无力,紧握着拳头,我不能揍他,可我真他妈想揍人。看到躺在地上的吉他,我冲过去抡起来,歇斯底里地往地上砸去,直到把吉他砸得粉碎。
我瘫坐在地上,脚边稀碎的吉他像一具死婴,它再也不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的争执和憎恨大概也一起碎了,没有人再抱怨什么,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着。他也已经泣不成声。
恍惚中,听到有人来敲门,敲了很久。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走过去开门,是赵曦。
“他是不是来你这儿了?我电话里劝了他半天,没拉住。”
他急匆匆地挤进屋里,走过去抱住L,低声安慰着他。L肆意发泄了一通,整个人像漏了气的气球,摊在赵曦的肩膀上。
“不是说好了都过去了吗,你怎么还纠结。”
“算了吧,这种人,不值得你这样。”
“咱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
劝了几久,L终于点头答应跟着赵曦走。临出门时,他扭头对我说:“关圣,这是最后一次来找你,从今天起,我会在心里,像你抛弃我一样抛弃你,在我这儿着,你什么都不是了。”他语气冷静极了,这一次,毁了我的生活,他也就真的死心了吧。
屋子里又恢复了坟墓一样的静寂,我望着他的屋门,感觉自己像被打下了十八层地狱,而他的那扇门就是天堂,我与他隔了很远,似乎永远都不能再有联系。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默默走到他的门口,好让我与他之间的距离能够尽可能接近一些。
脑子里循环闪现着他问我“是不是同性恋”时那副认真的表情以及L说出“他是同性恋”时尖锐无比的声音。之前的担忧这么快就兑现了,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不停抽打着。
我就在他门口站着,留意着他屋里的动静,什么都听不到,猜不出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不知道过了今天他是不是还能再跟我说话。
不晓得站了多久,他突然打开了屋门。
站在我的对面,他好像比平时高大了很多,气势逼人。他酝酿了片刻,然后冷冷地说:“我不讨厌同性恋,别人的生活跟我没有关系,但是我不是,我喜欢女人。”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六)
关上屋门,吉他与地板猛烈撞击的巨响从背后袭来,伴随着他的嘶吼,歇斯底里的发泄令人感到窒息,也让我从长时间的混沌中醒过来。
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他是同性恋,这并不难看出来,只是每当有所怀疑的时候,都会在潜意识里让自己回避,不去往那方面想。因为已经被他深深吸引,且对与他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多少有些享受,只有在他是个“正常”男人的情况下,才能跟他随意打闹,再亲近的举动也都是正常的;一旦确定他是个同性恋,哪怕再怎样保持距离,都难免会有不正常的意味。
很多事儿在脑子里快速回放,想起他刚回来的那个晚上,和他的重重一抱,那种胸口悸动的感觉仍有余味。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发觉,他对我来说,像烟像酒,不能毫无节制,没有了,却一定会想会需要。如果他是同性恋,那我算什么?在想着他的样子满足自己的时候,我是不是也是同性恋,是不是也喜欢他?我不是!我也不能喜欢他,我大概只是孤单久了,只是在心里试探着寻找些刺激罢了。他还太年轻,还可以肆意取用青春,做出再出格的事儿也都还有机会修正,他又拥有那么好的外貌和未被生活强bao过的自信与骄傲,这样一个大男孩儿,想必不论男女是个人都难以抗拒。他爱女人或爱男人,被女人爱或被男人爱,那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儿。我是什么?我没有他那么多“理所应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偶尔会有龌龊想法,只敢借由本能隐秘幻想的普通人,一个最终会结婚生子、平凡度日的普通人,我有什么资格去搞同性恋?
打开屋门,他光脚站在门口,身上裹着的浴巾摇摇欲坠,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紧张与焦灼。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我抢了先:“我不讨厌同性恋,你的生活跟我没关系,但我不是,我喜欢女人。”这话简单直白,又足够生猛,足够消解他预备说出来的一切语言,以至于让他哑口失声。
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在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个事情,最终下定决心要趁早搬出去。天快亮的时候,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又在梦里看见他,仍然在大笑着,阳光洒脱,可这灿烂的样子却让人在梦里感到呼吸困难,难过到醒过来。再睡过去,又梦见他。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才爬起来。
客厅里仍然狼藉一片,他坐在沙发上吸烟,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见我出来,他熄了烟头,站起身。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的胡茬也长了出来,颓废的样子活像一具死尸。
“你起了”,他声音沙哑。
“嗯。”我走到饮水机旁边接水,声音在喉咙里闷着,似答非答。
“对不起,昨天的事儿,不该把你扯进来”,他一字一顿,十分郑重地说。
我弯腰接水,没有接话,他继续说:“没错,我是喜欢男的,我不是成心要骗你,之前就想告诉你来着,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怕你接受不了。”
他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弓着腰,咬着嘴唇,眼巴巴望着我,乞讨着我的原谅。看他这副样子,我底气更足了,沉默片刻,开始了对他的质问:“那男孩儿是你前男友吧,搞得这么惨烈,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我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轻描淡写,但总藏不住几分矫情。
“前男友?算是吧,也不完全是,我对他没感觉,也跟他说得很清楚”,他倒是很诚恳。
“没感觉还跟人家玩儿,人家可没在跟你玩儿吧,看样子,你给人伤得不轻啊。”
“我没玩儿他,他想不明白那是他的事儿。”
“还真他妈够绝情的啊你。再说一遍,我不反感同性恋,我就是觉得那孩子看着挺好的,跟你挺配的,为什么不成?”
“没感觉,不凑合,这是我的事儿。”
“还是你太花心了,听说还同时搞着好几个?”我说着笑出声来,这没什么好笑的,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继续打探他隐私的企图。
“我承认我之前是挺乱的,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胡来过,跟他也早就断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他有点儿急了。
“别别别”,我赶忙打断他,转而用很严肃的语气来撇清自己:“我跟你们不是一类人,我这人挺俗的,我对男的没想法,我还就喜欢艹逼。当然,你们怎么搞,我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是我自己这辈子就只适合找个女的,规规矩矩地过。”“操,你他妈千万别对我有什么想法,不然,咱连哥们都没得做了。”
我这句话说完,他才终于抬起头来,“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的感受”,他说得很小声,可眼神里反多了几分坚定。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感受,可是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就是因为人可以管理甚至抑制自己的感受。这样想着,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穿上衣服出了门,在外面随便找了点儿吃的,没有去处,在商场里晃了一下午。看到两个男的一起逛街,脑子里就会猛然冒出三个字“同性恋”,之后眼睛就像装了探测仪,捕捉着一对又一对的“同性恋”。如果这样算下来,“同性恋”的比例还是很高的。
晚上窝在房间里找房子,想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搬出去,最好明天就搬。可是房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于是计划着最晚到下个周末吧,一定要搬走。
连续几天上班都心不在焉,那小子再也没有找过我,电话不打,微信不发,下班也不再缠着我请吃饭,回到家里也基本形同陌路,各自钻在自己房间,见都难见一面。突然很不习惯,白天会时不时地掏出手机来看,看看他有没有像往常一样联系我;晚上回去,忍不住隔一会儿就去趟厕所,也许赶巧能在客厅里碰上他。我猜他是刻意躲着我,好让我尝尝被冷淡的滋味,也算为我自己说过的话埋单。他做得很好,我像个被人“套路”的女人一样,越来越上心,他的疏远让我感到度日如年。
公司里没有什么紧急的活儿,上班时间,除了继续找房子之外,就是跟付小晴他们聊天。之前做付小晴的项目时,她拉了一个群,项目相关的同事都在里面。同事们平时会在群里聊些生活八卦,付小晴尤其活跃,最喜欢在里面发她养的宠物的照片。我之前把群屏蔽了,实在无聊才又放出来,看着他们整天蛋逼,偶尔也插上一嘴。
“谁那儿有DV”,付小晴问:“我家猫下礼拜要生宝宝了,准备记录一下。”
“这年头谁还用DV啊,手机就能拍啊”,有人回她。
“手机拍的不专业,我家猫宝第一次生宝宝,一定要好好记录。同志们,谁有DV,贡献一下呗,大餐酬谢。”
想起我那有一台,就私聊了她:“我那儿有,拿去用吧。”
“太好啦,明天带给我吧,回头请你吃饭。”
“小事儿一桩,吃饭就不必了,明天给你拿过来。”
第二天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也没有给她带过去。下班后,她直接跑来我工位找我,非要跟我回家拿一趟,说不确定猫什么时候生,想早点儿预备着。我只好带她回家。
她那天穿得挺少女,一身的女优标配,黑色短裙配黑丝,上面搭了件红色的半袖毛衣,蹬着双细高跟皮鞋,走起路来哒哒直响。我忍不住一直往她身上扫,最吸引眼球的还是那双又细又直的美腿。地铁上人挤人,她紧贴在我身上,丰满的胸部时不时蹭我一下,搞得我热血上头。
打开房门,把她请进去。
“房子不错啊,是买的还是租的?”付小晴问。
“是我租的,和房东一起住,你随便坐。”我放下包,去给他倒水喝。
“那也不错,一个人住多无聊,没有跟人合住热闹。”
“有钱肯定想自己住,主要还是穷。”我自我调侃着,将一杯水递给她。
大概是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了,他从屋里走出来,一眼看到付小晴,愣了起来。我没有跟付小晴介绍他,反而觉得这是个自我证明的好机会,故意拉起付小晴的胳膊,把她往我的卧室领。
“可以去我房间,东西在屋里,我帮你找一下。”
付小晴看见了他,礼貌地招了招手,跟他说了句“嗨,我是韩文珺同事”。他没有理会,而是转身回屋,又把屋门关上了。
付小晴跟着我去了卧室,我请她坐到床上,然后去柜子里翻找DV。
“那个是你房东?”她坐在我的床上,四处打量着我的房间。
“算是吧。”
“好帅啊,有女朋友没?”
“没”,他怎么可能有女朋友,我心想。“他是……同性恋,喜欢男的。”
“真的假的?”她显得很兴奋,说话跟放烟花似的:“果然帅哥都被帅哥抢走了,害我们女生只能找不帅的凑合。”
“帅又不能当饭吃,能挣钱才是最重要的,听说你男友是某公司总监,那才是人才!”
“人才什么啊,一天天见不到人影儿,跟单身也没有什么区别。”
DV找到了,我检查了下设备和配件,没有问题,就交给了付小晴。她拿过去,摆弄了两下。
“你不会也是弯的吧?”她笑着问我。
“怎么可能,我才不是,我可是始终坚定不移地爱着女人,可惜,也没个女人坚定不移地爱我。”
“好吧”,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对了,你要不要养猫,回头可以送你一只猫宝宝。”
“我不养,房东不让。”
“你这房东可真够讨厌的,管这么多事儿”,她倒是说得直爽。
“嗯,他是挺讨厌的。没办法,寄人篱下就得听人家的。”
两个人单独关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没有话题聊的时候,略显尴尬。“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拍了视频,我在群里给大家分享,还有,回头一定请你吃饭。”
“不用这么客气了。”寒暄着的,把付小晴送了出去。
刚刚关上房门,他就从屋子里出来,气冲冲地走到我面前。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六)
L把我那些事儿全抖了出来。这一次他报复得更彻底,我一直认为我和他的事儿早就完结了,没想到他始终放不下。弄成这样也算是最后的决裂了吧,逃不开,终究还是将韩文珺牵扯了进来,大概带点宿命论的意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那副精心维护的面具被L当场撕碎,我是狼狈不堪的,最难堪的还莫过于我对韩文珺有所企图这最后的一层窗户纸也被L一语道破,我赤裸得不能再赤裸。
没错,我是同性恋是一个“变态”,我花心滥交艹人无数,我喜欢韩文珺想和他好……这些原本在韩文珺那里可能只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问题最终被证实,掷地有声。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他脸上的震惊与错愕,这更让我无地自容,与其说我不敢直面韩文珺,不如说我不敢面对一个丑陋无比的自己——我那些破败不堪的过往一旦暴露在他的面前,就愈发显得破败;我内心深处难以自抑的对于他的情欲一旦被揭穿,就显得格外低级猥琐,不忍直视。
他摔门进屋,剩我独自面对这场闹剧留下的一地鸡毛。那天晚上一夜无眠,独自坐在客厅,窗外的车水马龙呼啸驰掣,恍如隔世。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明白。脑海里无数次重复韩文珺的名字,重复得多了,竟然就麻木了。最后停在脑子里的是他那张冷漠的脸和高高在上的表情,第一次感觉我那颗为他砰然跳动着的心脏失去了力气,我心灰意冷,疲惫至极。我想既然小心翼翼已经于事无补,那我就不用再怕东怕西了,干脆坦荡一点儿,光明正大地告诉他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他!
第二天,他从卧室里走出来。明明鼓足了勇气甚至傲气,也准备好了台词,本想对他说:“没错,我就是同志,我对你也有好感,但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如果你觉得别扭,想搬走,都随你便。”可看见他的一瞬间,这些话又都被吞了下去,本能地低三下四起来。
“对不起,昨天的事儿,不该把你扯进来,”我还是向他坦白了我的身份:“我是喜欢男的,我不是成心要骗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怕你接受不了。”我努力解释,一心祈求他的认可。
“那人是你前男友吧?你那么对人家,可真够绝情的。”他态度冰冷,有些冷嘲热讽的意思。
“我对他没感觉,不想凑合。”我说的是大实话,也借机撇清我跟L的关系。
“你是不是太花心了,同时还搞着好几个?”
忘了他原话怎么说的了,只记得他说话的语气有些酸,像是鄙视,又像是埋怨,怨我不是一个专情的人?我急忙解释:“我承认我之前是挺乱的,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胡来过,我发誓!”
“别别别”,他打断我的话,立刻向后退了半步,脸色显得更加严肃:“我跟你们不是一类人,我对男的没感觉,我喜欢女人,你千万不要对我有什么想法,不然,我们连哥们都没得做!”
这席话又瞬间将我推入冰窟,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才说:“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的感受”,一字一顿,像是在诅咒什么。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他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无知”,对于我的身份和心思,他多少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肯承认,也许他也享受两个人的暧昧,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找我说过话,我也没再主动找他,我以为我跟他之间也就这样完了。既然他是直的,不可接近,我又为什么要执迷不悟,这世界上可艹的男人太多了,想跟老子好的人排队他妈能排出一条长安街来,老子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以前那个放荡无耻的自己又回来了,我开始过起破罐子破摔的生活。又去找了在M那认识的男孩儿,上次约过之后他隔三差五给我发微信,示意再约。现成的“备胎”,不用白不用。
在他公寓的卧室、客厅、阳台、洗手间和他做,像动物一样发泄兽欲。经过了那么几次,他已经很懂得该如何配合我。我喜欢后入,最喜欢在镜子前看着整个过程,看着他在我身下俯首称臣、浪喘连连的样子,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坚不催,高兴起来甚至能艹翻整个地球,什么他妈韩文珺,都他妈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必太上心。
我从不在外面过夜,做完就回家睡觉。还是很难见到他的面,其实是有意地躲着他,听到他回家来,我就待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他进房间了,我才出来走动。自己跟自己赌口气——倒要看看了,没有韩文珺这个人,你难道会死?
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去想象他此时此刻正在做着什么,听见他在各个屋子里进进出出,鞋底摩擦地板发出来的声音令人烦躁。我不是什么圣人,根本做不到心无旁骛,之前有多放任,之后就他妈有多郁闷。
他突然带了个女人回来。正好那天我没出门,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就出来看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女的,穿得很骚,声音也够嗲,看起来就一副很好艹的样子。她跟我打了个招呼,说是韩文珺的同事,我猜她就是韩文珺常常提起的那个付小晴。压根不理丫的,直接把门关上了 。
听见韩文珺带她进了卧室,也关上了门。我不知道他们会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只是脑子飞快转动,不肯停下来,幻想着描绘着各种画面,全是他们在一起腻歪甚至是**的画面。越想越生气,脾气上来了,几乎要失控。强忍着,直到那女的离开。
他送走那女的,关上大门。我冲到他面前,紧攥着拳头,差一点儿就要挥到他的脸上。
“你他妈什么意思?”我斜着眼瞧他,用挑衅地语气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他继续他的冷漠,爱答不理。
“你故意的是吗?带他妈个女人回来,是想恶心谁?”
“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那是我同事,来借东西的。”
“借他妈什么,借JB 来的吧,是想让你艹她吧,缺干了是吧,要不要老子帮忙,保证艹得她连亲妈都不认识。”
“傻逼。”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完全无视我的混账和无赖。这让我的愤怒进一步升级。
“老子说没说过,不让带人进来,这他妈是你来之前就约好的,你他妈傻逼不懂规矩是吗?”
“你讲不讲道理,你他妈没朋友啊,人家只是过来拿个东西而已,你较什么真儿。”
“我管你他妈是来干什么的,就是不能来,这他妈是我的家,不爱住,滚蛋!”
我知道我说得很难听,我犯起浑来向来六亲不认。可他仍然很冷淡,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胜利者的姿态,仿佛激怒我就恰好达成了他的目的一样。
“不用你说,我明天就滚。”
他转身要走,我哪能就这么轻易放了他,直接扑上去,将他按倒在地上。我的爱欲、压抑、隐忍、愤怒全都在我的拳头上,雨点儿般地砸向他。一开始他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我打他。见我已经完全失控,他才奋力挺身,将我推翻在地,并反身压过来,骑到我身上。他一下子爆发,力气太大,我完全被他掀翻。
他双手紧攥着我的手腕,用力压向地板,我敌不过他,只好被他制服,他也有些激动忘形,大睁着眼,紧咬着下唇,像在对付一个仇敌一般使着浑身的力气。我被他钳制地死死的,手腕几乎要被勒断。
我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任由他按着。按得久了,感觉他的胳膊渐渐失去了力量,压在我肋骨上的大腿也松懈了下来。他喘着粗气,趴倒在我身上,将脸深埋在我的脖子里,呼吸深沉,口中的热气在我耳边回转。我试着去推他,推不动。两个人像两只斗罢的野兽,战斗精神犹在,无奈再也调动不起疲累的身体。
“你他妈能起来了吗?”又过了一会儿,我才说,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你滚吧,就当咱俩从来没认识过。”这句话说出来,眼前的墙壁竟然变得模糊,眼泪不自觉地淌着,顺着眼角滴在地板上。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七)
他进屋拿烟,我将自己擦干净,呆坐在地上。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我根本不敢回想。一定是被灵魂附体了,才会失去理智,对情欲如此贪图,以至于义无反顾滑入混沌的深渊。放纵之后,是满腹的疑惑与担忧,害怕真的变成同性恋。
他从屋里走出来,光脚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灯光下,他的身影铺在眼前,我深低着头,注视着地面上他的影子。那影子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轮廓,俊朗有型,散发着强有力的吸引力,又瞬间迷惑了我的心智,让我忍不住想去拥有。
他蹲下身,我感觉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将两盒烟递过来,中华、万宝路,语气异常温存:“抽哪个?”
“随便。”我别过脸,不去看他。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个刚被**的女人,正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向他讨要公允。他越是费力讨好,我就越表现的委屈和怨艾。
他将一支烟塞进我嘴里,用火机点燃。我深吸一口,是万宝路。吐出来,烟雾将他投送过来的目光阻隔开。
见我不想说话,他才转而坐到我的身边,也抽起烟来。两团烟雾在空气中混合,弥散出一股暧昧的味道。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沉默不语,似曾相识。
过了一会儿,他将手轻移过来,放在我的手背上。我没躲开,他便紧紧握住了。我们不约而同转向对方,对视着,情不自禁又吻在一处。
按着他的脖子,动情地亲吻他的嘴唇,吸吮他送进来的舌头,那感觉着实让人眩晕,完全忘了他的性别,也再没有余力去担心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的问题;又或者恰恰是因为他的性别而吻得格外狂野,心中默默给自己开脱,就再放纵一次,就一次。不愿意松开,怕一旦松开就会永远失去,这期间,他又伸手去摸我下面,被我一下挡开,不想让他碰触到我早已暴露无遗的欲望,也算是给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不知道吻了多长时间,大概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竭才松开。
他望着我的眼睛,痴痴笑起来:“嘴唇都要被你咬掉了。”“这才是你的‘实话’吧,你明明就是喜欢我,还死不承认。”
我脸上一热,顿时语塞。
他完全不顾我的窘迫,继续嬉皮笑脸。“你这人就是口是心非,嘴上说不要,身体早就耐不住了吧。”他看了一眼我那里,冲我挑挑眉毛,一副得意的样子,全然忘了自己那儿也早就撑做了一把大伞。
他再次试图凑过来,又被我推开。我故作严肃地说:“你是不是特想让我艹你啊?”
他愣住了。
“你可真够饥渴的!你们同性恋都是怎么做的?‘走后门’,是吗?你后面怎么样,紧不紧?是不是让我艹一顿就过瘾了?”我尽我所能地羞辱他,以证明自己是不可侵犯的,并以此扭转被他调笑的处境。
没想到,他完全不觉得这是羞辱,反而很认真地问道:“你是真的想吗?”
这次换我愣住:“想什么?”
“想和我做。从来都是我上别人,如果你要,我可以,我可以给你。”
“变态啊你!”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我立刻感到头皮发麻、寒毛直竖。我猛地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想去冲洗一身污秽。
“你是上个世纪来的人吗?”他在我身后高声说着:“可以喜欢,为什么不可以**?”他不停辩驳。
我没有理他,他仍不肯罢休,追在后面说:“如果这叫变态,那天底下恐怕就没几个正常人吧,压抑自己,伪装自己的人才更像变态吧。”
我正要关上洗手间的门,他用身体挡住,从门缝儿里钻了进来。他似乎想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所说,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我,顺势低下身去。他又帮我K了一次。这一次同样让我无法抗拒,忘乎所以,只觉得周身热血冲破头顶。仅仅是K ,都让我觉得比这跟女人**还要更刺激。
完事之后,他站起身,我们面对面紧贴着。他低声呢喃:“说一句喜欢我会死吗?”我感到他的下面正直挺挺顶着我。他拉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他的上面,示意我帮他SY 。我触摸到他,感受到他的饱满,微微颤抖着,昭示着极端的渴望。看着他眼神迷离的样子,我不禁动情,伸进去慢慢抚弄,像伺候女人一样,用心地、细致地帮他发泄。他只是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抓着我的胳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没几下,手中便一片湿热。
他抱住我,沉沉地呼吸,我也伸出胳膊将他揽在怀中。这一次可以毫不顾忌地,拥抱他坚实的身体,体会他的心跳。几分钟之后,我才咬咬嘴唇,踌躇着说出口:“我,挺喜欢你的。”
“嗯,我早就知道了。”他趴在我的肩头,平日里桀傲难驯的一匹野马此时竟温顺得像一只猫。
“有那么明显吗,我喜欢你,可也没那么喜欢你,你少得意。”
“不用骗自己了,你有多喜欢我,我能感觉到。”
“我也早就知道了”,我故弄玄虚地说。
“知道什么?”
“你喜欢男的。”
“什么时候?”他直起身来,一脸吃惊。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不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有那么明显吗?”
“你不明显,你看着挺正常的,我就是有种直觉,说不太清楚。”
“所以你一直在怀疑,然后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喽?”
“我没有假装,我压根儿就不在乎你是不是,这跟我没有关系”,我松开他,对他耸了耸肩膀。
“以前没关系,那现在呢?”他急切地问。
“现在也没有。”
我看到他眼中快速掠过的一丝失望:“你还是不肯承认是吗,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这没什么好羞耻的,这在全世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为什么你要抗拒你自己的选择?”
“谁说我喜欢男的了?我说过,我只爱女人”,我沉下脸,笃定地说。
“是是是,你不喜欢男的,你喜欢女人,你是直的,笔直笔直的,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都他妈是闹着玩儿呢。”
“嗯,是闹着玩儿的。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我推他出去,关上门洗澡。
“你以为你还在上小学呢,他妈什么事儿都能闹着玩儿?”他在门口高声嚷道。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没到平时睡觉的点儿,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好躺在床上。翻翻手机,什么都看不进去,关灯躺着,看看能不能睡着。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也许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奇怪的梦,梦醒了,我还是我,我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也洗了澡,在洗手间里吹头发。一会儿没看见他人,心里就开始想他,想立刻看见他,哪怕只是他在眼前瞎晃悠,也会觉得踏实。憎恨自己这么不由自主,这么没有节操,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耳光打完,那些想法还在,甚至更强烈了,只好叹口气,任由自己执迷下去。
他吹完头发,走到我的房间,跳上床,从背后抱住我。我没有拒绝他,事实上,这正是我一心期待的,想和他再度亲热。
他头发没有完全吹干,贴在我的背上,凉凉的。他仰头吻了吻我的背,小声地用祈求的语气说:“陪陪我行吗?”
“我不是正在陪着你嘛。”他的声音让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不是指今天,也不是指明天,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这世界上没有‘一直’存在的事情。”
我的话没有扫了他的兴,他继续说着:“我是说,你做我的男朋友吧,我不想再到处瞎晃了,我谁也不爱,就爱你,我想跟你踏踏实实在一起。”
“别开玩笑了,男的跟男的怎么过日子,怎么结婚?”
“结婚结婚,就知道结婚。人这辈子不是非要结婚不可的,你也可以选择不结婚。”
“那不可能。听好了,咱们闹归闹,但谁也别管着谁,谁也别干涉谁的生活,那样的话,就太不正常了,懂吗?”我试图打消他想跟我确立关系的念头。
他松开抱着我的胳膊,仰面躺下去,对着天花板说道:“韩文珺,就算到明天,你丫穿上裤子不承认,我也会给你时间。”“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反过来求着我,让我来爱你。到那个时候,主动权就在我的手上,我也会让你尝尝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赌气说的狠话也那么狂妄,虽然是气话,然而仍让听到的人感到胆寒。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继续给他泼冷水。
“那咱们就走着瞧”,他发着狠,要追击一个结果。
看他较起真儿来,我不想让他不高兴,最终还是向他解释道:“我不像你,没人约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家只有我一个独生子,不结婚,我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他叹了口气,又过来搂住我,“不说这个了好吗?”
“嗯。”
我转过身,搂住他,两个人再次迫切地交缠在一起。整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觉,而是反复地在深吻和抚摸中向对方索求着快感。什么原则、什么道理,在黑夜里,在寂静的房间里,早就被抛至九霄云外。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七)
闹累了,天快亮的时候才抱着他睡着。睡得很沉,睁眼时已经十点多了,闹钟没响,他还在酣睡。窗帘缝隙透进来一些光亮,朦胧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沉静。我凝视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细细抚摸他的耳朵、下颌、锁骨。
过了一会儿,他醒了,我想去亲他,被他下意识地向后躲开,我没再勉强。他揉着眼睛问:“几点了?”
“你今儿恐怕得迟到了,快十一点了。”我下床,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冲进来,十分刺眼。
“艹,真的假的?”他从床头摸出手机,拿到眼前看时间。“我靠,都这么晚了,你小子怎么不叫我一声?”
“看你睡得香,想让你多睡会儿。”
“惨了惨了,又要迟到,这下可怎么解释啊。”他慌慌忙忙把一件件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套一边念念有词。
“着什么急,不就是迟到吗,就是有事儿去晚了,怎么着吧,还能有人把你给吃了?”
“你懂什么,公司要打卡的,迟到三次就要扣钱了。我这个月都迟到好几次了,再迟到,上面该找我谈话了。”
“什么破公司,还打卡,真他妈会剥削人,大不了就辞职不干呗,至于急成这样嘛。”我走到桌边,点了一根烟抽起来,看着他忙乱的样子,不禁想笑。
“辞职?大少爷,你说得轻巧,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可以坐享其成啊。”他又穿了前一天的格子衬衣,正一颗一颗地扣着扣子。看着衬衫底下他轻轻起伏的胸口,我又燃起欲望,却又不能上去把他的衣扣拉开,只能暗自压抑。
“被剥削才能有饭吃,哪天不被剥削了,也就该喝西北风了。对啦,你不是也得上班吗,还不赶紧的?”
“去他妈的,不去了!”
“又请假?你真成,上班就跟玩儿似的,我要是老板,第一个就要炒了你。”
“等着他炒呢。”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他面前佯装潇洒。
他穿好衣服,瞟了我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整天这么吊儿郎当的,坑爹败家子儿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瞧不起我是吗?”我笑着过去搂他,手臂搭在他的肩上,烟灰扑簌簌落了他一身。他只顾拍掉身上的烟灰。趁他低头的空挡,我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昨天晚上的事儿,你不会赖账的吧?”是我贪心,还想听他对我说哪怕一句情话。
他甩开我的手,没有答话,而是忙着把钥匙之类的杂物装进双肩包里。装好了,就急着要出门。我拦在他身前,拽着他的胳膊,非要他回答我。“你还真是个提上裤子不认账的主儿啊,昨天晚上说的话还算数吗?”
“我他妈都迟到了,你快让开。”他始终不肯正面回答我。
“你说你喜欢我,这句话还算数吗,啊?”
“神经病!”他脸上一红,上来硬推我。见他真的急了,只好放他走了。
他走之后,我才随便收拾了下,晃晃悠悠地去了公司。
一到公司就被通知去上级的办公室,周边的同事偷偷提醒我,那个*生活不和谐的老女人早上又发飙了,我迟到正撞到枪口上,恐怕又得挨骂。我倒无所谓,这一回心里有了底气,爱他妈谁谁。于是搓搓手,笑嘻嘻地就进了她办公室。
“知道为什么让你来我办公室吗?”见我进去,她低头翻着文件,故意提高嗓音说话。
“知道知道。”我故作点头哈腰状。
“那你说说吧。”她放下手上的文件,透过眼镜看着我。
“是不是我跟的这个项目进展不错,您要表扬我啊。”
“表扬你?项目进展得好那也不是你的功劳。你自己看看表,几点了你才来,就你这种工作状态,完全是给团队拖后腿的节奏,你还要表扬,你怎么那么好意思?我上次有没有提醒你,虽然你只是来公司实习的,但是既然做了,你就要做好。你知道多少毕业生想来我们公司吗,即便是实习生的岗位,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公司不是国企事业单位,不养闲人,更何况广告行业更新换代得很快,你自己不求上进,别人再怎么使劲推那也是没用的。说到转正的事儿……”
她噼里啪啦说个没完没了,这套词倒像是早就预备好的,听得人想砸桌子想骂娘。没等她说完,我就截住了:“是是是,我今儿是迟到了。这我得跟您解释一下,是这么回事儿,昨天晚上吧,我跟我对象那个什么来着,好久不见了,小别胜新婚,是,我们是激动了点儿,搞得晚了点儿,结果早上就没能起来,就因为这个才迟到的。”
我撒开了说,才不管她这个那个的,惊得她下巴都要掉了。
“您不找我啊,我也正想找您呢。”
“你,你找我什么事儿?”
“嗯,我其实是来向您辞职的。”
“辞职?为什么呀?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嗯,我是干得不错啊,之前工作也都算尽心尽力了。但是我跟我对象刚好没多久,这整天上班见不着面,时间长了容易出问题,感情容易出问题,人也容易出问题,容易那什么来着,对,容易心理不正常。正好他们公司有个不错的岗位,想让我过去,我就想换一换。”
“什么公司,什么岗位?”
“您放心,行业不一样,跟咱公司没有竞争关系。”
“小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意气用事,辞职的事儿,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吧。实话说,你前面跟的那几个项目,确实做得还不错,本来这次就考虑给你转正的。转正后,工资待遇会有一个很大的提升,我们公司的薪资水平在整个行业里都算是不错的。”她话锋转得倒快,还想画大饼让我做廉价劳动力,然而我并不是意气用事,这是在早晨睁开眼后就想到并且决定好的事儿。
“不考虑了,我已经决定了”,我态度坚决。
她只好摊手说:“那好吧,那就按照公司的规定,再上一周班,等你的岗位补上新人,工作都交接好了再走。”
“好,没有问题。”
从她办公室出来,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文案小姐姐们凑过来打听“情况”。我说我辞职了,她们一个个吃惊状,表示不太相信。“怎么这么突然?就因为迟到吗?”
“没有,哥们青春这么宝贵,我不能把青春都浪费在工作上吧,我也得谈恋爱不是吗?”
“谈恋爱就不用工作了,你见谁辞职谈恋爱的,你可真行。”
“我不管别人,我是我,就是这么任性。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我唱起那首《因为爱情》,她们几个被逗得乐不可支。
“呦呦呦,还唱起来了,什么时候把另一半带出来给我们看看,看照片也行啊。”
“回头的。”敷衍着她们,我坐到自己座位上。一静下来,脑子里就没别的,都是跟他在一起激情交缠的画面,想着想着都能让自己硬了。
没等下班,我就跑出来了,反正都他妈辞职了,哪还管他那些个“一二三”,想走就走。
打车来到韩文珺公司的楼下。在办公楼大厅里找到他们公司所在楼层,直接上去了。本来只想等他下班,但是实在没耐心等下去,只想尽快见到他,就走进了他们公司。
“你好,请问是来面试的吗?”傻逼公司安保还挺严,刚进去,前台小姑娘就把我拦下了。
“我,我是来找人的。”
“您找哪位?”
“找你们公司最帅的那个。”
“啊,谁呀?”小姑娘懵了。
“他叫韩文珺,好像是技术部的。”
“我们公司人很多,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如果是找人,你可以在外面给他打电话,让他出来,公司规定非面试的外部人员是不能随便进入的。”
“啧,规定还挺多,那好吧。”我正要转身走人,突然肩膀被人拍一下。
“嘿,你怎么在这儿?”我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市场部总监。
“嗨,是你呀。我来找韩文珺,那小子欠我一顿饭,我来找他讨债的。”
“哈哈,那你可得狠宰他一顿。”
“那必须的。”
“这周末我们公司跟其他公司有联谊赛,你和韩文珺去不去踢?”
“看他,我反正很闲,他要去,我就去。”
“去吧去吧,我们还真就缺一强中锋。”
“得嘞,我去!”
“好。”
寒暄了几句,他就要走,我拉住他问:“总监,您上次不是说你们市场部在招人吗,现在还招吗?”
“怎么着,你想通了,想来?”
“对,我想通了,而且已经提了辞职,下周正式交接。”
“我们招啊,就需要一男的、形象好的、外向的,所以我说你很合适。”
“那要不要面试一下?”
“面、面,那来吧。”
我冲前台小姑娘挤挤眼:“我是来面试的。”
总监带我进了会议室,问了问之前的学习经历、工作经历,就拍了板儿。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八)
坐在电脑前,眼睛直愣愣盯着屏幕,什么也看不进去,什么也做不下去,满脑子都是跟他亲热的画面。回想起来,当时自己那个兽欲宣泄的样子还是有够下作、有够无耻,实在令人感到羞愧,感到强烈的自我抵触。可又止不住地去回想,想他那张青春无敌的脸,想他坚实顺美的身体以及自己在被他裹挟时,他的情切和炙热;回想中又再一次极度地渴望着他。
以前会时不时地想,他要是个女人该有多好,那么,我对他的感觉就是对的,是顺理成章的。经过这一次,我反而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他是男是女也并不那么重要,即使他是男的,我对他的感觉也从未减少过半分。大概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变态,只是之前没有被发掘,直到遇到他才有所显现。这样想着,又不禁感到害怕,怕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怕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只好自我安慰说,你是一个人,是人就或多或少有隐疾,这很正常,既然是隐疾,就得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否则,那将成为一个笑话,成为你人生的一个污点。
一个上午都在胡思乱想,直到中午的时候,同组的同事们喊我一块儿吃饭,我竟一个字都没听见。同事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探头去看我的电脑屏幕,想知道我在对着什么发呆。
“写Bug写傻了吧,喊你半天了。”
“没,昨晚失眠,精神不佳。”我随口辩白道。
“韩文珺,你最近有点儿怪啊,也不搭理我们了,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另一个同事也过来凑热闹。
“谈什么恋爱,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就是工作压力大,失眠而已。”
“他呀,估计是跟自己的右手谈恋爱谈多了。”
“去你的!”
“韩文珺,你得控制你自己,别用力过猛,对身体不好。”
“滚滚滚,一帮傻屌,欺负单身狗有意思没意思。”
“知道自己单身还不抓点儿紧,我儿子都快上小学了,讲真的,我都替你急。”
同事们喜欢拿我打趣,他们一起哈哈大笑着,我却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
“吃饭你去不去?”
“不去,你们去吧,还不饿呢。”
“不吃不喝,你都快成仙儿了。”
“等下饿了就下楼随便吃点儿,你们先去。”
他们几个嘻嘻哈哈地走了,剩我自己坐在座位上。
掏出手机,想看看那小子有没有联系我,短信、微信都是空白。突然特别想给他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想来想去不知道打过去该说些什么,再说如果我主动打给他,显得我太把他当回事儿了,那他该得意了,更得得寸进尺。忍着没打。犹豫时,手机响了,是那小子打过来的,他主动打给我,那么,输的人就是他。
拿起手机,走出公司,到僻静的楼道里去接。
“喂。”他语气轻快,听起来心情不错。
“干吗?”我压低嗓音,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既平静又自然。
“这会儿,你们在午休吧?”
“是啊,怎么了?”
“这会儿,你该在吃饭吧,吃的什么?”
“没吃,还不饿。”
“干吗不吃,这世上还有比吃饭更舒坦的事儿吗?去吃点儿好的吧,你们公司附近那家湖南菜不错,上次咱俩吃过,你去吃吧,替我也吃点儿。”
“再说吧。”
“要不,我现在过去陪你吃,我也还没吃?”
“别别别,你别来,我挺忙的,没工夫招呼你。还有,以后不要来我们公司找我了,有什么事儿可以打电话说,或者等回家了再说。”
他停了一下,说:“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不是你的问题,我不想被人说三道四。”
“至于吗?
”
“还是谨慎一点儿好。打电话有事儿?”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我?”
“操,你别他妈恶心人了行吗!”
“恶心?你越是不爱听啊,我就越是要恶心你——我想你了,特别特别想,没心思上班,想见你。”
“想你了”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么轻松随意,我却不能给出一句回应,是真的说不出口,愣愣地站在那儿,任那三个字在心里回荡。
“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我还是没有说话。
“通知你一件事儿”,他终于换了个话题:“老子辞职了!”
“哦。”
“你就一个哦?”
“不然呢,你这么吊儿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辞职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老子自由了,这事儿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你还打算一直‘自由’下去啊,等你找到新工作再说吧。”
“下班我去接你,咱俩一块儿吃个饭,顺便喝点儿?”他提起喝酒,语气里透着兴奋。
“刚不是跟你说了,别来公司找我,我他妈还想混呢。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就不能答应吗?”
“不答应!你怕被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做了还怕被人知道?”
“你别给我找麻烦行吗,求你了。”
“韩文珺,这里是大城市,不是你老家小地方,谁会在乎你的生活?你整天活得那幺小心翼翼,累不累啊你?”
“少废话,说了不要来就别来,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得嘞,我不去,别整得好像你自己跟个大明星似的,别人都得追着你跑?我才懒得找你呢,有这功夫,我还不如找个帅哥聊聊天儿,还能图个新鲜。”
“随便。”
“你这人可真够没劲的。”
“嗯,我是没劲,是不够新鲜,拜拜吧。 ”我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将近一点,直接坐电梯下楼,去找吃的。
下午继续混着,时间过得很慢,总也不到下班点儿。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那么空虚,时不时找个话题跟周围同事聊两句,从新闻热点到行业发展到国外新科技再到娱乐八卦,总之尽量让自己的思维和嘴都不闲着。同事们也都挺来劲,提什么聊什么,组里难得有那么轻松的氛围。
“你们觉不觉得韩文珺变了,跟平时不大一样?”一同事开始起哄,其他同事也都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是啊,今儿这话可真够多的,是不是有什么高兴事儿?有好事儿可别藏着掖着啊,跟大伙也说说呗。”
“这么high,一定是喜事儿喽,你们中午还嘲笑人家是单身狗,说不定啊,人家早就脱单了。”
“女朋友漂亮吗?给我们看看照片吧。”
这帮家伙儿又来拿我开涮,我只好笑笑说:“你们啊,想象力可真是够丰富的。我哪儿来什幺女朋友,让你们帮忙介绍,介绍的人呢?一个个的,就知道看我笑话,忒不厚道点儿。”
“韩文珺,你条件也不错,为啥单身这么久,什么原因?”
“土了吧,谁说人家没女朋友就是单身了。”
“啥意思?”
“哈哈,现在流行有男朋友啊。”
一下子被戳中要害,我顿时就不淡定了,可又不好发作,一旦发作就更显得自己有问题了。借口出去抽烟,去楼下转了一圈儿,估摸着我这茬话题已经过去了,才又上来。
一进公司大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晃晃荡荡迎面走过来。那一副倨傲的样子,除了他,也就没别人了。他也看到我了,几乎小跑着凑到我面前。
“呦,这不是司草吗?我都找你半天了。我跟你们前台说找你们公司最帅的人,人家直接告儿我说谁呀,不认识。哈哈,你也太没存在感了吧韩文珺。”
“你来干吗?”明明说好的事儿,这么快就变卦了,我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没等他说话,我就连拖带拽把他拉到楼道里。
“你故意整我是吗?你他妈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电话里怎么说的?说没说不让来公司找我?你想干吗呀?”
他甩开我的手,舔舔嘴唇,急着解释:“我可不是来找你的,你少自作多情了。”
“走吧,赶紧走。”我继续拉着他,想让他赶快离开。
“我为什么要走,这他妈以后就是我上班的地儿。”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今儿是来面试的,市场部,总监当场就给了我offer,下礼拜来上班儿。怎么样,你不是说让我抓紧时间找工作吗,这回够抓紧了吧,一天时间,辞职、新工作全部搞定。”
“为什么这么做?”
“什么为什么?你可别以为我是因为你才来的,我是觉得这份工作还不错,至少工资翻了几倍,还有,足球俱乐部,以后就有地儿踢球了。”
我又惊又气,可又实在没有立场再阻止他,总不能让他拒了offer,这说不过去。
“随你便吧,你是你,我是我,你别来烦我就是了。”
“你丫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行吗”,他抬手看了看表:“下班点儿到了,走吧,找地儿吃饭去,不是说要庆祝一下吗?”
果然下班了,一批一批的同事从公司走出来,在楼梯间等电梯,也有同事从楼道步行下去。担心让人看到我跟他独处,只好匆忙说:“你请客,我没意见。”
回工位上收拾了下东西,下楼。他站在大门口等我,看见我出来,又过来勾肩搭背。我十分严肃地看着他,应该说是瞪着他:“在这儿能注意下吗,能吗?”
“好吧”,他胳膊放下去,笑嘻嘻地说:“想吃什么,你点?”
“还没正式上岗就开始嘚瑟了?饭就别请了,等你上班以后再说吧,今天就回家做饭吃。”
“那不行,今天这事儿必须得庆祝下,生活要有仪式感,懂吗?说,想吃什么?”
“随便吧。”
“没这道菜。”
“你定。”
“那就火锅?”
“可以。”
在火锅店里,他表现得还不错,一直向我打听公司里的事儿,特别是市场部的人事关系。我少不了要对他进行一场公司组织架构的说明,但唯独跟市场部不熟,什么信息也给不到他。两个人除了吃饭,就是谈工作和公司,看起来应该就像两个普通的朋友,然而每当对视,两个人都会停顿数秒,似乎有股强烈地电流在两人体内穿过。即使低头吃饭的时候,我也总忍不住地想象他不穿衣服的样子,甚至想立马就和他做那些龌龊的事儿。
回到家里,关上门的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转过身去抱住他,在他的脸上乱啃一气。他站在那儿,任由我乱摸乱啃。我脱掉他的上衣,亲遍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又脱掉他的裤子,很自然地,甚至有些熟练地躬下身去。我像是着了魔一样,意乱情迷地爱着他,他靠墙站着,轻轻扶着我的头,发出粗重的喘息。
洗完澡,他又不请自来,跳到我的床上,从背后搂住我。
�6�7“想听你说实话”,他轻声说:“今天到底有没有想我?”
我转过身去,把他抱在怀里,“想了”,这一次,我没有回避,只有在黑夜的掩护下,才敢如此坦白。他凑上来亲我,亲了很长时间。
“我很想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个人。”
“嗯。”
“想每天跟你在一起,才去的你公司。”
“知道。”
“能不能别再赶我走?”
“我没有赶你。”
“我会跟你保持距离,在外面。”
“好。”
他的表白让我再次动情,一手抱着他,一手握紧他,有一种冲动,想要把他抽干吸尽,想要狠狠攥住他,直至窒息,直至毁灭,直至死亡。
这段时间,他也惯了,我每天晚上去他房间睡觉,他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甚至有些盼着我过去。有次故意在客厅里磨蹭,想试试他什么反应。他明明已经睡下了,见我迟迟不过去,就又跑出来,在客厅了晃了一圈儿,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硬生生地问:“现在几点了?”
“快一点了,怎么了?”
“你还不睡?”
“你先睡吧,我,还有点儿事儿。”看着他一副扭扭捏捏的傻样儿,心中暗喜。
“你能有什么事儿,早点儿睡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干嘛非等我呀,你先睡呗。”
“谁等你了?我倒是想睡,你在外面走来走去,吵得老子睡不着。”
“你做梦呢吧?我什么时候走来走去了,我都沙发上坐一个多小时了,动都不带动的,怎么就吵到你了?是不是……是不是我不陪你,你就睡不着?”我忍不住笑出来。
“胡说八道!”
“明明就是,还不承认。”
被我言中,他脸上一红,知道我是在逗他,扭头回屋去了。我跟进去,将他一把推倒在床上,顺势压下去。
“那就一起睡啊”,我抱着他的腰,使劲儿压紧他,脸贴在他的脸上。
他伸手过来,拉着我的耳朵,用力扯了两下:“傻逼,你耍我。”
“耍的就是你。”两人在床上厮滚、打闹,闹着闹着,就开始亲嘴。
还记得第一次抱着他睡觉的时候,他只肯拿背对着我,而现在也可以相拥而眠,可以长时间接吻,偶尔还能说两句动情的话。有那么一两次,他比我还要主动,他**上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头野兽。撕扯着脱掉我身上每一件衣服,不容我还手。他一个“直人”,居然也会变得如此迫不及待,可以和我亲热,乃至帮我口淫。他的每一次吞噬,都没有温柔可言,只有不顾一切地侵犯,几乎要将我吃掉,仿佛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无限渴望又被长久压抑的。
对两个人来说,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也就越做熟练了,越做越停不下来,对别的人,别的事全都失去了兴趣,一门心思只想跟对方“**”。所谓的“**”也不过是相互**和KJ,从没有真正地“做”,我是说没有真正的彻底地占有对方。
对他来说,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脱离了正常轨道,更不要说再进一步,他一时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即使再进一步,他大概也只能做进攻的那个,才不会为我放弃作为一个男人的骄傲。对我来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占有别人,从没有想过要为了谁“放低身份”。不过这种事谁也说不准,感情到了,谁上谁下大概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吧。至少我认为现阶段,这种有所保留的相处程度刚刚好。
他再也不会充着“又直又硬”的样子,用冷嘲热讽和满嘴“女人”来抵抗我,反而带着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走到哪儿算哪儿。可他还是很谨慎,再三“警告”我不要到他公司找他,即使以后做了同事,也不能跟他走得太近,最好谁也别搭理谁,装作不认识。
他的这些担心,在我看来十分可笑。除了爱你的人,根本没人会在意你的生活,何必活得那么谨小慎微,如果真有人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那也不是你的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们,凭什么你要躲躲藏藏,这完全没有道理。没有道理的事儿,老子为什么要干?所以,我照样每天去接他下班,照样一起吃晚饭,什么时候想起来就给他打个电话,完全没有忌讳。他嘴上唠叨,但也拿我没办法。
我不喜欢他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小馆子吃饭,为了图便宜,完全不顾是不是地沟油,东西干净不干净。刚开始的时候,陪他吃那么一两次,还觉得挺新鲜,吃得多了,就觉得恶心,尤其是当你实在搞不清楚刚刚吃下去的肉究竟是什么肉的时候,就真的想把手里那碗油腻的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所谓“食物”扔进垃圾桶里。他什么都不挑,永远吃得狼吞虎咽。
我忍不住抱怨两句:“韩文珺,你整天就吃这些臭垃圾,真不怕哪天食物中毒?我说咱能不能活得体面点儿,也不用吃得多奢侈,好歹别吃地沟油成不成?”
他头都不抬,继续吃他的:“我又没求着你这个公子哥跟我吃这些,想吃牛排吃海鲜啊,出门左转。”
“你废什么话!我的意思是说,这些饭真的很有问题,吃了对身体不好。咱可以找个稍微好一点儿的饭馆,吃着也放心。”
“我还不知道这世上有的是好饭馆,想吃好的就得多花钱啊,是不是这道理?天天胡吃海塞,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房?”
“怎么又绕到房子上了,你就没别的奔头儿了,你的生活就只剩下钱和房子了?”一听他提到房子就莫名火大,更是没有食欲了。
“怎么说呢,咱俩不一样,你是什么都不缺,自然就想着‘追求‘点儿别的东西,我要解决的是最基本的温饱问题。没有房子,就没有安定感,没有成就感,这种感觉,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小子说买房是为了娶媳妇儿啊,难道不是?还跟这儿扯什么‘安定感’、‘成就感’,说得跟真事儿似的,可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他这才抬起头来,擦擦额头上的汗,眼睛瞟向窗户外面,悠悠地说:“娶什么媳妇儿,屌丝一个,谁会愿意跟我啊。”
这话更让人火大,我故意拉长声音说:“别灰心啊,总会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
“滚一边儿去!少拿我开涮啊。”
“没拿你开涮啊,明明是在鼓励你。”
“鼓励?那你还不来点儿实际行动,倒是介绍个‘死耗子’给我这个‘瞎猫’啊。”
“操,还他妈介绍!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人就是一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永远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嘴上怎样,心里怎样?”
“哼,我不说了,你也别装傻充愣。人呢,不能什么都占了,想什么都占,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什么都剩不下。”
“我就当这话是你说给你自己听的。我不过就是想买套房子,你他妈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想多了吗?”
“你想多了,你丫今天话怎么那么多,还能让人安安生生吃顿饭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吃你吃。”
看着他吃得很香的样子,再看看盘子里的饭菜,实在不知道该劝他多吃点儿还是少吃点儿。
“要不这样吧,我去学学做饭。以后咱就在一个公司上班儿了,可以自己做饭,带到公司去吃,自己做的,吃着放心,还省钱。”
“你做饭?别逗了。”
“我说真的,网上教程很多,照着做就成。另外,我还打算报个烹饪班,跟专业师傅学一学。”
“呵呵。”他不屑一顾地笑了笑,飞速把一盘盖饭吃光,然后站起身就走,重又钻进黑漆漆的办公楼里。
他不把我说的话当话,不过我倒是认真的,真在网上找起烹饪学校来。还真有,各式各样,什么川湘鲁粤、西餐甜点之类的,看得人选择障碍症都犯了。心想那就挨盘来过吧,算了算,都学一遍至少要他妈一年时间。没那些时间,还是先从川菜入手吧,于是就找了离家最近的一个培训班,在网上报了名。
我也不喜欢他每天挤地铁上下班,特别是高峰期时候,要呼吸车厢里浑浊的空气不说,人挤人、人贴人的感觉实在难受,还要被人推来搡去,本来挺好的心情,挤一趟地铁,全没了。
我说:“韩文珺,等我去了你们公司,咱俩就可以一块儿上下班儿了,两个人打车更划算。”
“打车上下班儿?没听说过。”
“怎么了,一趟也就三十多块钱而已。”
“三十几块,还而已,你是在赤裸裸地炫富吗?”
“我炫你大爷!我说你他妈赚那么多钱是想都带进棺材里吗?什么都舍不得买,什么都舍不得花,有你这么吝啬的吗?”
“我跟你不一样,别忘了,我还只是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屌丝,不像你,你什么都有了……”
“又来了。知道,你要攒钱,你要买房子。我就日了狗了!你他妈活儿活儿一个守财奴啊你。”
“知道就好。”
他就是这么一个小气的人,我也无计可施。打车都嫌贵,那开车呢?我的那辆破车扔我爸那儿有一段时间了,长时间不开也就不想开了,出门打车也挺好。这回换了工作,更重要的是要跟韩文珺一起上下班儿了,有辆车开总归方便得多。
“我那儿还有辆车。”
“怎么没见你开过。”
“毕业前那段时间开得比较疯,连续好几天剐蹭,还因为剐车跟人打了一架,被我爸‘没收’了。”
“哦。”
“我去把车开回来吧,你也别天天地铁了,咱以后开车上下班儿。”
“别,开车也挺费钱的,我算过了,地铁是最好的出行方式,既准时,还便宜。再说了,限号,车也不能天天开。再再说了,连续剐车,可见你的驾驶技术也很一般,你开车,我还真不敢坐。”
“你等着,回头我就去开回来。”
不管他说什么,车总是要拿回来的,烦的是还得回我爸家一趟,车钥匙在他那儿。
好不容易挨到了正式离职那天,我把我的工作做了交接。然后就去了韩文珺的公司“报到”。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九)
加了会儿班,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发黑,堵在马路中央的小汽车一个个红着屁股,长声尖叫着。我站在楼下,向对面的星巴克望去。一阵风吹过,浑身的汗毛直竖,有种钻心的痛感,那种感觉叫做“冷”。
已是九月底了,秋天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偷袭了整座城市,路边的树叶忽然就黄了一半,西风一吹,瑟瑟坠下。大街上再也看不到光大腿的姑娘和穿跨栏背心的大叔,人们包裹严实,行色匆匆,似乎是要赶在冬季到来之前完成点儿什么。只有我还留在夏天,穿着短裤、T恤,清凉的打扮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到底是忙着干嘛去了,以至于忘了时间?
那小子从星巴克钻出来,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跟他讲过无数遍“不要等我下班”、“不要来公司找我”,可他偏不听。为这事儿还跟他急过,他口头上答应得挺好,“不去就不去,本少爷时间宝贵得很,既然你不珍惜,那我就不浪费了。”可是到了下班点儿,他又会准时出现在楼下,没皮没脸地笑着 。我干脆就不说了,可能他只是图一时新鲜,
你得让他新鲜够了,不然他是不肯罢休的。
“给你的。”他走到我跟前,将手里的五六个购物袋硬塞给我。
我打开来看,是衣服。“这是干吗?”
他又花钱给我买东西,我不能接受他这些奢侈的赠送,一来跟他的这种关系本来就让我觉得别扭,他的“大方”更让我倍感压力;二来他比我小好几岁,也才刚刚工作没多久,我更不能让他破费。
我瞪着他,他只管笑。“直男都像你样?一点儿都不懂照顾自己。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记得你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穿着T恤,怕你冻感冒了,刚好路过商场,就随便买了几件,你赶紧穿上吧。”
“不用,不冷,再说家里有衣服,早上出门太急,没来得及穿而已。干嘛浪费钱?花了多少?”我把这堆衣服推给他:“看着就不便宜,在哪儿买的,退了去。”
他死活不接:“退什么退,我价签都撕了,谁他妈给你退?”
说着,他从袋子里掏了一件外套,非要让我穿上:“穿这个穿这个,跟我身上这件同款,专门买的,‘情侣装’。”
“你恶不恶心,俩男的穿什么情侣装,变态。”
不想在公司楼下跟他拉拉扯扯,害怕被同事撞见,又不想跟他穿所谓“情侣装”,担心走在街上会被人议论,只好拿出另外一件,穿在身上。
穿好了,我冲他摊摊手,“满意?”
他认真审视了一番,摇摇头,然后伸过手来,拉了拉我的衣领,帮我系起扣子来。我拨开他的手,自己系。边系边嘟囔:“下边儿短的,上边儿长的,这打扮也是没谁了?”他突然探头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周围,想确认刚刚那一下有没有被人看见。好在我下班晚,同事们早就散了。昏黄的路灯下,只有零星几个陌生人在低头走路。
“没给你丫吓死!”见我慌张得很,他倒是高兴地直跳脚。
“傻逼吧你。”我抬腿就是一脚,他躲得挺快,踢空了。他绕回来,拉着我的胳膊,说饿了,想找地儿吃饭。我说那就老地方吧。我说的是我们常去的一家小馆子。
没吃两口,他就放下筷子,不吃了,开始品头论足起来:“韩文珺,你整天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沟油饭,真不怕食物中毒吗?”
我说:“我不怕,我就是吃这些东西长大的,不像你这个公子哥,想吃牛排吃海鲜,你可以换个地儿,我又没有拦着你。”
“你就不能活得体面点儿,就不能找个好一点儿的饭馆吃饭?”
“好饭馆多了,天天吃好的,挣多少花多少,什么时候才能攒到钱,什么时候能买到房?”我知道只要我一提房子,他就会立马不开心,因为这是我的人生规划,这个规划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故意这么说,让他不高兴,谁让他先来评论我的生活呢?除了房子,我还说让他帮我介绍对象。
他果然不高兴了,说我是“伪君子”。激将法奏效了,心里暗爽。
不过没爽多久,心情就很快低落了下来。因为还是感觉到了两个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间的差距隔着一条银河那么远,这让我觉得郁闷。不是嫉妒他生得比我好,好吧,还是有一点嫉妒的。更多的是觉得我跟他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可能,有的只是他图一时新鲜,我图一时痛快,玩儿玩儿而已。大概用不了多久,就算我不腻,他也会腻。
吃完饭,往地铁站走去,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路灯底下,我的影子落在他的背上,我追不上自己的影子,因此我也追不上他。突然觉得这就像是一个隐喻,意味着我跟他的关系不过是一场“虚构”。
“回头我把买衣服的钱给你”,我踢了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假装不经意地说。
他猛地回过头来,脸上满是不悦,甚至愤怒:“你非得跟我那么客气吗?”
“不是啊,你自己还没挣钱呢,我哪能老让你花钱,再说,你买的东西肯定挺贵的,我更不能要了。”
“你别跟个女人一样磨磨唧唧的行吗,给你买东西我乐意!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你高兴,我就高兴,你要是冻病了,还他妈不是老子照顾你,你就别啰嗦了。”
我没再说话。那之后,我还是在网上查到了每一件衣服的价格,算了个总数,从工资卡里取出来,塞在他的床垫子底下。这家伙可真能花啊,几件衣服就用了我一个多月的工资。
我妈打电话来,问我这边儿冷不冷,晚上睡觉有没有被子盖。我说还行,天气跟家里没什么区别,晚上也有被子盖,是我上大学那会儿从家里拿出来的。她说那都多少年了,那还能盖吗?非要给我寄条新的。
我说了不用,我妈还是又给快递了一条被子过来。不薄不厚,刚好适合当前的季节,只不过,是一条单人被。
晚上,他又挤到我床上。单人被很窄,不够两个人盖,他紧贴在我身上,我故意把被子拽到我这边儿,搞得他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公子哥儿能不能睡得体面点儿?你自己床上明明有大被子,干嘛非要来抢我的小被子?你看,我自己都不够盖的,回头再给您冻感冒了,那算谁的?”
“小被子睡着舒服。”听出来我是故意“刁难”他,他扑过来跟我硬抢。
“不都是被子嘛,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你这个是你妈亲手做的,所以格外舒服,给我也盖一盖吧。”他扑在我身上,试图从我的手里拽走被子。
“不给,想盖让你妈给你做。”随口就是这么一句。
他生气了,甩开攥在手里被子角,坐起身来。“你他妈明明知道我没妈,故意的是吗?”
“你不是有姨吗?”我还想用开玩笑的口气蒙混过关。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了,我坐起来,楼住他的肩,摇晃了两下。“行了,是我说错话了,我脑子被驴踢了,我错了行吗?”
他仍不说话。
“被子今天就给你了,随便盖,我晾着,冻着活该。”说着,我掀起被子,整个披在他身上,然后直挺挺躺倒在床上。
起风了,树枝在窗外不住摇曳,投在窗户上的影子鬼魅无常。凉气从窗户缝隙钻进来,我打了个喷嚏。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艹尼玛的,你说你丫是不是贱?”他抱起被子,朝我狠狠地砸过来。见他终于理我了,我顺势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倒在床上。
“幼稚!动不动就生气。”
“怪我生气?你他妈说的那是人话吗?”
“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啊。还气吗?”
“嗯,刚才是真生气,不过现在已经消气儿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还真是小孩儿脾气。”
“我就是小孩儿,哪像你,那么‘老’。老东西,小孩儿想艹你!”
他爬到我身上,学着小狗的样子用脸蹭蹭我的下巴,手很准确地抓住我下面。他身体炽热,像一朵燃烧的火焰,刚刚的凉意一扫而光,下面也不听使唤地起了反应。这让他兴奋,他干脆模仿起狗的样子,用舌头疯狂地舔着我的胸口,一边舔一边像狗一样用嘴喘息着。他的样子让我难以自持,愈加亢奋。他钻进被子里,脱掉我的丨内丨裤,一下吞没了我。
由于之前惹他不开心,想弥补他,就任由他摆布。结束之后,他抱着我的脸,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说:“我们认真做一次吧?”他表情极其认真,甚至有点儿渴求。我顿时明白他所谓的“做”是个什么意思。两个男的搞在一起,肯定不只是搂搂抱抱那么简单,也不是口几次就能满足的。男的跟男的也可以做那档子事儿,他他么是想爆我菊花呢!
没等他多说,我一下窜了起来,从柜子里拿出旧被子,跑去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他正式辞职的日子。本来说的是辞职后休息两天再来入职,没想到他临时起意,当天就过来“报到”。
中午吃完饭,同事们都在工位上休息,我也趴在桌上,想小睡一会儿。付小晴忽然笑嘻嘻走过来,在我桌上放了一杯咖啡。
“给我的?我不喝咖啡。”
“哎呀,专门给你买的,提提神。那个,DV再借我用几天吧,想多拍一些小猫的视频。”
“就这事儿啊,你Q上跟我说一声不得了,随便用,想用多久用多久。”
“嗯,想请你吃饭呢,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啊?”
“别那么客气,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那玩意儿放我那儿也没什么用”,我喝了一口她给的咖啡:“齁甜的,难怪你们女孩喜欢喝。”
“我几乎每天一杯,不然下午就犯困。对了,群里在聊十一出去玩儿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参与啊。”
“是吗,我上午一直在忙,没看到。”
“好多同事约着去青海自驾游,我们部门几个妹子也去,单身哦,你去不去啊?”她冲我挤挤眼,意思是让我抓住这个机会。
冤家路窄,正说着,关圣那小子就过来了。这孩子穿得跟要结婚似得,一身西装,打着精致的小领带,头发也抹得锃亮。
“韩文珺”,他远远冲我招了招手:“你丫这位置可真够隐蔽的。”
走近了,看到付小晴,他先是一愣,转脸就装作很热情的样子:“咦,这位美女不是上次去咱家那位吗?也是这公司的同事?”
“是,是,她叫付小晴,是内容部门的同事。”我赶紧打着圆场。
付小晴懵了,指着关圣问:“咦,你不是韩文珺的房东吗?”
“没错,我俩算一起合租。不过我也是咱公司的,我在市场部,今天刚入职。那个,我叫关圣。”
“你好,你好。”两个人很欢喜地握起手来。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我冲那小子甩了下头,示意他赶快走开。不过他装作没看懂,继续赖在这儿。“我想早点儿过来熟悉环境,好尽快上手业务。”
“小晴你内容部的?”他又转去跟付小晴聊:“我对内容部做的事儿特感兴趣,我之前在广告公司,做的事儿跟内容有那么点儿关系,回头咱多交流。”
“好哇,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呗,正好我想请韩文珺,他一直不给人家面子,你帮我劝劝呗。”
“你请他干吗,哪有让女人请客吃饭的,回头让他请你!”
“别别别,应该我请的,你可不要帮倒忙啊。”
“诶,成!韩文珺,晴大美女力邀你共进晚餐,怎么你还不乐意,咋这么不上道呢你?去不去?”
“去去去,都这么说了,那这顿饭一定得吃。”
“好,咱可说好了啊,可不许临时找理由推脱了,你俩等我安排吧。”
付小晴高高兴兴走了,我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口无遮拦,跟他说过关圣是同性恋。好在她对这件事将信将疑,还专门在QQ上问了一句:“你房东真是gay?看着可一点儿都不像。”
我正好借机澄清:“他不是,我那是瞎说的,跟你开玩笑的。”
“嫉妒人家比你帅吗,哈哈。”
“纯粹瞎说,你别当一回事儿。”
“靠,这种事儿可别瞎说,传开了不好。”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十九)
工作调动之后,一切都还算顺利。市场部的工作并不难,多需要出去跟人谈合作、做投放。跟人打交道的事儿我最是擅长,无论是当着一众客户讲方案、过PPT,还是在酒桌上谈生意,我都应付得游刃有余。为了更好地适应工作,就连平时的穿衣习惯都改了,以前那些休闲风格的衣服再也不穿了,每天都西装革履,看起来“正式”极了。
韩文珺老爱拿我打趣:“你整天穿得这么人五人六的,不觉得有点儿‘小孩穿大衣’的感觉吗?”
他冷嘲热讽,我也不受着:“人都二十好几了,别整天小孩儿小孩儿的,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好吗?说不定啊,我的心理年龄比你还成熟呢。”
“你穿得这么隆重完全没必要,上个班跟要去结婚似的,太夸张了。”
“我可不像你,邋里邋遢的,衣服一个礼拜都不带换的。知道什么叫个人形象吗?每个人都是一个品牌,得维护好‘我’这个品牌,得让人觉得‘我’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是靠谱的。”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你这就是小孩儿才有的想法,靠不靠谱可不是穿出来的,那是做出来的。”
“做什么,**?”
“滚一边儿去。没他妈一点儿正形儿哪你。”
“细节决定成败,我这叫注重细节,这一点儿,你得我学。”
“得了吧,我等屌丝可没有你那么多讲究。”
“所以啊,你到现在还只是程序员,工作这么多年也没能当上个小领导什么的。”
“你非要打击我是吗?”
“对呀,打击你是为了证明我说得有道理。”
“呦呦,你才工作几天,就开始给我上大课,讲道理了?也不怕牙疼。”
“你可别小看我,我要是认真起来,那可是个狠角色,说不定哪天啊,老子就当上你的领导了,到时候,哼哼,看老子不好好收拾收拾你的。”
“呵呵,行啊,我就等着那一天。”
从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把工作当成一回事儿,开始像自己一贯瞧不上的那些所谓“奋斗青年”一样努力上进了。这么做还真不是为了钱,工作能挣几个钱?我是为了面子,为了让韩文珺那老小子对我刮目相看—本人可不是他口中那个吊儿郎当的小孩儿,本人他么也是个真正的男人,一个比他还稳重还靠谱的男人!
我的部门总监对我也很是青眼有加,大小商谈都愿意带着我去,说要尽快把我培养成一员能独挡一面的“大将”。他这么器重我,一来是因为我是他亲自招过去的,他比较信任;二来,我也一直在积极表现自己,并将毕生所学溜须拍马、投其所好的本事都用到了他身上。
总监不吝在各种场合夸赞我,还口头承诺,年底要给我评一个“最佳新人奖”。他高兴的时候,会呵呵笑着说:“小关,看不出来呀,你小子还挺有冲劲儿的,特像我刚毕业那会儿,工作起来可以不吃饭不睡觉。”
“您太高看我了,我跟您比不了,我还是不行,工作归工作,还做不到不吃不睡,特别是吃,一天三顿是少不了的,还隔三差五嘴馋,什么烤鸭、麻小、大腰子,想着就流口水。”
“夸你你就听着,谦虚的本质是‘虚’,知道嘛。”
“好好好,您尽管夸,我听着,要不这样吧,下班后我组织同事们出去吃一顿,大家联络联络感情。”
为了跟部门的领导和同事搞好关系,我还真的自掏腰包请他们吃了一顿大餐。韩文珺说我用力过猛,“跟自己同事没有必要,不就是工作嘛,做好份内的事儿就可以了。照你这么个花法儿,赚的钱都没有花出去的多。”
对于韩文珺的观点,我一万个不同意,他的这种思想就是典型的“老实人”思想,实在不符合这个时代,我认为靠人际关系得到一些额外的机会并没什么不妥,这也是工作中最基本的职业技能之一,不是吗?
工作就像是是一剂催情针,在外面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回到家里,这种兴奋劲儿依然停不下来。每天晚上都缠着他,想和他做那档事儿。虽然我每天精力膨爆,可他却时不时跟来了月经一样,耍点儿小情绪。不让我碰他,抱抱还可以,就是不肯让亲,更不要说进一步了。我如果强行进攻,他就翻脸,把我从
床上推下去,让我回自己房间睡。
“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说翻脸就翻脸?刚认识你那会儿,你也不这样,挺爽快一人,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坐起来抽烟,对他这种隔一段时间就犯一次轴的节奏很是无奈。我发现,在陷入一段关系之后,人就容易变得矫情,在这一点儿上,男的跟女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背对着我躺着,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儿,说:“你挺好一大老爷们,为什么会有这种癖好?好好的逼不艹,专喜欢吃JB、艹屁眼,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是啊,‘什么鸟都有’,你又是什么‘鸟’,说得好像你没吃过JB一样。”
我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人,对他也没有姑息。其实,我倒是认为他的这些话并不是在骂我,而是在否定他自己。一个人,从喜欢女人到和男人发生关系,中间大概是要经历很长时间的心理矛盾,所以才会在“弯”“直”之间来回反复。
“喜欢同性的人多了,在国外,两个男的或者两个女的还可以结婚,还可以领养孩子呢,很正常一事儿,就你没见过世面。”
“你管这事儿叫正常?你思想开放,你怎么不出国?我活在中国,在中国,这种事儿就他妈不正常!”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出国,可以移民。你喜欢哪个国家,加拿大、澳大利亚、北欧?”
“要出你出,别他妈扯上我”,他狠狠地说。
“好好好,跟你没关系,我出,我自己出。”
突然觉得跟他理论这些挺没劲的,想睡了,就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掐灭。躺在床上,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哀愁。
“等我出国了,我他妈一定要找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帅哥,‘正常’结婚,光明正大走在大马路上。”
“等我出国了,就把你这个‘土帽儿’彻底忘了,反正你也没把我当回事儿。那会儿,估计你已经跟个女的结婚了,没准儿还当上孩儿他爸了。”
“有人说恐同的人百分之九十自己就是同志,其实,我觉得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自己是同志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恐过同,因为人最难的就是认识自己。”
我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没管他有没有在听。人家果然没有在听,没等我说完,就已经听到他的呼噜声了。我贴过去,抱住他,把他弄醒了,他掰了掰我的手,没有掰开,就又睡了过去。不敢要求太多,我怕,怕他又真的“直”回去,抗拒我的触碰,怕到最后连抱着他睡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不能怨他,毕竟他是“直”的,就凭这一点儿,我就得忍耐,包括忍耐他的反复和冷漠。
我是忍耐了,可是他却耐不住。每一次,这种僵局都会被他打破。我睡觉比较轻,他一个小动作都能把我弄醒。大概的过程会是这个样子:先是有节奏的呼噜声停止了,他醒了,可能做了什么春梦之类,谁知道,总之下面有了感觉;接着他会把我搭在他身上的胳膊放下去,然后将身子往边上移一移,随后就将手伸进丨内丨裤里。靠着窗户透进来的一丝光亮,我只能看到他的胳膊在有节奏地动着,同时伴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丫在**。
我会假装还睡着,在旁边静静看一会儿,之后就凑过去,从背后环抱他,他停下了,假意去掰开我的胳膊,我抱得更紧些,然后将手慢慢移向下面,抓住他那里,替他做。每次只要我一上手,他总能很快就S了。
“你是不是只把我当成发泄的工具?”我帮他擦拭着身上。
黑暗中,他平躺着,安稳地享受着我的“服务”:“那你是‘充气娃娃’还是‘飞机杯’?”
“去你的吧,说实话,我给你撸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谁?”
“谁也没想。”
“想女人?前女友?付小晴?公司前台?”我胡乱猜着。
“谁也没想。”
“那你亲我一下,亲嘴。”
“睡觉。”他把我推得远远地,翻身睡去。
第二天可能又会上演“反弹”的戏码,再次拒绝跟我有亲密行为,再次骂我是“死变态”。这些在我看来,都不成问题,至少这段时间以来,他再也没有谈论过女人,也没有恬不知耻地看他存在电脑里的好几个G的小毛片。我想我可能无法让他真正地成为一个爱男人的人,但是至少能让他暂时忘记去爱女人。
不外出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虽然与他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但感觉他就近在身旁,近得能够听到他的呼吸。这让我感到无比安定,也可以踏下心来认真想方案。只是偶尔,在思考的间隙中,会浮起一丝欲望,一点儿想象。想象着在办公室里各个角落,比如他的工位、会议室、窗户旁、厕所里,与他亲热,甚至**。想象的内容十分污秽,十分无耻,却让我心潮澎湃。那个瞬间是想立刻拥有他。
“抽根儿?楼道见”,我在QQ上问。
“不去,抽过了。”
“出来见一面,想你了。”
他不回话。
“韩文珺,我特想你,想干你!”我故意激怒他,好让他理我一理。
“敢去楼下吗,就现在?”
“怎么,你想跟我打架?”
“岂止想打你,我他妈要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吃。”
和他在办公室**只是我一个极端美好的想象。欲望得不到释放,有时候也会想起来以前的那些炮友,跟他们每个人**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征服一个男人能带来的,不止是肉体上的满足,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那种酣畅淋漓的**往往让人有种灵魂出窍的快感。那感觉时常诱惑着我,让我犯瘾,让我抓狂。
没几天就到国庆节了,我其实想好了要跟他一起去泰国玩儿。知道他心疼钱,我提前在网上订好了机票和酒店,捡了个吃晚饭的时候跟他说。说起吃饭,在我的坚持下,他稍微做了些妥协,不再去那些苍蝇馆子吃了,换了些看起来还比较正规的餐厅。在他的坚持下,我们吃饭仍然是AA制。
“韩文珺,你不如把你的工资交给我,我负责你的衣食住行,怎么样?”
他白了我一眼,低头吃他的。
我继续向他宣讲我的规划:“你看,你已经在我的房子里住着了,房租你得交我一份儿吧,等我学会了做饭,我就天天在家做着吃,到时候,你肯定也会蹭吃蹭喝的吧。还有,你穿衣服那么没品位,我可以帮你打理你的个人形象。你把工资交给我,就等于把你这个人交给我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全由我帮你张罗,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吃得满脸油光:“听着怎么像你要买我,还让我倒贴钱的意思。”
“所以是你想反了,我是要把我自己卖给你,给你当奴隶,但是需要你分期付款,明白?”
“哈哈,想得可真美,还分期付款,你也值?”
“值不值的,你还不知道吗?昨天晚上,不是搞得你挺舒服的嘛。”
“嘿!”他厉声喝断我,左右看了看,并向我投来警告的目光。
“还有,我还会不定期安排一些出游计划,比如这个十一,咱们就可以去泰国玩儿一圈儿。”
“泰国有什么好玩儿的,看人妖啊。”
“神经病,就他妈知道人妖,泰国好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去。”
“我机票都买好了,酒店也订了,现在说不去,晚了。”
“真的假的?我真不去,我跟付小晴约好了,参加他们的青海自驾游。”
“什么?”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事儿他可从来没有提起过。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起身就往外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这是跟谁呀,这么隐私,还跑出去接?付小晴?丫不是有男朋友嘛,怎么天天跟你这儿勾勾搭搭的。”我急迫地打探着情况。
“瞎说什么呢你,是我妈。”
“哦。”
“青海也去不了了,十一得回趟家。”
“为什么?”
“我妈说家里有个项目十一要开盘,让我回家买房子去。”他脸上露出一种喜悦的表情。
“你小子还真要买房啊?”
“必须的。”他从包里翻出手机,叫来服务员买单。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二十)
家里催得紧,让我尽快赶回去。
十一还没到,我就请了三天年假,准备提前回去。公司的领导很能理解我的心情,二话没说就批了我的假期,倒是关圣那小子,对我买房这件事不但不支持,反而有点儿百般阻挠的意思。
临走的那个晚上,我在卧室收拾行李,估摸着这一趟没个七八天回不来,要带的东西有点儿多。他先是像个猴子一样,在卧室和客厅里来回串,时不时给点儿“意见”,发点儿牢骚。
我妈一会儿一个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买没买好火车票,几点到家,我只好不停地如实报备。随便那小子说些什么,我没空搭理他。我没有指望他能懂我的处境和心情,毕竟我们的生活本来就天差地别。
见我不为所动,他才不再唠叨,最后干脆坐在我的床上,眼巴巴看着我收拾东西。
“带那么多东西,是不打算回来了还是怎么的?”他酸酸地说。
“这次回家得待个七八天,没准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准,得看情况。”
“不至于吧,不就是买个房儿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儿。”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我也就听我妈说了那么一嘴,房子具体什么样还没看过,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不合适的话就再看别的项目,总之,这一次务必要把这事儿办妥了才能回来。”
他没再说话,神情顿时有些落寞。“能早点回来吗?你走了,假期就剩我一个人,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
“你可以宅在家里,喝酒、打游戏。”
“太颓了。”
“或者趁着十一长假,出去旅旅游,你不是要去泰国吗?”
“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早就把票退了。”
我一心沉浸在买房的雄心壮志里,根本没有心思去帮他设计一个“有意思”的假期。
“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是没买过房儿,但我对户型什么的还是很有研究的,可以帮你参谋一下。”
“不用!”没等他说完,我本能地一口回绝了。
说实话,这一次回家,除了要买房子之外,大有点儿“逃离”的意味。跟他的这种关系,对我来说,一直是如鲠在喉,是心里的一个疙瘩,是麻烦,是困扰。每天缠在一起,这种困顿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强烈到令人反胃,反感自己,反感他。跟以前腻烦那些女朋友的感觉还不太一样,以前只是单纯的腻烦,这一次,更多的是矛盾和怀疑,甚至于害怕。可能暂时的离开,也是给自己一个喘气儿的机会,这样想着,竟然十分期盼着能早点儿摆脱他。
他完全没有看出我的心思,站起来,绕到我身后,抱住我的腰,像个孩子一样,有些异想天开:“真希望把自己缩小100倍,这样就能装进你的口袋里,你到哪儿,我就能跟到哪儿。”
我掰开他的手,躲开他半米远的距离:“能不那么恶心人吗你,受不了。”
“又恶心到你了?你可真是事儿他妈,动不动就受不了,你这叫精神洁癖知道吗。”
“一个大男人整天娘们唧唧的,你觉得像话吗?”
“靠,谁娘们唧唧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说过老子娘。”
“娘”就等于他的死穴,不能轻易点,他最听不得别人这么说了。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娘们唧唧”,他这才又一本正经起来,甚至故意压低了嗓音说:“情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吗,怎么到你这儿就不行了,就那么别扭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很无奈。
他看着我,也是一脸诧异:“我们难道不是情人吗?那你说,我们算什么?”
我无意跟他争辩,想到马上要摆脱他,心情还是很舒畅的,无论他说什么,都难以激起我的情绪,我只是很淡然地说:“咱们都正常点儿,正常点儿啊。”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追究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去你家,坐高铁多长时间能到?”
“一个半小时吧。”
“这么近?这么近的地方,我竟然从来没有去过。”
“没去过也没什么可遗憾的,那地方要什么没什么。”
“别这么说,那毕竟是你家乡。对了,你们那的二中不是全国最有名的中学吗,你不会是那个学校出来的吧?”
“打听这么多干什么,你小子打的什么坏主意?”
“向你了解下当地的学校,说不定我儿子将来可以去那儿上学呢。”
“儿子?别逗了,你小子还能有儿子,不找女人、不结婚,哪儿来的儿子?”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是钱办不了的,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行,你牛逼。”
聊着聊着就收拾好了行李。我想赶他回他自己房间睡觉,但是他硬赖着不走,脸皮厚得很。只好又跟他将就一晚上,没再跟他做那种事。他抱着我不肯放手,他的不舍是真的,却始终无法打动我,听着他不停重复“真舍不得你走”之类的话,心里感到厌烦,头发发麻,却又无力也无理由打断他。
直到他睡熟了,我也没能进入睡眠,这一晚上竟然失眠了,想了很多,想着也许回趟家,我污浊的灵魂能够得到洗涤,也许从家里回来以后,一切都会改变,一切会变得“正常”起来,我还是以前那个我。想着我能从和那些女孩儿的关系中脱身出来,我就能从和他的这种关系中脱身出来,这是一定的。
第二天一早,他还在睡,我就已经提上行李出门了。
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的风景,深秋的北方平原一片宁谧,景色多少有些单调,倒是偶尔经过临轨的小城镇,看起来比以前建设得漂亮多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他那张脸,时而是笑的,时而是愤怒的,我闭上眼睛想要赶走他,挥之不去。车厢里,有人从过道经过,望着那高硕的背影,竟觉得有点儿像他。不会是他真的跟来了,要给我一个“惊喜”吧,还好,等到那人回来的时候,看到正脸,才确定不是他。
快到站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你房子要买几居室的?记得留一个房间给我,大小无所谓,窗户要朝南的。”
想象着他说这话时死皮赖脸的样子,我不自觉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再也笑不出来了。这只是个玩笑,可是它让人心情沉重,因为我很清楚,想必他自己也很清楚,根本不会有一间房间是属于他的,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我也终有一天,跟他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没有回他,手机扔进包里,就像把他扔在了某个黑暗角落,也许这样就能忘记他。
回到家里,我妈滔滔不绝地给我讲着最近半年家乡房价之疯狂,聊到亲戚朋友们有谁家买了房子,谁家娶了媳妇儿,谁家生了孩子云云。一向沉默不语的爸爸,也时不时说上一句“赶紧买吧,再不买就真的买不上了”,“个人问题也该考虑了,老大不小了。”
我爸原本在当地一家药厂上班,在我上初中的时候,他因为严重的腰间盘突出没法再上工了,只好辞职。家里顿时没了经济来源,全靠着我妈一手操办,在我们小区里开了一家小超市,才又撑了过来。我爸依然干不了重活儿,也就能坐在超市里看看场子,搬货、上货这种重活儿都是我妈在做。
自从我爸不能劳动了,家里的话语权就全落在了我妈手里,大小事儿都由她决定。我妈时不时地拿话儿来奚落我爸:“别人家都是男人撑家,我们家倒好,全靠女人,这男人是吃干饭的。”
“干不了活儿不要紧,有见识有的也行,有知识也行,什么都没有,跟废物没什么两样。”
“别人家的老子都给儿子买房子,你倒好,帮不上儿子忙,将来还是个拖累。”
我爸一句话也不说,他倒不是怕我妈,这大概是因为他内心真的愧疚,也是一种变态的“宠”。我常常为我爸感到不平,但作为儿子,作为一个只会花家里钱的儿子,确实又没有立场批评我妈,毕竟,她也真的很辛苦。
也因此,我时常觉得女人挺可怕的,以前那些交往过的女孩儿,她们只是还没有人到中年,可能终有一天,她们也会变得得理不饶人,变得尖酸刻薄。
开小超市赚得不多,也就够供我上学,所以这些年家里没有什么积蓄,买房子的钱都靠我工作后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当然,也只够付首付,剩下的还要贷款才行。想到这些,压力也还是很大的,但是没有办法,买房子是整个家庭的期望。我知道他们催着我买房子,最终极的目的还是想让我安居乐业,早点儿回家结婚。
任凭我妈怎么唠叨,我全程只是坐在沙发上抽烟,偶尔回应一句“好”,“买”,“知道了”。我听他们的安排,尤其是听我妈的安排,这几乎是家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听从我妈的安排,当天晚上去找了那个项目的销售经理,我妈让我给对方塞2000块钱,对方死活不要。到最后才说,其实这次开盘,房源已经被内部订购空了,开盘只是装装样子,走个仪式,其实根本就没有房源在卖的,他让我们赶紧再看其他项目。我妈仍有点儿不甘心,再三拜托那个销售经理,说如果有退房的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加钱我们也要。
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看来,家里的房子是真的抢疯了。之后的两天就是满市区看楼盘,从现房尾房到刚刚圈好地的项目,只要是在卖的,我们都看了一个遍。然而不是项目不靠谱,五证不全就是价格太贵,贵到买不起。总之就是没有合适的,让人感到绝望。
晚上回到家里,连跟父母讨论的精力都没有,洗洗也就睡了。每次睡觉之前才会想起来拿出手机看一看,打开微信,全是他的留言。我飞快地浏览着,他无非是在问“房子买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要么就是说“我一个人挺无聊的”,“很想你”之类的。
我仍然没有回复他。其实,投入在看房子这件事上,我几乎已经不再想起他了,只是在晨勃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又回味起他的温度。
纠结了下,还是没去那种特别乱的地方,去了一家圈里还算有名的酒吧,不闹,没有蹦迪、嗨曲那一套,放的是轻音乐,可以在里面喝喝酒、聊聊天。这种环境里,人不太容易亢奋,也就少了点儿脏事儿,少了些乌烟瘴气。
我以前也是这家酒吧的常客,我是说刚上大学那会儿,那个时候玩得不是很开,也就敢来这种酒吧晃晃,认识认识人什么的。开酒吧的老板是一对情侣,据说已经好了快二十年了,他们的故事在圈里也算是一段“佳话”,毕竟这种关系能坚持这么多年确实不容易。
酒吧里人挺多的,我在吧台找了个犄角旮旯的位置,要了一杯酒。两个老板都在,他们一个在帮着调酒,一个在擦拭酒杯,可能是因为在一起久了,两个人从长相到气质都非常像。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互动,然而我却从他们每一个动作里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暧昧,那是一种“老夫老夫”式的默契和温情。这着实令人羡慕,我不禁想象再过十年、二十年之后,陪在我身边的会是什么人,会是韩文珺吗?这个想法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那怎么可能呢?同志找直人,就应该时刻做好拜拜的准备,而不是想着十年、二十年这种“天方夜谭”。
尽管如此,我还是拿手机偷偷拍了一下两个人工作的画面,然后微信发给了韩文珺。没有留言说什么,只是发了张照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这张照片,想向他传达什么信息,但是我发了。当然,他依然没有回复。
我环视着周遭,找寻可下手的猎物,注意到隔着不远的一桌,一个戴黑框眼睛的男孩,时不时朝着我的方向望过来。逮到一个跟他对视的机会,我对他点了下头,招手示意他过来。他很快会意,犹豫了片刻,还是过来了。
“你好像还是学生吧,怎么不在学校里找朋友,来这种地方,恐怕不会碰到好的。”我故作老道,好在气势上压过他。按照以往的经验,第一次见面谁占主导很重要,这不但决定了你们这一次来往谁能在精神上占主导,更重要的,它还决定了谁会在床上占主导。
“我大三。学校里很少的,再说,我也不是来找朋友的,就是想过来看看。”
“想喝什么?我请你。”我招手叫来老板。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低着头,看起来一脸害羞的样子:“不用了,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
他拒绝了我请喝酒,但显然,他并不愿意拒绝我本人,于是又紧接着说:“要不,我请你吧。”
他都这么说了,我就必须得接招,也不跟他客气:“那就来一杯朗姆吧。”
他帮我点了酒,另外找了一张椅子,拉到我的旁边,坐下。看着挺腼腆,没想到还挺主动的。
“你,经常过来吗?”他问我,语气有些生硬。
“以前常来,最近来的少了。你呢?”
“我是第一次来。”“其实我是过来旅游的,在网上听人说过这家酒吧,就想过来看看。”
“哦,来旅游的,你哪里人?”
“呃,这不重要。”他挺谨慎的,这也没错。
老板把酒递过来,我自顾自地喝着。他时不时看看我,却又不怎么敢跟我对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眼神有些游离。看得出来,他并不是那种特爱玩儿的小孩儿。其实,对于他这种年纪比我小又还单纯的孩子,我是毫无抵抗力的。
“你住哪儿?”我问他,想着赶快切入正题。
“哦,我跟朋友住酒店,离这儿不远,打车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嗯,你想不想去我那儿玩儿一会儿?”没想到,他比我还心急。
“不想。”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想着:韩文珺,你不理老子,自然还有别人理老子,没了你,老子照样过得逍遥。
“不如你去我那儿?”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切的深意都在眼神里。
“去你那儿?”
“不比你那儿远。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
“现在?”
我抬手看了看表,十点半了,“嗯,就现在。”
“那你等一下,我跟我朋友他们说一声。”他走到之前那一桌,跟他的朋友耳语了几句,就跟着我走了出来。
一个人如果能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他一定会是一个牛逼的人。可惜,大部分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当然,我也不例外。饭桌上,爸妈还意犹未尽地聊着房子,聊到以后城市的发展,聊到房子的装修,聊到我结婚有孩子以后怎么安排房间。我没心情跟他们聊那些,我的内心早就被猜疑和嫉妒占据,我胡思乱想、咬牙切齿。满桌的饭菜,我吃不出味道,也没吃几口,就干脆扔下碗筷走掉了。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在网上订了第二天回去的火车票。既然无法控制自己,就不要再顽强抵抗,还是早早回去,见到他再说。
没想到的是,到了晚上,那个表姑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小珺现在房子也有了,工作也不错,再找个对象,最晚明年就能把婚结了,你们老俩也就没啥可操心的了,就等着抱孙子吧。”电话那头,表姑已经替我、替我们一家人规划出了美好的未来。
“可不是吗,我跟他爸爸也着急,他年纪不小了,在外面整天忙着工作,找对象这事儿就给耽误了。我们认识的人有限,也帮不了他,这下好了,他姑多给操操心吧。”
“这姑娘是我们一老邻居家的女儿,今年25了,在二中当老师,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咱本地的公务员。最重要的是,咱知根知底,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表姑极力推销着那个女孩,越说声音越高。
我妈听得直乐,忙不迭谢谢人家:“那真是太好了,正好趁着俩孩子都放假在家,可以见见面。”
“是这么想的,你让小珺加下那姑娘的微信,让他们先聊聊,见面的话,就让他们自己约吧。”
“好啊,好啊。”
我妈拿到了女孩的微信,高兴地跟什么似得,转脸就催着我加对方,嘴上唠叨个不停:“你是男的,你得主动,多跟人家聊聊天,嘴巴甜点儿。”
“最好明天能约出来,趁着在家这两天,还能多接触接触,合适的话就先处着。”
“听你姑说的,人家家里条件真不错,比咱家好,你多上点儿心,争取能成。”
…
加了那女孩的微信,简单打了个招呼,问她第二天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见个面、吃个饭什么的。女孩也挺痛快,一口就答应了。赶上这事儿,我只好把回去的火车票退了。
不知道是因为饭没吃好,还是受了那小子两张照片的刺激,辗转难眠,到了深夜,更是胃疼起来,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得很。没办法,只好起来,从柜子里翻出胃药,就着半瓶可乐喝了,慢慢才觉得好了一些。
手机响了,是微信通知,他发来的:“对不起,不应该带你走进这个世界,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不该打扰你。结婚生子是最正常不过的选择,祝你在这条路上一切顺利。”
他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知道了我正在相亲一样,冷不丁发这样一条微信过来,一改之前肉麻兮兮的风格,让人疑惑不已。还是他也有强大的第六感,能够感应出我的所思所想?结婚生子,没错,这是我必然要走的路,无论是为父母,还是为自己,我只有这一个选择而已。
想到这里,积在心中的怒气渐渐消了,他固然放浪,我不是也打着自己的算盘吗,实在说不清是他背叛了我,还是我正在背叛他,都是玩儿玩儿而已吧。可是,此时此刻,对他的思念是真的,事实上,回家的这段时间,对他的想念从来没有中止过,只是被奔波买房的忙碌给掩盖了而已。
他也一定在想我,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还发微信过来。我写了一段极其感性的话,想告诉他我很想他,临发送前又觉得不合适,全部删掉,只回了一句:“最多再过两天就回去了”。
第二天,去了约定的快餐店,见到了那个女孩。是个微胖的姑娘,说不上漂亮,皮肤有些黑,五官并不突出。唯一的优势是个子还算高,大概一米六七的样子。简单扎了个马尾,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用手捋一捋刘海儿。
寒暄了几句,找了个位置坐下,我点好吃的,就开始正式聊天了。不知道从何说起,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还是她先开口:“听阿姨说你是做技术的,你们工作压力挺大的吧。”
“是啊,是挺大的。”
“还是家里节奏慢,待着比较舒服。”
“是啊,是挺舒服的。”
“听说你刚买了房子,将来会回来工作吗?”
“说不好,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之前挺会跟女孩聊的,一到相亲的时候就不给力了,居然成了话题终结者。我的回答让她没法接,她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在脑子里搜罗了半天,才找到新话题:“你有驾照吗,会开车吗?”
“有,会。”
“那打算什么时候买车?”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刚买了房子,要还房贷。”
“哦,我那辆破车开了好几年了,我爸说了,我结婚的时候,他再送我一辆新的,四十万以内随便挑。”她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看的出来,她对自己的家庭,对自己的生活十分满意,乃至得意。
“挺好。”
菜陆续上桌,她也有点儿放开了,毫不顾忌地问着我各种问题。
“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我吗?”我不禁在心里计算着数量,嘴上却张口就来:“不算高中时候的初恋,就一个。”
“为什么不算初恋?”
“初恋也就拉拉手,一块上上自习什么的,单纯得很,跟正式谈恋爱还不太一样。”
“谁说的,我正式谈恋爱也就只拉拉手,一块儿吃吃饭、看看电影什么的,也很单纯的。”她眼睛望着我,又露出刚才那种得意的神情,似乎是在炫耀她依然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处丨女丨。
“嗯,挺好。”我继续做我的话题终结者。
她锲而不舍,接着追问:“说说你那次的恋爱经历呗。”
“肯定是不成功啊,不成功的经历有什么可说的。”被她这么追着问,还真是有点儿不耐烦,不过碍于面子,还得耐着性子解释:“前女朋友是我上研究生时候交的,处了不到半年吧,半年时间,还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基础。”
“为什么分手了?”
“性格不合。还有,人家嫌弃我条件不好呗,想找更好的。”
“哦。是你被甩了啊。”
“是啊,我被甩了。”
“我觉得这倒没什么,我找对象关键是看那个人有没有上进心,有上进心,一切都会变好的,你说是吧?”
“有道理。”
“我就谈过一个,处了三个月,他太爱打游戏了,只要不工作、吃饭、睡觉,就一定在打游戏,完全没时间理我,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就分了。”
“嗯,玩游戏不好,太耽误时间。”我随意附和着,盼望着这顿饭赶快吃完。
之后她又问了我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只有一一回答的份儿。跟她聊天,感觉到很强的压迫感,完全被她牵着走,但这种感觉又让人觉得莫名熟悉和亲切。回家的路上,我才意识到,之所以觉得亲切,是因为她同样强势,像我妈。
无论如何,这次相亲就像完成任务,我可以给我爸妈、给亲戚一个交代,她不是我的菜,我们之间既没有共同话题,我对她也没有那种感觉,猜想对方也未必能看得上我。
回到家里,我定了当天晚上的票,不顾爸妈的挽留,急着赶回去,急着见到他。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二十一)
十一放假前,我爸给我打过几个电话,说想趁着假期,“一家人”团圆一下。
“你爸还没死,你真把自己当孤儿了?不打电话就不知道回家了是吗?”他催过我几次,我没去,他开始跟我急了。
我表面上哼哼哈哈,说着“明天就去”,其实心里想的是:“那是你们的家,又不是我的,我跟你们‘团圆’得着吗?”
他没办法,又让他女人给我打。那是个厉害主儿,说话做事永远滴水不漏,甭管她想不想见我,这种时候,该说的好听话,她一句也没落下,当然不是说给我听,是说给老头子听。
“你爸挺想你的,你妹妹也天天吵着要见哥哥,你快回家吧,再不回来,我这儿可没法弄了。”
“你看别人家都是一家人高高兴兴度个假什么的,就咱们家聚不起来了,大过节的,你也别老一个人在外面飘了,回家吧。”
“你要是不想在家待着,就让你爸带咱们出去玩儿两天,我和你妹妹也好久没出门了,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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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不住他们一天几个电话来烦我,加上大姨也劝我回去看看:“毕竟那是你爸,你老躲着他像什么话,你对他成见太深,这不太公平,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有些事儿,你现在可能理解不了,过两年也就能理解了。”
大姨的话我还是听的,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了,只是难免在心里抱怨:“自从我妈去世那天,我就没家了,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失去更多,失去得更彻底。我理解他,谁理解我?我对他公平,谁又能给我公平呢?”
想这么多也是徒然,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想到我的车还在他那儿放着,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车要回来,还是极不情愿地去了。
去之前没跟他们打招呼,赶上午饭时间。敲开门,他们“一家人”正在高高兴兴吃着饭。见我来了,两个人一脸惊讶,倒是小妹欢喜得很,从椅子上跳下来,高高兴兴拉着我的手过去吃饭。
坐到饭桌前,她忙不迭地给我添饭,把好吃的菜都推到我面前,嘴上招呼着“多吃点儿”。我大口吃着,终于再一次明确地感觉到自己于他们,只是个局外人,是个“客人”而已。
吃完饭,小妹拉着我跟她一起摆弄她那些玩具,耐着性子陪她玩了一会儿。老头子吃饱喝足,一边在沙发上抽烟,一边看着我和小妹玩儿玩具,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问我在外面的情况。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听你姨说你知道上进了。”
“凑合,不工作也不成啊。”
“又缺钱了?我让人给你转点儿过去。”
小妹的拼图拼错了,我把她摆错的地方改了过来,一张挺大的拼图,没一会儿功夫就要拼完了。
“有事业心是好事儿,在外面多见识见识,什么时候玩儿够了,觉得没意思了,就回来跟着我干,家里这摊事儿早晚得交你手上。”
“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想再干几年。”
“在你吧,都听你的,反正还年轻,不催你。你总不回家,你阿姨说你可能在外面交女朋友了,让我少干扰你谈恋爱,有这回事儿吗?”
“没有。”
小妹的拼图完工了,她又兴冲冲地跑去自己屋,拿更多的玩具出来。我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她的一个布偶。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难得给老头子一个充“老子”的机会,终于让他抓住一个话题开始教育起我来。
“事业上用心了,这很好,可谈恋爱这事儿也不能拖着,正是那个年纪。以前上学,担心你早恋耽误学习,好在你也没让我们多操心。现在工作了,该找就找。当然,还是要挑一挑的,咱家不要求对方大富大贵,只要女孩儿懂事,父母通情达理就可以,其它的你看着办。”
“哦。”
“哦什么哦。这是正经事,爸爸还是希望你早点成家,这样我就踏实了,对你妈也算有个交代。”
“暂时先不考虑。”
“为什么不考虑?这是自然规律,是个人他都得结婚生子。”
“没兴趣,现在还是要专心在工作上。”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没兴趣。”
这时候,他女人收拾好了碗筷,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倒把老头子挤到了一边儿。她见缝插针地介入我们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年轻人的事儿你又不懂,瞎催个什么劲儿啊。”
“不是我催他,他长这么大,这种事儿,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我怀疑到现在为止他有没有谈过恋爱。”
“怎么可能没谈过,孩儿们自己的事儿,还能事事跟你报备?有靠谱的,自然就带回来给咱们瞧了,你着什么急,再说,你刚不是说了吗,孩子还年轻,这事儿得慢慢碰,哪那么现成就有十分合适的。老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呀,就擎等吧。”
她是不想我结婚太早,怕老头子真把家里的事儿交给我来做。无所谓,反正有她打马虎眼,省得我跟老头子周旋。
“是啊,有合适的肯定会带回来,不是着急就能成的事儿。”
“是是是,就你们有大道理讲,我还能说什么?你呀,不是小孩儿了,自己多长点儿心吧。”
我默默点着头,是得长点儿心,再不长心就真成傻子了。终于等到这个话题结束,我才想起来要车的事儿。
“对了,我车修好了吗?”
“干吗,你还开啊?就你那破车技,一上路就出事儿,你别开了,出门打车吧。”
“打车不方便,上班地儿远,净迟到了。”
“开车就不迟到?路上一样堵。”
“你就知道瞎较劲儿”,她瞪了他一眼,转而笑嘻嘻看着我:“现在年轻人,车就脸面。孩子要经常应酬、见客户什么的,毕竟开车方便办事儿。再说了,他要想请女孩子出门吃个饭什么,老打车多不合适啊。”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好吧,车早给你修好了,再开可得当心点儿,怎么回事儿啊老是出问题,不行你就再找个教练,重新回炉学学。”
“那不至于。”
没多待一会儿,我就拿上钥匙走了。他们留我在家里住,说要一起去周边玩儿。我借口大姨身体不舒服,我得过去照顾,外加还有工作没弄完,一溜烟跑了。
开车在街上转了一圈,抬手看看表,大概三点钟,心血来潮,想直接开到他家,毕竟路程也不过三个多小时。开了导航,一路向南。车上放的是诡异风格的国外摇滚乐,却一副听情歌的心情,脑子里都是跟他在一起的点滴。
几天没见面而已,可感觉像是隔了好几年,再见不到他,我可能会忘了他的样子,忘了他的气息,忘了自己在面对他时那种悸动不已的情绪。可,那怎么可以呢?他就是飞在天上的一只风筝,我也要做那个掌线的人,不管他飞得多高多远,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拉回身边。此时,我惊诧,我猛醒,我其实真正渴求的并不是他的身体,也不是他施舍般或自我放逐般的短暂激情,我想要的是他这个人能够彻底的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路上开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他的城市。停在路边,先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的家庭住址,没有回复,只好给他打过去。电话响了几声,他竟然接了,出乎意料。
“喂。”
“靠,不容易啊,终于接我电话了,这么多天,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还以为
你丫出什么事儿了?”
“哦,我没时间,忙着办事儿呢。”
“忙得连句话都不肯说?”
“是真忙。”
“事儿办妥了?”
“嗯,搞定了,正准备回去呢。”
“知道我在哪儿吗?”
“现在吗?不知道啊,你在哪儿呢?没在家里?还是,出去玩儿了?”
“赶紧的,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就这就去找你。”
“你,你来石市了?”
“你不回来,又不肯跟我联系,我只好来找你了。怎么,不欢迎本大爷?”
“你可真够闲的。”
“我闲得都快长毛了。”
“怎么不去酒吧混啊,多逍遥啊,再找个艳遇什么的。”
他虽是调侃,但却一语中的,虽然是瞎猜的,可我毕竟做了坏事,仍有种被人识破的感觉,顿时羞愧难当,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抵赖。
“找什么艳遇,谁找艳遇了,谁找,我也不会找,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好吗?你不要随便怀疑本人的人品,讲话要负点儿责任的。”
“哼,你还有人品可言?我就是太了解你的‘人品’,才会这么说。你敢发誓你没有?
”
“你想让我发誓?我发了誓,你就会相信?好,我发。”
“行了,打住吧,你有没有过,跟我没办点儿关系。”
对话中断,一句“没有半点儿关系”像迎头泼来的一盆冷水,无论我做了什么,我连被他骂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在他眼里,我们没关系。
“把你地址发给我。”兴奋劲儿去了一半,连说话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我不在家,我在火车站,不是说了,准备回去呢,还有二十分钟就开车了。”
“火车站是吧,你把票退了吧,我开车来的,这就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一路导航去火车站。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绕到候车大厅的门口去找他。远远在人群里认出他来,黑了,好像也瘦了。我叫着他的名字,小跑着奔过去。走近了,两个人互相对视几秒,眼神略有灼热,不像电话里那么亲切自然,久违重逢的激动之余竟夹带一丝尴尬。不知道如何招呼,像两个朋友一样握了握手,我主动凑过去抱住他,他没有抗拒,也搂过来,在我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仍像个默契的老友一般。
“走吧。”我拎起他的一个行李袋,朝车库走去,他拖着行李箱,默默跟在我后面。一路无话。
直到坐进车里,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安全带系了很久也没有系上,其实是他不想,鼓捣了半天,终于松开手,一转身扑到我身上,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我也抱住他,双手箍在他的脊背上,细细抚触他脊背的每一根线条。再次触摸到他的实实在在的身躯,感受着他不加掩饰的情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觉得这个陌生的城市也明亮温暖了起来。
启动车子,蜿蜒着开出车库。
“我们去哪儿?”我扭头问他。
他一脸茫然:“不是要回去吗。”
“那多没劲,大放假的,回去大眼瞪小眼,没意思。”
“你想怎样?”
“来都来了,不如去你家看看?”
一提要去他家,他一下子慌了,“不行不行,我没跟爸妈打招呼,他们还以为我已经在火车上了,这会儿回去,算怎么回事儿?”
“嗯,那不去不去。要不,这城市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你带我转转,我这还是头一次过来。”
他想了想,皱着眉摇摇头:“好像还真没什么可玩儿的,人们闲了也就逛逛商场、遛遛公园什么的,没啥特别的地方。”
“真够没劲的。”
脑子里计划着各种好玩儿的度假方案,突然记起来他之前说过想去青海湖,于是萌生一个想法:“我们直接开车去青海吧?你不是想去那儿看星星吗?”
“去青海?得了吧,那么远,得开到什么时候了。”
“也是,只剩两天假期了,不够用啊。那我们去附近草原?吃吃羊肉也挺好的,晚上住个帐篷,一样能看星星。”
他犹豫不不语。
“有什么好纠结的,在哪儿过一天不是过,总比回家睡觉有意思。”
“好吧,听你的。”
查了下路况,准备上高速。临上高速之前,他又改主意了:“咱别去草原了,这会儿估计到处都人满为患的,未必能找到住处。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能看星星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让我换到副驾驶的位置,他亲自来开,始终不说去什么地方。这小子还学会故弄玄虚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惊喜,期待着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地方。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二十二)
车子在绵长的公路上行驶,路边的景象变了很多,我惊喜于家乡的新象,目不暇接。偶尔会用余光瞟向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他,只见他怔怔望着我,一脸狐疑与呆滞的表情。
“大哥,咱们这到底是去哪儿?我怎么感觉越走越偏呢。”
路边的村镇变化再大,跟大城市相比,仍是一地一天的差别,见惯了都市繁华景象的他,恐怕只觉得一路荒凉。
“放心,卖不了你。”
“就别卖关子了,真特想知道答案。”
他越是着急打听,我就越不能告诉他,吊着他的胃口,看他猴急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
“怎么瞅着还要往山里走?”
一路向西,市区越甩越远,山反而越来越近。
“嗯,是要进山。”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去你们当地的农家乐?”他自作聪明地猜测着。“嗨,农家乐我早就玩儿得不爱玩儿了,没什么意思,就是过去吃吃喝喝,顶多再弄个篝火晚会什么的,俗得要死。”
我没有回应,仍想保留一丝悬念,他继续说着:“没事儿,农家乐就农家乐吧,只要有酒喝就行。有酒也不成,没有氛围,毕竟不是酒吧。”
“不是没氛围吧,是没有男孩儿吧?”提起酒吧,脑子里不禁又想象到他在酒吧里鬼混的烂样子,心头生起一股无名之火。“喝酒什么的都是幌子吧,找男孩儿乱艹才是真事儿吧。”
“你丫有病!”后视镜中,看到他脸色一变,语气也跟着虚了起来。
“我说错了?”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为’什么了我,你就别瞎怀疑了行吗,根本没有的事儿,老子有洁癖!你以为老子是个人都能接受吗?”
“真的没有?”
“没有!神经病!”这一次,他说得很坚定。
听到他亲口澄清,我这才有些放心了,也许真的是自己嫉妒心作祟,想太多。
“这么怕我找别人?你吃醋了吧?”他得寸进尺,笑嘻嘻凑过来,手抚在我的大腿上,望着我的脸反复问着:“说,是不是吃醋了?”
这问题着实让我感到窘迫,想想自己的表现,确实有点儿奇怪,极像一个吃错中的女人。我拨开他的手,禁止他再触碰我的身体:“别他妈闹了,开车呢”。
“好,不闹不闹。”他重又坐回去,但仍忍不住一直笑:“明明吃醋了,还不承认。”
他自我感觉良好,我要是再不说点儿什么,就等于默认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辩解道:“吃你的醋?你就别自恋了吧。这辈子,只有别人吃我醋的份儿,能让我吃醋的人还他妈没出生呢。”
“哼,不是吃醋,那你管那么多干吗?不是说了嘛,我做什么跟你没关系。没关系你还问。”
“是跟我没关系,我,我也有洁癖,精神洁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私生活混乱的人,觉得恶心!”
“说得好像你自己跟一处儿似的,你就没混乱过?”
我一时语塞,回想起自己的那点儿情史,不,更应该说是“床史”,也是可以写一部蹩脚的连载小说的。在这方面,我其实并没什么原则可言,又哪来的资格评判他人。
“要是真有,你会怎么样?”他手托着下巴,望向前路,若有所思地探问。“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跟别人做了,你会怎么样?”
我听明白了,他没有必要重复一遍。这个问题像一把石锤猛地一下叩击在我的心脏,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再也想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来回答他,更没有心思跟他继续玩笑调侃。有那么几秒钟,竟然真的陷在这个问题里,试想着,如果真的发生了,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会生气?报复?或者揍他一顿?不,谁认真,谁就输了,最好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我本来想说“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但是这一次,我说不出口,因为我一直都知道,这句话并没不像它本身那样云淡风轻,这句话说出来,其实像刀子,是会扎人的,就像他的问题一样。我们实在没有必要用这样那样的假设来不停地刺杀彼此。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再追问,而是扭过头去,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反正一直在想我自己—我这个人,既固执又一向矛盾,追求的东西跟想要的东西常常不一致,以至于渐渐分不清楚,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所想所爱,什么又是生活中的牵强无奈,什么是真正值得开心的,什么又是虚假的快乐。分不清楚,这其实是一件挺可悲的事。
过了一会儿,他头靠着车窗睡着了。睡得很熟,想必这几天没少熬夜。
进山后,沿着盘山路又开了半小时的时间,再拐过两个村子,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天已经黑了,村子里亮起几盏灯光。
我把车停在门前的一片空地上。不忍心叫醒他,也只有趁着他睡觉的时间,才能好好看看他的脸,这张几天没见到又总是出现在我梦中的脸,此时如此恬静俊朗,干净得如同一个天使。我贪婪的看着,好像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也能让我与他融为一体。
门开了,我爷爷从门后走出来。他探着头,眯起眼睛朝车内看,大概车前灯光太晃眼,他把手搭在眉头,又望了望,抬高了音量问:“小珺,是你吗?”
“是我。”我应答着,急忙打开车门,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呀,还真的是你,怎么这时候过来?刚跟你爸通过电话,他说你已经回去上班了,怎么又跑这儿来了?这大晚上的,路上好走不?”
“嗯,想家了,就过来看看。”
“好好好,进屋说。正跟你奶奶念叨你,你就来了。”对我爷爷来说,我的到来,显然是个惊喜,他笑得合不拢嘴。
我爷爷七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耳朵有点儿背,需要很大声说话他才能听清楚。我奶奶腿脚有点儿毛病,天天盘腿坐在炕上,下不了地,生活基本上靠我爷爷照顾。我爸想接他们去城里住,我爷爷不愿意,“在老家待习惯了,现在还用不着你们照顾,等我跟你妈谁先走了,就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你们再管吧”,他总是这么说。
那小子终于醒了,睡眼惺忪从车上下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一头雾水。
“这是哪儿?”
“这是我老家,我爷爷奶奶家。这是我爷爷。”
“爷爷?”他这才缓过神儿来:“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去农家乐呢,早知道来看老人家,该带点儿东西过来的。”“爷爷好,爷爷好。”他忙不迭地打着招呼。
“不用那么客气,家里人没那么多事儿。”我也随口介绍了他:“这是我的同事,跟来玩儿的。”
“好好好,都进屋吧。你们吃饭了没有?”爷爷推着我们往家里走。
“还没。”
“你们进屋,我去厨房给你们煮点儿面。”话没说完,爷爷已经钻进厨房里。奶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透过窗口,大声喊起我的名字。“小珺来了?小珺快进屋,外头冷。”
屋子里,只一张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台电视机。这套东西十几年没有变过,小时候不觉得如何,长大了再看,就觉得极其简陋,狭小的房间也显得很局促。电视里正播放着无聊的古装电视剧,奶奶坐在炕里她的老位置,显然,她并没有真的在看电视,只是开着电视,有个声音,图个热闹。
我一屁股坐到炕沿儿上,奶奶伸手过来,拉住我的手,问饿不饿,冷不冷。他则默默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环顾着狭小的房间。奶奶笑眯眯地看看我,又看看他。“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周正?”
“这是我的同事,叫小关。”
“真白净的小伙子,快上炕来吧,别在底下坐着了。”奶奶招手,让他也到炕上坐。
他很顺从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奶奶难得见到生人,对他很是感兴趣,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打量着,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自在了,在老人面前,没了平常的张扬劲儿。
“小关结婚了没有?”
“还没。我不着急。”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咋回事儿,都不着急结婚,听说城里的年轻人结婚还更晚,都三十多才结,是啊?”
“好,好像是吧。”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家小珺也不着急。他不着急,家里人都替他急。”
“那你有对象了没有?”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算是,有吧。”
“有了好,有了好,有对象了,就离结婚不远了。我们家小珺三十了,连对象都没有哪,我老是跟他爸说,孩子自己不找,你们做父母的就该多操点儿心,多托人给他介绍介绍。”在我的家里,我快三十了还没结婚这事儿已经属于一道大难题了。
“今天你爸打电话过来,不是说给你介绍了一个嘛?说那姑娘长得好,家里条件也好,你相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一副惊讶的样子,转而怒目相视,带点威胁的意思。
相亲这事儿本来不打算让他知道,没想到这么快传到了老家,奶奶随口就给透露了出来。我没有接话,反而他上赶着追问:“相得怎么样呀?这么好的姑娘,你得主动点儿,小心被别人抢了。”
“去!”我使劲儿踢了下他的腿,好让他闭嘴。
爷爷煮好了面,端着碗筷进屋,催促我们赶紧吃。两碗清汤面,各加一个荷包蛋。这是我小时候,饿了,生病了,所能吃到的最朴素也是最豪华的家常“大餐”。他不吃蛋,夹到我的碗里。这一举动显得有点儿过于亲密,我特意看了看爷爷,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你们是同学,在一块儿上班?”
“不是同学,是同事,是在一块儿上班。”
“那你们上班都是做些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这个问题,他们都问了八百遍了。
“上班就是做一些网络方面的工作。”我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网络?就是电脑啥的呗?”
“是。”
“咱也不懂,不知道那是干啥的。”
…
吃完饭,陪着二老在炕上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他们反复问着老三样的问题,我也只好一再重复答案。过了一会儿,我说:“我们去外面转转吧,看看有没有星星。”说完,就拉着他往外走。
“那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屋里坐吧,外头冷”,奶奶不解地唠叨着。
山里的夜格外静,院子里,只有窗户透出来的一束光。光束中,一棵老柿子树在秋风中慵懒地摇曳。树上的柿子熟透了,像一盏盏红红的灯笼,高高挂着。抬头看天空,秋天的夜空显得格外高远,深蓝的天空中繁星满满,清冽的银河悬于头顶,像一条精致的绦带。
“没想到,真的有星星。”他仰着头,惊喜万分。
“没骗你吧。”
“没,挺漂亮的。”
俩个人仰头望了半天。
“我小时候,一到夏天就跑去房顶上睡觉,躺在房顶上,能看一晚上星星。如果是夏天,还能看到很多流星,不知道为什么,秋天的流星好像比夏天少。”我极力推销着家乡的星空,好像它是属于我的私人财产一般。
“那我们去屋顶上看?”他突发提议。
“好哇。”
这个提议让我兴奋,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屋顶,突然想再像少年一般,爬到高处,仰望苍穹。
“天黑了,别上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也跟着出来了,背手站在屋门口,向外巴望,估计他也好奇我们这两个年轻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吧。
“没事儿,您进屋去,我们上去看看,一会儿就下来。”
顺着梯子爬到房顶,如履平地般轻松。没有了灯光,房顶上更显黑暗,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他脸部的轮廓。他在屋顶转了一圈,深吸几口气。
“这儿的空气可真够新鲜的。”
“嗯,毕竟在山里。”
“你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算是,一直到我小学毕业,都在这儿。”
“挺好的,这儿特安逸。”
“在城里待久了,过来玩儿两天,觉得还成,长期待着,会很无聊的。”
“主要看跟谁在一起。”
“跟谁在一起,久了,都会腻。”
他想了下,回答说:“的确。”我就知道,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有着惊人的一致见解。我再一次确认,他和我,我和他,我们其实是一类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才没有什么感情信仰,唯一相信的是一时的感觉,只有一时的感觉是最真实的。
黑暗就像一个罩子,罩住我和他,除了苍天大地,这个世界里就再没有别的人。在这静谧的罩子里,人内心所隐藏的渴望也在一点儿一点儿不受控地滋长。我想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当他转过身来,深切地问“这几天,你过得好吗”时,我其实已经难以自持地想要跟他亲热一番了。
“还行”,我还是故作冷静。
“我挺想你的。”
“哦。”
“你说,这山里有没有狼啊?”
“哪来的狼,早好多年前就没有了。”
“其实狼这动物,我挺喜欢的,狡诈又有耐性,能攻,也能忍。”
“不是吧,你居然会喜欢狼,不觉得太凶残了吗。还是狗好哇,该凶猛的时候凶猛,又有温顺的一面。”
“大冷天的,我们是上来讨论动物的吗?”
“不然呢。”
“你不想我吗?”说着,他就已经凑到我的跟前,像是清冷空气中的一团火。他的“想”字总是能以最快速度激起我的欲望。这是因为,我是真的想过他,且还在强烈地想着他。这火灼烧着我,再也无法故作理智下去,像一个疯子一般地抱起他,狂吻了起来。
不敢出声,两个人都用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气息。他搂着我的脖子,享受着我的狂吻,我仍不满足地去用手在他的身体上找寻着,试图拥有他的全部,以彻底填补内心的空洞,直到我满满地抓住他,才在一阵眩晕之后,获得平静。
没错,我常常忘记自己想要什么,只有在极端缺失、极端渴望的时候,才会本能地去攫取。此时此刻,我就是一匹饿极了的狼。但愿他是真的喜欢。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二十二)
�6�7我说“你不想我吗?”其实,我知道他想。他每次望向我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就连他呼吸时的气息,都让我深信不疑。
黑暗瓦解了他的戒心,这一次,他没再嘴硬,没再坚持他的骄傲,他投降了,狂热地像个疯子,不顾一切地在我身上摸索找寻着,恨不得将我撕裂揉碎。
他将手伸进我的牛仔裤,不停揉搓。凉夜中,他的手是热的,是烫的,包裹我,灼烧我,让我难以自持,耽于欢愉。我放逐最后一丝清醒,跟随着他的欲望而去,甚至不自觉地对他每一次进攻都卖力配合。他褪掉我的裤子,蹲下身去,他吞没我,疯狂占有我,使我彻底迷失。我仰起头,闭上眼睛,却看得到繁美耀眼的星空。
只有跟他在一起,那种征服他人的雄心壮志才会被消磨,变得不再争强好胜,只剩一腔温存。在别人面前强悍如王的我,也是可以卑微低头的,我甚至愿意违背我的原则,为他弯下身去,让他上,让他侵占和掠夺。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对他的喜欢已到了让自己失控的地步,竟然想把自己交给他,如同献祭一般,任他宰割。换成别人,这是一万个不可能,只有跟他在一起,才有一万种可能性,只要是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怎么做,也都无所谓。
对于这种事,他似乎越来越熟练了,快到的时候,他用手帮我打出来。置身天地间,更有种无拘无束的感觉,犹如腾云驾雾一般,格外酣畅,抛洒出来的瞬间,身体都是颤抖的。我站在原地,体会着这种滋味,很久很久,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爽。
见我S了,他更加忘我,掀起我的上衣,在我的胸膛、小腹一阵狂吻,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声,我再一次亢奋了。试图去摸他的,被他一把挡开,再一次伸手过去,才触碰到,他早就坚如磐石。我的触碰让他溃不成军,他将我的手死死按在那儿,他的家伙粗硕得我无从下手。我伸进去,握住他,帮他打起来,他的喘息终于变成低吟。
正激烈的时候,听见老人在下面喊道:“小珺啊,快下来吧,星星有什么好看的,看这么长时间。”
他哪儿还顾得上这些,示意我继续。没多一会儿,他也到了。
一完事儿,他就急忙提上裤子,边提边回一句:“这,这就下去。”
看他慌张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不就打了个飞机嘛,怎么跟做贼似的。”
“你少废话。”
他急着下去,我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走。“再待一会儿,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他双手握住我的手,难得的顺从,侧过脸来,蹭着我的脸颊:“下去吧,上面冷。”
“今儿晚上,你得陪我睡。”
“好。”
“想跟你作爱。”
“你小子是色鬼投胎吗?脑子里没别的。”他语气温柔。
“不是好色,只是好你。”
“得了吧,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你什么人,我比你还清楚。”
“别对你的眼光太自信了,人都是会变的。”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现在喜欢,过两天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你可真会扫兴。”
“嗯,我说的是实话。”
“小珺啊,不早了,下来睡觉吧。”老人又在喊我们下去了。不好让老人家多等,我们顺着梯子爬下去。
老人给收拾了一间客房,是一间窄小的西房,隐约有一股霉味。房间里只放了一张不大的铁床,一个人睡略显宽敞,两个人睡就有点儿挤。
老人提议说:“让这小伙子睡床吧,小珺去我们屋睡大炕。”
“我睡这屋。”没等老人说完,他就斩钉截铁地说。
“你俩睡这小床,太挤。”
“没事儿,睡得下。”
看他坚持,老人没再多说什么,背着手走了出去。
我们只简单洗漱了下,就上床睡觉了。屋门关着,屋顶一盏昏黄的灯炮,照得房间有一种不真实感,像一艘飘在海上的小船。两个人紧挨在一起,各盖了一条薄被子,都平躺着,望着屋顶,无话可说。外面安静得很,只偶尔听得到狗叫声。没多会儿,老人的房间熄了灯,呼噜声响了起来。我们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面,又不自觉地吻在一起。
他掀开被子,让我去他被窝里。我蹭过去,他将我搂在怀里,我也抱着他,就像平时在他的床上一样,两个人搂在一处。因为都没有带睡衣,就都只穿了条丨内丨裤,随时可以摸得到对方的胸膛。他抬手关了灯,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他抱我抱得更紧了些,身体的每一处肌肤都互贴着,下面也硬硬地相互顶着。
“你今天怎么了?发情了?”我喃喃地说。
“是发情了,吃错药了,疯了。”他气喘吁吁,声音压得低低的。
“从没见过你这样。”
“我也不想这样,我不想再做这么荒唐的事儿了,我发誓不要再碰你,可就是办不到。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我像着了魔一样?”他不停在我耳边厮磨着,说得动情。
我紧抱着他,试图安慰他那颗躁动的心:“你一点儿都不荒唐,我们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这不是什么坏事。”
“可它也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你什么都没有失去。”
“我失去的是我自己,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想做一个同性恋。”
“什么恋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到底喜不喜欢,爱不爱。”
“不知道,别问我。”
“失去自己和失去我,哪个更让你难过?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过得好一点儿?”
没有听到他的答案,只觉得身体在他的怀抱中融化着,几乎要被揉进到他的身体里。他翻身压在我的身上,用力吻着我的脸,我的嘴,耳朵和头发。我喜欢他像野兽一样富有侵略性,这也让我兴奋无比。我楼着他的脖子,享受着被他吞噬的过程。有那么一个瞬间,似乎听到他在低语:“我,不能没有你。”
他钻进被窝里,亲遍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又帮我口了一次。他的主动和狂热让我意外,这种时候,我始终都分不清楚他是真的爱了还是仅仅**作祟。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什么—我要他!
他想让我用手给他弄出来,像平时一样。我撸了几下,搞到他欲罢不能的时候,停了下来。我转过身去,屁股对着他,示意他进来。他迟疑了片刻,终于揽住我的腰,试探着往里送。
自诩床上老手的他,对于这种事儿,也不过是个雏儿,完全没有经验可谈。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角色,除了生涩,还有紧张。试了好几次,没能成功,但两个人像下定了决心一样,谁都不肯放弃。搞到最后,耐心渐渐磨没了,在我的授意下,他硬生生地顶了进去,剧烈的疼痛感让我几乎叫出声来。他抱着我,不敢再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静静待了一会儿,直到他激情退去。
这个过程可一点儿都不痛快,更应该说非常痛苦,可它就像是一个仪式,我需要完成这个仪式,只有这样,我们才算真正属于了彼此。
“这么做了,我就变成一个真正的同性恋了,这下你满意了吗?”
他悠悠地问,仰面躺着,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这家伙总是在亲热之后,变得异常冷静。
“你以为只有你自己变了?”
“什么意思?”
“你以为老子喜欢被人艹是吗?”
“我又不想艹一个男的。”
“可你做了。”
“你也做了。”
“扯平了。还说什么?”
“呵呵,这叫什么,被掰弯了是吗?我就这样被掰弯了?”
“你说呢?”
“不知道,别问我。”
“你爱我吗?”
“什么是爱?”
“哼,永远是这套路,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你就嘴硬吧,我看你到底要硬到什么时候。”
“那你呢?你爱我吗?”
“那还用问,我他妈都让你上了,这不是爱,难道是我贱吗?”
“如果我让你失望了呢?”
“我的字典里没有’失望’两个字,只要还有希望,我就会努力争取,什么时候不再挣扎了,那就是彻底绝望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没你那么决绝,我会失望,如果你让我失望了呢?”
“我发誓,不会。”
他转过身来,捧着我的脸,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不早了,睡觉吧,我们明天就回去。”
我回到自己的被窝里,背过身去,累了,乏了,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要走,老人留我们多住几日,我也想在山上转转,可他借口还有工作没有做完,执意要回去。路上,下起了大雨,没能走高速,各种绕路,颠簸了五个多小时才到。
回到家里,把他的东西安顿好,两个人洗了个热水澡,难免又亲热一番。事儿做得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顺畅。完事儿之后,就瘫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从综艺节目调到电视剧,再从电视剧调到新闻,都很无聊。
“还不如在你爷爷奶奶家多住一晚,回来也没什么事儿干。”
“谁说没事儿干?你知道我在家里的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前,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吗?”
“你能想什么好事儿?”
“想游戏。不知道为什么,就特想打游戏。记得之前每天下班后都被你拉着打游戏,那会儿我其实挺烦的,不想玩儿,但是你老拖着我,没办法,就陪你玩儿两把。这回,你也陪我撸一局?”
“好哇。”
难得他有要求,我当然欣然答应。高高兴兴地翻出游戏装备,跟他一起撸起来。
老位置了,对坐在电脑前,时间一下子拉回到几个月前,那会儿的他对我来说,真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强烈地吸引着我。现在的他少了些距离感,但每一个音容笑貌仍让我心动。
游戏中,时不时看看他,不禁对他坦白:“那会儿我就喜欢你了,知道吗?”
“我可不喜欢你。”
“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长相,气质,性格,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他得意得笑起来:“看来我还挺有市场的,男女通杀。”
“杀个几把。也就只有老子眼睛进屎了,才看得上你。”
“我要是去你们圈子晃一晃,想跟我好的人没有几百,也得有几十吧?”
“几百,几十,艹得过来吗你!”
“试试喽。”
这话让我心头一紧,再没心思在游戏里。以前听过一个说法,一个女人要跟了第一个男人,就很容易再跟第二个;男人和男人也是一样,跟一个男人好过,就还想再找第二个,换一个,再换一个。人想变好很难,想变坏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咱们来约法三章吧。”
“约什么?”他继续沉浸在游戏里,对我说的话并不怎么上心。
“一,我不找别人,你也不找;二,我不提女人,你也少提;三,我还没想到。”
“凭什么要我跟你约?”
“不约是吗?好哇,不约那就这样吧,你找别人,我也找,你提女人,我也提,你对我做什么,我也就能对你做什么。”
“随便喽。”
“随便?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是吗?”
“对呀,不在意。”
“那我告诉你,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找了别人。”被他这么一激,就顺口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他眼睛终于离开屏幕,看着我说:“你不找才是怪事儿。”
“你不生气?”
他站起来,面色如铁:“你以为你谁呀,我生你的气,你配吗?”摔了鼠标,直接进屋,关门。
我就这样被被掰弯了—韩文珺(二十三)
�6�7早就猜到的事儿,但当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还是崩溃了。
他说的既清楚又冷静,我知道这不是玩笑,是他的告解,只有说出来,他才能解脱。
坐在床上,头晕脑胀,难受得要死。明明是我把那傻逼上了,却反倒有种被傻逼**了的感觉。
生气吗?岂止。我愤怒得想要毁了他,毁了我自己。不止愤怒,我还觉得委屈,像是被人耍了,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他众多炮友中的一个,只要一转身,他就能找到一个替代品。他说过的那些情话,不过是**上脑时用来勾引人的下流话,没他妈一句是真的。
脑子里浮现着前一天晚上跟他在小屋里做过的那些事儿,那些亲密的片段,越是亲密就越是讽刺,越是让人不敢回望。他的身体,那个让我迷恋的在我身下战栗过身体,不过是一颗看似新鲜的水果,其实内里早就长满了霉点儿,污浊不堪。
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不继续隐瞒下去,继续伪装成一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儿?他如果说自己是清白的,我会信的。那样的话,我对他就还能保留最初的感觉,我也就还能理所当然地陪他上演情意深重的戏码,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计后果,一直荒唐下去。可他偏偏要让我看清楚他的样子,让我知道,我跟他之间,无关乎别的,不过是单纯的欲望纠结,就像他跟其他男人一样,饿了,就临时寻了欢。
外面的游戏声停了,一片静默。空气像被冷冻住。门没锁,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我知道他一向鸡贼,这个时候,最聪明的做法莫过于避开矛盾,让彼此自行消化这尴尬的局面。
不想想得太多,却越想越多,头剧烈地疼起来,倒在床上,陷入昏睡。
等到醒来,他已经坐在我旁边了,愣愣地看着我,双眼无神。他大概抽了半包烟,屋子里满是烟味。
见我醒了,他起身,端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我扭头过去,没有理他。
“你发烧了,幸好家里还有退烧药,起来,把药吃了。”
他放下水杯,从桌上拿了一些药,要塞到我嘴里。
我推开他的手:“滚滚滚,别他妈在这儿装好人了。”
“烧得不是很严重,就是有点儿热,也没有淋雨,怎么就感冒了?一定是昨天晚上着凉了。”
“没听见吗,让你滚。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这是我的家,你让我滚哪儿去。”论起耍无赖,他可真是一把好手。只一句就怼得我无话可说。在人屋檐下,还真的得低头。
“好,你不滚,那我滚。”坐起身来,掀开被子,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他像没听见我说什么,继续往我嘴里送药。我从他手里夺过药片,远远地扔在地上。
“给你三秒钟,从我眼前消失,看见你就恶心。”
“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昨天还说想我想得要死,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小心眼的男人,真比女人还嬗变。”他慢悠悠地说,试图用玩笑的口吻来消解我的怒气。
起也起不来,走也走不动,只好又躺了下来,不再理他。
见我不说话了,他就翻着手机里的新闻软件,看到有意思的新闻标题就念出来,还时不时自言自语地点评两句,像个神经病一样地自说自话。
我忍不住了,反问一句:“你他妈昨天怎么说的,不是说没做吗,怎么又承认了?到底是他妈谁嬗变?”
他这才放下手机,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一旦我说了,你就会是这种表现,所以我不敢说。但是我又不想一直骗你,想想还是说了。”
“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脏吗?”
“脏,真的脏。可我跟你做的时候,都会洗干净。”这种时候,他是最会打岔的,有股死皮赖脸的劲儿。
“洗干净好让人艹是吗,你怎么那么贱呢你?说说吧,你到底是让多少人干过?他们干你的时候,爽吗?干得不够,要不要再来一炮,保证艹你艹得终身难忘。”他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干脆顺着他的话羞辱他一顿。
他低着头,叹了口起,拿起一支烟,点燃了。
“你知道,那是我第一次。”
“第一次?呵呵,你他妈是跟我说冷笑话呢吧。装,继续装,装逼不犯法。”
他没再说话,举着烟,也不抽,偶尔把烟蒂弹到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韩文珺,我们做个约定吧”,语气深沉。
“我之前跟你说我们可以约法三章,互相发誓谁也不背叛谁,谁也不伤害谁,我没在开玩笑,是认真的。
“如果你问我,到底跟多少人上过床,我真的没办法回答你,因为很多事儿,我认为无关紧要,也就不记得了。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数字,也一定不是你想听到的。跟他们做的时候爽吗?爽。我早就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喜欢干男人,比干女的更有征服感。他们也都尽可能地满足我,让我随心所欲地玩儿,我当然会爽,否则也不会一直堕落下去。当然,我相信他们也爽了,成年人了,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但如果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他们,爱过他们。说出来不知道你信不信—没有,从来都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那方面的感觉像是被关闭了一样,跟谁都不来电,只有做,没有爱。我也跟他们说得很清楚,就是玩儿而已,至于他们是不是当真了,那是他们的事儿,我管不着。反正我从没承诺过,也就不该负这个责,你说是吗?
“如果你问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感觉,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有。那是一种我长这么大都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看一眼就忘不了,看一眼就想跟他死磕到底。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但我就是陷进去了,可能这也是一种天意,老天爷要让我尝尝对一个人认真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这一次,我真的豁出去了,我从来不做受的,为了你,我也第一次尝试了。那感觉不好,但是我愿意。
“知道吗,没跟你好的时候,我就想,用我十年寿命换来跟你爱一回,也值了。跟你好了之后,我就想,剩下的半辈子,我可以没有钱,没有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一定要有你。
“你不知道,其实我挺害怕的,害怕很多事儿,怕我管不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儿,比如这一次,我出轨了,我错了,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神圣,我还是那个很容易堕落的二百五。我害怕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怕我们之间出现裂痕。我也怕你哪一天又变卦了,想着还是女人好,想着还是要结婚生子。我经常做梦梦到这种情节,醒了以后心里压抑得很,难受得很。这大概就是潜意识里的担心吧。
“可能我还是自私,对你要求太多了,但是谁让我真的爱了呢。如果你也有这种感觉,我们能不能给彼此一个真正的承诺,不背叛,不欺骗,不放弃。如果你还是不确定,如果你最终还要直回去,韩文珺,我求你,能不能给我三年时间,不,一年,一年时间,你跟我好好在一起,我们真真正正地爱一次。因为,我一直不相信有爱这个东西,因为这一次,我想去证实,它是真的存在的。”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不知道那句话戳中了我,只觉得眼眶湿润。他说他陷进去了,我何尝不是呢。他就像是我的另一半,在我失落了很久,苦苦寻找了很久之后才终于找到的,只有他才能填补我灵魂的空缺,让我得以完整。
听着他的这段表白,看着他佝偻起来的身影,气早就消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他其实还很年轻,年轻人做多么不靠谱的事儿都是理所应当的;他比我小那么多岁,说出来的这些话却成熟得不可思议。我只觉得心疼,爱意又油然升起,那些生气时发的誓发的狠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用了仅有的力气,扑过去,抱住他。怀里的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我的气了.”
我吻了吻他的额头,说:“不用你的十年寿命,也不用你失去什么,我有的是你时间,都给你。你想要多久,我就给多久,直到你腻了,直到你不想要为止。”
“嗯,我也给你我的时间,我保证再也不做错事了,再也不出去约了。我们都好好的。”
“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
“如果哪天你又管不住自己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如果你哪天又去相亲找女人了,怎么办?”
这像是个无解的问题,我们都想不出答案,唯有紧紧地抱着,好像抱在一起,就不会发生任何的不愉快,就可以永恒。
等外卖的时间,他去冲了个澡,出来后穿了件灰色运动裤、一件旧衬衣,在屋里晃来晃去。两件风格迥异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一点儿都不显得奇怪,反而让他看起来潇洒帅气。我还裹着薄被子,在床上坐着,舍不得离开那片厮杀过的“战场”。
他站到窗户前,手插口袋,望向外面。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暖暖的,跟他打趣着:“你穿衣服样子跟不穿衣服的样子,还真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穿衣服的样子,看起来挺稳重的,还有那么一点儿高冷;不穿衣服的样子,就像…”
“像什么?”他回过头来问。
“就有点儿像AV男优。”
“去去去,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是说,你不穿衣服的时候特性感。”
“性感个屁,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穿不穿衣服,都一副骚浪贱的样子。”
“还是你狠。”他一句“骚浪贱”直接把我逗乐了,我知道自己平时其实挺爷们的,至少在外面装也得装得像那么回事儿。
他接了些热水,递到我手上,然后坐到床边,低着头,眼神出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铁直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铁直?”
“就是只喜欢女的,不接受男人啊。”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望向别处:“人是复杂的动物。”
“说的什么废话,什么叫’人是复杂的动物’?我就问你,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什么直不直弯不弯的,纠结这些你不觉得很幼稚吗?我刚不是说过了,现在就挺好的。”
“以后呢?”
“我希望,没有以后,没有明天。”话题又他妈绕了回去,简直没法沟通。
见我不太高兴了,他攥起我的手,正儿八经地说道:“别再问这些问题了行吗?你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除了你,我没跟任何人有过来往。别说找女人,我连想都没有再想过,就连打飞机的时候想的都是你。
“你非要让我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我能跟你做那种事儿,但我真接受不了男的,我是说接受不了别的男的,想想都觉得恶心。你说,我这算是什么?”
我无言以对,这到底算什么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外卖到了”,他站起身,去开门。
我躲在屋里,刚才的对话让我陷入了深思。是啊,干嘛非要纠结“是不是”的问题,这还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此时是,彼时可能就不是,对这个人来说是;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可能就不是。
门口的说话声没断,他跟一送外卖的有什么好说的,这么长时间不进来?我裹着被子,出去一看究竟。结果这一出去,还真是吃了一大惊!哪是什么送外卖的,是他妈我爸!
老头子穿得人模狗样的,傻子一样地站门口,手里还提着一大篓子螃蟹,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着。看见我出来,立刻抬高嗓门囔起来:“怎么回事儿啊你,电话打了一下午,不接。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
“我,我,我手机坏了,正准备换新的呢。”
“不找你,手机也不坏,一找你,手机就出问题,怎么那么巧!”
“是真的。”
“这位是谁呀,说是在这儿租房的”,他看着韩文珺问。
“是,是我一朋友,在我这儿玩两天。”
“我还以为走错门了呢。”
站一边儿的韩文君不停招呼着:“叔叔,进屋里说话。”
他这才肯进来,眼睛不停瞟向我:“干嘛呢你这是,没穿衣服啊?”
“啊,那个,我睡午觉来着,刚醒。”
“都几点了,还睡午觉,晚上不睡,白天不起,这就是你们这帮孩子的生活节奏,大好的时光都给荒废了。也老大不小了,干点儿正事儿吧啊。”
“知道了。”我把被子裹得更紧些,生怕他看出来我其实一丝不挂。
他把螃蟹搬到饭桌旁,唠叨着:“今天早上,有人给家里送了几箱子螃蟹,刚从大连空运过来的。想让叫你回去一块吃,结果你手机一直打不通,只好我给你送过来了。 ”
“你们吃吧,我也不爱吃螃蟹。”
“是这个季节,图个新鲜。到时候叫上你的朋友们一块过来,热闹热闹。你会做吗?”
“会会会,蒸就好了,蒸的好吃。”我胡乱答着,巴不得他赶紧走。
“蒸煮炒都可以,你要是不会做,我就让你阿姨过来给你们做好了。”
“不用不用,会做会做。”
“那好吧,你们自己弄吧。回头把手机修了或者换了,别再闹什么’失踪’了,要是再有下回,你也就别在外面住了,跟我们回家住去。”
“知道了。”
他拍拍手上的灰尘,又站在原地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才往外走。临出门时,想起来什么似得说:“在家里,还是把衣服穿起来,不穿衣服像什么样子?”
“知道了。”
送走了老头子,如释重负。韩文珺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长舒一口气。
“你爸?”
“是啊。”
“这不是对你挺好的吗,还送了螃蟹。”
“哼,表面现象。”我没有跟他解释太多,他毕竟只是个局外人。正说着,门又响了,这次真的是外卖。
外卖并不好吃,胡乱吃了点儿,我们就又上床了。纵欲过度后,极容易疲累,不到十一点,就都睡了。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二十四)
之后的一段时间,生活过得还算平静,无非是一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大有种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意思。之所以能够保持长时间的和平,是因为我们彼此都在一些事上做出了妥协。
以前很反感他在公共场合表现得很亲密,尤其是在公司里,怕别人多想,怕人议论。他总说我虚伪、装逼,不坦荡。经过一些事后,我试着让自己不再那么纠结,尽可能地放轻松,一来是觉得自己表现得越别扭,反倒越容易被人看出来;二来是因为刻意的掩饰总会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愧疚感,像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样。于是,干脆一切都随他去,他要怎么做,我都配合。
他经常拉我去公司附近的一家饭馆吃饭,那家馆子同事们都爱去,被戏称为“公司后厨”,几乎每次去都能碰上个把同事,有熟悉的,也有脸生的,见了面打个招呼就各吃各的了。有时候也带自己做的饭—他做的饭,在公司的小餐厅,一样的饭菜,两个人分吃。
时间久了,同事们都知道我跟他住在一起,有时候也难免开个玩笑:“呦,你们俩这同吃同住又同工的,可比一般的小夫妻还黏糊。”
“你不懂,人家这就是小夫妻,现在都流行这个,男的找男的,女的找女的,所谓同性相吸嘛。”
“难怪都没有女朋友,原来是好基友。”
“不会真的搞基吧你俩?真洋气,走在时代的最前列!”
一到这种时候,我就会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他,镇定自若地该干嘛干嘛,偶尔回上一嘴:“这他妈我哥们,有点儿正经的行吗你们,都什么脑子?”众人嬉笑着散去,但我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充满戏谑,像是真的看出了端倪。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想让这种关系变成成一种自然,试图让我更接受也更习惯,最终无法摆脱。我只是看穿他的心思,却无力反抗。事实上,在条路上,早就已经分不清方向了,唯有放任自流。
与此同时,我并没有跟老家的那个女孩断了联系,我父母再三交代过,让我跟她“处处看”,我不好直接说两个人不合适,这样做太过粗暴,也会得罪了介绍人。即使拒绝也得再过一段时间,需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那女孩挺主动的,看得出来,她对我算是满意,并且着急确认一段关系。多数时候,女孩会先在微信上找我说话。出于礼貌,我每次都会及时回应。
毕竟只见过一面,彼此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什么感觉,一开始也就聊聊吃喝玩乐,她向我介绍着家里的变化,哪里又开了新的商场,哪里添了有名的馆子,诸如此类,我多是附和了事。
有时候她会给我发她的自拍照,或者把自拍照发到朋友圈里,配上些“今天心情不错”之类的文字。那些照片都是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实在没什么区别,她还非要让我选出最好看的一张,说要拿来做头像。
我仔细翻看着她的几张自拍照,实在分辨不出哪一张更好一点儿。那小子也凑过来看,瞅了几眼,略带轻蔑地笑了。
“你丫就这审美啊,不是说自己要求高吗,这都他妈什么水平啊,连他妈6分都没有,也就是个3分吧。不,看那贱兮兮的样子,3分都不给,负分,滚出!”
“你别这么说,人家又不了解我什么情况。人家是正经相亲找对象的,是个好女孩,客观地说,长得也还行。”
“怎么着,你该不会又起什么念头了吧?”他目光像刀子,听不得我说对方半点儿好话。
我知道这小子一旦较起真来就要犯浑了,只好解释说:“毕竟是亲戚介绍的,好歹要走个过场,不然父母那儿不好交代。等过两天,我就说不合适,给她推了。”
我答应他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当,最晚在元旦之前,会跟那个女孩断了联系。他勉强点头答应,默许我跟女孩继续“交往”着。
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放心,隔三差五过来打听情况。见我跟女孩发微信,就旁敲侧击:“聊什么呢,这么起劲,都发一个多小时了。”
“哦,没什么,她在讲她们同学聚会的事儿,说几个结婚早的同学都离了,带着孩子找二婚呢。”
“女人就是爱嚼舌根子,什么家长里短的事儿都拿出来说,也是够无聊的。就这你也能跟人聊这么长时间,我看你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
“嗯,是啊,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该不会连这种醋也要吃吧?”
“吃你大爷!我是说啊,你丫悠着点吧,你这么做是在耽误人家姑娘的时间,你不是也说了么,她是要正经找对象的。你要没那意思,就趁早说明白,拖得时间越长,越说不清楚,到时候再把人给伤了,那岂不是更得罪人?”
他说得没错,我也一直有这样的担心,但始终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理由来拒绝对方,只好先拖着。
“放心吧,找机会,我会跟她说的。”
尽管这样说着,时间还是一天天耗下去,每天下班之后,会固定有那么一两个小时在微信上跟她聊聊天。
她不厌其烦地讲述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家人,朋友,她说的每一件事儿,都是那么有画面感,我都能想象出发生时的情景。她给我的感觉也像极了一个老同学、老朋友,熟悉又亲切。
有那么几次,她问起我的工作,问我压力大不大,一开始我也就随便应付应付,问的多了,就难免向她发起牢骚,说到了工作中的枯燥乏味。
“感觉你挺内向的,不大爱说话,你们做技术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她问。
“也分人吧,主要是工作的时候,都是跟电脑打交道,没有聊天的习惯。”
“没关系,你不爱说,那我就多说点儿。你有没有考虑过回家来工作呢,这边也有一些互联网公司,可能挣得少一点儿,但是没什么压力,生活很轻松。”
“是轻松,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的,在老家待着惬意,过一天是一天,哪像我,每天都跟是打仗一样,除了工作,就没别的什么了,生活太单调。”
“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结婚吧,结了婚会好一点儿。”
“可能吧。”
“如果结婚的话,你会考虑回来吗?”
她竟然已经想到了结婚这么长远的事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我问住了,我怎么回答?会结婚吗,会回去吗?我比谁都困惑,恐怕连老天都无法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和她,对我来说,岂止意味着两个性别,何止代表着两个地方,而是两个可能的人生选择。
“不知道”,我只能这样回答。
我说我不知道,这也是实话,但很显然,这不是姑娘想听的。之后的几天,她没再给我发微信。收不到她的消息,我反而轻松了许多,以为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
跟那小子吵闹过几次之后,发觉他比以前更稳重了一些,身上、眼神里少了点儿轻浮气。他居然豪言要照顾“我们”的生活,还真的去学了做菜,又买了一大堆锅碗瓢盆回来。有一有时间,他就猫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美其名曰“研究新菜式”。
培训的钱果然没有白花,几道家常菜越做越老道。想不到他这样一个油瓶倒地都不扶的“小少爷”,有一天也能操弄起油盐酱醋,还做得像模像样。
他在厨房忙进忙出,我从此插手,坐在一边默默陪着。见我闲在边上玩儿手机,他有点儿心理不平衡。一面翻炒着锅里的菜,一面抱怨两句:“你丫可真够懒的,天天等着吃现成的。”
“哪有天天,我不是也做过吗?”
“有限的几次好吗,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再说了,你做的那叫饭嘛,甭提多难吃了。要不是怕伤着你面子,还真是不想吃。”
“你看,不是我不想做,是做不好。哪像你,一出手就是大师级的,还一次比一次做得好。做饭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得交给你干,组织对你充分信任,年轻人,继续加油!”
“别跟我这耍嘴皮子,你也就能欺负欺负我。诶,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点儿?这样是不是显得我特贱,特没身价?”
“说什么呢?”
“我忽然意识到,自打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好像变了很多,很多以前爱做的事儿,现在都没兴趣了,比如听音乐、比如滑板、比如蹦迪,甚至打游戏。很多以前根本不会做的事儿,现在也做了,还做得倍儿起劲儿,跟他妈二逼似的。我觉得我是放太多心思在你身上了,真怕以后生活里的乐子越来越少。”
“不就是做个饭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再说了,难道只有你一个人变了吗,谁没有变?”
他举着铲子,若有所思:“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如果两个人都变了,那还算是公平。”
“你小子可真爱计较。”
“我是爱计较,不仅要计较,还要算清清楚楚。可是算来算去,还是觉得我付出的比你多,付出去的是收不回来的,付出越多,到最后就会输得越惨,这是铁律。”
“输了又怎样,赢了又怎样,与其纠结于结果倒不如顺其自然。”
“你丫就是墙头草一个,没有主心骨。反正我已经尽力了,如果最后还是我输,嗯,我认了,但我也不会让你赢。”他扭过头来,用一种坚定的眼神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应。
他说得没错,对于这段关系,他看得比我要真得多,他还是怕,怕我变卦,怕这段关系到最后草草收场。但我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又不想敷衍他,只能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说明两个人缘分尽了,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走着瞧喽。你丫要是敢对不起我,小爷有的是办法让你痛不欲生,哼。”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继续着他的“威胁”,这在我看来更像是小孩子在撒娇使横,完全不讲道理。
“幼稚!”
饭菜端上桌,正准备开动,他摘下围裙凑过来,跨坐在我大腿上,手捧着我的脸,眼泛春光。
“饿了吗?”
“嗯。”
“想吃?”
“嗯。”
“你不准备犒劳我一下吗?”他拿鼻尖磨蹭着我的脸颊和鼻子,呼吸越来越紧促。
我揽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深吻。这更激起他的“斗志”,他的大腿紧贴着我的胯部,不断磨蹭着。看着他投入又忘我的样子,我变得兴奋,兴奋之余还有些心疼,因为只在这种时候,在他纵情求欢的时候,我能看到他身上的一丝天真,这份天真是那么打动我。拉开裤子,快速撸了一发,就在饭桌旁。
对**这件事,他总是兴致勃勃,随时随地都想来。而每一次,他都能成功勾起我的欲望。在这一点儿上,我像是一只被 “驯化”了的兽,他就是驯兽师。家里就是我们的欢愉场,关起门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事实上,有时候我们玩得也相当疯狂。
他毕竟年轻人,喜欢凑热闹,隔三岔五就想去酒吧喝酒。我知道他之前常混酒吧,尤其是那种乱糟糟的地方,喝了酒会干些什么,我大概也能想象得到。我还知道,他的手机里至今还保留着的好几个同志交友软件,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乱来。但我告诉过他,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们就彻底玩儿完了。
“我向你保证”,“我向你发誓”,他言之凿凿,却始终不肯删除软件。
他默许我暂时跟那女孩“交往”,我也默许他保留这些软件,但仅限于保留。说起来,这关系真像是一场持久战,我们就是“敌对方”,在特殊的时期,彼此都做了些让步,但都不肯彻底缴械,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却又要有所布局,试图对对方造成一定的威胁。因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越界,害怕对方使出“后手”。
我们喝酒就去个小酒馆,学生或者白领比较多的地方。看得出来,他不是很尽兴,他喜欢张扬,还有点表演型人格,渴望被人关注,被很多人关注。在这种不闹不乱的地方,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
为了给他找乐子,我买了两张话剧票,约他一块去看话剧。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剧,小剧场、小演员,听上去有些烂俗的故事…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二十四)�6�7
有人很反对同志关系中有角色之分,认为两个男的不该模仿异性关系,再分所谓攻受。在我看来,这种观点只对了一半。
在床上,两个人是一定会有角色之分的,这很好理解,不同人对不同的体位、姿势都有所偏好,更何况是位置,毕竟上人和被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以我的经验来说,我只有在上面才更容易获得快感,那是一种身体上的满足与心理上的征服感并存的快感,强烈到让人几近疯狂。这种快感是在做“受”的时候,在让别人上的过程中体会不到的。
为了搞定韩文珺,我违背了自己的真实感受,为他做了“受”。有一段时间了,我们过着尽情纵欲的生活,他比我还要迷恋于放纵,像是上瘾了一样。可他不知道的是,每一次,我都感觉是在献祭我自己,忍耐着,尽力感受与他的肌肤融合,感受着他每一个动作,想象自己在他的位置上,在想象中努力让自己获得一丝愉悦。
这不是长久之计,好的关系应该是两个人各得其所,都能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真实的快乐。所以我越来越觉得,在**这件事上,应该“攻”是“攻”,“受”是“受”,攻受分明!
一直想找机会换到我该在的位置上,这很难,我知道。一个直人肯跟一个同性发生关系已经算是突破极限了,让他做“受”,就等于要他放下自己“男人”的身份与尊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他真的更喜欢做“攻”吗?
那一次,酣战过后,看着他兴尽潮退,气喘吁吁的样子,我问他:“你觉得跟男的做和跟女的做,有什么分别?”
他想了一会儿,说:“跟女的做很容易啊,毕竟这个东西是配套的,跟男的做就有点儿难度,经常做不好。”
“那是你技术不行吧。”
“老子技术不行?不行能把你搞那么爽?”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爽?”差点就说出实话了—“其实,也没有那么爽。让我上你,我会更爽。”不想挫伤他的锐气,影响他对这事的兴趣,忍着不说。
“嘴硬是吧,每次都s那么多,还说不爽。”
我无语。怎么说也是跟自己喜欢的男人厮守摩擦,搞s了也很正常,但不代表我就尽兴了。
“你不觉得,跟男的做更容易兴奋吗?毕竟上男的比上女人更有征服感。”我跟他交流着我的经验。
“都差不多吧。”
“差很多好吗?看来你还没有领略其中的真谛。”
“什么真谛?”
“做’top’的真谛。只有真正的’top’才知道干男人有多爽,比干女人强一千倍,一万倍。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变,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他还会选择做同志,还会选择做’top’,这是注定的。”
“也就那样吧,有必要说得这么夸张吗?”
“一点儿都不夸张,这是我的真实感受。你知道,遇到你之前,我都是上别人的。”
“嗯,我差点忘了,你艹过的男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话题就这样进入了死胡同,聊不下去了。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终于鼓足勇气,试探着问他:“你,想不想试试?”
“试什么?”
“让我做一次,我保证,不会伤到你。”
“不可能。你小子趁早收起这个主意,我韩文珺不可能做那样的事,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只是试试,也许你会喜欢呢。”
“你以为我是你啊,好好的男人不做,非要当个娘们。”
“操!你他妈以为老子就喜欢被你上啊?老子只喜欢上人,只有上人才会爽,要不是因为,因为…”因为爱他,才会放弃自己的底限,做什么都可以,但那个字我说不出口,那种时候,说那个字就显得有些矫情。
他应该能明白我要说什么吧。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做,我没有强迫你。”他翻了个身过去,显然不太想聊下去。
我从后面抱住他,安抚着他的情绪:“我只是希望咱们能好好的,如果改变一下能更好,我愿意尝试,你不愿意?”
“别的事情可以,这件事,不行。我接受不了。”
“ ok,那我知道了,以后就不提了。”
那次之后,我没再试图说服他,算是放弃了继续掰他的努力。毕竟当前的情况已经够好了,我们还可以有很亲密的行为,这大大超出了我最先的预期,我应当珍惜。
以上说的都是床上的事儿。但是在生活上,我认为是没有必要分角色的。大家都是男的,最好的相处方式应该是像兄弟,像知己,唯独不能像男女一样,分强弱和高下。
他有时候会带着异性恋的老思想,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以为上过我,再加上我年龄比他小,他就可以“倚老卖老”了,像对待女人一样对待我,经常流露出强烈的控制欲,有些傲慢地不准我这样那样,对我的穿衣风格、发型、说话方式都要指指点点。
向来受不了别人管束,他说东,我偏要往西。他说我上班时不要穿花花绿绿的衣服,隔天我就换了件印有夸张图案的卫衣;他说我最好把头发染回黑色,我立即去理发店又补了个色。
“你这是故意跟我对着干吗?”他看出我的意图。
“你管我,我做我想做的事而已。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睡都给我睡了,还跟我谈什么面子?你在我这儿,没面子。”
“艹!你丫嘴可真够贱的,你也别嘚瑟,早晚有我上你的那一天。”
“做梦吧你。”
“诶,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天到晚牛逼哄哄的。”
“我牛逼哄哄了吗?”
“啊,整天充大爷,对别人指手划脚。神烦,知不知道!”
他嘿嘿笑起来:“谁让你是’小媳妇儿’呢,被我上了,你就的听我的。”
就是这样的傻逼态度让人特恼火,我立马对他翻脸:“少他妈’小媳妇儿’长’小媳妇儿’短的,老子是他妈男的,可比你坦荡多了,别以为长个jb你就真是公的了,论起做男人来,你还不如我呢。”
打嘴炮他永远不是我对手。一顿发泄后,他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了你,吃枪药了?”
“正经说一遍,我不是女人,你也别把我当女的看,别在我面前犯你的大男子主义病,老子不吃这一套。”
“我有吗,你莫名其妙!”
他竟然对他倨傲的行为毫无意识,直男都这样吧。不过经过这一闹,他趾高气扬的劲头倒是收敛了许多。
我们都不会做饭,但总得有一个人学着做。指望他是不行的,我去学了。之后做饭这活儿基本就落在我头上了,两个人的衣服也是我洗,不过收拾屋子这些杂事儿算是两人轮流来做。看得出来,他很享受我的照顾。他有时候也会花点小心思,在生活上找找乐子,比如请我看电影、看话剧什么的。
看话剧算是平淡生活中的一件新鲜事儿,因为我们之前都很少看。那天,两人都换了干净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很齐整,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剧场。果然是“小剧场”,没多少观众。看了看剧情简介,穿越言情剧,略显狗血,演员也很新,都没什么名气。
开场了,舞台灯光亮起,先是上来两个女演员,拿捏着奇奇怪怪的腔调,慢悠悠地对话,足足说了一刻钟的时间,让人昏昏欲睡。很久之后,幕布换了,隆重的音乐响起来,男主角登场了。
很帅!一束追光中,一少年翩翩而来,一张白皙的脸,小而精致,一双眼睛就像镶嵌的宝石,散发着忧郁的光芒。念起台词来,嗓音深沉又有磁性。演员就是演员,人群中总是那么扎眼,相比之下,韩文珺竟显得有些普通了。
我对漂亮的男孩毫无免疫力,他一出场,就直摄我心扉。我斜眼看了看韩文珺,他看得很入神,目光直直地落在那男演员身上,眼中掠过一丝流光。
之后的时间里,我都没在认真看剧。我走神了,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象跟那个男演员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想象里,我在我该在的位置,他像之前那些被我上过的男孩子一样,温顺又体贴地臣服于我的身下,任由我驰骋。
演员就是演员,他们是不接地气的,是浮于生活之上的,也只能在想象里跟你发生这样或那样的联系,他们非现实。现实是韩文珺,是他的自以为是,是他的居高临下,是他的永不就范。
直到散场,我都沉浸在自己的意淫中。演员们上台来谢幕,我望着那男演员用力地鼓掌,不是因为他演得好,而是感谢他赠予我的一段美好时光。
从剧场走出来,我们在旁边的饭馆吃了宵夜。剧场所在地段属于比较繁华的地段,都市夜生活刚刚开始,年轻人们在各色的酒馆饭店里聚着,喝着酒,大声地笑。我们决定沿街走一走,走累了就打车回去。
像老夫老妻一样,我们并肩散步,边走边聊着天。
“你觉得这部话剧怎么样?”我问他。
“一般,剧情很烂,一开头就能猜出来结局。倒是男演员挺帅的。”
“哼,你现在也开始留意帅哥了?”
“帅哥美女谁不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说得没错。擦肩而过的年轻人行色匆匆,面目出色的总能让我们齐齐回头。
“如果现实中,有机会让你认识那男孩,而且他对你也有意思,你会怎么样?”
他想都没想地说:“那太好啦,那就该干嘛干嘛呗。”
“什么叫该干嘛干嘛,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行啊你韩文珺,小瞧你了,你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呢。看来以后我不但得防着女的,我还得防着男的。”
“你愿意操那份闲心,我也没办法。”
“我才不操心呢,想跟老子好的人排大队!有大批的哥哥弟弟在等着我,我怕什么?”
“你有你的哥哥弟弟,我有我的姐姐妹妹。刚才剧里的台词怎么说来着?’你有你的森林,我有我的海洋,我们都是自己世界里的王’。”
“还他妈海洋呢,**!”
“哈哈,女人是水做的啊。”
走过热闹的街区,转到一条小街,路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说话也不用那么大声了。
“话说,你跟那女的还聊着呢?”
“最近不聊了,她不理我了。”
“哦,是因为人家问你什么时候打算结婚,你说’不知道’?”
“嗯,问的问题也够傻逼的,才哪儿到哪儿啊就跟我这儿提结婚。”
“那估计以后不会再找你了,人都不是傻子,你没有诚意,人家不会跟你耗下去。”
“但愿吧。”他好像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
“你家里人没有问你吗?”
“还没有。”
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韩文珺的父母就给他来电话了。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二十五)
�6�7爸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和他正在街上闲晃。
先是我爸在说话,问了问我的近况,唠了几句家常。街上车多嘈杂,也听不太清楚,屡次想挂了电话。但他们情绪高涨,说起来不停,我也只能听着。虽然我人在外地,跟他们不常见面,但对老人来说,我仍是他们生活的重心。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站在路灯下,把听筒声音调到最大。他蹲在旁边,无聊地抽着烟。听筒那头的声音一字不差地漏出来,被他听的清清楚楚。
话题很快转到了相亲女身上,我想这才是他们打电话过来的真正目的。我爸问我跟对方谈得怎么样,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我说:“互相还不太了解,再谈谈看吧。”
“还不了解?不是聊了一段时间了吗?差不多就可以了,岁数也不小了,人家不挑你,你也就别挑人家了!”电话那头,我爸的语气有些着急。
不太方便多做解释,我只能推说:“这事儿您就甭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叫别管了,现在咱家里就剩下这一件大事儿了。你到现在不结婚,我和你妈也不得安生,一天天连觉都睡不好。”
“不是说了嘛,你们别跟着瞎操心了,这种事儿不是着急就有用的,那得看缘分。”
这时,我妈接过电话来,尖着嗓子喊道:“不着急不着急,照你这种态度,永远都找不着合适的。不是我们催你,你可得抓点儿紧了,我们年纪也大了,勉强还能帮你带两年孩子,再这么拖下去,等我们老得动不了了, 想帮忙也帮不上。难道,你非得等我和你爸闭了眼你才肯结婚?”
我妈一顿唠叨,搞得我也很烦躁:“我已经在努力了,每天都跟她聊天啊,结婚又不是儿戏,总得互相了解透了再谈婚论嫁吧,您就别催了。”
“真的?我怎么听说,你对人家小姑娘摆架子,爱答不理的。”
“没有的事儿。”
“人家都来告你的状了,说你根本就不上心。”
没想到这女孩也是个厉害的主儿,竟然直接把我告到父母那儿。忽然觉得这件事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容易处理,不是甩甩手就能摆脱掉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反正我挺上心的,每天一下班就给她发信息,我觉得聊得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这谈对象,光聊天也不行,还是得见面。要不这样吧,你下周末回家一趟吧,回来再说。”
我妈就这样,凡事都得她作主,张口就说要让我回去,完全不考虑我的情况。我也有我的脾气,逼得太紧,只会徒增反感。
“回不去,最近公司项目紧,周末得加班。”
“那就请个假。谁家还没个有事儿的时候,单位领导肯定会批的。”
“妈,您就别瞎张罗了,上赶着不是买卖,您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事儿成吗?”
“不光是这个事儿,房子那还差一道手续,需要你本人签字,怎么样也得回来一趟。”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假的,我踌躇着。
“回来吧,你爸爸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还想让你带他去医院瞧瞧。”
听我妈这么说,我再找不到理由推脱了,只好答应着:“哦,知道了,那我请假吧。”
挂了电话,心情顿时变得很压抑。他全程都在听着我们的对话,见我不太高兴,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被人管着,烦是烦了点儿,但总比我这种没人管的要幸福得多。”
我抬头看着天空,觉得窒息。父母,真的是背在肩上的担子,我该怎么向他们交代?他们从不要求我回报什么,但他们的付出就是我的负担,我能做的只有尽可能顺应他们的心意,不让他们失望罢了。
“我情愿没有人管。”我叹了口气。
“别这么说,人得惜福。那,你打算怎么办,回去吗?”
“不想回,但是不回不行啊。”
“你还真是个’乖孩子’。”
他点了一根烟,递给我。
深吸一口,烟雾进入肺里,被灼烧的感觉很爽,好像可以掩盖我的无奈和忧愁。
“不是乖,是我得偿债啊,父母给我的太多,我欠他们的,总得还。”
“理解。要不,我陪去你回去吧?”他突发奇想。
我略吃一惊,连忙说道:“不用了。”看他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表情,我解释说:“家里事儿多,没时间招呼你,而且我妈那个人特八卦,我的同学朋友去了,她总拉着人家问东问西,什么你干什么工作的啊,挣多少钱啦,父母是干什么的啦,什么都问,一般人受不了她。”
“哦,那还真是挺可怕的。算了,我也就随口说说,你回你的,我也该去看看我姨和姨夫了。”
抽完一支烟,我们再没兴趣逛下去,于是打了车,回家。
本来已经跟那女孩中断了联系,被我爸妈一顿教训,我只得舔着脸再找她说话。她先是反应冷淡,我说十句,她才肯回一句,没过两天,就又恢复正常,还是她天天追着我聊。
周六一大早,我买了火车票回石市。果然是被我妈诓回去的,房子的手续不需要本人签字,他们自己就能搞定。我爸身体也没什么异样,他们都是没有大病坚决不肯去医院的主儿,说去医院检查就是“花冤枉钱”。骗我回去,是为了安排跟那女孩见面。
我一到家,他们就催着我请女孩到家里来吃中饭。我妈甚至提前买好了菜,看来早就准备好了。
看了下时间,十点多,这么晚邀请人家未免太唐突了,我推说改天,他们坚决不同意。禁不住他们唠叨,就硬着头皮给对方发了微信:“我回石市了,中午来我家玩儿吧,我爸妈想请你吃饭。”
过了一会儿,收到对方的回复:“现在吗?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不需要准备什么,你人来就行。”
“还是以后有时间再说吧,我还没收拾没化妆,不好意思出门。”
“没事儿,你慢慢收拾,不着急。你一定得来,你要不来,他们能把我吃了。”
“嗯,那我可能要晚点儿。”
“没关系,多晚都等你。你大概什么时候出发,我过去接你。”
“十一点半吧。”
“好。”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爸妈满心欢喜地去厨房准备饭菜。我打了个车去约定的地点接她。
到地儿之后,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有找到她。其实她一直就在街边儿站着,只是我没有认出来。我们明明见过一面啊,每天还会看到她的头像照片,可她的样子,我却突然间忘得干干净净。
她早早就看到我了,但忍着不跟我打招呼,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要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看到我”。
我感觉挺不好意思的,一直说:“怪我怪我,眼神儿不大好。”
她笑起来,笑得很爽朗。“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长什么样儿了吧。”
“没有没有,可能是要见你了,多少有点儿紧张。”
“你紧张什么?该紧张的人是我才对,突然让人家去见你父母,什么都没有准备,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瞧,我手心直冒汗。”
她伸出一只手,示意我握握看。我攥了一下,果然湿漉漉的。这孩子是真紧张了,一瞬间被她窘迫的样子触动到。这才仔细看了看她的摸样,五官不算精致,但也各有特点,特别是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温顺中透着一股机灵。虽然她嘴上说着“着急出门,没来得及收拾”,但看她的妆容和穿着,怎么看都像是经过一番精细打扮的。
在女人面前,我的那种雄性动物天然的保护欲不自觉地冒了出来。“他们就是普通的老头老太太,有什么好紧张的,没事儿,有我在。”
她的脸上浮现一丝喜悦。“嗯,你爸妈岁数应该比我爸妈稍微大点,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就买了些吃的。”
这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上拎了几个礼盒,看样子都是贵重的营养品。这是提前准备好的还是临时买的?我不得而知,只是觉得她做事有着我想不到的很周到。不好让她破费,难免在街上推让了一回。
打车回家,刚从电梯里出来,爸妈早就已经在旁边等着了。看见那姑娘,我妈立刻笑盈盈地过去拉住她的手,问“饿了吗”、“累不累”,寒暄着就带姑娘进了家门。
饭桌上,我妈还是老习惯,问了很多人家家里的情况,她的工作怎么样,一个月开多少钱,父母的工作怎么样的,什么时候退休之类的。其实在老家,城市虽然不算小,但人跟人基本都能认识,即使不直接认识,也七拐八拐地能攀上点儿关系。至于她家里的情况,我妈更是在一开始就打听的清清楚楚,之所以不停盘问,不过是不知道聊些什么、没话找话。好在人家姑娘也没嫌烦,问什么就答什么。
我偶尔也帮着解解围:“妈,您就别瞎打听了,别老问人家这些隐私问题,聊点儿别的。”
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这种时候,我也健谈不起来,说几句场面话,话题就又被我妈带跑了。不问东问西的时候,我妈就在不停地透露家底儿,当然是夸大了说,什么有两套房子,价值多少钱,我的工资有多高,存款有多少,她和我爸每月能挣多少钱之类的。
我感觉我妈像是一个生意人,在张罗着一笔买卖—婚姻就是这笔买卖,这场饭局是对商品是否等价的一次衡量。显然,我爸和我妈对这笔交易感到满意,觉得自己赚到了。
吃完饭,姑娘要帮着收拾碗筷,我妈不让,一个劲儿对我使眼色,示意我带姑娘进房间里“单独相处”。我看她跟我父母在一块也有些拘谨的,就说:“咱们去屋里聊吧,正好有个事儿想请教你。”
她很快领会了我的意思,跟着我进了屋。
“刚不好意思啊,我妈一直那样问你,挺不合适的。她就那样,我的同学来了,她也问,拦都拦不住。”我为我妈的冒失向她道歉。
“嗨,没事儿。阿姨这点儿倒跟我妈挺像的,我妈也这样。”她这句话很能宽慰人。
我请她坐到床上,我自己则坐在椅子上。
她环视着我的房间,问我在现在的房子里住了几年,想必是看房子太过老旧吧。我说从小就在,我家一直没有换过房子。她说起自己上中学时,和同学去附近的商业街逛街,经常路过我家。于是,我们聊起一些小时候的事儿。小学、初中、高中都不在同一所学校,居然也能聊出来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
“那孩子好像去深圳了,据说混得挺好的。”我贩卖着道听途说来的消息。
“是嘛,我有好多年不跟他联系了,之前老一块儿玩儿,估计以后也没啥见面的机会了”,她感慨道。“为什么你们这些去了大城市的人,都不愿意回家呢?”
“还是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吧”,我解释说。
“其实,我也挺想出去待两年的。一毕业,家里就安排进了单位,工作虽然稳定,但是也挺没意思的。”
我没有说话,也不好比较两种选择哪个更好。
“我也不是非要待在家里,有合适的机会,我也可以辞职,从新开始。”她望着我,眼睛里充满期待。
“嗯。”我没有表态,不鼓励,也不反对,因为无论是鼓励还是反对,都表示我在为我们的进一步发展做着打算。
见我没说什么,她低着头,沉吟了片刻。“感觉你不太像是单身的样子。”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怎么不像?”我有点儿慌了。
“说不上了,就是感觉。”
“我铁定的单身狗一只啊,不然,也就不用这么发愁了。”说谎不打草稿,眼睛也不能眨一下,否则很容易被女人看穿。
“真没看出来你有多愁。”她笑起来,用手掩住嘴。
“到了我们这个岁数,被父母逼婚已经很惨了,再自己逼自己,那简直没法活了”,我打趣道。
这时,我妈端了一盘水果进来,她是来探视我们“处”得怎么样的。我起身去端水果,我妈顺手就把我坐的椅子搬了出去。无奈,我只好坐到床上。床小,她又坐在正中间,我只能紧挨着她坐下去。我的腿碰到了她的腿,手也不经意地按在她的手上。这个姿势保持了好一会儿,手就这样按着,说不上来是牵手了,还是简单地碰触。那感觉有点儿像初恋的男女,靠近的同时还想躲闪,有些生涩。我知道,那可不是什么生涩,只是我的心虚罢了。
天难海北地聊了一会儿,差不多到四点半的时候,她说还有点儿别的事儿,要走。我爸妈听说她要走,都过来送。我妈死活要塞给她一个红包。她推了几次,我妈坚持说这是“礼仪”,必须得拿,她这才接过手。
送走她,我问我妈给了多少钱。我妈说,六千六。我顿时傻眼了。按照本地的风俗,只有正式“见面”,也就是双方有结婚意愿地正式交往,才会给这个数。重点不是钱,重点是这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信号,重点是“赶鸭子上架”,我已经被他们绑在架上,就差用火烤了。
我对我妈一顿埋怨,怪她不跟我商量,自己乱做主。他们反过来训我,说我不懂规矩,“要不是我们替你操心,你得打一辈子光棍儿”。什么都说不通,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心里十分窝火,晚饭也没有吃,锁上屋门,闷闷地躺在床上。
没有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反而满脑子盘旋着那女孩的样子,回忆着她身上略显俗气的香水的味道,仿佛那味道还停留在屋子里。一股暧昧不清的情绪油然升起,摸着硬鼓鼓的下面,唯有泄欲能短暂地忘记烦恼。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二十五)
周六一直睡到大中午,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拉开窗帘,天空灰蒙蒙的,又是一个雾霾天。天气不好,心情也就跟着暗了下来。
在床上呆坐着,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小时候的情景,那个时候,一到冬天,早晨也总是有雾,当然不是雾霾,是真的雾。窗户外面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看不清,一切都像是浮在空中。
我妈做好早饭,叫我起床,打开床头的铁皮台灯,光线昏昏的。伴随着我妈的催促声,我迷迷糊糊地将一件件衣服勉强套在身上,同时为了前一天晚上没有写完的作业而感到烦恼。可能不单纯是烦恼,说来我还是有点儿相信命运的,我内心时常泛起的那种无边落寞感其实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虽然不知道生活会将你推向何处,但总摆脱不了一种无人同行的隐忧,就连父母,都会偶尔变得疏离遥远。
隔壁家的小孩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嚎,隔着墙壁,一声比一声高,有种要撕裂时空的魔力,将我从神游中拉回了现实。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快要十二点了,该给自己找点吃的。于是打开订餐软件,定了外卖。
等餐的时候,去快速冲了个澡,精神才有所恢复。从浴室里走出来,打开电视,随便什么节目,只要有声音就行。坐进沙发里,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刷着朋友圈。
你只有在刷朋友圈的时候,才会有机会发觉你原来认识那么多人,似乎你也是有朋友的,只是你的朋友们就像电视里的人,隔着屏幕,用图片和文字表演着他们的生活而已。
我的部门总监老爱发他女儿的照片,小女孩样子并不好看,每张照片都是挤眉弄眼,看起来性格颇为活泼。但他从来不曝光他老婆,也是,从他女儿的长相上判断,他老婆恐怕是姿色不佳。哦,忘记说了,总监姓姚,熟了之后,我就叫他老姚,这样称呼显得我对他既亲热又服帖。他似乎也相当受用,每次叫他,他都笑眯眯地拉长了声音,答一声“诶”。
听其他同事说,老姚的老婆正怀着二胎,他的岳父母也从外地过来帮他们带孩子,一家人挤在不大的一套两居室里,过日子免不了鸡飞狗跳。可他平常都是嘻嘻哈哈的,喜欢开玩笑,特别喜欢讲荤段子,讲起来一套一套,不带重样的。他的段子荤而不俗,总是能把我和其他同事逗乐了。看得出来,喜欢他的人远远多于讨厌他的人。尽管他貌似不拘小节的样子,可这老小子精得很,据说他背地里注册了一家自己的公司,招了一帮便宜的实习生,接了几个我们公司的小项目,里应外合,闷声发财。在我们部门,他的这套把戏已经不是秘密了,但鉴于他人缘奇好,没有人会傻逼到要挡他的财路,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人事务”。
我给他的朋友圈点了个赞,跟这样的人多多来往,总归利大于弊。
电视里开始播放一部国外老电影,叫做《二见钟情》,那部电影我很小的时候看过,桑德拉布洛克那会儿还很年轻,演了一个傻大妞,很是可爱。但是这种郎才女貌的故事从来都打动不了我,那种固定的模式就像写好的公式一样,枯燥无趣。
没过一会儿,我的外卖到了。就着电影,把饭吃了,这期间,总忍不住隔一会儿翻开手机看一看,想着没准韩文珺会发信息过来。这一次他的离开,我内心的空洞多过了对他的想念和情欲。可能你越是把一个人看得太重,他就越是要钻到你的心里去,占据你的一部分,慢慢渗透,直到你完全不能承受失去,哪怕只是短暂的分离。
很显然,我等不来他的消息,但却意外收到了老姚的发来的一条语音。
“干嘛呢?”
早知道,就不给他点那个赞了,谁也不希望在周末的时候收到同事的问候,更何况还是上司。
“刚吃完饭,看电视呢。”我只好如实回答。
“好小子,在家宅着都不肯来踢球。知道吗,这周报名的人特少,你赶紧过来凑个数。”
我才想起来足球俱乐部下午有活动,自从进了公司,我和韩文珺偶尔也去踢踢球,但因为这事儿那事儿太多了,去得不是很勤,他们知道我们不属于积极份子,也就不怎么喊我们去了。
韩文珺不在,更是没有兴致踢了。“不去,昨晚游戏撸到三四点,没睡够,下午准备补个觉。”我给自己找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
“是不是?你小子到底是玩游戏玩到三四点,还是打炮打到三四点?”老姚笑得很猥琐,这是他一惯的说话风格。
“您别逗了,对象都没有,跟谁打炮啊。”我给他回了条语音,用略显郁闷的语气说。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来:“你小子还是太年轻,没整明白,有没有对象跟打炮是两码事儿知道吗,没对象也不耽误你打炮。趁着年轻,该干就得干。浪费大好时间,将来你一准儿会后悔。”
什么,浪费时间?这种论调也亏他想得出来。
我还没说什么,他又发了一条:“少废话,过来踢球!跟哥混,有炮打。”他声音邪魅,还带点儿命令的口吻。
“老板,我今儿是真没睡好,走两步都发虚,更别说踢球了,去了只能给你们拉后腿儿。”
“踢着玩儿嘛,凑个人数,累了就歇着。主要是我约了几个媒体圈的朋友一起玩儿,希望你过来认识一下。”
老家伙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工作需要,只好答应了,就当打发时间吧。
差不多三点的时候,就换上衣服,去了球场。他果然叫了几个他的朋友过来,我一个也不认识,互相介绍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当中有人是知名媒体的记者、编辑,有人是大公司的部门负责人,个个都抬着眼看人。果然还是他老姚,什么人都认识,路子多了,赚钱的门道自然也就多了。我爸总说“人是最重要的资源,有了人脉,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本着交友有益的原则,我非常认真地跟他们每个人握了手,挨个叫了“哥”,盘算着他们有一天或许能帮我办成什么大事,谁他妈知道呢,先混着呗。
球也就瞎几把踢了几场,感觉没意思,踢着没劲。想必大家也都能看出来我心不在焉,根本没人愿意传球给我。后来就干脆下场休息,坐在球场边上,想起第一次跟韩文珺来这里踢球的情景,当时那种悸动不已的感觉又闪回到我的身体里,想到那么一个你曾经极度渴望的人如今已真真正正属于了自己,就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与此同时,又难免担忧,怕他回老家之后再遇到什么难题。
我体会过各种各样的人情冷漠,然而却没有一种冷漠可以抵得上韩文珺的沉默。看着他的微信头像,脑子里努力构思着他此时此刻的处境—他是不是已经跟那个女的摊牌了?他是不是因为跟那女的闹掰了而被父母责难?也许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继续僵持着,既不向前,也不退后?还是他又在各种人的七嘴八舌中迷失了方向,跟那个女的假戏真做了?
老姚他们又踢了半场,就散了。他拉着我去吃晚饭,当然是跟他那几个媒体圈的朋友一起,怕我推脱,他一个劲儿冲我使眼色。看来他的“私人事务”一定是有用得到这几个人的地方,我也就是他拉来的一个陪客。尽管如此,在公司里,毕竟还是他说了算的,我还是不要拆他台的好,而且我也没什么事儿干,就跟着去了。
老姚带着一伙人进了一家京菜馆,几个人往包间里一坐,没一会儿功夫,整个房间里就乌烟瘴气起来,犹如“仙境”一般。谈论的话题在行业、投资、政策、朋友间飞快地转换,每个人的音量都很高,很怕自己的高谈阔论被忽略。凡是饭局都一个鸟样,无非是轮流吹牛逼,就看谁比谁吹得稳。作为陪客,我也在卖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适当的时候点头,用适当的俏皮话附和他们的牛逼,再劝他们喝下适度的红酒、白酒。
老姚不改本色,总是能将话题引到男女生殖这件事上。说得几个媒体圈朋友面色潮红,蠢蠢欲动,纷纷怂恿老姚,“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玩儿玩儿”。
有几个人在酒足饭饱后就先行撤退了,说是要“回家陪孩子”,另外两个人则在“玩儿玩儿”这件事上达成了非常一致意见,而且意志坚定地要求老姚带他们去一个“靠谱”的地方。这个要求貌似让老姚有些骑虎难下,我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些苦涩。
然而老姚还是笑嘻嘻地应着,嘴里不停重复着“好”、“好”。
我打定主意不去,这种局还不够让人恶心的。我把老姚拉到一边儿,义正言辞地说:“哥,那什么,你们玩儿去吧,我就先撤了,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老姚明白我意思,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那点儿癖好,可他还是死活拉着我不放,说我要是走了,后面的局他搂不住,让我跟他走走过场。“他们玩儿他们的,你该干嘛干嘛,算哥求你了”。
这老家伙非要拉上我做垫背的,我也很为难,又不得拒绝,只好想着等到了地方再随机应变。什么声色场合我没见过,他们玩儿的那点玩意儿,在我眼里不过是小儿科。
本以为会去个专业的会所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几个人被老姚带去一个老旧的居民楼,六层,没有电梯,爬上去,楼道的墙壁上几乎贴满了搬家、通下水道、换锁、找小姐等等各种小广告。
那俩家伙本来色迷心窍,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等爬到了六楼,火都熄了一半,气吁吁地面面相觑,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老姚在防盗门上轻敲了两下,门开了,一个老女人探出头来。看脸就知道,年龄至少在四十岁以上,脸皮蜡像一般,两道眉毛很是显眼,是纹上去的,细看不大像眉毛,倒有点儿像刺青。嘴上涂了亮亮的口红,颜色跟她的肤色极为不搭。
这模样可真有些可怕,我当下就想,老姚这下子搞砸喽!
老女人木讷地看着老姚,老姚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表明是之前预约好的。老女人点了点头,把门拉开一个更大的缝,示意几个人进屋。老姚先进去的,那两个家伙疑惑地互相看看,再看着我,我冲他们耸耸肩,表示并不清楚状况。
我最后一个进去的时候,防盗门在背后嘭地一声关上了。这才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简直是一“盘丝洞”—新刷的墙壁,在顶灯昏黄光线照射下反着暧昧的光,粉红色的窗帘、沙发,散发着浓浓的雌性荷尔蒙。几个姑娘们深陷在松软的沙发里,都翘着二郎腿,她们穿得很少,大部分身体暴露在外面,燕肥环瘦,一目了然。
姑娘们齐刷刷地望向门口,脸上都挂着专业的笑容。看起来,每一个都不过二十来岁,青春逼人。说实话,姿色还是相当不错的。那两个人再互相看看,之前的惊悚一扫而光,满脸惬意,老姚见状也松了一口气。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老姚还真是个懂行的!
老女人退到一边,老姚开始招呼大家挑人。数来数去,沙发上也只有三个姑娘。这简直就是天意。我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去玩儿,他们也很快心领神会地只顾挑自己的了。
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各领一个姑娘进了里屋。沙发空了出来,我一屁股坐过去。老女人又幽灵般地晃到眼前,一言不发,在我面前转了两圈后,坐到了沙发的那一头。
电视开着,姑娘们之前在看一档热门综艺节目,这下遥控器落到了老女人手里,她不停地按键调台,最终定在一档歌舞节目。
我手插在兜里,闷闷地坐着,电视里二人转的声音没能盖过里屋此起彼伏的人声。当三组人声开始有节奏地交替着一波高过一波的时候,老女人站起身,走到门口冰箱处,我注意到,她穿了一套毛绒绒的紫色睡衣,脚上踩了双脏兮兮的棉拖鞋。老女人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冰红茶,递给我。
一开始还没敢喝,但屋里没开窗户,加上那激烈的人声让我感到焦躁,感觉有点儿热,只好拧开瓶盖,猛喝了几口。
老女人又坐回到沙发里,里屋的声音似乎有意识地压低了,听起来有些遥远,有些奇怪。我想抽烟,摸摸口袋,没有,看了看那老女人,她已经沉浸在电视里了。无事可做,脑袋放空,又开始想韩文珺,他在干吗?之前种种猜测中就只剩下一种想象了,那就是他跟那女的假戏真做,此时恐怕正打得火热。
那奇怪的声音引我胡思乱想,我想象着韩文珺伏在那女人的身上,丑态毕露的样子。毫无预兆地,一股浓烈的酸味从胃底浮起,迅速攒将上来,好在眼疾手快拉过垃圾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满屋子冰红茶的味道。老女人只是扭头看了看我,又继续转过去看电视。
没等他们完事儿,我就走了,我是逃出来的。那斑驳的防盗门背后是简直像地狱一样的存在,每一秒都是对我折磨。我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仓促地逃回了家。
临睡时,老姚发过来一条微信,这次不是语言,是文字的。
“明天有啥安排?”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提前走了,没有提到他们晚上玩的怎么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一切都不足以挂齿。
“不知道。”我也回了文字,故意冷待他,对他今天晚上的安排表示不满。
“这季节去西边儿合适,听说草原的草长出来了,开车三四个小时就能到,去吗?明天一早走,晚上回来,过去骑骑马、烤烤羊。”又换成了语音,笑嘻嘻地说。
“跟谁去?”我也回他语音。
“我带我媳妇和闺女去,你也一块儿来吧。”果然会玩儿,转脸就又一副好男人的样子了。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二十六)
我有多少年没再想起过住在对面楼上的那个姑娘?那是十四五岁情窦初开时,曾经炽烈燃烧过我的火焰,是我无数个夜晚的终极渴望。居然在即将三十岁的时候,在一个混沌的周日早晨,再一次梦见了她,梦见了那时的自己。
她比我大几岁,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她就已经快要高考了。我不认识她,但我妈大概跟她妈打过几次麻将,算不上很熟,在街上遇见会客气地打声招呼那种。
我猜她学习应该不大好,因为我从来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过有关她的信息。如果她很优秀的话,她一定会成为我妈以及她的那些牌友们争相讨论的对象,因为全小区的当了妈的女人都在密切关注着小区里别人家的孩子,特别是即将高考的小孩。她们会把这些孩子逐一进行比较,然后争论他们当中的谁能在几个月之后考上大学,谁不能。
她不优秀,应该也不至于太差,因为太差的孩子也会成为焦点,人们总得找个反面的例子作为嘲笑对象。她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样不被任何人注意,除了我。我最开始注意到她,是因为她走路的姿势,很怪,总是弓着腰,半低着头,齐肩的头发滑下来,遮住她的半边脸;她的一只手紧紧攥着另外一只胳膊,看起来有些紧张,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我记得她一直穿着那身蓝白条的运动校服,裤子很宽大,上衣也松松垮垮,即使这样,依然掩盖不住她正在蓬勃发育着的身体。她的胸部比别人的都要鼓,她每走一步,胸前都会荡起一阵波澜,剧烈而不受控制。我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那波澜恰恰是她的弱点,是让她感到自卑的原因,她之所以含胸走路,只是不想让人看到她已经发生变化的身体。
我从来没能看清楚她的长相,每次相遇,也只是很快瞥上一眼,而后迅速低下头去,大概还红着脸,局促地擦肩而过。有一次,我终于鼓足勇气,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多看了她一会儿,试图看清楚她的眉眼,然而我的眼神却不自觉地向下,停留在她努力掩盖的部位。我的小小举动立刻引起她的警觉,她把头埋得更低些,加快了步伐,为了报复我的不礼貌,还狠狠地踢飞了脚边的石子。
她的这个动作让我很是吃了一惊,既失落又羞愧。尽管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在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勇气多看她一眼。
有一段日子,我内心全部的期待就是能在街角或者小区大门口与她相遇。遇到了,迅速错身走过,与此同时,内心猛然生出一种难言的狂喜。品尝着这种狂喜,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冲着上六楼,钻进我的小屋里(我小屋的窗户正对着她卧室的窗户)。站在窗户前,看着她推开她的房门,把校服脱掉,一屁股歪在椅子上或者重重地扑倒在床上。
即使在学校了,见不到她的时候,她那略显微胖的身体,高高鼓起的胸脯以及圆圆的屁股,也同样能时不时地扰乱我的思维,让我无法解答出黑板上那些复杂的函数题。
放学回家,吃过晚饭的时间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时间。那些时刻如今回想起来,就如同当时傍晚时分天空火烧云的颜色,既甜蜜又梦幻感。借着要学习的理由,我把房门反锁了,拉上窗帘,静静站在窗户边上,将窗帘的一角掀开,就那么不知疲倦地望着。等着她房间的灯亮起,看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她在桌前苦思冥想,看她把头发高高绑起来又拆掉,看她什么都不干,只是站在窗户前呆呆地望着外面。她永远不会发现我的偷窥,因为我隐藏得实在太好了。她更不知道,无数个躁动难眠的夜里,我也这样站在窗前,赤身裸体,望着她窗口的方向,学会了品尝孤独的快乐。对面那栋黑漆漆的筒子楼始终一言不发,像极了一只蛰伏的野兽,在尽情地吞噬着我的青春。
梦醒了,再也睡不着,觉得烦躁,躺在床上抽起烟来。
我想我几乎就要忘了那个女孩,忘了所有曾经让我意乱情迷过的女孩。可那才是我本来的样子,总是欲求不满地渴望着被女人们装点灵魂。关圣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他瓦解了我,让我变得不再是我。我又开始感到气愤,感到耻辱,这感觉就像女人的月经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涌上心头。我想挣脱这困境,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承认,每一个纠结万分的时候,我都想把他大卸八块,我是有点儿恨他的。
我爸买好了早餐,叫我吃饭。我这才从那无解的纠结情绪里暂时逃脱出来,掐灭了眼,走出门去。
吃饭的时候,收到那女孩的微信,问我愿不愿意去她们家拜访一下,说她爸妈很想见我。
我妈说我得去,还要把自己收拾地干净利索一点儿,买上不低于两千块的礼品。
我说我先不去,想再缓一缓。
我爸说你还缓啥,再缓,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我没再答话,说了不去就是不去,爱飞不飞。
他们了解我的性格,看出我打定了主意,很是不满,为此又轮流数落了我几句。
吃完饭,我回自己屋里躺着,又玩味起早晨的那个梦以及梦中真切的感受,对于女人的感受。心中的疑惑更甚,我这样的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我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女人可以,男人也不是不行。我想到了变色龙,即使是变色龙,也应该有自己的“本来色”吧,我的“本来色”又是什么呢?
她又发过来一条微信,问我去不去。
我给她回了条,说有工作还没做完,下午要早点儿回去,就不去她家了,改天。
她说那我请你吃中午饭吧,有一家餐厅非常棒。
对方是想回礼,我不好拒绝,再说我也有那么一点儿想见她,跟她聊天感觉挺不错的,于是就答应了。
她说的那家餐厅离我家不远,走路过去也就十多分钟。她比我来得早,已经在里面等了我一会儿。我没听我妈那一套,根本就没有收拾,胡子拉碴就去了。
她远远看见我,站起来冲我招手。我看她还是穿了前一天的衣服,也没怎么化妆,十分朴素。看来我们还是挺有默契的。
这一次没有什么客套的寒暄,就像老朋友见面一样,对彼此笑笑就是最好的招呼。她把菜单推到我面前,让我点菜,嘴里不停地跟我介绍着这家餐厅的招牌菜,什么东西是新出的,什么东西特好吃…
随便点了几样。等菜的时候,她很小心地探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她家,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她这一问正中要害,我当然是有顾虑的,按照家里的规矩,双方见过家长、送过见面礼之后就基本算是确定关系了。我可没想跟她确定关系,目前的情况,也根本不能跟她确定关系。
我结结巴巴地说:“没啥顾虑,就是还没做好准备,不,不太敢去。”
她哈哈笑起来。“你怕什么呀,不是你说的吗,他们都是普通的老头老太太,昨天你还给我做思想工作呢,轮到你自己,怎么就怂了。”
“改天吧,改天好好准备一下再去。”
“只能这样了。那你下午几点走?”
“订了四点多的车票。”
“好吧,那我送你。”
“行。”
菜陆续上来了,拿起筷子的瞬间,说话的欲望也就随之而来了。我们中国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把吃和说话的乐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越是在吃的时候就越要说得欢,也只有在吃的时候,才能放下矜持,毫无保留地说。
聊了很多,忘了是谁起的头,她聊了她以前暗恋过的男孩子,我聊了我暗恋过、明恋过的女孩儿。
她说她整个初中都在对她们班一个体育特长生犯花痴,还收藏过一支他掉在地上的圆珠笔。她藏得很好,也没有跟任何人聊过关于那个男孩的事儿,可是每当别人提到男孩儿的名字,她都有一种被揭穿的感觉。
我说起我的青春启蒙,那个住在对面楼上女孩,说起来高中时期、大学时期喜欢过的女孩儿,说起结束了我处男时代的张娅姝,我甚至还提到了一两次“露水姻缘”,用“试着交往过几天”一笔带过。总觉得这些事,只有跟女人才聊得开,她们是感情动物,她们更懂感情,所以我一旦说出来就有点儿收不住了。
她没有很惊讶,只是有些嗔怪:“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就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原来都是骗人的。没想到你感情经历这么丰富!”
“上次是为了给你留个好印象,这次说的都是实话,也就这么多了,再没别的了。”
“那你老实说,你有没有让你的前女友们堕过胎?”
“没有,这个绝对没有。”我放下筷子,向她坚决保证。
她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自言自语道:“这个年纪的男人,没谈过几次恋爱才是不正常的。”我很高兴她这样帮我开脱。
整顿饭我们都在回顾自己的情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终于有机会被拿出来见见光。
吃完饭,我抢着买了单。时间还早,我提议去不远处我的高中母校散散步,就当实地缅怀我们逝去的青春岁月。饭桌上的话题还在延续,这让我们对彼此更加熟悉,也更加放心。
十一月底,天气已经挺冷了。校园小路两侧的树叶全都黄透了,还没有掉光,在枝头上摇摇欲坠。学生们三五成群,手挽手地走过,他们的说笑声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她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也许在别人看来,我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热恋情侣。可能,她也是这样想的。
“你说变色龙本来的颜色是什么色?”我突然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想听听她的答案。
“怎么突然想到变色龙了?”
“就是突然想到了。”我盯着她的眼睛,期盼着她的回答。
“灰色?绿色?”
“不是吧。”
“我也不知道,回头去网上查查吧。”她很草率地把这个问题踢到了一边,并不感兴趣。
我有些失望,转头的一瞬,与她投来的目光相撞,我看到她眼里的一种情绪正在变得浓烈。
风吹过来,一片片湛黄的树叶哗啦啦跌落,下雪一般,落了满头满身。她打了个寒颤,微微转身,贴在了我的胸膛。我愣了,停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胳膊,将她抱在怀里。那一刻,我仿佛遇到了许久之前的自己。
对面教学楼的玻璃窗反射出一道太阳光,直直地打过来。我闭上眼,风侵透了我的身体,似乎也让我变得冷静。
回去的火车上,她的微信不时发来,叮嘱着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我没有回,说什么都不对,不说是最好的选择。我多希望火车不要停,就这样一直驶下去,没有所谓的方向与终点,不用做出任何一个选择,永远在途中,多好。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二十六)
老姚要带老婆孩子出去“放风”,我猜可能他那些花花事儿已经让他老婆起了疑心,他邀我参加他的家庭之旅,多半是想让我帮他洗白。我没有立马答应,我说这事儿我得考虑考虑。
我知道这个忙我得帮,他没有别的人选,只有作为小弟的我才最适合扮演这一角色。但我又非得得难为难为他,好让他知道,我可不是一个能让他随意差遣的小喽啰,我有我的原则,跟我相处,你也是得把握一个度。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给他一条微信,问他几点出发。他说早上八点,他开车来接我。
谁他妈想浪费一个周末,只为陪自己的上司处理他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答应老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有点儿厌倦了自己当前的状态,那种常常处于很被动的局面,无聊等待的状态。我意识到这样干耗自己也许不会是一次两次,不是一天两天,它可能要花费我更多的时间,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得到一个结果,无论那个结果是我想要的还是不好的。总之,我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我得给自己找事儿干,得让自己从那种无聊中抽离出来。
你看,我也不是完全被什么冲昏了头脑,有时候我也会清醒那么一下子,可能只是一下子,过了那个时间节点,就又会陷入混沌里,变得患得患失。我清醒的时候是可以很决绝的,可以做到不给谁发消息,同时强迫自己不去想事儿,不去怀疑和假设并没有发生的情况,靠着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就连我的梦都变得没什么内容了,醒来,不带一点儿杂想和情绪。
八点钟,老姚准时来接我,开着他的七座豪华SUV。他摇下车窗,招呼我坐到副驾驶的位置。我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即将出游的惬意或兴奋,尽管墨镜挡住了他真实的表情,我还是从他脸部的褶皱里看出些许沧桑感。
老姚的老婆和孩子坐在后排,再后面坐的应该是他的岳父母。我扭头对老姚老婆喊了声“嫂子”,她才把视线从孩子脸上转移过来,瞟了我一眼,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只是快速一瞥,我就明白了老姚为什么喜欢借工作之便偷腥。他老婆长得实在是太难看了,整个面部都是扁平的,看不出一丝娟秀,反倒透着诡异。
以前只听说老姚老婆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名校海龟什么的。看来老姚是图了人家的好背景,违背了自己的爱美之心。
这个“嫂子”对我十分冷淡,大概她已经把我当成老姚的共犯了。无所谓,反正我就是来当老姚防弹衣的,受点女人的怨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如果这个女人再好看一点儿的话,我也许会更加心甘情愿承受她的冷遇。
没等我坐稳,老姚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狠踩一脚油门,车子就飞了出去。路上寒暄了几句,大家都无话,老姚打开音乐,恶俗的民谣大同小异,折磨耳朵,摧残心灵。偶尔听到老姚老婆拿捏着嗓子逗孩子,声音格外细甜,也算老天在苛刻她外貌之余施舍的一点儿好处。
他们说的那个地方我没有去过,也没有听说过,只管跟着走就是。车子很稳,暖气很足,上车没多久我就睡着了,像被人打蒙了一样,睡得死死的。那个男孩皮肤皎白,仿佛被一束神圣的光照着,他裸露着身体,仰躺在床上,几块腹肌犹如层叠的美玉,圆润饱满。他抬眼看着前方,但并没有看我,我在他的眼里是透明的,是不存在的。
我祈祷他能看我一眼,祈祷他向我发送许可的讯号。可他只顾着炫耀他自己的美,摆弄那副完美的身躯,就像在展示一件高贵的雕塑艺术品,并以此来肆意掠夺我的一腔热情。
我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对他的倾慕乃至嫉妒让我变得矜持,尽管十分渴望,却也只能在心里呐喊。终于,他的眼神聚焦在我的身上,并施舍给我一个魅惑的微笑,一时间,我内心悸动不已。
我靠近他,他微低下头,顺着他下巴的方向,我看到那摊散落在他小腹的牛奶一般的精华。我伸手去帮他擦拭,温的,举起手指,送进嘴里,品尝一口,竟有股甘甜.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被老姚推醒了。“醒醒嘿,你小子还做春梦呢,都到地儿了,快下车。”
还真是一场春梦,梦里的那个人太勾人魂魄,以至于我坐在车里愣了一会儿神。
老姚老婆整理好孩子的穿戴,刷地一声拉开车门,一股冷风迅速灌了进来,害我打了个喷嚏。我搓了搓脸,长舒一口气,才又清醒过来。
推开车口下去,外面冷极了,我猜郊外的温度至少比城里低了十度。不过,空气倒是很好的,没有雾霾,因为阴天,天空仍然是灰色的。眼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酒店,酒店大堂整个一欧洲城堡的样子,造型颇为浮夸,大堂后面绵延了十几排精致的尖顶小别墅。放眼远望,周围再没有别的建筑了。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隐藏着这么一个所在。要不是大堂门口的音乐喷泉正在高音播放着《飞得更高》,你真的会以为自己置身国外。
“这地儿就是城里人来度假的地方,我们经常过来。”老姚给我做着介绍,并指着别墅区说:“那后边有一个高尔夫球场,还一马场,你可以买匹马玩儿玩儿,让他们给你养着,也不贵。”
“算了吧,我连自己都养不明白,还养马呢。你们可真会玩儿。”
“嗨,主要我媳妇儿喜欢这儿,我自己才不会来呢,荒山野岭的,有什么意思。”
一边说着,一众人就进到了大堂里。老姚拿着一堆人的证件去前台办手续。他的岳父母带着孩子到落地窗前面玩耍,在那儿能看到窗外的几只孔雀。老姚老婆终于腾出手来,她站在我半米远的地方,正抬眼盯着老姚的背影,神情复杂。可怜的老姚,他永远不知道,在他痛快地刷着信用卡的时候,他的枕边人正在用最恶毒的眼神诅咒着他。我非常确信那是诅咒的眼神。
没能忍住,随口感慨了一句“做男人可真累啊!”
“什么意思?”“嫂子”转过脸来,用质问的口气说。
“啊,没有,我就是觉得男人结了婚跟没结婚完全不一样,像我姚哥,什么时候他都得考虑全家人的问题,不像我,一个人,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谁不累啊?做人都累。累,那是因为人类都太贪心了。”“嫂子”很果断地给全人类下了个结论。
“是是是。”我点头哈腰,不敢有半点违抗。
“你这孩子看着年纪也不大,挺正经的一小孩儿,干嘛跟着他混啊。”
终于到了我自由发挥的时候,我提高了嗓门说:“姚哥他人挺不错的,对我特别照顾。而且他工作方面也很厉害,这点儿我得向他学习。昨天为了谈合作,请了几个媒体圈的人,好想后面喝大了点儿,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应酬嘛。”
“你甭费劲替他瞒了,他去干嘛了我很清楚。”
“就是喝酒,当时我也在场。”
“你也在场?”
“是啊。”
“你还没结婚吧?”
“没有。”
“还是赶紧找个女朋友的好。”
聪明的女人总是很有自己的主见,哪里是我随口编几句谎话就能糊弄的,反倒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老姚办完手续,折回来,岳父母也牵着的孩子凑了过来。老姚带着一众人往大堂后面的别墅区走去,经过一个长长的走廊,拐过几个弯,终于到了一处别墅门口。是那种独门独院十分玲珑的一套住处。老姚推开门,让老人孩子和女人先进,我最后进去。在错身进门的时候,我给了老姚一个眼神,表示我没能搞定他老婆,他冲我撇了下嘴。
院子很小,但也布置了影壁、假山,甚至还有一丛竹子。房子则是三室一厅,刚好可以合理分配,老姚一家人一屋,两个老人一屋,我自己则选择了最小的一个偏室。这栋房子在最后排,窗外不远处就是老姚说的高尔夫球场,隐约能看到几个中年体态的人在场子里散步。这地方大概是老姚长租下来的,也得花不少钱吧?
关上房间的门,世界变得清静无比,就连孩子的叫喊声都听不见。我坐在床边,打开电视机,本地的新闻台,一个打扮十分老派的男主播正在一本正经地播报本地边边角角的小“新闻”。我的脑子没能静下来,一直在闪回梦里的那个男孩,一个陌生的从未出现在我现实世界里的男孩,我知道,这种时候,我需要结结实实地来一发才能解脱。
临近中午,老姚来敲我的房门,说该去吃饭了。我又跟着他们一大家人去到酒店的餐厅。依然是老人女人孩子走在前面,我跟老姚走在后面。气温好像比刚来的时候还要低,我只穿了件薄棉服,冻得骨头都要碎了,于是拽着老姚让他快些走。
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老姚老婆的脸色好一点儿了,偶尔还有个笑摸样。不知道老姚对她施了什么魔法,反正男人总有办法让女人重新开心起来,大不了就干一场,干过之后天大的矛盾都能解决。那顿饭吃了挺长时间,期间的话题不是围绕孩子就是围绕我。围绕我的时候就是老一套,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想找个什么样的之类的。这个时候,老姚就和他老婆站在了统一战线,要给我物色合适的对象。应对这种问题,我早就有了现成的“答案”,不过都是些应付的话,很没意思。
吃完饭,孩子嚷嚷着要去看大马,老姚就带着大伙儿去了马棚。他跟我说那儿有他买的一匹马,再次撺掇我也买一匹来玩儿玩儿,“男人不光要有车,还应该有一匹马,这可以说是男人最原始的欲望”。我连连摆手,不要!在郊外买一匹马,然后雇人给你养着,隔三差五开几个小时车过去瞅一眼,意义何在?傻逼才干这种没脑子的事儿!
马棚里的马尿味直冲鼻子,我实在不喜欢那种味道,他们一家人在里面看马,我一个人在马棚外面抽烟。忽然间,眼前景象有些飘忽,一切变得灰蒙蒙的,原来是下雪了。雨夹雪,不大,但下得很急促。
待在外面太冷,过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我就自己回了别墅。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手机里收到我大姨转发的几条微信,内容都是跟养生有关。韩文珺那傻逼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我铁了心不去理他,爱谁谁吧。百无聊赖,玩了几盘手游打发时间。中间有清洁工进来给客厅角落里的观赏鱼缸换了水。
后来老姚回来了,就他自己,手上拿着两瓶红酒。
“你怎么回来了?”我放下手机。
“他们自己玩儿的挺好,我回来陪陪你。“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开瓶器,正费劲儿拧开红酒的瓶塞子。“这酒看起来不怎么样,是他们当地的特产,不过味道可好着呢。”
老姚说外面雨夹雪越下越大了,晚上回去的路比较难走,再加上周日回城的车多,铁定会大塞车,不如第二天一早再走。没办法,赶上天儿不好,也只能这样了,那就放心喝酒好了。
“你还敢喝啊?你老婆孩子可都在呢。”我故意打趣他。
“没事儿,红酒嘛,又不伤身,少喝点儿对身体还有好处呢。“
老姚打开了瓶塞,又拿出来两个玻璃酒杯,分别倒满,递给我一杯。他举着满满一杯酒,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他大声感叹着:“高兴的时候喝酒,伤心的时候喝酒,跟朋友在一起,还喝酒。”他语无伦次。我跟他碰了一下杯,默默地喝掉了一多半。味道还真是不错!
“你昨天怎么走了?”老姚突然发问。
“哦,我胃炎犯了。”
“听说了。”
“你们,你们玩儿得挺晚的吧,我看嫂子好像有意见,以后得悠着点了。”
“跟她没关系”,老姚故作洒脱地说:“男人嘛,有几个男人不爱玩儿?”
“也是”,我随便附和着他,管他怎么说呢。
“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龌龊?“他凝视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没有啊,为了工作嘛,理解。”
“为了工作?哈哈,那他妈都是扯淡。”
我没有说话。
“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人活一世,也就几十年的功夫,趁着年轻,怎么高兴怎么来。”他看着我,提起自己的家事,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了。
“没错,这也是一种活法儿。”
“知道吗”,老姚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他的:“以前有个朋友跟我说,现在的人都是利益为重,不可交,如果非要结交兄弟,就跟他一起嫖次娼。”
我笑起来,第一次听到这么荒谬的理论。“你那是什么朋友啊,他坑你呢吧。“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口倒进嘴里,吞下。“一个好朋友“,“一个永远不会坑我的朋友。”
就这么瞎逼聊着,消磨着时间,直到天色彻底变黑。
吃过晚饭,我就回自己房间里待着,开着电视玩手机,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想赶紧回城。大约九点多的时候,接到了韩文珺的电话,这傻逼也终于想起我这个人了。
“你人呢?在你爸家?”
“没。”
“在你姨家?”
“不是。”
“你在哪儿?”
“外地。”
“哪儿?”
“河北吧,不然就是天津,不知道。”
“干嘛去了。”
“我他妈也不知道我干嘛来了。”
“跟谁啊?”
“老姚,还要他一大家子。”电话那头儿,他舒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回来?”
“外面下雪呢。”
“城里没雪。”“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
“那好吧。”
“你的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
“那样是怎样?推了,说清楚了?”
“等你回来再说吧。”他把电话挂了。
这个地方夜里静得要死,窗外黑得深邃,树枝子在风里乱撞,鬼魅一般。
关了灯,躺了很久,就是睡不着。闭着眼,竟然感觉有个人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就站在我的床边,压低了身子盯着我看。是老姚?我不敢睁开眼,那也许只是个臆想,但无论是老姚还是臆想中的鬼魂,都足以让我感到不安,我一点儿一点儿拽紧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二十七)
那天夜里,他没有回来。打完电话,我收拾了一下,洗了个澡就睡了。
他说他跟老姚在一起,这话我信,最近老姚粘他粘得紧,公事私事都找他,虽然不大喜欢那人一副虚头巴脑的样子,但想想他一结了婚的男人,也不至于弄出什么幺蛾子,也就放心了。
突然降温,加上暖气不是很给力,盖一层被子都觉得冷,于是又加盖了一层。这下终于暖和了,也舒服了,眼睛一闭,立刻入睡,连个梦都没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手机震动声吵醒。是她打来的,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那头,她娇声娇气地喊出我的名字:“喂,韩文珺。”
“喂,我在。”
她沉默不语。
“怎么了,深更半夜的。”
“你睡了?”
“这不废话嘛,都几点了。”
“我给你发的微信,你是不是都没看啊?”
“什么微信,我没看。”
我把头蒙在被子底下,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为了不至于在打电话的过程中睡着,我开了免提,把声音调到最大,但仍然游离在睡梦边缘。
“我说,我想你了”,她好像知道我快睡着了,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好说:“哦,是吗?”
“你,你难道不想我?”
“我们不是才刚刚分开吗?刚见的面。”
“可是我已经想你了,我不想跟你分开。”她似乎快哭了,不时抽下鼻子。
我把手机贴在脸上,试图哄她:“要不,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找我玩儿吧。”
“我不是想说这个。韩文珺,我想说,我对你开始认真了。”
“什么认真不认真的,难道你之前是在敷衍我?”我半开玩笑,跟她打着哈哈。她认真了,我他妈可怎么脱身啊?真是件麻烦事儿。
“我没跟你开玩笑,之前是为了应付我爸妈才跟你相亲的。我知道你也是在应付你爸妈,我能看出来。但是我觉得,我觉得跟你认识以后,总是会想你。我可能真的已经爱上你了。”
我惊得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不喜欢我,对吗?我只是想确认,如果你对我没有感觉,那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继续追问,我仍然沉默。
她真的哭了起来,小声抽泣着。
我急了,赶忙安慰道:“你别哭了好吗,我没说我不喜欢你…”
我无法控制自己说话的语气,想要理性一点,加装强硬,但说出来的话却软得要死。这应该也会让她误以为我很在乎她?更要命的是,女孩子一哭,我就完全方寸大乱,很多不应该说的话,都脱口而出了。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你比我之前认识的女孩都好。”
“我要是不喜欢你,干嘛还跟你联系到今天呢?”
“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这个人慢热,心里喜欢,面上都表达不出来。”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好话,也不困了,精神得很。来回来去重复那几句,也终于把她说动了,她破涕为笑:“你没骗我吧?”
“没有,这种事儿,我干吗骗你?”
“那你为什么很少主动联系我,以后,能不能你主动一点儿,别老让我追着你跑。”
“好好,我主动。”
“你是不是困了,要不你睡吧。”女人的情绪总是转换很快,这会儿又一扫委屈,变得异常温柔起来。
“没事儿,我不困,你先睡。”
“我睡不着。”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其实,我想让你抱着睡…”她语气中有无限的暧昧,这大概就叫做夜半思春吧,对于一个她这种年龄的女孩来说,也再正常不过了。我并不反感她这样,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喜欢。
“好”,我说,刹那间就忘记了自己早在心中划定的那条线,忘记了要与她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而是把她当做了一般女孩,重又燃起了之前招逗女孩的那种侵占欲。
“那我可会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我试探性地逗她。
“你要干吗?”她更加腼腆起来,明知故问。
“你说呢,可能我会想做点爱做的事儿。”
“色狼。”
她笑了,又不想表现得更过分,开始转移话题:“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也可以来找我,不是快元旦了吗,要不你过来,我带你玩两天。”
“好。”“那你可千万别带我各种吃啊,我最近胖了,要减肥,你得监督我。”
“你也不胖啊,女生别太瘦了,太瘦了没胸,不好看。”
“谁说的,人家胸挺大的好吗。”
“是吗,没有注意,等你来了,我亲自验证下。”
“啧,色狼,说你色,你还真的色。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了。”
“好。”
“以后,你每天睡前都给我打个电话,聊聊天,行吗?”
“好。”
终于挂上电话,翻看了下微信,果然发了一大串信息,没有别的,就是问我有没有想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之类的。果断把与她的聊天记录全删掉了,免得麻烦。辗转了好一会儿,睡不着,只好掏出东西,又撸了一发。
第二天,早早到公司,去他的工位上看了一下,人不在。老姚也不在。想发个微信问问他啥情况,觉得多此一举,就去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直到将近中午,听到一阵喧哗声,他和老姚拎着大包小包满公司转悠,到处分发东西。每到一处,都引起一阵骚动。
转到我这儿,他朝我的桌上扔过来几包干果。
“这又不过年不过节的,搞什么呢你们?”我有点看不惯他们这种张扬劲儿,觉得他都快被老姚传染了。
“外地买的,给你的结婚大礼包啊。”
“我结你妹,别胡说八道!”
“咱说好了啊,等你结婚的时候,可别找我礼钱了。”
“去你大爷的。”
他话音落地,周围同事全听见了,纷纷凑过来问我啥时候结婚,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对象多大了…
“别听他瞎说,没有的事儿,开玩笑的。”
我忙着解释,想再骂他几句,抬眼看见他满脸疲倦,头发也没整理,直趴趴贴在头皮上,黑眼睛占了半个脸,胡茬子都冒出来了,整个人看起来丧到家。
“怎么了你?被人打了?”
“你盼我点儿好吧。”
“整得这么颓废,不像你一贯作风啊。失恋了?”我试图扳回一城,把大家的关注点引到他身上。那帮同事看他一张臭脸,谁也没敢搭腔。
他冷笑了一声:“哼,估计快了。”
我没再说什么,心中燃起一顿无名之火,不知道他这阴阳怪气地又是在唱哪出。
中午,他过来叫我下楼吃饭。我跟着他去了一家常去的馆子,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刚点好菜,面对面坐着,他冲我摊出一只手。
“干吗?”
“手机拿来。”
“你拿我手机干吗?”
“看看几点了。”
我知道他是要看我的微信聊天记录,想想该删的都删了,一上午也没有跟那女孩联系,于是就大大方方把手机递给他,等着看他出糗。
他翻了半天,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有些生气,将手机推给我。
“删得还挺快,越来越贼了你,这么防着,有必要吗?”
“删什么了我,我真没必要。”
“已经搞了吧?”
“搞你妹。”
“搞没搞你自己心里清楚。”
“搞不搞,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一丝冷笑重又回到他的脸上,那幅表情,让我觉得他是在发自内心地鄙视我。这不禁让我感到些许凉意。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可能搞得定,因为你压根就不想搞定,你也不是优柔寡断,你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你呀,别自作聪明,把别人当傻子。”
被他这样一说,我倒变成了一个心机小人。想回嘴,又觉得这样吵来吵去,很累。只好学着他的冷笑,望着窗外说了句:“对呀,你也可以给你自己留个后路,又没人拦着。”
他吸了下鼻子,点了只烟,开始低头抽起来。
“你跟老姚干什么去了,大周末的?”
“玩儿。”
“我听说他人可不怎么样,口碑太差。工作之外,你还是少和他掺和。”
“我为什么不能跟他掺和,你不是说了嘛,我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行吧,你随意。”
对话就这么终止了,两个人都知道,说来说去,也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话,还不如不说。
下午的时候,公司临时安排了些工作,一直忙于工作,没再跟他多说什么。就连那女孩发来的微信,都没正经回复。下班点一到,他就先走了,我一直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
回到家,他房间的灯还亮着,在门口瞅了一眼,那小子躺在床上刷手机。
“还没睡?”
“嗯。”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继续玩儿他的。
洗漱过后,我就回自己房间睡觉了。熄了灯,躺在床上,无法入睡。风从窗户缝儿里灌进来,嘶嘶作响。不想去翻看手机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累了,什么都不想关心,只觉得空虚,想要被填补。
过了一会儿,他蹭了进来,在我床边站了片刻,然后躺到了我的身边。谁也没有说话,我只觉得当他从背后抱住我的刹那,我有一种被吸附的感觉,我的灵魂不受控制地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我唯有到他的身体里才能找回自己。
我翻过身去搂住他,很自然地,亲了,做了。才觉得这些天来缺失的,正在渐渐找补回来。缺失了什么呢?无非是他,我需要他,需要在与他的交融中获得某种满足。
我们都不是神,理智总有些时候是失效的,我想我不应该这么做,然而,也只有这样做,我才能感觉我还是我。我逃不过这悖论,更分身乏术,与他相拥而眠的时候,我又突然想起,我忘了给那女孩打她所要求的睡前电话了。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二十七)
没过几天,老姚就跟我挑明,说他在外面弄了一家公司,想拉我入伙。他信誓旦旦,说业务前景十分看好,一旦事成,兄弟们一起发财。
有关这个事情,我其实早就想到了,也早就有了结论。他做他的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作为朋友,我尽我所能帮他,但是他的业务我不会掺和,更不会入伙。倒也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节操,一来我没有那么渴望所谓的“成功”,对他画的饼不感兴趣;二来,近期不明缘由地对他这个人心生厌恶感,不想再有更深入的交往。
我把我的决定跟老姚说了,他也实在不好强拉,只好作罢。又说他那缺一个产品技术的负责人,问我有没有认识的朋友可以推荐。我立刻想到了韩文君,想到他在业务上也算是一把好手,但凭他的性格,难有很大的出头机会,而且他刚买了房,手头缺钱,不如跟老姚合作,挣点外快也是好的。
韩文珺不大喜欢老姚这个人,但是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跟着老姚干,也就占用他一些业余时间,每月的收入几乎能翻倍,老姚还许诺给他一部分股份,没准以后公司起来了,他真能跟着发大财呢,何乐不为?
韩文珺跟老姚的合作算是定下来了。开始的几天,他下班后都去老姚那加班,忙到很晚才回来。我知道韩文珺是个很能吃苦的人,这点艰难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后来那边的工作慢慢捋顺了,他才能稍微轻松起来。
临近元旦假期,公司的同事们又开始张罗着结伴旅行。我问韩文珺想怎么过,他也拿不出主意,老样子,就说随便,怎样都行。
“那你陪我去趟香港吧,想过去吃碗拉面,顺便买点东西,”我提出一个建议。
他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无聊地打趣:“吃拉面干嘛跑去香港吃,兰州拉面才正宗。”
“别废话,就问你去不去?”
“太花钱了,去一趟随随便便一个月工资就没了。”
“你不是有兼职吗,怎么还喊缺钱?”
“可我要还房贷啊。”
“不用你出钱,我付。”
“得了吧,老子还没寒碜到那份儿上。”
实在受不了他唧唧歪歪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冲他喊起来:“你他妈能不这么事儿逼吗,没劲透了!”
看我有些不高兴了,他才说:“倒也不是钱的问题,元旦我爸妈可能要过来,估计得陪他们玩儿两天。”
得,这次的出行计划又泡汤了。
“那你早说啊,我好做别的安排。”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想跟他一起过,除了和他在一起,也就想不到其他更令人振奋的计划了。
“要不,我带你们玩儿吧,二老想怎么玩儿,我给你们当导游,免费。”不死心,我试探性问问他。
“不用了,你在,他们反而不自在。”
果然,他想都没想,很干脆地就把我给拒绝了。我窝在沙发里生闷气,电视里在播国内新闻,女主播干巴巴地陈述着一起社会事件。他装作很认真在听,自顾自发表两句评论,试图转移话题,蒙混过关。继续不理他。
“你好像有段时间没有回你姨那儿了,大过节的,不如你去看看他们或者带他们出去旅个游什么的。”见自己的方法不奏效,他才又替我想出一个过节的“好”计划,还真是周到啊。
他这么一说,我倒无言以对了,因为他说的没错,我是应该回去陪陪他们二老了。想着抽时间给他们打个电话安排下行程,可没等这个电话打出去,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了我一记暴击。
圣诞节,周五,又降温。
下班时间一到,公司里几乎就没人了。韩文珺不用加班,早早地关了电脑,招呼我走人。他说想吃火锅了,我说大过节的,哪儿哪儿人都多,不如我们自己回家弄。于是顶着大风,跑到附近一家超市买了一堆食材,挑了两瓶不错的红酒。回到家已将近九点。
反正第二天不用上班,又是节日,敞开了多喝一点也没关系。喝到将醉,手机响了。没想到是M打来的,看到手机屏幕上他的名字亮起,猛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心想这老家伙不会又寂寞难耐想找人排遣了吧,他身边那些小男孩怕不是都吃饱喝足作鸟兽散了。没有理他,直接摁断。
隔一会儿,再次打过来。我拿起手机走到卧室阳台,接了。
“喂”,我把声音压得很低。
“听说了吗?”他声音十分低沉,没有半句寒暄。
“听说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
“你,这会儿在干吗?”他继续绕弯子。
“在吃饭啊,不然还能干嘛。”
“看来还没听到消息。”
“什么消息,到底什么事儿啊?”我有些不耐烦了。
“张旭文,没了。”
“什么?”
“HIV,发病不到一个月。”
我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有那么一两秒钟,只听到窗外的风呼呼作响。
他清了清嗓子,用几近严肃的语气说:“我建议你,有时间去检查一下。”
这个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毫无波澜,奇怪地是,我的内心竟也是毫无波澜,我努力让自己静下来心来去思考,努力想让这件事进到脑子里,心里,去辨别,去分析,却始终无能。
一个瞬间,脑子里快速闪现出一个面孔,这才把“张旭文”这个名字跟那张年轻帅气的脸对上号。只在一次聚会上打过罩面,知道他在我之前就跟M认识了,他们在一起玩儿过一段时间。
他死了,HIV,那就意味着M以及M圈子里的所有人都该人人自危,我也不例外。
“喂”,我有些结巴:那你,你没事儿吧?”过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问他这个问题。
“今天刚拿到结果,我是没什么问题,已经打了一圈电话了,建议你也去查一下。”
不知道对话是怎么结束的,电话挂了,我还站在阳台上发愣,直到韩文珺跑来叫我。
“谁的电话,打这么久,还神神秘秘的,饭都不吃了。”
“没谁,我爸。”
缓过神来,才感觉到从窗缝渗透进来的冷空气,冰凉刺骨,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该不会真的HIV了吧?
回到饭桌上,看着满桌子的菜,剩在杯中的酒,只觉得胃内饱胀,再也吃不下喝不进任何一点儿东西。脑子特乱,思维彻底失控,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该干嘛,能干嘛。韩文珺在说着什么,但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呆坐了一会儿,就扔下筷子回房间了。
躺在床上,感觉心跳地厉害,会不会这次真的就中标了,才二十几岁,还不想就怎么死掉,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怎么轮也不该轮到我身上…各种不确定,伴随着不甘心以及懊悔、害怕,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盘算着哪一天去医院抽血检查,又害怕那个真实的结果带来终结自我的命运。
辗转了很久,始终难以入睡。他过来抱我,我把他一把推开,他抱怨我喜怒无常,自己翻身睡去。听着外面狂风呼啸,感觉自己这副皮囊如同风浪中的一艘破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这一次,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做自我厌绝,觉得自己脏透了,臭不可闻,又联想到他,万一他无辜中招,那我可就成了一个大大的罪人?想到这里,恨不得找个无人的角落,狠狠抽自己一顿。
第二天,把床上用品统统换掉,用过的杯子、餐具反复清洗。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害怕,怕会传染,不敢再用家里的杯子喝水,叫来一箱瓶装水,吃饭不敢动菜,简单吃了几口。即便这样,仍然坐立难安,偷偷在电脑上、手机上疯狂查询有关HIV的各种东西,越查越慌。他在房间来回进出,发出的动静让人烦躁,感觉透不过气,想逃出去。也没什么合适的去处,最后决定一个人去酒店待着,想静一静。
跟韩文珺说要回大姨那儿,出去找了家酒店,订了最顶层的一间房,没别的,就是想离地面离人群越远越好。
关紧门窗,拉上窗帘,大概只有留在黑暗里才能获得救赎。强迫自己不去担惊害怕,一切不是还没有结论吗?尝试着看各种电影、看A片,边看边撸,想对自己进行一次大清理,把体内的欲望与肮脏清除干净。
勉强拖过周末,等到周一,是该去医院验血的日子,跟公司请好假,却始终不敢出门。不是拖延,是真的不敢,我知道只要去验血,等来的将是百分之五十的好消息,百分之五的坏消息,一旦是坏消息,就意味着百分之百的一个结局。
就这样挨过一天,等来第二天,第二天依旧提不起勇气,再挨一天。手机关机,不见天日,假如末日来临该多好,就可以痛快结束无尽的纠结。一直拖到元旦前一天,知道不能再回避了,怀着一份侥幸出了门。
先在楼下的商场买了墨镜和帽子,把自己武装一番,之后打车去了最近的疾控中心。
人很少,办了手续就去了采血室。抽血时,抖得厉害,完全不能自控。医生抬头看着我,一双细窄的眼睛,那凝视让人无比心虚。
他冷冷地说:“来我这儿的都是好皮囊,你们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害怕的一天。你怕什么,早干嘛去了?”
我一句话说不出来,下意识地把胳膊向前送了送,任由他摆布。
他在我胳膊上用力拍了两下,针头嗖地一下钻进血管。
生死就在这一下子,结果已不由人掌控,突然间,就什么都放下了。
“医生,什么时候拿结果?”我按着酒精球,透过我的墨镜,试图从他的脸上他的回答中获得一些警示。
“下午两点。检验结果都放在外面桌子上,要是没你的,进来找我。”
“没有的意思是?”
“阳性”,他又抬起头,瞅了我一眼,随即用有些戏剧性的语气说:“但也不一定,也有其他情况,要具体看。”
“桌子上有结果,就安全,是吗?”
“那也不一定,要具体看。”
看样子他已经不大愿意再对一个疑似病人的人多说什么了,我只好从采血室退出来。
在大厅的椅子上空坐着,一分一秒数时间,等着拿结果。从差不多一点开始,就每隔一会儿跑去放结果的桌子上看一看,什么都没有。又开始胡思乱想,冒冷汗。
一直到下午三点半左右,护士才把结果放在桌上,只有单薄的几张纸。一个男孩冲在我之前去查结果,那沓纸拿在他的手上,我站在他身后,伸长了脖子,他每翻一页,我都努力搜索着纸上的名字。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一阵狂喜。
抽出自己的那份结果单,看了很久,不敢确定,捏着去找医生。亲耳听到医生说“你没事儿”,这才彻底放心。
走出疾控中心的大楼,把结果单撕了个粉碎。没有留意那个比我还着急的男孩究竟拿到的是什么结果,但愿他安全。
街上洋溢着过节的氛围,来往的人们都满面欢喜,没有人会留意身后这座大楼里正在上演着什么。
我掏出手机,开机,好几个未接来电。
我给大姨打了个电话。大姨说你怎么不知道回家啊,电话也打不通。
我说手机有点问题。
大姨说,我前两天做梦了,梦见你妈,你妈让我“好好看着你”。
我说,我也做了个梦,梦见我妈,她让我好好活着。
大姨说你过节回来呀,我们都等我呢。
我说回,一会儿就回。
我给韩文珺打了个电话,无人接通。他还在上班,大概正忙着工作吧。
未接来电里没有他的号码,大概即使我死了,他也不会发现吧。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二十九)
短短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儿,都不是我能预料的。
其实没想睡她,但有时候不是你在推着事情走,而是事情推着你走。总要有个了断,像之前那样两边来回摇摆,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就顺其自然,少点儿坚持,多点儿顺从。
我把她睡了,睡得莫名其妙,睡得还有些理直气壮。但并不后悔,或许潜意识里是把她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想借着她上岸逃生。
既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跟那小子断了,那条路,不好走,我也走不通。还是回归到原本的轨道,结婚生子,这毕竟是大部分人的宿命,平凡如我,又有什么资格逃避?
他又喝多了,打电话叫我去接他。
他有很长时间没出去疯玩儿了,但是人总是本性难改,他还是太幼稚,思维不成熟,不能自我控制就是很好的证明。年轻是好事儿,还有大把时间纵情玩乐,我就不同了,到了而立之年,该收心了。想想之前各种约束他,不让他出去瞎混,其实是有违人之天性的,当然也根本管不住。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来约束他,或者他再找个同样爱玩儿的人,跟着他一起浪?无所谓,跟我无关。
我是和她一起去接的他,故意这样做,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同时出现更能说明一切。
他果然喝得烂醉,我知道他,即使再醉,脑子还是清楚的。看到她,他立刻什么都明白了,我不需要再安抚,也不想多做解释,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着他对我来一场狠狠的报复,因为换做我是他,也必然要大闹一场才肯罢休。
元旦之后,我向女方提出了结婚的要求,这是一个男人该承担的。那边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希望年前完婚。我父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十分稳定,反而不着急了,说想等到新房子装修好以后再结婚,这样一来,就可以在新房里举办婚礼,一方面他们感觉有面子,另一方面也图个吉利。
最后跟女方定了个折衷的方案,年前领证,婚礼等新房装修好后再安排。
之后的一两周时间,我忙着工作,几乎每天加班到深夜,周末就跑回老家跟她见面。这样做,可以很好地躲过与他相处的机会,以免尴尬。我也一直提防着,生怕他突然跑来找我“算账”。但那天之后,他始终没有发作,只是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出奇冷淡。我倒是希望他一直冷漠下去,别再生什么事端就好。但我始终不敢放松,总觉得那小子在憋着什么大坏。
直到我另外找了房子,要从他那里搬走,他才肯过来跟我说上两句话,问我什么时候走,搬去哪里,不过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巴不得早点滚出去。
搬家那天,他坐在客厅,全程抱着双臂,呆呆地看着搬家师傅扛走一只只箱子。他没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中,我还是看出了一丝落寞和失望。
如果我退出这场游戏让他感到难过,我会因此而窃喜,那意味着在这场游戏里,赢的是我。不是得失心重,而是在这种事情上,输了,就输掉了一个男人的尊严,赢的人才可以举重若轻,甚至全身而退。
你问我心情如何?我一点儿都不“怀旧”,当我的东西被一趟趟搬出那个屋子,我感觉好极了,像是之前包裹身上的一层污垢,终于被清理干净,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压抑的心情也逐渐得到恢复。比起恋恋不舍,我其实更憧憬抹掉他之后的新生活。
可是他哪能轻易让你抹掉?
他说我欠他的,要我偿债。
我说,你想怎么样,都行。
他说让我再“陪”他一次。
我知道他想要的可不只是“陪”那么简单。他不是想要从我身上榨取什么,因为,钱,他不稀罕,他也不会低劣地想维持肉体关系,那样做只会更加索然无味…他大概只是不想输,他想给游戏加时,再多纠缠几回,或许能改变结局?
反正我都随他,不让他痛快发泄一次,事情就没完。
我想不到的是,那小子心够黑,居然设了个花局,想拉我下水。各种迷魂阵都上了,最狠的是给我烟里、水里做了手脚,这简直是要往死里弄的意思。
我知道烟里的那玩意儿玩一次两次基本没事儿,水里的就不一定了,所以我只抽烟,不喝水。
他看我始终不拿杯子,就找了个机会强行把杯子递过来,看着我喝。
我说:“你就那么恨我?”
他愣住了,再次露出那种轻蔑的神情,说:“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恨?在我眼里,你就跟一只蟑螂没什么两样,看着恶心,想消灭而已。”
“就用这种方式?”“搞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没什么好处,我不过是想为民除害,像你这种自私到骨子里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你要这么说,那是不是先除了你自己,世界才能太平?”
“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如果你觉得你不欠我,你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你来了,说明你还是心虚。江湖规矩,欠的债总是要还,说对不起都没用,想提起JB走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好,你说的全都对。如果这杯酒我喝了,是不是事儿就过了,是不是我们之间也就两清了?”
“是,你喝。”
我端起杯子要喝,刚送到嘴边,他伸过手来,捂住了杯口。
他摇摇头说:“算了,别喝了,老子改主意了。”
“为什么?”
“那里面的东西能彻底毁了你。”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喝?”
“我不知道”,换我摇起头来。
我想当时即使他让我直接去死,我大概也会照做,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愧疚或怜悯,总之,我也有我要过的“良心”上的坎。
“韩文珺,你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丧,那是失败的斗士才会有的无力感。他起身,走了,我也匆匆逃离了那个魔窟。
这算不算他正式认输?反正总有一天,他会把一切统统放下,然后忘掉。
之后的日子没想象的好过,倒霉事儿一件接一件发生,让人应接不暇。
新租的房子是个只有四十平米的开间,每月房租要五千多块,对我来说,有点儿贵,但因为急着住进去,就硬着头皮租下来了。新住处离公司近一些,离他远一些。
突然一个人住,还有些不太习惯。我其实挺怕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周围一安静下来,我反倒感觉暴躁,坐立不安,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因此每天尽量晚点儿回去,就把那当成一个睡觉的地方。
刚住进去一个礼拜左右,房东上门来说要涨房租,也是趁火打劫吧。虽然之前写了合同,但谁会为了这种事去打官司?租房淡季,合适的房子又难找,搬家又麻烦。无奈,只好忍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搬了家,就好像再也没见过他,每天在公司进进出出,居然连个碰面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不是老姚偶尔提到他,真会以为他已经消失不见了,或者,他这个人压根就没有存在过。
老姚说他像开挂了一样,突然间工作热情高涨,也很出成绩,公司大老板还在高层会议上点名夸了他,明年升职加薪一定是没问题的。看得出来,老姚也非常欣赏他,还是想拉他入伙,非要让我去当说客。
我推辞说:“那小子脾气怪得很,我搞不定他。”
老姚不信,说:“你俩关系不是挺好吗,他不是挺听你的吗,咱公司女同事可都在传,说你俩住在一起,属于同丨居丨关系”,说着,他自己笑起来。
以前也常有人开类似的玩笑,我都是笑笑就算了。但是这一次,这样的玩笑显得极不入耳,倒像是一种反讽,听得人心里发毛。
我解释道:“我早就不住那儿了,搬了。”
“哦”,老姚略显失望,仍不忘调侃一句:“看来是分了,有第三者了吧?”
“您别逗了,别人瞎说没事儿,您要是也跟着瞎说,假的也成真的了。”
“我就是开个玩笑。”
“作为一个钢铁直男,这种玩笑,真心接受不了。”
听我这么说,老姚打了两句哈哈,不再扯淡了。他那个项目计划缩短开发时间,又要求我加快进程,我只好更疯狂地加班。
老姚承诺项目上线后会分一笔奖金给我。因为新房装修和婚礼都要花钱,手上积蓄不多,也不想父母负担太重,所以我对他的项目格外重视,甚至牺牲掉公司的一部分工作来干他那边的活儿。这么做太急功近利,也非常不道德,报应很快来了。
公司的一个产品突然出了大问题,损失了不少用户,更严重的是,给一部分用户造成了不同程度的经济损失,几个用户要联合追讨公司的法律责任,要求赔钱。
我是这个产品的主负责人,没有及时发现问题,出了差错也没有及时维护和补救,责任只能我扛。我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脑子一直是懵的。
公司的处理也很不留情面,老板发了全员信,我被点名批评,还被取消了年终奖。工作虽然保住了,但却岌岌可危,手上的项目分给了别人,同事们对我的专业也少了一份信任感。
那几天不知道怎么撑过来的,一个人的时候,就烟酒不停,暂时的麻痹能让自己不那么苦恼。郁闷是个引子,会让人时不时回想起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他给我的那支烟,味道不好闻,但抽进鼻腔,却顿时解乏,心情莫名舒畅,那些久积在心里的烦恼像被风吹散的乌云,一点点,化开了。
这全是他的鬼把戏,我不能上当。我甚至会怀疑后面遇到的各种不顺利,也都跟他有关,即使不是他造成的,也是受了他的影响。越是这样想,越是心态失衡,抓狂得厉害。
我只能向她求救,半夜给她打电话,央求她能抽时间过来,陪陪我。
她问怎么了,我没说太多,只说想见她。大概我的含糊其词让她受到了惊吓,第二天一早,她就急匆匆坐火车来了。
我还在上班,就让她来公司附近等我,先随便逛逛或者喝点什么,中午一起吃饭。
到了午休时间,我电话联系她,她说她找好了餐馆,是附近评价最好的一家,让我直接过去。
那家餐馆是他最喜欢的,之前没少跟他一起去。担心会在那儿碰见他,公司的处分邮件他一定也收到了,不想让他看到我倒霉的样子,于是问能不能换个地儿吃饭。她说她把菜都点好了,就等我了。没办法,只好去。
见面之后,她急着问我出了什么事儿。
我说真没事儿,就是刚搬了家,老一个人待着,闷得慌,想跟你说说话。
她说不会吧,你就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就把人叫来,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我没有解释,也不想聊,发生了那么多事,不知道该从哪儿讲起。我埋头吃饭,她不问了,也默默拿起了筷子。
没一会儿,背后传来一阵喧哗声,她用眼神示意我向后看。我扭头过去,看到他和几个同事正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座位而跟服务员交涉。我迅速把头转过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吃饭。
她不明就里,问:“那不是那天喝醉那小孩儿吗?”
我说:“是,我们一个公司的。”
“哦,原来是这样,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用。”
她还是不解,以为我只是对人不够热情,说:“你们大城市的人啊,就这点儿不好,朋友间的关系太冷淡。”
我说:“你快吃饭吧,我一点钟还要开个会,吃完饭就得赶紧回公司。一会儿我把钥匙给你,你直接去家里等”。
她说好。
那伙人的声音消失了,再转头去看,人已经走了。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座位还是因为他看见了我,也想回避我。
匆匆扒了几口饭,把钥匙交给她,跟她交代清楚详细地址,就又回了公司。上面也没什幺正经工作安排给我,干了些边边角角的活儿。因为她在,下午的时间才没那么难熬,有个盼头,心安了不少。
晚上回到家,她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还买了米和菜,做了一顿家常晚饭。
晚饭时,依旧没有聊起那些难堪事儿。电视开着,她边吃边看热闹的综艺节目,说点儿明星八卦,时不时跟着电视里的人咧嘴傻笑。人跟人真不一样,有人就能很简单地获得快乐,有人就不能,无论何时何地,内心都常布满阴霾。
吃完饭之后,又和她□□了,做了很长时间,像已婚夫妻一样,肆无忌惮又游刃有余。反正关系已经非常确定了,再过几天,就要正式领证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做够了,做累了,趟在床上抽烟,才有了说话的冲动。聊起来最近的各种不顺利,什么租房被坑,工作出差错,我尽量夸大挫折,想换得她的安抚。
她躺着我怀里,静静听我说完。我以为她会好好宽慰我一番,没想到她反而有些不屑地问:“这点事儿也能让你不开心?”
“这些事儿还不够闹心的吗?”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结果都是些小事儿。”
是啊,都是小事儿。我自认为是一个强者,怎么能轻易被这些“小事”击垮?那也未免太低级了。我试图更深入反思,突然领悟出,一直让我情绪低落的,或许并不是这些事儿,也许是他。
我以为我能全身而退,谁知道他早就已经长在了我身上,脱离和他的关系,就像斩断自己的筋骨,那种痛不会马上发作,但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让人饱受折磨。
“哎,我是倒霉透了,倒霉倒得我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我继续替自己辩护。想维护做为一个男人的面子。
“没关系,谁的生活没有波澜呢。租房被坑了,可以换房子,如果工作实在难干,也可以换工作啊,你懂技术,工作应该不难找啊。”
“不好说,快过年了,合适的岗位不多。”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就先辞职,把房子也退了,回家待一段时间吧,什么时候想工作了再回来找,反正我还有工作,我赚钱给你花。”
“那我不成了吃软饭的了吗。”
“不会的,只是暂时的。”
她像是正经出主意,又像是在撒娇,但她的话给了我一个提示,那就是逃离当下的环境,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心里有瘾,想戒除,必须避开一切诱惑,清静了,也就自然淡了。
头脑一热,真的决定辞职回家。反正做着也不开心,又没有年终奖,何必难为自己,何况老姚还会付我一份工资,勉强够用了,一切等过年后再重新开始。
这样想着,又紧紧抱住她,抱住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关圣(二十九)
圈子里的消息传得飞快,我又恢复了单身,他们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任性贪玩,于是苍蝇一般蜂拥而至。
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各种人发来的信息,有之前认识想要“叙旧”的,也有不认识想要与我“结交”的。
我对这些人提不起一点儿兴致,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腐肉一堆,就连他们的声音和发过来的文字,都飘荡着臭味儿。
被搞烦了,就把手机里的交友软件、通信软件全卸了,但电话还会打来,于是干脆换了手机,顺带换了手机号码。
你说我清高,我不反对。尽管我也和他们一样,无底线放荡,堕落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但我又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及时止损,不管之前烂成什么样,只要想,就可以轻易爬起来,和那些不堪的过去彻底分割。
单就这一点,他们不及我。人和人的差别,并不关乎智商情商,而在于你对自己有多狠。我对自己够狠,于是什么都能戒,烟、酒、淫,不在话下,自然也戒得掉一个男人。
与其说禁欲,不如说禁躁。
更多的时间是让自己跟自己待着,泡健身房、冲冷水澡,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就在脑子里唱歌,反复唱。
还是静不下来,那就找个周末,打飞的去趟拉萨。
那儿的寺庙可真够多的,连旅游攻略都不用看,从宾馆出来,直接打车说去最近的寺庙。
无论什么庙,只要在佛殿前站一会儿,胸膛那股躁火就会砰地猝灭。
那儿的冬天可真够冷的,穿透骨头那种,但又真的很静,思想在你的脑子里打转,你听得到。
你们信神吗?我之前不信。
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尖子生,回回考试拿第一。他整天吹嘘自己有神力相助,说自己五岁时被一只鸟啄了头 ,然后就“顿悟”了,学什么会什么。他的这个烂梗成了我们组团欺负他的理由,我带头叫他“鸟人”,叫了三年。
我现在信了。
从拉萨回来第二天,一睁开眼,好像一切都好了。闷在心里的沮丧和抑郁一扫而光,精力倍增,仿佛青春期那股艹翻地球的劲儿又重回身体。
说这是“顿悟”,有点傻逼,我认为那意味着我的精神戒疗成功了,已经彻底脱瘾了。
艹不了地球,工作是个很好的发泄口,我让自己全部投入,也第一次发现,认真做事儿是种比那啥还爽的感觉。
老姚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有了干劲儿,开玩笑说:“你小子脑子坏掉了,还是你老爸投资了这家公司啊,你这么卖力,老板能给你分红还是咋的?”
“谁稀罕他的分红,我是在为我自己卖力。老话不是说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你还努啥力啊,有你老爸在,一辈子躺着都吃不完。”
“他是他,我是我,我就不能靠自己白手起家啊?”
“白手起家?你当玩儿呢,要是那么好起,我还跟这儿瞎耗个什么劲儿。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珍惜,中了头奖还不当回事儿,我倒是想躺一辈子,老天爷就不给机会,没辙。”
“人生来就是辛苦,哪有人能真的躺一辈子,谁的钱都不是那么好来的。”
“少矫情,家里几家公司不就是印钞机?早晚不都是你的?”
“爱谁谁吧,我反正一心就想出国,在外面逍遥自在,穷点儿也比’坐牢’强。”
“这咋还成坐牢了?得,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是理解不了。天大的好运送到手上,不捧着,硬是扔到地上踩,奇葩。”
出国的打算不是说说而已,我已经着手在学英语了。计划先过去念个学位,再慢慢考虑之后做什么。
听说他辞职了。公司线上出的问题,他背了锅。那个只是小事儿,不至于辞职,何况他正是缺钱的时候,以他视财如命的劲儿,应该不大可能裸辞,大概是找到更好的去处了吧。
别人没再跟我提起过他,我也没问,反正走了,一了百了。
离过年还有一个礼拜,公司举办了盛大的年会,还请来几个小明星助阵。年会上,我被老板大大地表彰了一番,意料之中。我也像个傻逼一样,站在台上发表感言,感谢老板,感谢国家,我表示一切都是恩赐,受宠若惊。
揣着几万块奖金回家,感觉自己就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仗是打胜了,可究竟又赢了什么,几万块钱?那不过是我一顿酒钱。我为了几万块钱跟自己较劲,意义何在?比这更让人困惑的是,胜利之后又该干点儿什么,做什么才是有意义的呢?
我走到我的书架前,试图找一本能让自己看进去的书,要知道,写书的大部分是些聪明脑袋,聪明脑袋为了卖弄自己的聪明,总忍不住讲些大道理,我想在一堆大道理中找到那么一两个相对实在的。
从上往下找,看到在书架的倒数第二排,并排放着三本小说,包装的颜色很是显眼。那种小说,我不爱看,倒是对武侠、推理类的比较感兴趣,另外就是历史、军事什么的。
三本小说是他留下来的。
《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情人》。
这三本,我大概只看过《情人》,也只是看了一点儿,但是电影倒是看过好几遍,梁家辉演的,我当半个色情片来看的。
我把三本书拿到卧室,晚上没有刷手机,而是翻着看起了小说。
隔天,滑板社一哥们给我打电话,说租的工作室租期到了,滑板社算是散了吧,工作室也就不再续租了,让我抽空过去拿走自己的东西。
想了想,有几件衣服和几双鞋落在那儿,都是喜欢的款,扔了可惜,于是决定去拿。
当天晚上,我开车过去。因为加了会儿班,去得有些晚了,楼里大部分的办公室已经黑了灯。
从电梯出来,楼层的灯光很暗,走廊尽头的灯还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令人毛骨悚然。
打开工作室的门,迅速跑到自己柜子前,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掏出来,卷了卷,抱起就走。刚冲到门口,玻璃大门自己开了,一个人影闪到门口的暗处。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问了句:“谁?”
那人影没有说话,呆呆站在原地。然而,那股浓烈得有些刺鼻的香水味却替他作了回答—不是别人,是L。
上次见面好像是一个世纪前的事儿了,那会儿他还在扮演一个受害者,我则是那个伤人至深的罪人。不知道他心里那股想把我千刀万剐的怨恨散了没有,这种时候突然碰面,还真是有些尴尬。前男友太多就这点儿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碰着了,多多少少让你心里膈应一下,不自在。
“你,你也来拿东西啊?”
是我主动开口的。怎么说呢,对他这个人,不见面倒还好,永远想不起来,可一旦见了面,内心的愧疚感就隐隐作祟。
“嗯,不知道你来,早知道你来,我就改天过去了”,他说道,好像偶遇是他的错一样。
“无所谓了。”
“你自己啊?你的那个直男呢?”
“嗯,我自己。”
“分手了?”
“分什么手?”
“你的事儿,我听说了一些。早告诉你了,别招惹直男。”
我没再理他,靠边站了站,给他让出一条进门的通道。他走进门的瞬间,我也快速错身逃了出去。
我走到电梯口去按电梯,听到他在身后大喊一声:“你现在知道了吧?”
我转身过去,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得到一个瘦削的轮廓,“知道什么?”
“被甩的感觉!”
“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垃圾,没人要?挺痛苦,挺绝望的吧?”
电梯来了,我冲了进去,他说的没错,被甩的感觉,的确是一次尊严被摧毁,痛苦与绝望到无以复加的体会。这一次,换成了我,还真是现世报。
他的话像蛊,一点点侵蚀着我的心情。回到家里,也没能缓过神来,反而越来越丧。想到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办法,那就是重温一遍电影《情人》。
抱着笔记本在床上看片,电影太长,小窗打开一个A片,眼睛在电影与A片之间来回切换,不耽误剧情,还不妨碍我快速撸一发。对一个单身狗而言,这样打发时间,寂寞,但也愉快。
熟悉的剧情,熟悉的台词,以为会寡淡无味,没想到,这一次,才真切地被这个故事感动了。
电影演到最后,我哭了。没错,我他妈竟然哭了。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小女孩,刚刚丧失挚爱,悲伤到无以复加。我是入戏太深,还只是在自怨自艾,我自己也不懂,像个经不起事的孩子,抱着被子,啜泣到深夜。
突然明白了,原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没有好,其实一直忘不了,过不去他这道坎儿。伪装的无所谓,始终骗不过自己,这大概才叫”顿悟“。
顷刻间,迫切想知道他的近况,想知道分开的这段时间,他做了什么,过得好不好,想再次拥有他。
下了决定想要联系他,才想起来,之前赌气删光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只好巴巴地盼着天亮,天亮了,可以第一时间去打听他的消息。
我问了老姚,他们之间一直都有联络。老姚告诉我,他辞职回家了,年后可能会去当地的一家公司上班,而且好像准备结婚了,跟那女的。
这些都是“听说”,我不信,或心存侥幸,觉得还有改变的余地。非要他亲自告诉我,他要结婚,他不可能回来,我才信。
我必须听到他亲口说,才能死心,因此,我得去石市找他,必须再见他一面,必须。
跟老姚要了他的手机号码和家庭地址,犹豫了好几天没有行动,等着等着,就等到春节放假。
年三十,我一个人闷在自己的屋子里,房间没有收拾,要多乱有多乱,丝毫没有节日氛围。
大姨和老爸轮着打电话过来,让我赶紧回去过年,我没心思理他们,还在踌躇着要去找韩文珺。这事儿总不能拖着过年吧,一直迟疑到下午,再不出发就没时间了,才硬着头皮开车前往石市。
天空忽然飘起小雪,下得急促促地,像在催人快点走。
高速路上堵车的功夫,拨了他的电话。
他接了,因为用的是新号码,他不知道是我打来的。
“喂,哪位?”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一股磅礴的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堵得我难以呼吸。
“是,我”,我有些结巴了。
听出我的声音,他沉默住。
“新年好,先给你拜个年。”
“谢谢。”
“你干嘛呢?”
“在家,待着,你找我有事儿?”
“嗯,你有些东西没拿,我给你送过去。”
“什么东西?”
“是,书。”
“哦,你扔了吧,我不要了。”
“别的东西都可以扔,书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不吉利,晦气。”
“无所谓,我已经够倒霉了,也不差这点儿。”
“我在路上了,三小时以后到你家”,我直截了当,除非他能把我拒之门外,否则我去定了。
“你逗谁呢?大过年的,就别开玩笑了。”
“骗你干嘛,就你那几本破书,放我那儿,把我书架的整体风格都破坏了,又不好扔,不给你还回去,我恐怕连年都过不好。”
“我说你别逗了,大过年的,你来我家,是几个意思?”他怒气冲冲,看样子,是以为我要去找他“报仇”呢。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你了,想见见。”
我没再扭捏,在我的感觉里,电话那头,他还是他,没有变。
他按了电话,没说见,也没说不见。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三十)
我让她先回去上班,我自己立刻提了辞职报告。领导没有执意挽留,只说把工作交接好就可以走了。
整个离职过程还算顺利,期间只跟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打了招呼,临走吃了顿散伙饭。叫了老姚,他没去,说是孩子病了。虽然人没到,但他提前给我打了一笔项目款。钱虽不多,不过多少能弥补点儿年终奖的损失。
公司的流程一走完,我当天就收拾行李,回家了。
距离春节还有几天,父母见我拖着大包小包回家,一脸茫然,问我为什么那么早就放假了。我说我辞职了,他们十分不理解,又是一顿盘问。我实在没有心情解释那么多,还好她及时赶到,帮我应付了一场。
“马上就要过年,这个时候辞什么职啊”,我絮叨个没完。
她帮腔道:“阿姨,辞职不在早晚,工作干着不开心,就该辞。”
“三十来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儿了,哪能闹着玩儿似的,不高兴就辞职。”
“您放心吧,他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这下好了,工作倒是好辞,可不好找啊,大过年的,再去哪儿找个那么好的工作?”
“没事儿,工作总会有的,再不行,他还可以自己创业嘛。我看他之前工作压力也挺大的,正好趁着过年,好好休息休息。”
她这么一说,我妈也不再纠结了,反而话锋一转,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去把证领了?”
她看看我,没有说话。
我把衣服从行李箱里掏出来,简单整理着,假装没听到她们说什么。
这时,我爸轻咳了一声,突然发话了:“早查过了,腊月二十八是好日子。”
我爸这样一说,就像是给我定了一个最终期限。大家都不再说什么,似乎都默许了那个日子。我妈高高兴兴去做饭,说要好好招待她。
吃过晚饭,我送她回去,临出门前,我妈叮嘱让我把她送到家,“时间还早,去家里坐坐再回来,陪你叔叔阿姨聊会儿天。”
没直接回去,找个酒店开了个钟点房,腻了一会儿,也没做什么。她想在结婚之前尽量有所保留,我对那件事儿也没有太大的兴致。
躺在酒店的床上,搂她在怀里,抚摸着她顺滑的头发,听她喋喋不休聊着对未来的想象。她说的那种所谓平淡幸福的生活,其实并不能真正打动我,我想不明白那样的日子能有什么意思,反而对那已经规划好了的未来感到忧虑重重。
天晚了,我送她回家,没去她家坐坐,只让她把我们准备腊月二十八领证的消息传达给她父母。
冷极了,但我不想打车回去,想走一走。
街上没什么行人,偶尔看见一两个,也裹得像木乃伊,辨不出样子。马路中央的汽车快速驶过,像子丨弹丨,嗖地一下就没了。
世界很宁静,没人打扰我,我觉得自己是自由的,于是有种情愫蠢蠢欲动,想放纵,想去疯,想抛却躯体的拘束,让灵魂飞。
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中心公园。
门还开着,没有看门人。绕过铁门,黑夜里的公园,你看不清树,也看不清山,你像走进了一片黑的雾里。
我沿着石子路,往深处走,经过一片没有路灯的暗区,就看到公园中心的那潭死水湖。已结了冰,远远透着寒气。沿湖一圈,每隔十来米,就有一杆路灯,灯光昏沉,照得湖面犹如迷境。
我在湖边站了一会儿,仰头,竟看得到星星。突然,一个黑影晃到我面前,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到他身形单薄,他急促的呼吸声,像狼狗一般如饥似渴。
我往后退了两步,他跟了两步。我不退了,他再向前一步,与此同时,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不高不低,刚好抓住我的jb。
我没有动,也不感到害怕,原地站着。他见我没有反抗,开始揉搓,我感觉从头到脚,热了起来。
坐下,他说。
我往后一瞧,身后还真他妈有一张长椅。
我坐下,他也贴在我身边坐下。坐下的瞬间,我瞥到旁边树林里人影攒动。
揉了一会儿,他就俯下身去。
他忙活的时候,我时不时会走神,因为太他妈冷了,还因为紧张。我问我自己,你他妈这是干什么呢?可是问归问,身上还是挺爽的。
整完,我提上裤子,跑了。
回到家里,很快就睡着了。但夜里反复醒来,每次醒,都错以为还躺在他的床上,仿佛那场廉价的欢愉仍是与他共享,下意识地翻身,想去抱住他,可却扑了空,这才想起来,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跟他早有了断。
第二天,翻出手机中他的电话号码,想到再也没有拨通的理由,怅然若失。
我后来又去了几次公园。每次去,遇到的人都不一样,有岁数大的,有年轻人的,反正那个地方一到晚上,永远有人等着。只要你想,随时可以。
我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这跟做个盲人按摩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何况在某种意义上,我还是自由身;何况比起在失魂落魄中挣扎,结结实实来一发,似乎更能解决问题。
我得承认,我是真的想他了。在回到家乡第一天开始,无时无刻不在疯狂思念,我不能说这就是爱,或者对他还夹杂着什么愧疚之情,一切复杂的情感经过时间与空间的过滤,都简单化了,只剩下想了。
领证的前一天,我又去了公园,想着那是最后一次,以后坚决戒掉。
当陌生人竭尽所能地讨我的快乐的时候,我哭了,我想我终究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家伙,无力承担一个真实的自己。
领证的时候,我还在想他,想到有些抓狂,有那么一两秒,我想逃,结束这有些荒唐的闹剧。可我没有,我把自己架到了一个无路可退的地步,也把别人逼进死角,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整个办手续的过程中,我都在自责,我感觉自己是个背叛者。
不过很快,我就不自责了,因为我想,如果这件事注定残酷,那么受到惩罚最深的不是别人,恰恰是我自己。可以预见的是,在她畅想的未来美好生活里,我可能会长久地饱受思念之苦与欲望煎熬,且只配躲在暗处自吞苦果,直到心灰意冷,直到妥协于那注定吞没一切的可怕的日常生活。
我妈安排了两家人去酒店吃饭,庆祝我们在法律上确立了夫妻关系。他们都开心得要死,说着笑着,我心怀鬼胎,不停喝酒,直到喝醉。
我听到我妈说,这傻孩子,娶了媳妇儿了,一高兴就喝多了。
他们又齐声大笑起来。我瘫在座位上,像抱着一块浮板漂在海上,摇摇欲坠,孤独至极。
闭着眼混日子,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
她一大早就来了家里,说过来帮忙收拾,俨然已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一员。我妈也确实已经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一员,两个人在厨房忙进忙出,说着各种闲话。我和我爸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我偶尔被她叫过去帮点儿小忙。
说话的功夫,午饭已经摆了一桌子。
我说:“大过年的,你不在家,叔叔阿姨不会有意见吗?”
她给每个人的杯子里倒满酒,说:“不会啊, 家里早就安排好了,他们去舅舅串门去了,我自己在家没意思,正好过来帮帮忙。”
我妈提议我敬她一杯酒,说她忙了一上午,而我什么都没干,说我懒,以后还要仰仗她的照顾。
我照做了,她喝了我敬的酒,脸上立刻红扑扑起来,她说的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声,我爸我妈喜欢听她说话,也总能在她说话的合适的间隙蹦出合适的笑声。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新家的格局如何布置,家具家电怎么买,我埋头吃饭,右眼止不住狂跳,我用手拍了两下,没用。
“你眼睛怎么了”,她问。
我说:“没事儿,昨晚上失眠了,眼睛一直跳。”
我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我妈说:“呸呸呸。”
她说:“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人说,眼睛跳跟打喷嚏一样,是有人想你呢。”
“是吗?”我沉吟起来,又想到他,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这个年怎么过。
下午,他们又收拾了一回,实在没活儿了,我妈就招呼一家人打麻将,刚好一桌。
我其实没什么心情陪他们玩儿,还不如一个人打会儿游戏,但看他们兴致很高,不好扫他们的兴,只好陪着打。
大概下午四点多,手机响了。我跑去沙发上拿手机,眼睛扫过屏幕,看到亮起的是一个新的号码,一种强烈的直觉,相信这是他打来的。竟像个初恋少女一般激动,捧着手机心潮澎湃。
接起电话,还是问了句:“哪位?”
“是我。”
我猜的没错,真的是他。
他跟我说新年快乐,说要给我送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是书。”
我说:“那你扔了吧。”
他说:“那多不吉利,大过年的,还是给你送去吧。”
我说没那必要。
他说他已经在路上了。
他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又不像,我拿不准。挂断电话,走到阳台上,窗外已经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雪,纷纷扬扬,又密又急。
“下雪了”,我喊了一声。
他们闻讯赶来,挤在阳台上往外瞧。
“谁给你打电话呢?”她不忘问我。
我说:“一个前同事。”
“有事儿?”
“没有,拜年而已。”
这么晚了,又下着雪,想必他说要来多半是在耍我。
我妈见天色不早了,说是时候该包饺子了。她们收起麻将,把包饺子的家当、和好的面、陷全部搬出来,开始捣鼓。
我躲进屋里,想给他回个电话,确认他是否真的要来,又怕显得自己太过放不下,犹豫不决。
饺子都煮好了,我电话也没能打出去,无所谓了,爱来不来吧。
晚饭时间一到,外面鞭炮声四起,烟花在窗外绽开,照得屋内五彩斑斓。这种年复一年的仪式总让人感觉不安,它就像一个信号,在催促终点的早到。
我爸把电视频道调好了,几个人刚刚围坐到桌前,我妈照旧准备说一些吉祥话,门铃突然响了。门铃声淹没在鞭炮声中,只有我听到了。
我跑过去开门。
他站在门外,头上、肩膀上落了一层雪水。
面面相觑,恍如隔世。
那一刻,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似乎都一笔勾销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我忘记了跟他说话应该使用的方式,以至于我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冷。
“我跟老姚要了你的地址,有点儿难找,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的。”
他递过来几本书,示意我收下。我接过书,碰到他的手,冰凉,才意识到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呢子大衣。
他探头往屋内看了看,说:“要是不方便,我就先走了。”
“哦,没事儿,方便,正要吃饭,你来巧了。”我推开门,请他进屋。
我跟我爸妈介绍说他是我的前同事。
我爸妈慌忙请他坐下,给他盛了饭。她之前见过他,对他的到来满是惊讶。他看出她的疑虑,解释说他来这边看一个亲戚,顺道来看看我。她才放心,把几道大菜挪到他的跟前,招待他赶紧吃饭。
我妈跟他说了很多话,说我刚了证,说我结婚的时候,他一定得来。
他看看我,说,好,我一定到。
我妈把他的家庭成员问了一个遍,还说要给他介绍个本地的女朋友,问他有什么要求。
“个子高点儿,皮肤白点,学历不要太高,本科就行。”他这套谎话信手拈来。
我妈说好说好说,这样的姑娘她还真认识不少,一定给他介绍个好的。
隔着桌子,我时不时抬头看他,那张俊朗的脸,像是我认识已久的,又像是完全陌生的。我很想问问他,他心里在想什么,是否怨我恨我,还是像我一样无法放下。
吃完饭,大家齐坐在沙发上看起无聊的电视节目。那些粗鄙的喜剧一如既往粗鄙,假模假样的欢歌热舞照旧做作,但它们却能让人笑,如同一个有效指令,操纵着无意识的机器。
大概九点多,她站起身,说她要回家了,再不走就晚了,让我送她。
他也起身说要走。“我亲戚还等着我呢,就不坐了,改天再来看你。”
他哪有什么亲戚,那么晚了,能去哪儿?
我说:“要不,你在我这儿住一宿,明儿再走?”
他说:“不了,亲戚等我呢。”
三个人一块下楼,在小区门口,分道扬镳。
我拦了辆出租车,先打发她坐进去。
我转头问他:“你怎么着,可别晚上开车回去,刚下了雪,太危险。”
他说:“放心吧,我找家酒店凑合一晚上,明天走。”
我说:“那我先送她回家。”
他说:“行,你去吧。”
我不想走,我恨不得离他再近一些。
他把手插进口袋,耸着肩膀,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望着我:“你动作还挺快的,证都领了,我祝你们新婚快乐。”
这话像刀刃,我任凭它插进心里,也只能说:“谢谢。”
“那什么,婚礼我就不参加了,反正心意已经送到了。”
去他妈的婚礼,那无异于天下最荒诞无边的一个大笑话。更可怕的是我早就被这个笑话给绑架了。
她打开车门,催我上车。我钻进车里,透过车窗,看到他在对着我笑,我知道他原谅我了,他的笑说明了这一点。
司机踩了油门,车身几乎擦着他的身体驶过。车开的刹那,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撕裂,剧烈的疼痛。
出租车开出去几百米,我突然反悔了,突然不想承受那样一种人为而又无端的苦恼。几乎是脱口而出:“停车。”
司机猛踩刹车。车停稳了,我推开车门,对她说:“你自己回去吧,对不起,不能送你了。”
跳下车,朝着他的方向跑去。他的背影很远,路灯下,只剩一个黑点。烟花碎在半空,装点人们的热闹,可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人还落寞,还孤单。
我用最大的力气,最快地速度,冲到他的跟前。靠近了,他转身过来,抬眼看我的瞬间,已泪流满面。
我知道他感到委屈,感到伤感,因为事实上,我也有一样的感受。所以我也一样无法控制眼泪。
我抱住他,想把他揉进身体。风从耳边吹过,像一道屏障,让我忘了世界,忘了时间,只有我,只有他。
“你为什么来找我?”我确定他的心意,我只是想听他说话。
“我为了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我想知道,所谓遗憾,是用来弥补,还是只供悼念。”
我没有思考很多,只说我想说的,我说:“我不想弥补遗憾,更不想悼念遗憾,我只想我们竭尽所能,过好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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