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山穷水尽——
看到他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傻瓜,或者健忘症患者,跑过去,投进他的怀里,说你来啦?
可我,什么都不是。都不是……
作为一个俗气得不能再俗气的平凡人,我看到他笑得很猥琐,胸膛里一阵翻滚,有些恶心。
我一句话都没说,只看了他一眼,脱掉外套,换了鞋子,去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回来后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浏览网页。
这两天,我找到一个同志聊天室,对于以前的那个,简直疯狂到不行,那些赤果果对话和征友信息,就那么毫不掩饰地夸张在电脑屏幕上,触目惊心!
同志们以为找到了春天,找到了港湾,殊不知糜烂的春天只停留在死港,没有出路,也没有退路,等到一天厌了倦了老了,搜寻自己的过往,发现那些曾经的景象早已变作冰冷的空巷,别说是人,就连狗影也没一条,因此这么些年,人们忙碌于这山与那山之间,根本没有养狗的时间和心情。
我怀着无比崇尚的心情,时常来这个聊天室看看。我希望有一天能够融入他们,跟他们一起疯狂。
若不想难为自己,就要尝试接受。
这,难道不是同志未来的路么?
至从踏进这个世界,我就没想过要离开,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就算把自己逼死,也不行。
因此,我只能向现实妥协,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些。
这些年,我实在太累了!
他一直笑着,见我不理,略有些讪讪,但他还是笑着,想凑上来,又不敢,许是怕尊严受到侮辱,坐在床上,看着我。
“有事吗?想拿东西还是钱?”我盯着电脑,不看他,声音冰冷。
“那啥,”他恍然,镇定了下自己,回头从床头柜上拿起什么,说:“我,我来给你送钥匙。”
我想说,你留着吧,说不定哪天你再这样偷偷的来,也许我已经不在了。
可是,我却说:“嗯,放那吧。”
他不笑了。他的落寞在我眼角的余光中,分外凄惨。
“宝贝儿……”他叫。但是尚未说出下面的话,已被我悠然转头的冷冷盯视所打断。
那一刻,听着这句曾如此亲切的呼唤,我感觉是那么邪恶,瞬间燃烧了我的愤怒。
宝贝儿?怕是他对天堂也是这样称呼吧!
他见我恶狠狠不期然盯过来,微微一愣,但转瞬间他的脸上又爬上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多么僵硬,多么刻板!充斥着卑微与讨好。可在我看来,是那么招人烦,是那么恶心。
真的,恶心!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且十分强烈。
在以往,我从不计较他的过去,从不问他与妻子间房事的任何细节,甚至很多年来,每逢过年过节,他一直还和他第一次见面并上床并GJ了的网友互通短信问候。这些事,从不在我心上。可这次,我却为何如此极端?
“宝贝儿,”看得出,他害怕我冰冷的眼光,但却依然这么叫我,“我真不知道同志是这么回事儿,我以为就是两个人看好了,在一起就高高兴兴,不在一起就各过各的日子……开始我不也这么跟你说么,谁知道你又这样……”
是啊!那时,对同志的认知也就仅限于此,能够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快活快活,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太多的人还隐藏在黑暗里,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这样一个出口。对比之下,我何尝不是幸运的?我何尝有过天长地久,甚至把对方据为己有的想法过?
只是,不知为何,我就是不能原谅他,不让自己走出这个夹角,憋屈着,憋闷着,宁愿在里面痛苦。
每每想到他和天堂,他们在一起纠缠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浮现眼前,如此的清晰,针针刺痛着我心,仿佛一块大石堵在心窝,吐不出,又咽不下。
“真后悔跟你说……这点儿破事儿就烂我肚子里得了呗!说它干啥玩意……”他继续在那没落着忏悔。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不反省,一位自己错在说出了这件事。
我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来释放我的愤怒,不忍打他骂他甚至说一句重话,怕他伤心难过。毕竟他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过。
于是,我只能翻翻白眼,深吸一口气,将愤怒于肚腹中压缩成饼干,一句话都不说,转回头看我的电脑。
“当初天堂也是你弄的,那时候你不是也同意我跟他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整来整去,这不是在整我么?”他比我委屈多了。
我就知道,最后错都在我身上。
忍无可忍,回头。愤怒的极限是平静。
“我昨天说过了,以后咱俩谁也不欠谁,井水不犯河水。你的好,我都记着呢,我不好的地方你也就别再计较了,论谁对谁错还有意思吗?以前的不愉快,都忘了吧……以后,你要是有事,我不反对你来,话说完了,就请便吧。”我无所谓的语气。
“你撵我,我不生气。”他像是在安慰自己,“可咱不是说好的嘛,我跟你说了,你不急眼,你看看你现在……还撵上我了!这事儿能怪我吗?你要是不愿意,你说一声,我至于这么罪大恶极吗?”
“是!都怪我还不行吗?”我大喊。“你也说过,做人要知深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适可而止,量力而行……我告诉你,你和天堂都不是东西,什么B玩意……”我不愿把话说得太难听。
喊完了,我的心里却更是充满的气,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喘。
他从来没见我发这么大火,愣了一会儿,然后把脸扭过去。
“你赶紧走吧,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看着你我觉得恶心。”我的胸口起伏着,说得毫不留情。
听我说出“恶心”两个字,他把脸转回来,表情里写满了悲哀。
“我走行,但也得把话说开喽啊。我们在一起高高兴兴的,怎么分开就得成仇人?”他说着话,忽然笑了,露出他那一口猥琐的小白牙,“再说,这不也是我家啊!我不走……”
说实话,看着他那一脸悲哀,我很是心疼。他那一口白牙,也令我心动。但是,越是这样,我就越生气,越不能原谅他和天堂。
“行!你不走,我走!”
我一跃起身,去穿衣服。却不想被他一把拽住。
“行行行,你呆着,我走!”他拽着我说。
我厌恶地耸掉他拽在我胳膊上的手。
“行了!闹一闹就得了。我这两天也叫你折磨够呛,觉睡不好,饭吃不下。看你这样,我怎么忍心?怎么放心?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得给你偿命不是。”见我不动,他说走却并没要走的意思,笑嘻嘻招人烦。
“我说过了,不管我咋样儿,都跟你没关系,跟你是我自愿的,我怪不得别人。”我冷冷的,心却被他的关心所动容,甩掉他再次拽上来的手,做回了原位。
他见我情绪稍缓,坐在床上往前凑了凑,说:“我昨天和天堂通了电话,说你不高兴了,以后跟他不再联系。”(后来很久才知道,其实天堂被我昨天的话刺激到了,跟他通电话是想让他做出选择)
“要不这样,”他说着话,下地,去衣兜拿来了什么,说:“这是我那个电话,你看着……”
说话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把手里的电话贯到了墙上,然后拾起那些碎片捧到我眼前。
“电话我摔了,除了你谁也不知道我现在的电话,这样,这样,行了不?”他边说话边掰着那张话卡。
我看到,他的大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我说:“冯涛不知道你这个电话?”
“冯涛?啊,他知道怕啥?他早知道我不怎么喜欢他,平时也不打电话,就是过年过节发个信息,那人挺好的,当朋友处呗。”
冯涛是他见的第一个网友。
他就是这样,从不轻言抛弃。他曾经暗恋过那个丨警丨察,至今是他最要好的哥们儿,就像亲兄弟一样,和他儿子的关系比他还好。
“这个破电话我拿回去烧了,要不被人捡到查到点啥就不好了,这电话没干过什么好事儿。”他说着话,还在掰着那张小卡,不时还用牙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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