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同志小说《张三李四》 -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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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张三李四在鸡啼声中醒来,张三的母亲已经准备好饭菜,吃完早餐,张三李四各自用饭盒装了些饭菜就出门了–割草去。

乘着微亮的天色来到河边,小心地跳到小船上,解下绑在水杉树上的绳子,李四坐船头,张三坐船尾,齐齐举起船桨一左一右地往水里一划,橄榄型的小船轻晃一下,开始了新一天的旅程。

小河两岸的人家零零散散还有些灯火亮着,间或能看到几个在河边浣洗的人影,夹着几声呓语似的对话和零星的狗吠,清晨的浓雾里飘着炊烟的味道,寒意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用力划了几下船桨,水花溅到手上,不用看也知道手指已经冻僵了。一路上,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小船划到小河的尽头,连接着西江的大闸还没打开,几十条小船拥挤在河道里等着,船上的各人,有半百的垂老,有而立的青壮,有乐命的文盲,有落魄的知青,造物弄人,如今大家也不过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每天在相同的路线上进行恶性的循环,等着岁月的刀把仅有的血肉一刀一刀剥削完毕,然后默默无闻地死去罢了…..

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张三知道自己又开始感慨了,这段时间真是牢骚太盛了,再叹气李四又要来罗嗦他了吧!呵呵,真是一物治一物!张三定一定神,压下心中的苦笑。

其实李四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张三比谁都想离开这个从没善待过他的地方,只要一有机会,他一定会飞得远远的,只是,连飞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又能飞到哪里去?不久前当他还是身为地主的时候,甚至连到村外逛一下还要特意去村里报备一声呢!这弹丸大的村子是如此的落后,卑微的浮生生于斯长于斯,如今连唯一跳出农门的机会都被否决掉,更别说远一点的天地了!而自己在不久以后却要离他去….

每每想到这里,李四也只有感叹的份。

清晨6点正,大闸缓缓打开,前头的小船争先恐后涌出门去,张三李四的船排在后面,也懒得去争一时的先后了,干脆靠在岸边,等全部船划出后才悠悠出闸而去。

闸门之外是滔滔江水向东流,两人也不须怎么用力划桨,只是瞪大眼睛防着前面有没有船就可以了,昏暗的黎明神秘而可怕,偶尔从江心上传来窃窃私语,眼望过去是点点船灯,也只有稍大一点的渔船才敢停在江心了,虽然是冬天,水势依然迅猛,像张三李四划着的一丈见长的小船只能挨着岸边前行。

过得一时三刻,水平线上升起一线金光,继而是红彤彤的彩云乍现,日出了。

该是绝美的景色,然而见得一次已是新鲜不再,若是天天见着更是熟视无睹,张三李四早就看得麻木了,更何况是心事沉重的此刻。

当下张三甚至皱起了眉头,拿起身旁的草帽丢到前面去,

“开始晒了,戴着!”李四也不多言,戴上草帽继续划船。

又前行了一阵,远远看见江心一团黑影,渐渐靠近,是个树木苍翠的小岛,李四举起船桨回头对张三指一下江心,两人缓缓调整方向,把小船划到小岛去了。

小岛的边缘大半浸在水里,近岸的地方太浅,船划过去会搁浅在水里的乱石中,所以这个岛几乎没有人来,张三李四以前在涨潮的时候上去过一次,发现小岛东面是深水区,可以停船,于是两人之后一直选择了这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作割草和幽会的据点。

把船绑好后两人拿着镰刀跳了上岸,熟门熟路走到草丛茂密的地方开始工作。离离荒草,霍霍镰刀,沉郁的心情被默默的发泄着。不觉间太阳升到了头顶,身后已经堆起大把大把的青草,李四直起腰擦了把汗对张三招呼一声:

“好啦!先吃了饭再割吧!”

“…嗯..”张三丢下镰刀走过来,两人坐在一处吃着早就冷掉了的午饭,饥肠咕噜却食不知味,两人不及细嚼就快快把饭盒里的食物全解决了。

李四把饭盒丢到一边去,身体往后一仰躺了在地上,张三也习惯地枕着他的手臂躺下。

面前是茫茫的江水,张三望着水天相接的地方自言自语地说:

“李四,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去过的海边?你说从这里一直漂流下去会不会回到那里去?”

“嗯~应该可以吧~不过要把船划回来就惨咯!至少要两天呢!”李四半闭着眼睛答,把嘴里的草梗咬得一翘一翘的。

“那我们就不要回来咯!一直漂出去,呵呵,我就不信没有靠岸的时候。”张三半幻半真地笑着说,李四一下紧张起来,自从参军的事情后他就一直担心着张三,虽然知道他是在说笑,就是免不了要心慌一阵,怕张三会做些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能出去多好,回不了头我也要走….”张三的声音越来越低,李四凑过头去一看,原来是睡着了。他无奈地笑一下,轻轻拢起手让他向自己再靠近一点。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偷得这宁静的一刻,能记住多少就记住多少吧,以后一个人想起来的时候也可以做个凭证。李四这样想着,另一只手忍不住抚上了张三的脸,年轻,疲惫,困惑,揪心,过不了多久,我就看不到这张脸了…心中一阵难过,他把唇也凑了上去,轻轻吻着熟悉的眉眼。

下午的时候张三察觉到一丝的异样,抬头望望天空,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层层的乌云挡住了,冷风呼呼吹过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大,

“好像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他对李四说。

“好!”李四答应一声,两人连忙把草捆起来挑到船上去,只搬到一半雨就下来了。

李四连忙拉着张三跑到大树下,脱下外套撑在两人的头上,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凶猛的雨水很快就淋透了两人的身体,刺骨的寒冷。寒风呼啸,乌云也没有一点散去的迹象,反而越积越厚,天色忽然就全黑了。

“怎么办?我们快点走吧!不然冷死了!”张三颤抖着对李四说。

“不行,现在浪很大,我们再等一下吧!”李四紧紧搂住张三,语气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无奈。

“唉~唯有这样了!”而且现在伸手不见五指,贸然划船出去简直是不想活了。

雨止风歇,乌云也消失得不见一丝痕迹,天空蓝得像块宝石,江上风平浪静,刚才的风雨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两人站在岸边的石头上望着江水,月亮已经升到半天了,忽远忽近地荡漾在江水里,清冷而不可捉摸。

“…”李四刚想开口,张三说话了:

“呵呵,李四,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你猜能不能淹死?” 夜月之下是一张恍惚的绝望的笑脸。

“胡说什么!快点回去吧!很晚了!”李四恶声恶气地说,刻意忽略张三的话。

“呵呵,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啊?”张三还是笑着问道。

“不玩啦!快走啦!”李四一手拉过张三就往船上走。

“呵呵,李四,不如我们一起跳下去吧!死了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张三的声音的语气好像在说着情话一般的温柔,李四早就慌得心寒了,听到这一句终于忍不住狠力把张三推倒在地上,自己也扑了下来,双手狠狠掐住张三的头大声的吼:“笨蛋!不准你乱说!!!”

“我哪有乱说??”张三也突然爆发了:“这种日子过来还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死了舒服!”

“我不准你这样说!!”李四急得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只好用力捧起张三的脸吻了下去,嘴唇被挣扎的张三咬得鲜血直流,血腥的味

道传到味觉里,两人都呆了一下,也清醒了起来。

“你以后都不许跟我说死!我不死你也不准死!听到没有?”李四把张三拉起来拥在怀里,地上的泥泞粘得张三一身都是,李四后悔得心疼。

“笨蛋!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居然粗鲁成这个死样子,真难看!”张三笑着挣脱出来。

“呵呵,那就快回去啦!都冷死了!”李四的精神也放松了一点,连忙拉起张三回到船上。

当然,两个人都知道刚才的一幕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刚才再犹豫一点点,我就要跟着他跳下去了,李四想。

假如刚才他说肯和我一起死,我就真的跳下去了,张三想。

………

第二天,理所当然地,两人都病倒了,感冒发烧咳嗽,累坏了照顾他们的母亲。过了一天,两人恢复了一点,可以下床了,张三的母亲再三叮嘱了他们一番后就去了工作。冬晴的早上,太阳和暖地照下来,张三李四背靠背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周围一片寂静–大家都工作去了。

“喂,你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走了吧?”张三问道。

“嗯,是啊。”

“多久才能回来一次?”

“我也不知道喔~总之一有机会我就回来!”李四拉过张三的手握住。

“哼~我才不希罕呢!”张三呵呵笑着说。

“呵呵,是吗?”李四也懒得去计较,顿了一下突然又说:

“呵呵,我记起来了!高中的时候学过一首歌呢!我教你唱!”

“不要!我不想受罪!”张三连忙抗议道,可是李四已经轻声唱起来了–

“长亭外,古道边,荒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霄别梦寒。”

浓重的鼻音加上沙哑的声音,歌声实在可怕,张三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

“呵呵,我看你如果去打仗的时候唱个歌就行了,大家都被你冷死了,哈哈哈!”张三大笑着擦去脸上的眼泪。

“哼!没良心!”李四有点不好意思地推张三一把,道:“唱给你听是让你记住我!没有人像我这么好心情唱歌给你听了!”

“呵呵,怎么敢不记得啊!没有人比你唱得更难听了!”张三转过身来大胆地在李四嘴上亲了一下。

轻轻松松就定了个承诺,多天以来的焦虑也总算交代了一点,虽然还是满腹的离愁别绪。

一个星期后,热闹非凡的村口,鼓乐喧天,张三目送着那辆带走了李四的军车消失在转弯处,再低头,手中握着的是李四从衣襟上摘下来塞给他的大红花。

“呵呵,这个笨蛋!”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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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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