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冷色走廊边的大窗户上,飘动的墨蓝窗帘勾画出风柔和的形状。
橘红色的夕阳步出彩云,露了羞涩的脸,投下的温润光芒,给罗歌细黑的睫毛镶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有着颀长身段,神色迷茫的少年,被夹在两个肃杀装扮的黑色西装中间。
在一扇色泽淡雅匀称的房门前,有人示意他停下来,罗歌朝搭在肩膀上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转过俊美的脸。
“我们可是付了高于你身价整整三倍的钱,今晚你得好好表现。”
被生硬口吻耳提面命的少年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朝那扇门伸出了白晰的手。
在一声不怀好意的嗤笑中,搭在肩膀上的那只衣袖离开了。
罗歌走进去,轻轻带上了门。
眼前豁然开朗,各式各样的家具形形色色的古典,感觉如同步入了一个繁花似锦的花园。
暖色调的灯光,在深沉的地毯上晕开。给他赤裸裸的影子着上了一些模糊的色彩。
少年踩着不安的步子,慢吞吞地挪向里间。
他是“蜜色”俱乐部的头牌,见过不少大场面,陪过无数狠角色,这一次的任务是伺候某个神秘老板。
在出师之前,俱乐部的金牌调教师特意给他授了一课,一言一行一笑都得套上比魅惑更上乘的光环。
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再走近几步,可以听到一首放得很小声的不知名的音乐。
在他耳边一点一点地流泻着,忧郁而低缓,终是抵达海枯石烂。
每个房间都有各自的温馨,诠释着最艺术的格局,而卧室虽不是最美却极度舒适,淡淡果绿色的布景,不同风情的床上用品,设计高端而完美,氛围甜美而清新,深深地触动着他好奇的眼睛。
罗歌环视一周,才把视线落在他今夜要侍奉的客人身上。
那人正坐在椅子上,姿态随意,闭目养神。
少年的目光一触上去,就尘埃落定。只觉眼前掠过振动的羽翼,莫名心惊。音乐顿时变得悦耳,沁人心脾,香味也渐渐迷醉,化成了一种妖冶的幻觉。
这个男人极美极美,全然找不到形容词来恭维。当他的眼睛细细流连在那人的眉眼之间时,周围的一切都如晨辉里的月亮那般黯淡下去。
一夜情,一夜情,叫人实在忍不住一夜多情。
第二天,罗歌醒来时,眼睛不禁绕着沉睡着的男人打趣。
那绝美的容颜加上不设防的表情,很是纯真剔透,似乎轻轻一触就会灰飞烟灭,叫人的眼睛一分一秒都移不开去,甚至下床沐浴都舍不得,更别提烂熟于心的作为一个MB的职业道德。
虽然罗歌昨晚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总部报道,或许会被惩罚。但他毫不在乎,就算自己的老板恼羞成怒,他也要留在这里,等男人醒来,将他记住。
很久没有这么愚蠢过了,士为知己者死,就是后果不堪设想又何妨呢?
就在他感觉等了一个世纪的时候,男人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冲他无尽温柔地微微一笑。
罗歌受宠若惊,几乎喜极而泣。
“昨夜我喝了些酒,嗯,对你有些粗暴,不知把你弄痛没有?”
少年抖着嘴唇,怔怔地望着他,一个字都挤不出。
见他如此怔忪,男人伸出手,把他搂在怀里,让他紧贴胸口。脸上的笑容就像他最爱下咽的奶茶,简直甜腻得快粘了喉咙。
“是我不好。”男人盯着他的眼睛,话语里是一丝不苟的歉意。“不如让我将功补过,帮你上药吧。”
2
“不,不了。”少年躲过面前真挚的眼睛,慌忙提起沉沦的心,却依然无法阻止它下坠的趋势。
“那,”男人翻身下床,转过头,为他细心地拈好被子,在他慌乱闪烁的眼睛上印下一吻,离开时满脸恋恋不舍。“你在床上好好休息,我去厨房做早餐。”离开时还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那双美目流转着巴不得与爱人朝朝暮暮的多情,让罗歌不禁眼睛微微酸涩。
“砰”,男人在厨房里忙着爱心早餐的欢快姿势,被那人甩门而去的声音,硬生生血淋淋地夭折。
他垂下落寞的眼,嘴角挽起一朵凄凉的笑意,继续做饭,等美味出炉时那份悲哀依然没有停止。
就在房间里的复古大钟敲响整点时,男人的神情突然变了。水呼呼看上去无限委屈的眼神渐渐染上刀口上的锋利,因为失落苦涩而落得越发阴柔的容颜转眼便肃杀得好似阅兵仪式。
他慢慢扳直萎靡的身体,扔掉手里的东西,仰起脖子,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整了整凌乱的衣襟。
继而离开一片狼藉的厨房,迈着大大咧咧的步子,走到床边,弯腰,拉出一个黑色长方形箱子。
打开,里面放得整整齐齐的狙击枪部件,叫嚣着饥渴的死亡之音,那么熟悉,他冷冷地残忍地笑了。
把箱子提到窗边,他一边瞟着那个少年正在过马路的失魂落魄的瘦削身影,一边慢慢组合着手头的零件,暗暗留意着西边政府大楼前飘扬的旗帜,默默计较着风向盘算着风速。那表情好像在享受满汉全席般惬意。
完成最后一步,按上消声器,掏出打火机,点上一只雪茄,叼住,再看了看风景。在目标将要步出瞄准镜的那一刹那,轻轻地扣动扳机。
倒下的少年,四散的人群,在风中弹奏着悠扬之音的鸽子,交织成一抹最唯美最安详的血腥。
完成不为人知的这一切,卫龙汉才慢摇摇地走到卫生间,洗脸刷牙,打理胡须。拿起古龙香水轻轻一喷,鼻子再深深一吸,镜子里的面孔一点点的纸醉金迷。
回到客厅,手摸到比他高出一头的镀金衣架上的休闲服,顿住。
他最爱的西式沙发上,不知何时被一个青年喧宾夺主。那人有一张帅气逼人比起自己要逊色三分的脸,下巴被一只大手托起,不知在沉思个什么劲。表情深沉而忧郁,倒像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诗人。眼磕着,像在打盹。那惦惦不安的样子好似正被噩梦吞噬。
卫龙汉笑了。挑起邪魅的丹凤眼,舌头伸出来在饱满的唇瓣上舔了舔,转了转修长的五指,继而死死握紧,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盯着猎物口水直流。
放弃穿衣的打算,眼睛骨溜溜一转,快步走向那个犹如患了自闭症的小孩。
刚刚伸出手,抚摸的手势才做了一半,就被那人风驰电掣抛出的匕首给腰斩。不明青年陡地翻开的眼睛,精光大放,狠戾星星点点,如野火燎原。身体弹起,杀招毕现。
卫龙汉也不甘示弱,和他劈劈啪啪打了起来。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房间的瓶瓶罐罐也跟着遭了殃,碎了一地。反而激发了卫龙汉的兴致,不再见招坼招,转为压制,那人也不肯落败,反压过来,顿叫胸有成竹的对手手忙脚乱。
这一番斗下来,虽没闹到两败俱伤,也都没讨着好去。卫龙汉被撕破了衣服,形象全毁,左手还给弄脱了臼,疼得他咬牙咧齿,却又无可奈何。青年多了只熊猫眼,一身风流倜傥荡然无存,却硬充好汉纠缠不休,叫人啼笑皆非。
“周思作,你自己说,我给你换个多少个知名医生,没一个治好了你的残暴疯狂综合症。”
叫做周思作的男人向后退了一步,背手而立,冷冷回复:“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早上起来就乱杀无辜,留下数不清的烂摊子给老子琢磨,你以为我心里就舒服?”
3
见男人收了招,卫龙汉也不再穷追不舍。“你他妈总算清醒了。”弹了弹衣服,接上骨头的动作十分利落,玩得失态的卫龙汉收敛了满腔怒火,沐浴在凶恶的眉眼冷却下来。
“哼,这怪不得我,谁叫那人不听劝告,在我醒之前没有离开。”
贪恋五分钟的温柔,送了一条命多不划算。
“如果要结束你无意识的情况下的生灵涂炭,看来只得划烂你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周思作松掉紧绷的腿,倒在沙发上优雅地调侃。
“不愧我座下的金牌打手,只可惜你能一针见血,却不能出奇制胜。我可不想每天都做你的炮灰。”
青年懒懒笑开:“谁叫你是蓝剑帮的老大,你不体恤我这个得力部下,还有谁能够解决我的需要啊?”
蓝剑帮可说家喻户晓,是X市第一大黑帮。原来的地头蛇五河会在一场血流成河的内讧中已成历史,沦为蓝剑迅速崛起的踏脚石。到底拜谁所赐,大家心知肚明。
五河会垂死挣扎,知道蓝剑首领向来好男色,孤注一掷地派了个美人前来行刺,结果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倒让人家找到了借口,将他满门抄斩。简直是哭都哭不出来。
卫龙汉没有理睬男人的讽刺,转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起来。待到酒喝干,人也成了一座冰山。
记得蓝剑帮原来只是一个偷窃团伙,做的事往往为人所不齿,遭了不少道上人的冷眼。只有七爷对他这个老大青眼有加,降贵纡尊收了他,从此年少轻狂的他操着大刀砍砍杀杀,添了不少伤疤。有了白手起家如今势力雄厚的七爷的支持,以及几个兄弟推心置腹生死相随,渐渐也脱颖而出,受到上位的器重。可他狼子野心,不甘寄人篱下,暗中招兵买马,用美色买通了帮里说话最有分量的元老,从此走上出人头地另立门户的不归路。
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混混,混到如今人人闻之色变的当街一把手,想来只是弹指一刹那,可里面有多少风起云涌瞬息万变腥风血雨只有他才知道。
后来在蓝剑帮如日中天,达到鼎盛的时候,恩将仇报吞了七爷的祖业,灭了不可一世的死对头,并打压了不少拒之不从的帮会,杀鸡儆猴。这一路有多少坎坷多少艰辛,当真是一言难尽。
了解这一切的人不仅仅是他,周思作亦铭记于心。还记得从前的卫龙汉雷厉风行,狠辣不二,敢作敢当,对敌人赶尽杀绝,对自己的兄弟和蔼可亲。可至从发生了那件事,一夜转性,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对谁都是猜忌怀疑,动不动就下密杀令。
殊不知此刻的卫龙汉也在回想当时的不堪。他这一生最爱的人,枕头风吹尽,拼命厮磨着自己对他的纵容和宠爱,在占尽主动的一夜春宵之后,竟然想除他而后快。
幸而自己发觉了他的图谋不轨,先下了手去,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人躺在血泊中的触目惊心。导致他从此得了一种怪病,每次一觉醒来后的那五分钟,会失去自我变得几近恐怖的温柔,沉溺在那人活着对睡眼惺忪的他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的幻觉之中。而在温柔之后,他会习惯性地干掉枕边的床伴,毫不留情,重演五年前亲手杀死爱人的那一幕。
“今天中午,要和东正帮讲数,你可不要忘了。”周思作突然出声,盯着他的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刺探和奚落。
“这事不是蒋礼谦包揽吗,他那犹如谈判专家的三寸不烂之舌要我帮衬,岂不是画蛇添足?”
卫龙汉重重放下酒杯,用略有些晕眩的口气说。
“那家伙固然厉害,但对上东正的首席军师,恐怕还棋差一着。你就不怕他落败,羞愤欲绝,非要以死谢罪么?”
4
卫龙汉却没有答话,双眼炯炯地望着他,直盯得他头皮发麻,才迸出一句:“最近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帮里的事不管,成天跑到夜总会去逍遥享乐,帮里的财政都快被你搞得透支了。还有,之前被我扫地出门的那个情妇,是不是被你偷去金屋藏娇了?”
“切,”周思作偏过头,再转过来满脸鄙夷地嗤之以鼻:“说的什么话,你佬不是只搞男人吗,又何来情妇之说,再说阁下既然把人家抛弃了,还管她被丢在了哪个垃圾桶。还有,你是哪一只眼睛看见我藏了黑货?”
卫龙汉一言不发,给自己倒了杯酒,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地酌,喝了一半的时候手一扬,将剩下的一股脑泼在了那人脸上:“谁叫你这么对我说话的,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被淋成落汤鸡的男人睁圆了眼睛,抖了抖湿漉漉的头发,用手抹了一把,隐忍着不发的脸扭曲得几近抽筋。
“有人看见你前天偷偷摸摸去超市买了一打……卫生巾。”
周思作听闻慢慢捏紧了拳头,额上跳着一根一根的青筋。
见他不说话,卫龙汉懒懒吐了句:“如果不是给女人买的,莫非是你自己用?”
话音刚落,那人就狠狠一跺脚,起身给了他一飞毛腿,还好卫龙汉反应灵敏,险险躲过,而吧台上的酒水全给扫在地上,碎了。
“你TMD有种,老子总有一天会拧下你的头!”青年甩下一句大逆不道的狠话,拍拍P股,红着眼冲了出去。
“哟,大清早的你们两个就在这里打情骂俏,难道昨夜我的老大身经百战还没精尽人亡吗?”
一个穿得花儿呼哨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猪,P股一下一下地撞着门,歪着的脸上挂着不正经的嬉笑。
“小卫,你明知道那家伙性子暴躁,随便见了谁都当作沙袋得揍上几拳,就是一只蚂蚁也像有不共戴天之仇,要踩上个上百脚才会想起还有个老大等着他蹂躏,呵呵……想来帮里只有我担当得起温柔这两个字,你还不来点有创意的见面礼告劳告劳我的善良谦虚……”
“是不是变态都像你这样唠唠叨叨,特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靠在门边的男人嘴巴一撅,正要反驳个淋漓尽致,不料怀里的小东西抖了抖身子,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神秘兮兮地冲卫龙汉笑颜如花了起来,冲自己的下身指了指:“不好意思,晨勃了,老大借借你的房间,”P股一扭一扭地贴着墙壁躲着那人的火气,向卧室窜去,好死不死地还加了句:“不许偷看哦!”
卫龙汉翻了个白眼。
很难想像蒋礼谦这个人妖般的货色竟然也是蓝剑帮的元老之一。此人主要主内,负责文职,讲数,以及财务管理。本是一团糟的蓝剑至他来了之后变得井井有序,而周思作坐上金牌打手的宝座之后亦结束了帮里的乌烟瘴气。蓝剑帮能够蒸蒸日上这两人功不可没。
周思作宝贝自己的匕首不肯让人染指有些过了的洁癖情有可原,而让这家伙爱不释手的偏偏是一只只知道吃喝拉撒的泰国香猪,成天带进带出晚上亦同床共枕简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喜欢当着别人的面对着那死猪柔情绵绵深情地叹息着“十年修得同床渡,我爱你,亲爱的猪猪”,这就让他有点忍无可忍了。
“恋爱自由,你懂不懂!”每每遭他冷眼那人就会指着他语重心长兼飞扬跋扈地教训说。
特别爱加上一句:“莫非你是在妒忌我俩郎情妾意?”
然后在他抽出枪打开保险的时候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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