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肖念找到宋云磊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头发蓬乱、满脸胡渣的流浪汉,他满脸心疼地看着这个流浪汉。
肖念昨天有问题要请教宋云磊,发微信给他迟迟没收到回复,打电话给他没人接听,他以为是宋云磊有事在忙便没再打扰他。到了今天,宋云磊还是没有回他的微信消息。按理说,即使宋云磊白天在忙,晚上看到了他的消息也该给个回复,肖念隐隐觉得不安,再次给宋云磊打电话却被告知对方已关机,他这才找到了宋云磊的宿舍。
肖念对着宿舍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人来给他开门,于是他只好到楼下找到宿管阿姨,以宋云磊的名义向她借备用钥匙。阿姨要他出示学生卡,肖念推脱说落在宿舍了。为了让阿姨相信他的话,肖念努力地向阿姨抛出他那迷人的微笑。也是肖念的微笑起了作用,阿姨最终从一大串钥匙中取下一把,交到了肖念的手上。
肖念拿到钥匙打开门之后,里面空落落的,他在房间里搜索了一会儿之后看到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个人,床下挂着的一件衣服使他确信了床上躺着的正是他的师兄宋云磊。
肖念在宋云磊的书桌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他的钥匙之后便匆匆地出了门,很快他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是跑着下楼去还钥匙然后再跑着上来的。肖念插上门后面的插销,脱了鞋踩在椅子上,两手抓着床沿一用力,跃上了宋云磊的床。他与宋云磊并排躺下,宋云磊一言不发,从始至终都在静静地躺着,连肖念开门关门的动作也没能惊动他,仿佛他不再是一个活物,而是一块不会动的石头、一床不会说话的棉被。肖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抚摸着宋云磊胡子拉渣的脸心疼地说:“你为他这样痛苦,你就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也会难过会心疼吗?”
宋云磊听了,眼珠子转了转,仿佛证明了他还有口气在,他不是一块石头,也不是一床被褥。
“没了他,你还有我,你还有自己的生活,你要振作起来!”肖念继续劝着宋云磊,宋云磊继续不为所动。
肖念见宋云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便不再用言语劝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再应该说些什么才能打动宋云磊。肖念抓住宋云磊的一只手放在胸前,与他一起躺着。学校的单人床很窄,两个大男生躺在上面显得捉襟见肘,肖念与宋云磊头挨着头、脚对着脚。
也许是床上的拥挤使宋云磊难以忍受,也许是他担心一会儿室友回来看到他俩这样不妥(尽管肖念已经插上了门闩),两人躺了片刻,宋云磊主动开了口:“你先下去,我马上起床。”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肖念放下宋云磊的手,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翻身下了地,宋云磊也跟着下了床,这让肖念放下心来。他提了热水瓶对宋云磊说:“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
宋云磊在公共盥洗室洗脸刷牙,肖念站在一旁看着他,就像一个大人在监督孩子的洗漱,以防孩子偷懒或者洗得不干净。宋云磊洗完脸回到宿舍想起还没刮胡子,他拿了剃须刀再次向水房走去,肖念拦下了他,从他手中夺过剃须刀说:“我来替你刮。”宋云磊顺从地靠在了门上。
肖念替宋云磊刮完胡子,说:“换套衣服,我请师兄吃饭。”
宋云磊说:“谢谢你,肖念!”
“谢什么,我请你吃饭是有目的的,我要师兄帮我做实验、指导我写论文呢!”
“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你指的是哪个?替你刮胡子?”肖念明明知道宋云磊要感谢他的是什么,却故意跟他贫开:“要是因为那个,哪天你也替我刮我一次就好了。”
宋云磊知道肖念是在跟他贫嘴,便不再跟他争辩,心里却是真心地感激着他。
宋云磊摆脱悲痛振作起来后,主动去系里找导师,导师不在办公室,他便给导师拨去了电话,向他询问出国留学的事。他问导师之前跟自己说过的与澳洲那边合作的事还有没有效,如果自己现在想去那边读博,还有没有名额,导师巴不得宋云磊能去澳洲,忙说有有有,只要他宋云磊愿意,随时都能去,前提是他英语过了关。
宋云磊对自己的英语有信心,虽然他身边那些打算硕士毕业就出国读博的同学已经早早地为雅思和托福做准备了,但他相信即使自己现在才开始学习也不晚。
宋云磊买来雅思的资料和习题,每天把自己泡在图书馆,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英语的学习当中。宋云磊很享受这样的生活状态,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纯粹而充实,因为有了目标,他只需奋力地朝那个目标奔去,无需考虑其他。顾东的事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不再去回忆与顾东的过去,回忆会让他伤痛,他情愿让过去成为过去。宋云磊很晚才离开图书馆,回宿舍换套衣服,然后去操场跑步,他仍然保持着每晚跑四公里的习惯,这样的习惯使他感到轻松和自由,仿佛自己成了那穿梭在运动场上面的夜风。
期间顾东来找过宋云磊一次,他先是去了宋云磊的教研室,不想宋云磊的座位已是物是人非,那里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师妹,他找到王雨淇向他打听宋云磊在哪里,王雨淇明明知道宋云磊正在图书馆学英语,却装作不知道,顾东没从王雨淇嘴里得到他想要的消息很懊恼。他在B大四处徘徊,希望能在某个角落与宋云磊不期而遇,他徘徊了一天也没看到宋云磊的身影。在他最后准备黯然离去的时候,忽然想到宋云磊有晚间跑步的习惯,想当初自己就是在他跑步的时候截住了他,把他带到体育馆后面向他表白的。顾东一阵欣喜。天刚刚黑下来,他便走进了运动场,沿着跑道慢慢地走着,边走边看,生怕在模糊的夜色里错过前来跑步的宋云磊,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顾东等到十点重左右,终于等来了宋云磊。此时宋云磊已经跑完了任务行程的大半,忽然觉得身边多了个与他并肩跑着的人,他别过头一看,立即加快了脚步,百米冲刺似的向前方跑去,旁边的人跟着加快了脚步。顾东穿的衣服没有宋云磊便捷,很快便被宋云磊甩在了后面,宋云磊刚松了口气,冷不防被人抓住了一只胳膊。顾东抄近道横穿运动场,赶在宋云磊前面截住了他。
宋云磊被迫停了下来,他挣扎着说:“你放开我。”
“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顾东拉着宋云磊向运动场中央走去,那里人少。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宋云磊不愿跟着顾东去人少的地方,他使劲将自己钉在了原地,他靠跑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保护自己,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他俩的时候,别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就跑开了,没人在意两个在夜色里轻轻拉扯着的男人。
“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还把我拉黑?”顾东质问宋云磊。
“我要对你说的话都已经写在了留给你的那张字条上了。”宋云磊说。
“就那一句话?”
“就那一句话!”
“你跟我出去,我要跟你好好地说说!”顾东不甘心,再次拉着宋云磊的胳膊往外拽。
“我们已经结束了,你不要再回来纠缠我了。”
“不,我们还没结束,我们……”顾东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黑影闪到了他们的身边,黑影伸出胳膊,照着顾东的脸一拳打了过去。
“你是谁?”顾东被打得懵了圈,他松开抓着宋云磊的手,捂住自己被打痛了的半边脸。
宋云磊不用去仔细看那团黑影的脸就知道那是肖念,他对肖念说:“肖念你干嘛呢?好端端的干嘛打人?”
“他欺负你,活该被打。”肖念不依不饶地说道。
“他没有欺负我,这不关你的事,你先走吧。”宋云磊生怕肖念把水越搅越浑,希望他赶紧离开。
“他是谁?肖念是谁?”顾东问宋云磊。
“我是他男朋友!”肖念替宋云磊做了回答。
宋云磊的担心还是应验了,肖念果然把水给搅混了。不过这也好,起码能让顾东对自己彻底死心。想到这一点,宋云磊干脆不去阻拦肖念,任由他替自己将顾东打发走。
“云磊,你……”顾东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宋云磊。
“你什么你?只准你背着他找女人,就不准他背着你找男人吗?我告你你快给我滚出B大,信不信我今晚揍死你!”肖念痞里痞气地对顾东说。
“算你们有种!”顾东黯然神伤地离开了运动场。
虽然这不是宋云磊想要的处理方式,但至少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还是向他的师弟道了谢:“肖念,谢谢你替我解围!”
“别跟我客气!他下次再死皮赖脸地来找你,你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把他轰走。”肖念对宋云磊说。
宋云磊在心里说:“他不会再来了。”
操上的夜风“呼呼”地吹着,吹干了宋云磊脸上的汗水,还有他心头的泪水。
后记:故事到这儿就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宋云磊在年底通过了雅思考试。在他留在B大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他发现肖念也开始学习起了雅思,他不用去问肖念就明白了肖念的动机。他对肖念说:“你追随我去澳洲,不怕再做一颗洋葱吗?”肖念回答他“我情愿一直做着师兄的洋葱!”
肖念读研三的时候,宋云磊已经漂洋过海去了澳洲。那一年的圣诞节,肖念收到了宋云磊给他寄来的一本速写画册,打开来看,上面画着开阔的草原、蹦跳着的袋鼠、哥特式建筑……简单随意的线条,勾勒着大洋彼岸的异域风情。肖念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半颗被切开的洋葱,一层一层的鳞片组成了洋葱的横截面,横截面的中心处用花体字写了两个英文字母,肖念看清了是“XN”,正是他名字的缩写。
当晚肖念给宋云磊发了微信,“澳洲人不只是拿洋葱当成调味品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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