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同志爱情小说《慕霆》完整全文 - 第61页

慕霆 (61)

回到家的第二日天,马红方十点来钟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告诉了我一个让我无法相信的事件。放下电话,我苦笑了一下:“终于发生了。”马红芳在电话里告诉我,周勇已经不辞而别,临走的时候,从银行用现金支票提走了他的职责权限内可以动用的最高限额的款项,三万八千元人民币。我抬眼看着床头柜上霆买来的那电子台历,十一月十六日,周五。我轻轻地拿起那个电子台历,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周五,周末了,人们都要准备休息了,要开心地渡过两天假日了。我呢?我有什么可开心的?”是啊,在心里,我也问自己,有什么可开心的呢?刚刚从医院回来就要面对这种可怕的事情。钱丢掉了可以再挣,可周勇的背叛让我实在无法接受。一向以诚实待人,并认为可以因此理所当然要求大家的平等回报的我,因为最亲密的、最贴近自己的人的背叛,丧失了最后的安全感。我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相信的?

现金支票上面要加盖法人的签章、财务专用章方能生效。支票在马红芳那里保管,公章和财务章在周勇那里保管,我这里留存的是法人代表章。我因为长时间离开公司,所以将法人章暂时托付给周勇,而马红芳到医院照顾我的期间,周勇就向马红芳要走了现金支票说是代为保管。以周勇长久以来的为人和表现,大家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可事情却偏偏出在他身上了。现在一切都没有用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马红芳说要报案,我拦住了。马红芳不可理解,问为什么?我说三万元的盗窃,在这严打期间,足以让他坐九到十五年牢了。真的要断送他的一生,仅仅为了三万七千元,实在不值得了。周勇从到公司以来这么久,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也算兢兢业业,功劳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三万七,就算是我送给他的好了。马红芳叹口气,摇摇头:“善良固然是好事,可对于这样的人,是不是有意义呢?”我也只能笑着解释说:“既然是善良,就不要去分别你所要善良的对象,否则就不是真是的善良,是有选择的、造作的伪善了。”鉴于公司的混乱局面,我决定让公司暂时停业。只留下马红芳和王凯善后。

那一晚,我出钱让大家聚一聚,算是散伙前的最后一次团圆。但是我却真的没有勇气出席了。于是那晚由马红芳主持,大家玩儿了一次。可后来马红芳却说,少了我和周勇,大家确实热闹不起来,喝了一气闷酒,大家就各奔前程了。那一晚我独自坐在灯下看着霆的照片和遗物发呆。一切幸福的、快乐的记忆又重新充斥了我的全部身心。看着霆衣服上的纽扣、最喜欢的墨镜、跟我手指上一模一样的情侣钻戒在灯下的反光,我甚至能看见霆的瞳仁、黑发、牙齿和指甲的光泽了。我打开衣柜,看着霆整齐排列的衣服,闻着他最喜欢的香水,坐在地板上端详着,感触着。床上、地板上、阳台上、沙发里、浴缸里、厨房中……我一处处看着那已经空空荡荡的空间,回想着我们在一起的幸福和快乐的日子,任自己的心情被上万种思绪的虫咬啮、啃噬,然后慢慢枯萎和麻木。我总是在脑海中闪过霆那不大的骨灰盒里灰白色的粉末。每当念及此处,我就悲从衷来,涩涩的苦笑着,让自己的泪水滴溅和渗透周围的一切……

后来的一天,我拔掉了电话线,关掉了手机,就那样独自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听着窗外北风狂暴的肆虐。直到晚上,马红芳才和他男朋友一起来看我。我匆匆洗漱了一下,和他们一起去吃韩国料理的烧烤了。十九号的中午,我接到了王炜健的电话,他告诉我说,狮子座流星雨要来了,他已经到了我的楼下,说北京的夜空被灯光映得太亮了,要我跟他一起到北京郊区他一个战友的家中去看流星雨。话没说完,他已经在敲门了。打开门,他看着我,还是带着那种倔强和羞涩,嘎嘎地看着我,然后和我拥抱了一下:“这两天还好吗?我公司里没有任务,所以联系了我的一个战友,他家在大兴,咱们走吧。现在就走,到那儿就正好赶上晚饭了。”这有些迟疑:“这不合适吧?我们去会打扰人家的。”王炜健哈哈地笑了:“绝对不会,你没当过兵,不知道什么叫战友之间的感情。他妈就是我妈,他家就是我家,你不用见外的。今天由不得你,跟我走吧,我喜欢强迫别人的。”我苦笑了一下:“嗯,我已经看出来了。”

就这样,我和王炜健去了大兴县他的那个战友家。说实话,除了因为霆的死给我带来的打击之外,现在我又必须面对事业上的危机。因此,对于看流星雨,我本人并没有什么兴趣,也许真的是想散散心,调节一下情绪。一路上,我坐在王炜健身边,看着他娴熟得令人陶醉的车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原来还是很健谈的,但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讲话。而王炜健却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看得出来,他的情感虽然不内向,但是却在语言表达上没有天赋。因此也就显得拙于辞令了,但是毕竟不能就这样一路上不说话,所以他开始没话找话了:“十一号中国正式入世了。”他的话头起得有些突然,我有些不知所云地看着他:“嗯?”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说,十一号,中国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了。”我有些意外,王炜健怎么会关心这种问题:“哦。”他又看着我,故意在试探我的情绪:“十一号,你还在医院里装疯呢,可能不知道吧?”我尽量想表现得淡漠一些:“哦,没听人说起过。”王炜健重重地点了点头:“外面的世界跟那个医院是隔绝的,你没听说,很正常。因为这一切对一那所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毫无意义。即便有意义,那些人也没有能力去理解了。”

看着车外萧瑟的景色,我的心情真的很难受:“也包括我?”王炜健看了看我:“如果你真的是疯子,那你说中国入世对你还有意义吗?”我真不明白,眼前这么一个高中生,当过兵,现在又做模特的自以为成熟的男人怎么会这么狂?毕竟我是受过高等教育,在商海里滚过两年的人,真是有些不太满意他这样跟我说话的感觉。所以我也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中国入世不一定对每个人都有绝对影响,至少我这么认为。中国入世,对模特有影响吗?”王炜健确实是个非常诚实认真的人,也是非常老实巴交的人。竟然没有听出我的话锋里有刺,反而很兴奋地说起他的职业来:“当然了,中国入世,纺织界、时装界肯定首当其冲面对外来的压力,竞争会加剧,机会也就越来越多。我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他的老实真让人有些不忍心说出什么伤害他的话,我只好暧昧地笑了笑:“但愿如你所愿吧。模特这个职业性质决定了它只需要你的巅峰状态,你就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王炜健很开心地笑了:“有啊,我想好好复习一下功课,试试看,影视表演的专业会不会有机会,我想往这方面发展,想去读书啊。如果不行,也想学学摄影或者化妆,以后有机会,开一家影楼。”

说实话,王炜健确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简直无法想想,象他这么朴实的人,怎么会有想投身娱乐圈和那么前卫时尚的职业类型的想法?难道真的是军营文化太单一,让他觉得枯燥乏味,所以会这样的逆反?我偷眼看着这个倔强认真的小伙子,实在看不出他的表情、五官和眼神,哪里包含着可以去从事他所希望的那些职业的一点点气质和信息。我觉得他一定会失败很多次,最后灰心丧气的放弃他的愚蠢想法。艺术确实需要天赋和从小的修养及熏陶,虽然有极个别特殊的例外例子,但那毕竟是极少数。至少在我看来,他真的不适合那些他所希望从事的职业,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阻他?所以只好什么都不说了。王炜健也在后视镜里观察着我的反应,我故意装做无精打采的样子,闭目养神了。

王炜健也许感觉到我内心的防线了,所以没话找话地继续跟我说:“你喜欢写诗?”我回答他说:“曾经是,但是我的老师反对我的诗。”王炜健有些意外:“反对你?为什么?”我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他从后视镜里盯着我的那双眼睛。很明显,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睛里那仍然在滚烫地燃烧着的欲望。我也看得出他在观察我的回应,而且很急切。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悲痛和思念,我根本对此毫无兴趣,冷冷地回避了他的眼神:“因为我喜欢古典的格律诗,而我的老师则一直在倡导‘自由体’的新诗。所以我们有分歧。”王炜健的声音显然是经过刻意修饰,以掩盖他的激动情绪:“但是我觉得你的诗挺好。”我礼节性的微笑着,但是却仍然表现出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谢谢,过奖了。”王炜健还是很认真地对我说:“说心里话,我真的很喜欢。希望有一天你也能为我写一首诗。只是不要这么凄凉就好。”我知道他话里有话,在暗示我是不是可以给他一次机会,让我们之间发生点什么,也许将来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我故意装糊涂,一边笑一边把视线移到车窗外了。

王炜健已经一再告诫我,王东旭对同性恋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到现在还单纯地认为那是美国佬的不健康游戏。所以要我在跟他接触的时候要千万小心,不要让他和王东旭难堪,或者有什么误会及麻烦。我曾经听很多人说过,宗教团体、军队和监狱,这三种性别高度隔离的环境下,很容易产生一大批所谓“境遇型”同性恋。虽然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一旦外界环境有所变化,他们会主动放弃这种性行为,而趋向异性之间的爱慕。但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够相信王东旭这样一个当了好几年兵的人,竟然会对同性之间的亲密举动一无所知。所以我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微笑着对王炜健:“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王炜健愣了一下,笑起来:“说绕口令啊?欺负我是南方人有口音啊?少来,我的普通话还是蛮不错的。”我也笑了:“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王炜健轻描淡写地一笑:“欺负我没文化?好歹我也是高中毕业吧?”我笑了,这次发自内心的笑。虽然公司的停顿让我感到有生以来最无助和绝望的压迫,但是看到这个朴实的大男孩的率直,我真的很开心。

大兴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一直以为这个地方是典型的北方农村景象,可真正面对的时候我才被它的美丽惊呆了。这里到处都是外资企业和非常漂亮整齐的别墅住宅。自然风景也有山有水,是个难得的好地方。遗憾的是我们来的时间不对,此时万物凋零,百事萧肃,一片荒凉冷清的迹象。如果要是夏天来,一定生机盎然,风景优美。我们去的地方,是一个规模很小的村镇,相对来说也比较封闭和原始。这里的封闭和原始仅仅于外面那些开发速度很快的区域比较,要是与北方大部份农村和市镇相比,各方面条件也还是相当不错的。王炜健的战友就住在这个小村镇上。在王炜健的引见下,我认识了他的战友黄冬旭。见到他们两个人见面的那种亲热劲儿,真的好让人很羡慕,虽然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部队里的文化和生活,但是通过他们,我似乎可以理解被那军人们一直传颂和奉为神圣的战友之情了。同时,看到了黄东旭和王炜健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我才对仪仗兵的内涵有所感悟和体会了。确实,他们几乎一抹一样的身高和修长健硕体形,一样执著刚强的目光和俊郎坚毅的相貌。还有那种隐没在眉宇之间淡淡的煞气。一切都在向你提醒着他们曾经的身份和职业:军人!标准的军人!

黄东旭的父母都是京郊的菜农,这几年的种植和养殖并重,确实使这里的农村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在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了黄东旭的父亲也曾经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役,当时是后勤上的运输兵。在执行任务的过程当中负过伤。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被炸飞了,脸上也有三道比较明显的疤痕,最值得一提的是到现在还没有从左小腿里取出来的一小块弹片。在黄东旭的心目中,他的父亲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最值得他骄傲和崇拜。九九年澳门回归的时候,黄东旭差一点被选为驻澳部队的一员,但是不知什么原因,那个指标最后没落到黄东旭身上。他的父亲曾经为此带着自己的《伤残军人证》和军功章,找到黄东旭所在部队的上级领导反映此事,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了了之了。两千年,黄东旭的父亲承包了一千棵果树,因为还都是没有进入结果期的小树,需要格外精心的照料,所以黄东旭的父亲平时就在山上照料果园,很少回来。黄东旭退伍回家的时候,他的父亲还在山上的果园里,是黄东旭在邻居的带领下找到父亲在山上的住所,父子相见,真的是很动情的。黄东旭说到这儿,眼圈也是红红的。

黄东旭的母亲,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九九年夏天,黄东旭的舅舅开了一间小酿造厂,利用山里的泉水和特产小米、黄豆酿醋和酱油。妈妈也经常去舅舅的酿造厂帮忙,家里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红火。黄东旭的父亲很想让他的儿子早点成亲,可黄东旭想到外面去闯一闯,所以谢绝了几次上门的提亲。现在,黄东旭家里盖起了三处二层的小楼,家里的装修、水暖和城里没有什么区别,听说是父亲为了给黄东旭成亲而专门盖的。我和王炜健今晚就被安排在其中的一座新房子里。但是晚饭却要和黄东旭的父母一起吃,我虽然因为心烦意乱,有些不愿意,但毕竟是来做客,主人的体面还是一定要成全的,所以还要微笑着表示感谢。郊区的天气确实比市区要冷一些,而今年的冬天更是冷得很早。黄东旭穿着一身乌黑的皮装,虽然式样有些土气,但是却还是显得特别英俊潇洒。相比之下,王炜健的装束就要前卫和休闲得多了。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既然原来是要好的战友,此刻这种相互的关心和嘘寒问暖也就很正常了。他们在一起的话题好像永远都离不开新兵连的苦难、离开部队后的事业以及将来的打算。看着他们兴奋地聊得神采奕奕,我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而且我对他们的话题也实在是不太了解,所以干脆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然后东张西望地扫视着黄东旭的这座房子的内部装修。从内部结构来看,真的看不出这是一座农民自己盖的房子,倒象是精心规划和设计的别墅。

从夸张的红榉木欧式木线到罗马柱,从青铜的吊灯和仿制的西洋油画,到也许是全新的电脑配置和嵌有雕花玻璃的门扇,说实话,我根本就无法相信这会是在大兴,一个普通菜农的家中。唯一和城市里的豪华别墅不同的是,这里的窗外景色是纯粹自然的景观,就好像是专为富人修建的新度假村一样。晚上,我们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了黄东旭那有些腼腆和带有乡土气息的父母,还有那为了招待黄东旭的战友王炜健,以及王炜健的好友的丰盛晚餐。也许是这样的机会平时不常有,王炜健、黄东旭和他的父母都很高兴。看着那全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温馨和快乐,我不由得想起在冰冷的骨灰存放室里忍受冷清和寂寞的霆,当然还有我那已经停顿的公司前途未卜的命运。心里虽然很难过,而且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但脸上我还是跟他们一样,高兴快乐地欢笑着。那一晚,我恢复了自己自从上了大学就戒掉的恶习,喝酒。说起来也是奇怪,人家是进了大学开始喝酒吸烟,而我是进了大学才戒掉了喝酒。因为喝酒曾经害得我险些没有考上大学,所以才痛下决心,绝对戒除。但是那一晚,我没有拒绝黄东旭的敬酒。席间,王炜健偷偷问我原来不是一直酒精过敏吗?我笑而不答。

饭桌上,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军事和政治。从抗美援朝到巴以冲突,从新兵连到克林顿丑闻,每个人都因为酒精的刺激变得兴奋和多语。尤其是王炜健、黄冬旭和他的父亲,这三个人都有过在部队里的亲身体验,所以有很多共同话题,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彼此倾诉的知音和故友一般,没完没了地叙说着、争论着。大家都很尽兴之后,已经快要深夜十二点了。我和王炜健跟着黄东旭到他们为我们安排地那座房子去。因为事先说了我们是看流星雨来的,所以为我们安排的那座是黄东旭家三座房子里唯一有着巨大阳台的房子。在那里,我们还看到了很多介绍军事和兵器的杂志,最显眼的是一架带三角支架的单筒望远镜。黄东旭说那是去年退伍后买的,是他自己最昂贵的“家具”了。黄东旭跟我们交待了一下洗澡的热水和放满了饮料、零食的冰箱的位置,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在兴奋着,满足着。甚至酒后失言地调侃说我和王炜健不会搞“玻璃”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我的态度,到是王炜健机灵,说要搞玻璃也不会放过黄东旭这么一个大帅哥,一定会邀请他一起参加。黄东旭和王炜健比划着他们在部队经常用来开玩笑的擒拿动作,嘴里笑骂着。当然,最后离开的时候,黄东旭还是很有礼貌地对我说那些话是开玩笑的,要我别介意,玩得开心就好。并且很有礼貌地道别,然后兴高采烈地走了。

送黄东旭回来,刚一进门,王炜健就兴高采烈地把我抱住,然后快速原地旋转着,把我双脚离地的抡起来。我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闭着眼睛大喊:“王炜健,你放手,赶快放手,我头晕!”他马上就停住了,就那样搂着我。一只手拍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摸着我的后脑,把我的脸按在他的肩膀上。我确实被他转晕了头,也只好靠在他肩上暂时缓解一下。也许有半分钟吧,他也许觉得应该缓过来了,就对我说:“求你一件事儿,能答应我吗?”我从他肩上抬起脸来,仰面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王炜健很认真地对我说:“不行,你必须先答应我!”我有些心里没底了,真怕他提出什么我办不到的事情或者我不情愿的事情:“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办得到呢,怎么答应你啊?就算答应了你,如果我根本就办不到,那不是跟骗你一样,毫无意义吗?”王炜健的表情在慢慢变化,我已经察觉到他正在酝酿的感情和制造气氛。王炜健的眼睛是那种大大的,单眼皮,却特别精神。他的眼睛和眉毛之间的距离比一般人要近一些,再配上那比较高显的眉骨,体现了一种东方的男子特有的魅力。当然,在他眼睛里总还有一种很特殊的神态让人捉摸不透。

王炜健的脸型是那种稍微有点长,而且还有点小下颏的那种。要说漂亮,王炜健确实谈不上漂亮,但是却特别有韵味。他的嘴有点不易察觉的地包天,而且在每次咧开嘴笑的时候,就会显出两颗特别俏皮的小虎牙。他的颧骨稍微有点高,显得他很冷峻,很有个性。用时尚一点的话来讲就是“很酷”。当然,在我看来,他真正最漂亮的应该是鼻子。他的鼻梁修长而笔挺,鼻头和鼻翼既不露骨,也不肥厚。这就使他在人群中看上去显得特别突出。虽然你说不清楚他是漂亮还是英俊,但是却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让人觉得他很不容易接近,很青涩的一个大男孩儿似的。可又不乏那种成熟、坚韧和可以信赖的厚重质感。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一种奇特的好感,有别于对那种象霆一样漂亮的男孩子的好感。与此同时,我也开始问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的不加反对,跟他一个人跑到这么个地方来?难道我真的很淫荡?在肉体和性欲上“欲壑难平”吗?我真的没有道德和忠贞吗?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王炜健开口了:“你能答应我,以后别再喊我王炜健,喊我小健,好吗?我喜欢你这样称呼我,只有我最亲近的人才这样称呼我。你能行吗?”

我有些不习惯,但是却在嘴上很怪异地喊了一声:“小健?”他竟然象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唉!”我有些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一声:“嘁!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我还以为你们当兵的都特冷酷,特成熟,或多或少还有点野蛮呢!”他笑了:“当兵怎么了?当兵的人多了,跟个小社会一样,什么人没有啊?我们不是木偶,不是机器。我们有血有肉,有思想和感情的,没你想得那么机械。你想象我们什么样啊?戴着一样的面具,个个都是英雄,不食人间烟火吗?这样的我,才是真实的我嘛,有的时候也会细腻一下,温柔一下,不可以吗?是不是我的男子汉形象打折扣了?让你失望了?”我发现我对他的好感真的很明显,但是我却开始压抑和遏制这种好感,因为我觉得这很不道德。毕竟霆是我自己承认的唯一的爱人,而且刚刚为我而放弃了一切,我怎么会是这样没有感情的冷血?

所以我尴尬或者说是解嘲式地一笑:“哦?没有希望,何来失望?”这句话出口,我却很清楚地看到,王炜健眼睛里闪烁着的期待之光一下子暗了:“你从来就不跟任何人机会吗?”我有些吃惊他的直接和主动,说实话,这让我联想起速战速决的419:“不,我不是不给别人机会,而是我爱他太深,你要求我这么快就投入另一段感情,忘却那段的幸福和痛苦,这对我公平吗?”王炜健垂下眼睛,想了一下,马上又很开心地重新看着我:“我理解你,对不起,应该给你时间的,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方。我会等……”

这样一个“我会等”让我着实吃惊不小。没想到王炜健表达自己的情感如此直白,什么没有一点婉转和修饰。现在真的轮到我尴尬了,我干笑了两声,只能说了句:“谢谢。”当然,离预报的流星雨的到来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我就说:“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交流交流好吗?”王炜健很高兴地同意了。在黄东旭那间通往阳台的大卧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王炜健虽然没有烟瘾,但平时也是要吸烟的,而对于我这样从来不吸烟的人来讲,那烟草的味道再淡薄,甚至一昼夜之后,我也会从空气中很轻松地辨别出来那种很特殊的残留气味来,这就是我曾经在公司自己的办公室里绝对禁烟的原因。当然,凭这种气味,我断定这间卧室可能一直是黄东旭自己的卧室,而并不象他自己所说,他从不在这里住,一直就空闲着,只是为了我们才打开使用的。

刚刚坐下,我就对王炜健说:“你的面子真够大。”王炜健一愣,不知道我指什么,就用眼睛看着我,等我的下文。我把大衣搭在沙发背上:“我敢打赌,这是黄东旭自己的房间,是因为你说要看流星雨,而这是他们家三处房子里唯一一个没有封闭阳台的房间,所以他特别腾出来给你住。”王炜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自然而然地萌发了好奇心:“为什么?”他用手抻开毛衣领子,在脖子上抓了两下,走到窗户边上去拉窗帘。我坐在沙发上:“黄东旭是不是个烟鬼?”王炜健拉上窗帘,走回到沙发边上,坐在靠窗户一边的单人沙发里:“你怎么知道?他的牙不黄,指头也没有熏黑,今天下午一支烟也没有抽。”我笑了:“但我肯定我的判断。”王炜健有些不服气了:“为什么?直觉?灵感?我从来不信这一套。你说东旭住在这间屋里,还说他是烟鬼,你有证据吗?”我觉得很得意地说:“嗯,气味儿,房间里的气味儿。你不知道不吸烟的人对烟味儿很敏感吗?”

王炜健又说:“但这不足以说明他住在这儿,只能说他可能在这儿吸过烟?也不至于是烟鬼吧?”我仍然微笑着,尽量不动声色:“我说过,我很变态的,而且对气味儿我很敏感。这儿的烟味儿绝对不是轻轻松松几支烟的问题,是一种浸透了一切物品的长期作用。而且,有他身上的味道。”王炜健显然觉得我有些危言耸听,皱了一下眉头:“你可真够恶心的!你怎么知道他身上什么味儿?”我笑了:“告诉你我变态的,你不听!我对男孩子,尤其是和我们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身上的味道很敏感,我能闻出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味儿,或者某个部位的特殊气味儿。”当然,我实在不好意思告诉王炜健我喜欢男孩子的脚,还有那种味道。还有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青春的气息,也许就是生物学上的荷尔蒙吧?我也一直因为自己对这种味道敏感而感到不安,因为我不止一次在深夜中因为噩梦惊醒后而再也无法入眠。这不是多愁善感,而是对自己无法确切定义的困惑和恐惧。我也曾经常在心里问自己,这也许是我成为同性恋的生理依据?也许是我喜欢在性爱中处于被动角色的根本原因?这也许就是说我确实是“二尾子”,是投错了胎?这种困扰一直到我和霆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才因为爱的力量让我不顾一切的冲破自己原来的想法。毕竟,顶着这一切变态的帽子,我却获得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爱人和那份专门等待着我的爱情。用世俗或者功利一点的角度讲,也算是“物有所值”?这点牺牲在爱人的柔情和关怀下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我也曾经考虑过,我到底是在为谁而活?既然我没有妨碍别人,而且使自己生活得更加快乐,那这些“反常”的怪异行为就仅仅可以算作自己的个别偏爱一样,是别人管不着的,自己也无须于心有愧。可是每当我意识到我的这些偏爱必定会影响我自己的生活,决定我这一生不可能拥有常规意义上的婚姻幸福和法律保护的爱情,并且永远属于“人类的变异”和“极少数”,只能把自己的爱情和欲望交付于“社会大众”为我们拟定的黑夜、魔鬼和血色装扮的幻觉。面对这样的“后天的宿命”和“边缘的未来”,我想没有人会有充足的自信告诉自己可以“无动于衷”。恰如你要求一个怀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才刚刚成年的人,却被残酷的告知已经罹患不治之症之后还要微笑着面对未来一样。在我们说起来很轻松,可要一个人真正去面对的时候,实在太难了!我也曾憎恨上天的不公平,为什么不让我生为女孩儿或者堂堂正正做男孩儿?偏偏要我这样象幽灵一般游荡在人类社会的阴影和边缘里,并且不得不面对如此繁多且自己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只能承受。好在这么久了,我也习惯和麻木了。

王炜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撇了撇嘴,拉起自己的毛衣领子闻了闻:“你应该去干‘缉毒’,一定立大功。”我被他的神态和话逗笑了:“别管那么多,你说我的判断对不对吧?”他自己也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行啦,别神经啦,我都头皮发麻了。你知道神鬼的可怕之处在于什么?”我扬起眉头和下巴来等着他的回答。他拿起茶几上盘子里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说:“在于他们的未知和神秘。其实,看恐怖片不就是这样吗?真看见了,也就没什么害怕了,最多是恶心。害怕呢,是在不让你真正看到却能够感觉到的时候。那才是真恐怖!我的新‘福尔摩斯’先生,别吓唬我了!说说让我们高兴或者感兴趣的东西?”我接过王炜健递给我的橘子:“嗯,好。话题是有点阴森森的哦。那你说吧,王炜健?你对什么感兴趣?”听到我喊他的名字,他把手里的动作停住了,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知道他在责备我不该继续称呼他的全名,我只好耸了耸肩膀:“对不起,一时不习惯,改不过口来。”他似乎很认真,也很严肃:“那就现在重新喊一次!”看见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健!”“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太开心。

我只好靠得他很近坐下来:“别生气了,好吗?”小健还是没有一丝笑容:“我没生气。”我看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干脆就不再说话了。过了两分钟,小健重新看着我:“你从心里还是不接受我,我知道。可他已经不在了,你要把自己困在过去的笼子里到什么时候?”面对小健的突然发问,我心里也因为想起霆的离去而一阵难过。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不会明白的。我和他的爱情,真的很让我留恋。虽然没有太多的浪漫,也是天天这么柴米油盐地滚在一起,可真的太值得我去怀念。虽然没有惊天动地,至少让我自己觉得刻骨铭心。”小健用一种象是被宣判了死刑一样的绝望眼神看着我,似乎在哀求上天给他一个奇迹出现似的。我实在不忍心看那样的眼神,只好把眼神移开了。我把没吃完的橘子放在桌子上,嘴里还残留着橘子甘甜的汤汁和清香的味道。我咽下嘴里的口水:“你不能爱我,我不想害你!我和霆在一起,感染艾滋病了。”我希望这样的话能让小健冷静一下,或者刺激一下他的神经。

“哼!”小健冷笑了一声,靠在沙发里:“如果你讨厌我,就告诉我,我会知趣地走开。但是不要骗我。马红芳早就知道你在上海化验过,我知道你没有感染。”我狡辩说:“那不能算数,感染三个月后才能查出来。”小健冷冷地说:“可你和他最后一次亲密接触已经很久了。你们虽然在一起,可他却很少和你有什么,我说得对吗?”小健的话惹恼了我,我感觉到被监视了,或者被洞悉了一切隐私一样。这使我无法继续保持冷静:“你?你在背后打听我?看来你倒是有备而来啊!”小健的声音更高:“对!我有备而来!你能要求一个人不去关心他喜欢的人的事情吗?我承认,我跟马红芳打听过很多。可他为什么自杀?就是因为他确信他没有感染你!不然他的自杀就会毫无意义了!他是爱你的!用尽了他最后的时光和生命,我敬重他。可这不等于说你就不能再爱别人了,他离开就是为了你能够重新开始新的幸福!也不能说明我就不能爱你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权利!你不是受过高等教育吗?你应该清楚吧?你可以对我没感觉,可以讨厌我!但是你只需要告诉我,我立刻就走!绝对不会死缠烂打!但是不要骗我!我也有思想!有感情!请你尊重我!你怎么这么自私?就不能在乎一下别人的想法和感受吗?”

看着愤怒的小健,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生不起气来了。眼泪就那样扑簌簌掉下来,根本就来不及掩饰。小健冷静了一下,紧挨着我,坐到我身边来,搂住我的肩膀:“可是,我早就看出来,你不讨厌我!只是在排斥我,对吗?”他用额头顶住我的额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我的眼睛,想逗我笑。可我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笑了。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我真的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小健只是傻笑了一下,没有做任何解释。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也一直隐藏着自卑,只是我一直用成功的骄傲和貌似自恋的矜持在欺骗所有的人,甚至我自己。面对小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找不出什么地方值得让小健喜爱,更没有什么魅力和自信可以留得住这段即将降临的新爱情。与其让我第二次受伤,倒不如根本就拒绝自己的欲望和对方的表白。我很认真地说:“小健,说实话,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和霆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真正进入gay的爱情圈子,说起来也算是情感上比较纯洁。而且那时候,正是我的公司发展最好的时候。可现在呢?纯真和成功,我都没有了。我现在有的,仅仅是一副快要崩溃的神经和前途未卜的事业。如果我高大帅气,也算是你有喜欢我的原因。如果我青春健壮,也算是你喜欢我的理由。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有的只能是对你的拖累和谁都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看着认证听我诉说的小健那严肃的表情,我真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你能容忍我对霆的怀念吗?你能容忍我经常会拿你和他比较吗?你能容忍我始终戴着他和我的爱情信物吗?你能容忍我把他的骨灰带回家中吗?你能容忍我的心里永远有一块为他保留的地位吗?即使你都能够容忍,也没有必要啊!小健,别卷进来,算我求你了。你说得对,我对你有好感!可正因为这样,我才必须对你说清楚,我不想你因为我而痛苦,这不值得。gay圈虽然不大,可出色的多着呢。就凭你这样的相貌和体魄,什么样的都能找得到。你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何苦找我这样的人呢?你一定会后悔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遏制自己的冲动,就那样西里哗啦把自己心里想的都告诉了他。我也希望自己在这最孤独和痛苦的日子里有一个人陪,但我不希望是小健。因为我感觉到小健的质朴和纯真。我不想玷污他,更不想拖累他。

见我不说话了,小健朝我扬了扬下巴:“说完啦?”我随便应了一句:“说完了。”小健又问了一句:“不说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连着问了两次,只好点点头。小健这才很生气地说:“你认为我喜欢你,是在图你什么?”我知道小健误会了,连忙解释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会连累你……”没等我把话说完,小健就挥手制止了我。他很生气地问我:“什么叫纯洁和成功?什么叫高大帅气?什么叫青春健壮?你以为我在找什么?以为我是什么人?”小健的话,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好冷冷地看着他。他似乎很激动,脸涨得通红,额角的一段动脉血管也凸显出皮肤,霍霍地跳动着:“在你看来,爱一个人需要一个明确的动机和一大堆理由去成立吗?那你为什么会爱上他?一夜之间吗?凭他漂亮?凭他的床上功夫?你口口声声要我冷静,分析利害关系?你和他算什么?一见钟情?但你自己也说‘刻骨铭心’,不是吗?难道说你跟他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如果这样说的话,算我看错人了!”

小健的话,可以说一下子问到我心里去了。我对霆的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好对小健说:“其实,我和霆,到底为了什么会那样一下子爱了,而且不能自拔?很久以来,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神,就觉得他特别需要保护。而且,我感觉他在寻找一种什么东西,却永远也找不到似的。后来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当时他妈妈已经快不行了,可他却还在拼命攒钱,为了最后的希望。而那早就丢失的父爱和即将失去的母爱,也许就是他那种眼神的原因吧?总之,他那种眼神触动了我。六万块钱,说老实话,对我来说也很吃力的。虽然说起来有一个公司,但却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富有。即使有钱,有是自己一分分挣来的,不会轻而易举就给人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决定给他。到底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我的心一直在痛。我觉得我要救他,我要保护他!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从那个火坑里拉出来,他需要我!我也愿意为他牺牲一切。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爱情的甜蜜,只是觉得我必须这样做。他妈妈在临终的时候猜出了我和他的关系,却没有时间和机会改变那一切了。所以只好请求我把霆看作自己的弟弟一样照顾,说这样她才放心。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虽然是两个男人,但一涉及到爱情,总是很难说得清楚。我知道他妈妈的意思。我答应了。”

小健敞开自己的胸膛,让我靠在他怀里。这样一个动作,让我觉得特别温暖和有靠山,我不知不觉中流泪了:“他妈妈去世以后,原本我计划让他上学,我供他。可后来,他却进了另一个圈子,而且再也不能回头。所以他和我断了联系。那段时间,我真的快要崩溃了。我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找得到他,但我却意识到没有了他,我快要活不下去了。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也许那种感觉就是爱的滋味。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我只能祝福他。盼望着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欣喜若狂。后来总算他回来了,我才算真正体验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有爱情的日子。可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其实他早就反常了,我应该意识到,可我却光顾着体会那种平淡的美丽,享受那种时时刻刻深入骨髓的甜蜜。我真正明白爱情,也证明自己和霆之间的感情确实是爱情,就恰恰是这三个来月的时间。等我失去他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我就爱上了他!只是这种爱情的心态一直在变化,从来就没有过不变的模式。所以我自己都捉摸不定,不敢面对而已。我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憎恨那些古今中外描写爱情的故事。因为那些故事所描写的爱情模式,没有一样发生在我和霆的身上。可那种爱的真实和确切感受,我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但更让我恐惧和困惑的是,值得赞美和歌颂的爱情,全都是男女之间的欲望流露,我根本无法找到我们的爱情的位置,更无法定义我们的爱情。在我还没有来得及体验那份甜蜜感觉的时候,他就走了!与第一次失去联系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亲眼目睹了霆最后的归宿,再也没有祝福和盼望,没有了……”

伏在小健的怀中,我痛哭失声了。小健却一直没有哭,仅仅是沉默。等我发泄了那一直郁积在内心的痛苦之后,心情似乎要明朗一些了。我收住眼泪,笑着向小健道歉:“对不起。”小健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问他:“你在想什么?”小健看着我说:“我在想,你会不会也爱我?就像你爱他那样?”我看着小健说:“我的爱对你很重要吗?”小健说:“是,很重要。你自己也说不清楚你和霆的爱到底为什么吗?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什么都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不会有激情了;过分的冷静只能说明那不是真正的爱情。”我想说我和霆有很多特殊情况的:“可是……”刚一开口,小健就制止了我的话:“你等我说完!”我只好点点头,等着他下面的话。小健的眉毛真的好浓,而且眉梢要比眉头高出好多好多,就象是京剧中被高高吊起的眉毛一样,非常特殊。这使他即使是在困倦的时候,都显得特别有精神。

还有小健的胸膛,真的好健壮。似乎身上所有的肌肉都硬梆梆的。而此时小健的单眼皮大眼睛却露出非常温柔的神情:“你不是要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他盯着我的眼睛,就那样盯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喜欢你的眼神,那种似乎可以看透别人内心的清澈无邪的眼神;还有那种气质,那种高贵却不盛气凌人、谦逊却不媚俗圆滑的气质。当然还有那种善解人意。我从马红芳那而打听到很多你和霆的故事。我知道,不善解人意的话,你们不可能那么默契。还有你的勇气,向所有的同事和父母坦白你的爱情。这一点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做到,虽然有许多人很会说大话和挑别人的毛病,但他们却没有勇气去坦白自己。和他们那些虚伪的伪君子相比,你就是一个斗志高昂的勇士!当然,你自己也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最后一点,和你对霆的感觉一样。我觉得我想保护你!”

小健的语气有些怪异了:“问你一个问题,有关你和慕霆的,可以吗?”小健的神态根本就让人无法拒绝,我点点头:“行,你问吧。”小健把速度放得很慢,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认为他在上海第二次跑去做money boy,是对爱情的一种背叛吗?你就从来都没有恨过他吗?”我没想到小健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我一时愣住了。因为这个问题,我根本就没有想过。霆也曾经跟我谈起过那段往事,也说起过他当时的心态和想法。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甚至都没有多想过。爱他就信任他,否则就太累了。我一直这样认为,也这样奉行我的原则。而此时小健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我想了一下,才说:“我没恨过他,也不会恨他!我既然爱他,就相信他!他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有他难以明言的苦衷。我虽然是他的爱人,但也没有必要完全知道他的一切。他应该有自己的隐私和想法。既然注定了我爱他,我就会承受很多,为你的爱人承受也是一种幸福。”小健咬住下嘴唇,这个动作使他看上去很性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你。其实,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我有些意外:“为什么?”小健笑了:“是啊,因为你太优秀了。善良、有才华、背后还有一个公司,那一年你才仅仅二十四岁。想爱你,就要想办法缩短和你之间的距离。既然是真的爱你,铤而走险也就很正常了。毕竟,比一辈子面对这种来自于自己爱人的压力要好。值得一搏,只是他选择的方法害了你们。”

我不想对霆的选择有什么议论,因为霆在我心目中就是完美的。维护这样一个形象,对于我来说很有意义。人活一辈子是需要一个坐标来定义自己的人生的。我不长的生命中一直没有明确的方向和定义,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性取向,使我无法定义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人。维护霆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就恰恰可以把霆作为我的坐标,来定义自己的人生。所以我没有跟小健继续说下去。小健也许意识到这一点了:“我并不是评判他的做法是对是错。只是说这个方法终结了你们原本可以永远的幸福。”我低下头,没有再说话。这时小健轻轻地对我说:“你放心,我会给你时间!其实我不光是爱你,也爱慕霆,爱你们的这段爱情。让我和你一起守护那段往事,至少算是和你做个伴儿。我不会介意你对他的怀念,其实我到很想和你一起怀念和凭吊他,但是你要给我一个机会!这世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吗?爱情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办法说得清、道得明。让我爱你和你的慕霆吧,我见过他,也确实欣赏他。或者可以说也很爱慕他,让我守护你们两个人,直到一切都结束。相信我!”我不知道小健说的“一切都结束”是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小健的话我可以相信。

看看黄东旭床头那架“叮当猫”的卡通钟表,已经十九号凌晨一点半了。我和小健的酒也几乎完全清醒了。小健很大胆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把大衣穿上吧,准备看流星雨了。”我点点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健走过去,从沙发靠背上提起我的大衣,抖开了,看着我。我也只好坐过去,伸开双臂,套了进去。小健轻轻地说:“转过来,我给你把扣子扣上。”我嘴里说着:“不用了。”可还是转过身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这样,我和小健来到了阳台上。外面真的好冷,而且这乡村的夜晚虽然只有细细的一弯月牙,但还是可以依稀看得清楚周围很多建筑景物的剪影。天空真的象一口倒扣着的大锅,隐然发着深蓝色的幽光。郊区的空气就是比市区要好得多,整个银河非常清晰地悬浮在太空中。我想起小时候童话里的描述,那些星星真的象是放在蓝丝绒上的钻石闪闪发光,或者象是很多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了,真得好让人兴奋。夜晚的村庄是寂静的,静得你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空气在你耳边轻轻流动的声音。小健紧挨着我站着,也抬着头仰望着天空:“怎么还没来啊?”我甚至可以看得到他呼出来的白雾似乎马上就被冻住了,让我觉得一切都变得那么纯净,好像回到了宇宙的混沌初始状态。一切都象是神话中那样神秘,让人无法控制住遐思的欲望,象一个面对未知世界的新生婴儿一般。

小健看了我一眼:“冷吗?”我象个小孩子一样缩手缩脚地点点头:“嗯,冷。”小健笑了,那笑容也象是个小孩子。他转身回到屋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关掉了房间里的大灯,抱着一条被子回来了。他把被子给我披上,然后笑眯眯地问我:“暖和吗?”刚刚披上,怎么会马上感觉到暖和呢?不过我还是傻乎乎的点点头:“嗯,暖和。”我和他都笑了,笑得象天上的星星一样单纯。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我们的思维也快要被冻结了。一切反应也变得缓慢起来。小健傻傻地问我:“经历了这么多,爱情在你眼里还像星星一样美好吗?”看着小健在淡淡的月光下更显得象是传说中的羿神一般坚强可依,我真的感觉到那种欲望开始在自己体内萌动:“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爱情很具体,需要花费心血去经营。”小健又问:“象什么?象你经营公司一样吗?哪个更难?”我笑了,是非成败、爱恨得失一下子好像都变得很淡很淡了:“都差不多,但是必须自己亲自尝试和体会了才知道。”小健耸了耸肩膀。

显然,他有些冷,但却还是喜笑颜开地跟我说话:“必须亲自体会?怎么讲?”我看见他确实在发抖,而我也还是感觉到寒气在穿透我的衣服和棉被,带走我的体温,我已经在考虑小健虽然强壮的身体是否可以承受得住:“因为别人口中的爱情都很难说,不值得相信。我信奉‘实证主义’。钱钟书鼓励别人冲出‘围城’,可他自己跟老婆爱得死去活来;《简·爱》里的爱情那么纯洁坚贞,可作者根本就没有结过婚,终生未嫁;毕加索的‘印象派’多么震撼人心?可他自己却是个沉湎于‘性虐待’无法自拔的疯子!所以,作家编织的爱情皆不可信,演员表演的爱情更不可信!要信只能信自己,毕竟爱情是自己的事情,对吗?”我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小健的身边,把被子展开,把小建裹在其中。然后我心安理得地钻到小健的怀抱里。小健依然是在笑,我摸着他冰凉的手:“冷吗?这样会暖和一些的。”突然,我和小健都不说话了。我就那样背靠着他的胸膛,被他抱在怀里。时间凝固了,一切都停止了。只有小健呼出来的热气在我耳边痒痒地吹着,他身上那种气味让我的欲望不断萌发,我几乎不知所措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健才说话了:“你对当兵的怎么看?”蜷缩在小健的怀抱里,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至少从前我是很信任军人的。觉得他们团队精神强,懂得奉献和肯于牺牲,忠诚可靠,能够顾全大局。可是你也知道,我公司里的周勇,背叛了我。其实我倒不是因为三万多块钱,而是觉得实在是伤心!毕竟,我太信任他了!他竟然会这样被判我?我不知道在这世界上,除了亲人和爱人,我还能相信谁?”小健笑了:“哦,我觉得周勇是个例外,够给当兵的丢脸的。其实大部分当兵的都很够义气的。”我无可奈何地说:“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就是因为我坦白了自己是同性恋,所以周勇才会不讲义气而被判我?”小健笑出声来了:“什么啊!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你对军人的印象没错。如果我们不忠于职守、没有牺牲精神的话,国家岂不是要有危险?如果我们没有团队精神,不忠诚可靠,老百姓不是又要挨外国列强的欺负了?所以我说,周勇真的是个例外,当兵的还是很好的。至少比没当过的兵的有素质。”我点点头:“嗯,这我相信。”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小健:“不过,现在部队里是不是也有很多同性恋啊?是不是纪律太严,见不到女人憋的?还是被别人教坏的?”小健有些生气了似的:“简直胡说八道!你别诬蔑部队了!我这样的,是极少数,你别拿我说事儿,给部队脸上抹黑。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只对我自己负责,跟部队没关系。”看着小健急耻掰脸的样子,我被逗笑了:“那你以前喜欢过谁?一共有几个人啊?”小健拉着脸,很认真地说:“明着告诉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以前,我可从来没犯过戒。”我已经开始存心逗小健了:“那你的意思是说,喜欢我就是给你们部队抹黑了?”小健知道说不过我了,干脆把头一扬:“我不跟你说了。”就在这时,小健突然指着东边很远很远的天空说:“快看!流星!”

我急忙转过头去看,看见的只是一条亮亮的线。我知道,那就是流星。紧接着,第二颗流星来了。特别亮,从天上划过,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哦!”我抑制不住兴奋,喊了起来。小健则把我搂得越来越紧了。在你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很多的时候,流星雨已经降临。一个接一个,一群连一群,一簇又一簇,象是火一样惊心动魄,象是水一样清澈见底。我和小健屏住呼吸、抬着头,尽量不让任何一颗流星错过我们的眼睛。我们不时地喊着:“看这边!”、“在那儿!”。整个天空变成了一个充满动感的隧道,好像我们正在飞速向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前进一样。群星因此黯然失色,这一晚的天空属于这一颗颗美丽的小精灵了。原本寂寞清冷的太空变得活泼和灵动,方佛第一次展现了仅仅属于浩瀚宇宙的特殊生机。流星越来越密集,甚至同时能够出现十来颗,好像是节日里绽放在天安门的礼花一样绚烂。甚至有的流星在燃尽最后的光明时还发出响亮的爆炸声,让人不由自主想举手遮挡,好像那流星近得会砸在脸上。

小健在我耳边问我:“你看流星象什么?”我有些不解其意:“象什么?”小健说:“想不想动画片里仙女手中的魔棒?”我笑了,因为那触动了我许多儿时的记忆和感动:“嗯,真得很象……”小健在我耳边轻轻地唱着不知是哪部卡通片里的歌曲:“我有一支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我回过头来看着他特别性感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很想感谢他,也很想说一句“喜欢”之类的话来表达和安慰他,可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我突然想到西方的传说中,看见流星就在心里许一个愿望,一定很灵验。我就问小健:“你相信对着流星许愿的事情吗?”小健看着天空,眼睛里还有流星划过的光亮形成的映射:“信。”我又问:“可今晚这么多,每一个愿望都会实现吗?”小健说:“只要不怀疑,一定会的!一定会实现……”

我感受着小健身上的体温给我带来的温暖,心里却想起了霆。不知道霆在那个世界是否还过得好?如果霆不这样离开我,我想今晚陪我看流星雨的,一定应该是他。我看着天上的流星,心里在为霆许愿,希望他可以在另外一个世界可以过的幸福一点,快乐一点,不要再经历任何苦难,毕竟这个世界已经对他有太多的不公平了。看着流星,我想起霆的生命也是如此短暂,却在那短暂的时间内给我燃点起了无数个希望,照亮了一片未来。然而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可以让我追忆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来……我突然想起佛爷,我不知道霆是否真的到了天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我觉得我要去找佛爷,至少请求佛爷把我对霆的问候和思念捎给他知道也好。

三点多钟,流星雨终于停止了。我和小健回到房间里。面对床上温暖的被子,我迟疑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脱衣服了。小健从厕所回来,看着我站在床前发愣,坦然一笑:“怕我强奸你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会等。”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我觉得我已经跟康康有过性关系,本身已经没有任何“贞操”可言了。所以,倒不如干脆放纵自己,让自己别活得太累,就算早死也好,那样正好可以和霆在一起。但是我又很矛盾,因为我很清楚小健的情感世界几乎一片空白。我真得很害怕,害怕我会让小健爱上我之后,自己却又不可能全心全意面对和投入新的爱情。这样就会害了他,对他也很不公平。我正在发愣的时候,小健已经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低下头来看着我的脸,低声问:“怎么啦?”

看着小健的脸,我真的无法遏制自己的欲望了。倒不是最直接的性的欲望,而是那种希望有人保护我的欲望,希望找到那种归属感的欲望。因为我意识到,可能小健连男孩子的身体也没有真正摸过,所以自己也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我红着脸对小健说:“能抱抱我吗?就象刚才看流星雨那样。”小健傻乎乎地笑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揽入怀中,让我的脊背靠在他坚实厚重的胸膛上。小健的右臂围在我的脖子上,左臂搂住我的腰,然后用下巴在我头顶上轻轻地蹭着。而我早已陶醉在那种安详踏实的感觉中,说实话,自从霆走后,我常常在夜里枯坐或者惊醒,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安详和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让我好感动,好伤心。不知不觉中,我流泪了,不是为了小健,而是因为霆。

我的眼泪变得很多,自己也觉得习惯了。泪水滴在小健的手上,小健才感觉到我在哭。他很关心地问:“怎么了?在想他吗?”我点点头。小健又问:“他经常这样抱着你吗?”我摇摇头:“没。”小健轻轻地说:“别哭了,别想了,让自己放一天假,想想开心的事情吧?今天,咱们看了流星雨,多有福气呀!”我点了点头,却笑不出来。我回过头来,看着小健。小健笑眯眯地看着我:“嗯,开心点哦!‘我有一支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变,怎么样?”看着小健的嘴唇,我真的忘记了一切,就那样迎着他吻了上去。小健被我的举动惊呆了,吓得一动也不动。我很认真地吻着他的唇,转过身去,用手摸着他的脸、脖子和耳朵。等我停下来的时候,小健也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怎么会这样?”我以为小健不习惯或者不喜欢被别人吻,所以苦笑了一下,耸耸肩,摇摇头,双手一摊:“就当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还没有来的反应,小健一下子搂住我,非常用力地用他那变得滚烫的双唇压在我的唇上,就那样吻着我,让我简直要窒息了。我失去了身体平衡,被小健有意地推倒在床上。当然,他也就势压在我身上。他的身体真的好强壮,单是那体重就是慕霆和康康无法相比的。当兵的经历,使小健练就了一身非常有型的肌肉。肌肉的纹理和形状虽然很清晰,但却不过分,让人看了以后好像是沉浸在梦幻或者神话之中。遗憾的是小健对性爱简直一无所知,我们刚刚脱去衣服,裸身相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得焦虑和惶恐起来。我尽量在他耳边告诉他不要着急,可他根本无法冷静。终于,在他的脸涨得通红的状况下,我们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他就早泄了。

小健把脸埋在枕头上,不再跟我说话了。我知道他害羞了,就伏在他耳边逗他:“嗯,你倒是言而有信,对我什么也没有做。”谁知,小健还是没有反应。我又说:“亏你还做模特。平时看着你的同事换衣服,你怎么办?”小健有点反应了,他动了一下,还是不肯看着我,只是把脸转向另一边:“你在笑话我?”我摸着他的背:“没有,我不会笑话你的。你累了吗?天要亮了,睡会儿吧?”小健这才把脸转过来,可却还是不直视我的眼睛:“你累吗?”我笑了:“我不累,你呢?”小健有点撅着嘴闷闷不乐似的:“我也不累。”我看着他,试探地问:“那……再聊会儿天?”小健“嗯”了一声,然后就把灯关掉了。

黑暗中,我问小健:“你喜欢我?”小健又把我抱在怀里:“嗯。”我半埋怨半劝告地说:“为什么?那么多出色的人,你却会看上我?”小健闷声闷气地说:“这个问题回答过了,换个话题。”我摸着他的肩膀、手臂和胸膛:“那你说吧,你想说什么?”小健停了一会儿才说:“刚才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他指什么时间:“你说什么时候?”小健不说话了。我知道他可能是在说我和他抱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他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我就吻着他的额头:“你是说那个时候啊?”小健又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我不由地笑了,可笑过之后,心情又沉重了:“你想听真话?”小健说:“当然要听真话。”他搂着我腰的手臂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把我勒得喘不过气来。

我也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这样可以使我感到安全许多:“我很快乐,很长时间都没有过的快乐。感觉自己很放荡,很堕落。还觉得我很对不起霆,觉得我很烂,很淫荡。就象个婊子!该死的婊子……”我的全身被小健勒得更紧了,包括腿也被小健的腿夹住了:“你给我闭嘴!不许胡说八道了!”我把耳朵靠在他的喉结上:“是你要问我的。我说的是实话。”听语气,我知道小健有些生气了:“和我在一起,就是堕落?你怎么这样想?你什么时候能够卸下过去的包袱?做回你自己?仅仅属于你自己的完整的一个人?”黑暗中,小健又触动了我心里的结,我想哭,可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只是觉得喉头发干,鼻子酸酸的:“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吧?我也不知道……”小健很激动:“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了。”听着小健这句话,让我感到了很大的震动。这就象是一句宣言?我真得很陶醉于这句“你是我的了”,如果霆能够早点说这句话多好?如果小健是霆多好?如果我从来就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多好?但我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还能年轻和激情起来吗?我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算怎么回事呢?

我的心里胡思乱想起来,自己也没有办法停止那种暗淡的失败和痛苦情绪。灯开了,小健看着我:“你怎么了?想什么呢?”我看着小健认真关切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他刚才把脸埋在枕头里的样子,被他逗笑了:“没什么,我在想你应该算是标准的处男了吧?”小健一愣,又羞又恼:“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索性就跟他耍赖到底了:“真的啊,今天也没破了你童男之身,今后你还可以对外宣称你是处男哦!”小健一下子压在我身上,把我的两手牢牢抓住,显出很生气的样子:“叫你再胡说八道?再胡说,我就真的干了你!跟我说对不起!”我只好告饶:“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哈哈……”小健伸手在我肋下抓了两下,我生平最怕被人搔痒,只好拼命挣扎。但是小健真的太有劲儿了,我根本就动弹不得。小健得意洋洋了:“嗯,还是者招儿管用,以后有办法收拾你了。”

小健重新躺下,关了灯。我的情绪也好多了。听着小健粗重匀称的呼吸声,我不由得也深深的呼吸了两下:“你爸爸妈妈知道你喜欢男孩儿的事儿吗?”小健说:“没告诉过他们。”我又问:“他们不急着催你结婚吗?”小健说:“催有什么用?我跟他们说我做模特,跟演艺圈一样,不能太早结婚,不然会没有前途。我跟他们说三十岁之后再说吧。”我感觉到小健的手又开始摸我的身体了,虽然我已经没有那种冲动了,但是心脏还是加速跳动着:“你今年多大了?”小健心不在焉的回答我:“二十二岁,你知道的。”我又问:“你爸爸妈妈在哪儿?”小健说:“家里,贵州家里。”我老毛病又犯了,把脸伏在小健的肩头,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那种迷人的味道:“唉?对了,我还一直想问你呢。你一直说你是贵州的,我怎么听着你的口音象广东话啊?”小健的动作也开始没有拘束了,在我的臀部轻轻地抚摸着:“行政划区上我们属于贵州,实际上我们跟广西接壤了,近得很。从我们镇到广西只要二十分钟,走路就能到。我口音里可能有的时候是广西话,怎么也不是广东话了。”我笑了:“那谁知道你们是广西还是广东?反正都是听不懂的鸟语。”小健也笑了:“什么鸟语啊?还花香呢!”

我又问:“你们贵州什么地方啊?落后不落后啊?”小健说:“我们那里全是大山啊,如果我告诉你,我十五岁以前从来都没有穿过鞋,你信不信?”我很惊奇地问:“冬天也不穿?”小健肯定地回答:“对,冬天也不穿,你信吗?”我有些吃不准了:“嗯,说不好,只能是半信半疑吧?”小健亲了亲我的眉毛,手开始在我身上到处乱摸:“真的,我们那儿大部分人都不穿鞋。我十七岁才第一次见到火车,那一年我当兵了。”我也开始吻着小健地脸:“当兵苦不苦?”小健的表情我看不到,但是我觉察得出他的自豪:“不苦,当兵挺好的。我觉得我就是当兵的料。我喜欢训练,喜欢队列训练。单双杠,我能做到六练习!后来挑仪仗兵,因为我个子高,人又帅,就入选了。”听着小健自己说自己帅,我笑起来:“是啊,仪仗兵个个都很帅吧?有没有比你帅的?”小健也笑得很开心:“没有!连里、营里,所有的人里,我最帅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忍不住那种冲动,又去吻小健的唇了。

小健也很主动地回应了我,然后我们都冷静下来。我问小健:“你小时候怎么过的?什么条件都没有,一定很苦吧?烦恼多吗?”小健仿佛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就是小伙伴们聚在一起疯跑疯颠。山里面,好玩儿的东西太多了。我们用竹皮上剥下来的丝插在蜜蜂的背上,看着它嗡嗡地震动翅膀,就是飞不走。抓青蛙、掏鸟蛋、打蛇,偷果园里的果子和葵花,捅马蜂窝,摘山里最好看的花,跳墙头,听新媳妇洞房的墙根,爬数看别人家里吵架,反正什么好玩儿就干什么。那段时间真的是无忧无虑哦。就是后来当兵的时候,第一次离开家,新兵下连的时候,晚上还偷着抹眼泪呢。以后想的东西就越来越多,烦恼也就越来越多了。你呢?你小时候都怎么玩儿啊?”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在什么时候,无论我开心还是沮丧,我总感觉霆的那双眼睛在盯着我看,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那一夜我和小健的话题一直继续着,直到天亮也没睡觉。我和小健在黄东旭家又住了一天,才回北京去。临走的时候,小健证实了我们看流星雨的房间,就是黄东旭的卧室。回北京的路上,小健告诉我说,下个月中旬,要到深圳表演。听到这个消息,突然触动了我那根最痛苦和敏感的神经。深圳,我和霆初次见面的地方。我想我应该去那个海滩看一看,也算是故地重游,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怀念霆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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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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