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霆 (25)
一周之后,霆终于恢复了.还是第一次来的时候的那间办公室,他见到了庞经理.庞经理看见霆,带着一种很关切的温和态度和微笑,那种微笑真的很让人迷惑不解,捉摸不清:"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再休息一下吧?以后你不用做什么了,工资我会照付给你."霆没有任何表情,沉默着.庞经理又说:"我想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解释什么.但是你不能离开这里.但是我是不会承担非法拘禁你的名声的,你知道,并不是我要留你……"霆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话.庞经理微笑着,耸耸肩膀,站起身来往门口走.霆只好站起来了,庞经理拍拍霆的肩膀,非常关爱和同情似的说:"好好保重吧,我也是无能为力."他打开门,轻轻的把霆用臂弯送出门去.门关上了,霆却还站在那里,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沉默着.霆完全无所谓了,完全被动了.甚至他和我一样开始憎恨自己.想要惩罚自己.
霆真的进入了孟宪明参加的一个SM俱乐部.然而霆进入那个俱乐部却分文不用缴纳,因为霆加入的身份,是孟宪明的"奴隶".孟宪明因为有了霆这样的奴隶,得到了整个俱乐部所有人的热烈羡慕的眼神,赢得了几乎所有人一致的啧啧称赞.霆漂亮非凡,而且死掉了心情所以毫无反抗;因为自暴自弃和憎恨自己,借助SM来折磨自己,所以显得非常主动;这所有的一切都满足了孟宪明所需要的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霆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像鬼蜮世界般的活地狱.那里所有的人都好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虐与被虐竟然伴随着快意和如此直白的存在.各种各样的专用器具和眼花缭乱的虐待方式,以及所有人的冲动、兴奋、满足、热烈的眼神,被点缀在那似乎永远都无法被烈日骄阳温暖和照亮的永恒黑暗的主题背景下,更象是魔鬼或者死亡之神的殿堂.扭曲和变态得令人无法理解的灵魂,以及一切实在让人无法和永远也不愿承认它真实存在的恐怖"风景",都恰巧象是嘲讽世界似的确切存在着.
在那里,霆见到了政府的公务员,外企的高层白领,人民教师甚至是部队的军人.那一切简直让霆无法相信,更无法理解.这比霆进入那个巨大的地下酒吧给他的震撼还要大,但是霆却能够冷冷的漠然接受了.在霆看来,这个世界令他惊奇和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既然死掉了心情,也就无所谓害怕和惊奇了.我虽然在后来见到了霆身上的各种伤痕,有烟头的烧伤、熔化的蜡油的烫伤、金属器具的夹伤、皮革绳索捆绑的勒伤和鞭打留下的斑斑结过痂的痕迹,甚至于霆的尿道也被异物插入致伤,险些残废.我也曾经哭着靠在霆的怀里,听这霆指着每一处伤痕,微笑着劫后余生般讲述伤痕的来历和那段黑暗恐怖的经历,但我实在不能在这里写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把霆被迫被孟宪明带入SM俱乐部,被众多的变态的所谓"主人"们蹂躏和虐待的事实写出来的勇气.毕竟霆是我深爱着的人,我的笔无法写得下来,我不能够让霆这样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即使是我失去生命和一切,我也会全力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我不会写出这段事实的.就让这段事实和我,以及我和霆的恋情成为一段真实存在过的历史吧.很遗憾,我没有勇气让故事最终完整起来,因为这对于我和霆都是一种折磨,希望不会有人不体谅我的情感和苦衷.
但是一直让我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霆和我会有这么惊人的相似的经历?在最痛苦的时候,为什么霆竟然做出了和我完全相同的选择,用SM的方式来惩罚自己的错误,并一相情愿的渴望救赎自己的灵魂..当然有一点区别,那就是我是自找的.而霆是被迫的,但他却没有再一次逃跑或者反抗.也许是死去了心情的心不会再有希求和动力,也许使霆因为对自己的憎恨使他有了想要惩罚自己,甚至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尽管那违背了他自己曾经在他母亲的墓前许下的诺言,但霆如此痛苦的生活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我不知道,我和霆为什么都会去经历SM?是上苍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必然的因果?还是属于GAY所特有的,一直被人们认为是"性变态"的"畸情孽恋"本来就离SM很近了呢?每当想到这里,我就会极度混乱,理不清楚头绪.所以也就不再去想.越是这种时候,我就会越心痛霆,越对自己自责.只想再有一次机会,让我把自己全部的温柔献上之后,看着他因为甜蜜和幸福的、发自内心的微笑,不顾一切的用尽全身的气力对着他喊一声:"我爱你!霆!我是你的,我属于你!永远!永远属于你!"可现在,连这样的机会也不会有了.
七月四号,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真的太让我兴奋和欣喜若狂了.我竟然得到了霆的消息.霆!我一直深深眷恋着的霆!我还记得那天早上,我刚到办公室不久,就接到一个电话!那人说是上海某个收容所的干警.他很吃力地说着非常咬舌的上海"普通话":"侬的阿弟因为打架,被收容了.侬快来看一下是不是他,是的话侬可以替他取保."
我下意识里马上就意识到这是霆,一定是霆.我很冲动的说:"他叫什么名字?是叫陈慕霆吗?您能说说他大概的体貌特征吗?您怎么会联系上我呢?"我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已经流出来了.那个警察说:"他身上所有的证件都没有的,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身上有一个小的电话簿,第一页上写着'哥哥',然后就是侬这个电话号码了."我流着泪冲动地问:"他长的什么样儿?您能说说吗?"那个警察说:"阿拉也不好讲了啦,不过他个子很高,有一米八五的大个子,长得到是蛮标志的哦."我不顾一切的叫起来:"霆!是霆!真的是你……"我终于哭出来了,可那边的警察却被我吓到了.拼命的"喂"呀"喂"呀的.老勇看到我那么失态,赶快过来抱住我的肩膀,接过电话去.我已经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只是觉得想哭,只是觉得很委屈,觉得这么长时间的担心和因为思念的痛苦积压在内心化成的怨气,终于一下子倾泻出去了!但我又不能过分失态,毕竟这是在公司.我只能扑到自己的沙发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老勇详细了解了情况,并且记录下了收容所的地址,问明了取保的费用,连连称谢,还不断解释和掩饰我的痛哭和失态是因为太思念亲人的缘故.放下电话,老勇坐到沙发边上来:"张总,"他静静的握住我的手,让我感觉到那是一种理解和支持,那是一种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站在我的一边,和我保持一致的忠诚和可靠.我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勇这才平静的递给我纸巾,在我一边擦脸时一边说:"定机票吗?往上海,中午的航班也许还赶得上."我吸着鼻子里清清的混合了泪水的鼻涕,点点头,表示同意.老勇马上就站起身来:"那我到外面去定机票,你把那些报表处理一下吧.也需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吧?工作要拖到下个星期了,今天都周三了."我点点头:"我知道,你去吧."老勇出去了,办公室里又剩了我自己.
听着外面大家来往嘈杂的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又慌又乱.我不知道霆在消失的这段日子,都在做什么?我害怕,害怕霆是因为不再喜欢我,才消失的.害怕霆已经有了心爱的人,那我对霆这种爱情,这种刻骨铭心爱情和怀念,到底该算什么呢?我想马上就见到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他平安和幸福,得到他还快乐的消息就够了.哪怕他不再爱我,至少要让我知道他还好,生活得还顺心如意.霆的妈妈曾经把霆托付给我,要我做霆的哥哥的.我已经不再想占有霆,也让霆对我的爱情做出必须的回应.我只想平静的和他相处,每天都看到他幸福的微笑,时常得到他的消息.
可我又忍不住想哭,想起这段时间我对霆的思念,我知道自己其实还是爱霆的,而且爱得很深,爱得难以自拔.我真正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的内心还是不愿意想象和面对霆与别人相爱的情况.甚至于想到霆曾经和我说话的温柔语调,想到霆曾经热烈的亲吻我的每一寸肌肤,曾经怀抱着我,温存我、占有我,我就浑身发抖,痛不欲生,还有些高潮的前兆.霆,我到底该怎么办?是该勇敢的爱你,还是该平静的褪去我的狂热?我是该祝福你新的幸福,还是该重新闯入你的生活,让你爱我!让你兑现你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霆,我太想你了,甚至于开始不再拥有逻辑的思维来对待我们之间的爱情.哪怕你不再爱我,哪怕你只是把我当作泄欲工具,只是单纯的使用我,只要让我确切的知道你是幸福的,让我真实的明白你是快乐的,不管你怎样对我,我都愿意.我只想为你再做一点什么,不想你连这点机会也不给我.回来吧,霆,我愿意永远做你的情人、你的哥哥、你在任何时候,哪怕是绝望底限时最安全和温暖的家.
我坐到办公桌前,拉开我的抽屉,捧着霆的照片,看着他那温柔、甜蜜而又残酷折磨着我的笑容,问霆:"为什么我每次在面对你的时候就这么着了魔似的?不循章法,毫无逻辑?甚至是狂乱?还有些下贱?但我还是明白,只要是为了你,付出我的一切,甚至是生命我都愿意.不知为什么,你好像是让我大胆去面对和尝试很多我原本厌恶和憎恨的事物的唯一能动力?"我把霆的照片紧紧地抱在怀里,靠在椅子的靠背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我看着墙角立着的展示柜里,一大堆亮闪闪的铜质专利证书和荣誉证书及各种质地的奖杯、奖品,心里出奇的空虚,我不断地问自己,霆能回来吗?霆还爱我么?还能接受我么?霆……
我没有处理那些文件,也几乎没有做任何准备,只是在老勇拿给我机票和现金的时候,跳起来就走.老勇一直跟着我,然后开车送我到机场.北三环虽然修得宽敞气派,却还是不堪承受那高峰时的交通压力,我们的车走走停停,总是堵在原地,很少挪动.老勇说:"张总,要不然我们走小路吧?我们在三元桥那边再回来走."我实在等得心烦,看着到处都繁花覆锦般的北京街景,喜气洋洋、熙熙攘攘的人流,我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中国毕竟在飞快的变化着,繁荣富强似乎离北京的市民已经不远.到处都是申办奥运的标志和标语,"新北京.新奥运"的主题随处可见!我想起佛爷的话,佛爷是爱国的,我也是爱国的呀!我为我的祖国繁荣和兴旺而激动和自豪,很多国际观察家都预言,今年应该是"中国年"的.可此时的我,却根本无心参与那些"公益活动",甚至也不再关心周围的一切.我觉得我好像和周围的世界中间砌起了一道无形的墙,这墙隔绝了我和外界的一切,只剩了我孤独寂寞的灵魂和我一直在内心视为神话和寄托的霆.这可能就是爱到深处时"你是我的唯一"的境界吧?对于老勇的话,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闭上了疲倦的双眼.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下子觉得特别累,无论心理还是身体,都疲倦到了极点,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霆了,我不由得笑了,可那笑是在心里,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
整整花了三个小时,我们终于来到机场,老勇去换登机牌,买了保险和机场建设费,一直把我送到安检的黄线外,不断对我说:"张总,早点回来.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支持你!早点回来!"我好像一下子充满了力量,精神了许多.我做出谈判前一贯的自信和成竹在胸的姿态:"放心吧,你还信不过我吗?不管是不是霆,不管发生什么,我会尽快回来的.我走了!有事电话联系!"我交验了身份证件,在老勇的目送下,到侯机区去了.
上海!我又回来了.等我从机场乘大巴到达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到了老勇早就为我定好了房间的那间酒店,住下了.那一晚我一直没有睡觉,也根本就睡不着觉.电视和空调一直开着,我靠在床上,盖着毯子.杯子里的水,凉了几次,我又换了几次,还是一口也喝不下.我心里烦乱得很,看着这标准间里另外一张空着的床,我不知道明天晚上,会不会是霆躺在上面呢?我真的有好多话想对霆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突然间想起那警察说霆的通讯录上第一页上写着我的名字.我好兴奋.我知道,这证明霆没有忘了我,霆还是爱我的.我开始莫名其妙的兴奋,象是高潮就要来临时的面红耳赤,我从写字台上的包里拿出纸巾,然后脱掉了全身的衣服,把双腿夹紧,仰卧在床上,心里想着霆的样子,想着我们曾经在深圳那第一次的交和给我留下的刻骨铭心的印象,想着霆在高潮时那迷人的眼神和我完全被征服时的快乐.我醉了.那是因为长久的郁闷终于有了抒发的机会,长久的企盼终于有了结果,我坚信是杨小光的SM给我的折磨为霆和我的因缘赎了罪,我真的很幸福,很满足.霆就要回到我身边了,我要用我毕生的力量去珍惜和呵护霆,不再让他受到伤害,不再让他离开我的身边.我摸着自己全身的皮肤,幻想着霆给我带来的那逼真和快乐的感受,却还是缺乏热情的达到了高潮.
我用纸巾擦去了那灼热滚烫的液体,却感觉到象是被挖空了肠子一样的空虚.我用左手握紧了拳头,放在我两乳之间的胸骨上,来减轻那空虚的感受.却突然害怕起来,我害怕见到霆的时候,霆已经不再接受我,害怕霆不会听我的解释,不会理解我身上的伤疤是为了爱他才得来的,害怕这么长时间的分别让霆和我之间产生了隔阂,害怕霆不会再答应和我一起生活.我感到一种象是被彻底打败了的失落和懊丧.这感觉使我透不过气来.我甚至不知道如果霆真的离我而去的事实发生之后,我是该绝望还是死皮赖脸的纠缠他?或者要靠哭泣和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请求他不要离开我?甚至用自杀的死亡来威胁他施舍给我一点点可怜的爱情?我感觉自己的气管有一团浓密的棉花堵着,让我的肺叶不能得到充足的氧气,而行将窒息.我尽量把身体缩成一小团,尽量不占用可能会多一点的空间.甚至觉得这样的姿势可能能获得世界的同情和谅解.我就这样裹着毯子,失神的等待着天亮.
天终于亮了,我的心情也几乎降到了冰点.我觉得自己好丢人,好丧气.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可又不能控制住自己对霆那狂热的爱情,我知道自己如痴如醉的爱着霆,早已不能自拔,无药可救.我真的不愿意让自己如此软弱的暴露在霆的面前,我不知道霆到底会不会喜欢我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也许我越是这样哀哀凄凄得像个女人,霆就会越心烦,越讨厌我?可我在生活中从来没有这样过,只有单独面对霆的时候,才会这样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让人愚蠢和软弱的原因?但我还是一相情愿的想象着霆是爱我的,我宁肯这样想象,哪怕一辈子活在这样的想象里,永远都不去面对我万分惧怕的现实发生才好.不管怎样,我都是爱你的,霆!
眼前我必须要做的是去把霆从收容所救出来,哪怕霆真的离开我,我也还是必须去面对他.我匆匆的洗了脸,穿了衣服,赶到霆被羁押的收容所去.在那里,我见到了上次电话里那个警察,他长的非常胖,但是给人很正直的感觉.他自我介绍说姓林,让我喊他老林就好.他登记了我的身份证,让我看了霆的照片,确认那是我的弟弟.然后让我去财务室交了取保费,然后说现在全体被收容人员正在开会,让我等散了会,他会安排释放我的弟弟.然后就说了一大套对我弟弟不满的话,还说他进了收容所还不老实,一直采取对抗态度.这使很多干警都很反感他.还告诉我要多教育自己的弟弟,不要老是做小混混,该找点正经的职业做做.我一直点头称是.我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唠叨,就说要去洗手间,趁机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我从洗手间出来,正好在走廊上见到他.他说已经散会了,要我在监区外面等.他现在就安排释放我的弟弟.我正好和他做别,然后就到他指点给我的监区外面去了.门一直关着,太阳毒辣辣的.我站在墙根的一棵大树下面的阴影里,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太过激动.但我还是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我故意的深呼吸,想平抑和调节自己的激动,但是却怎么也做不到.监区边上的大门左边,有一堆煤炭,边上有从树上落下来的零星的老化了的叶片.到处是用白色、红的标语.好像区别着这里和其他地方环境的不同性质.我开始整理我自己的衣服.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提一提自己裤口的皮带,看看自己的皮鞋的光亮,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缓解这自己情绪上过重的压力.尽管如此,我还是在思想中更为主流的焦急和盼望,盼望霆快点出现.那被晒得滚烫的铁门,终于万分沉重的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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