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日子就这样简单的重复着,从春入夏,那时的我仿佛开始没有明天的概念,过了今天,再过一个同样的今天,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成绩也一落千丈,我不知道为什么学习,不知道为什么努力。为了这事,巫亮没少和我生气,他要求我一起准备托福考试,一起出国,对于他来说,或许这是解脱我的最好的办法。
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我没有回家,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我已经无家可回了,巫亮一再要求我去他家,并把我的事情打电话告诉了他的父母,两个好心的老人还专门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去,最终我还是没去,因为我的出现很可能会破坏他们的天伦之乐。巫亮一个人回家了,留下了一些钱和方方面面的叮嘱。那个假期,我真的感到了一种孤独和无聊,锻炼、睡觉、唱歌、看书、抽烟,这几乎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一天我经过学校东门附近的一家叫“追忆”的酒吧,酒吧门口贴着一张招聘歌手的海报。那是一家新开张的酒吧,小巧而别致,装修也很考究,里边的一切装饰也很用心,进门后一个长廊,古朴大方,进去后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怀旧。
经过简单的面试,我顺利成了这家酒吧的一名歌手,老板是个30多岁大嗓门的女人,都叫她岳姐,她很热情,尤其是见到进店的客人。她对我的形象大加赞赏,我第一次去唱她便双手拖腮作出天真烂漫的样子听我唱歌,坐在我的大腿上几乎贴着我的脸叫我帅哥,肉乎乎的大胸紧紧地贴着我,端起红酒要我和她喝所谓的交杯酒,她的举动让我感到恶心,但是我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这毕竟是我在北京第一次能够挣到钱。我把工作的消息告诉了巫亮,电话里他很开心,毕竟我的生活里有了一点排遣无聊的办法。
那个时候,我只唱一些老歌,听者也往往抱着追忆的目的来到这里。每次唱歌我都发现吧台上坐着一个人,和我正对着,年龄三十岁左右,带着眼镜,透着一丝斯文,每曲的间隙,他都会很认真的鼓掌,并且每次他都坚持到我最后一曲,塞给我一些小费,还没等我说声谢谢,然后就匆匆地离去。
“先生,不好意思,你每次都给我小费,实在不好意思了。”一个周末我唱完歌,在他给完钱要走的时候我拦住了他。
“我特别喜欢你唱歌。”斯文的他没想到说话十分的干脆,还重重的强调了特别两个字。
“谢谢。”我一边收着吉它,一边准备和他一起出门。
“我的宝贝儿,也不和我说再见就走啊?想着我啊!”我的演唱的确给她吸引了不少的回头客,忙着数钱的岳姐乐着冲我一个飞吻,我勉强回头笑一下,便和他一起出了酒吧的门。
穿过长廊来到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天很黑,很低,七月的雨总是下得又急又大。
“对不起,先生,你先走吧,我的避一下,我的琴不能淋,谢谢你。”我和说着再见,对于他给的小费我十分不好意思。
“这样吧,如果你不介意,你站在这里别动,我把车开过来,我送你回去。”其实他的话还没说完人早已经冲进了雨中……
(10)
我坐进他的车里,车里放着音乐,恰恰就是那首让我最为伤感的《懂你》,满文军的歌声就是一种美妙的倾诉,字字叩动着我的心灵,泪不自觉的悄然落着,伴着雨点击打着车窗啪啪的响声。
他姓孟,80年代从杭州移民到新加坡,这次来北京三个月做一个项目,很快就要回去了。车里,他给我讲了他的好多往事,我也告诉了他我的故事,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这也是我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在他的要求下,那夜我跟他回了酒店,他索要了我的身份证给我在他隔壁开了一个房间。
随后的四天,白天我陪他去北京的十三陵、长城游览,晚上他陪我去酒吧唱歌,对于这稀里糊涂的一切,我根本就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自己真是太孤寂了吧。就在他要走的那天中午,陪他还完租来的车,我们回到酒店,突入起来的一件事发生了。
那天中午,他敲门近到我的房间,当时我正在卫生间洗澡,当我正在洗头发的时候,他突然推开虚掩着的卫生间门进来,我惊呆了,他光着身体,没有等我反应就钻进了浴缸。
我大声喝斥着他,我感觉他的脸由斯文开始变得特别的陌生,他说他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并且说可以给我钱,要多少都行,只要我和他上床。对于这一切我非常气愤,我大声和他吵着,但是他却真的疯了一样要和我上床,最终我几乎和他打了起来,由于不小心砸碎了卫生间的镜子,惊动了隔壁的一个外国客人,他报告了保安,也报了警,后来我们一起被带到保安办公室,警察随后也就到了。
“说吧,怎么回事?来,来,你先说。”警察插着双手站着,从上到下斜着眼镜打量着我,尽管空调很冷,我的汗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流,我感到害怕,吱唔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到底怎么回事啊?说啊?不说那就的跟我们走一趟。”年轻的警察开始变的不耐烦,用警察特有的那种语气问我,边用手里警棍轻轻地敲着我的腿。我们依旧是沉默。
“不说是吧,那就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吧。”我极其反感警察那种混混似的口气,还有他们根本不拿正眼看你的神情,好像那个时候他心里已经把你定义成一个罪犯。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看得出他比我还要紧张,我瞧不起这样敢做而不敢当的男人,那一刻感到自己开始十分厌恶他。我们随着警察来到了派出所,派出所大厅里站了好多人,或许都是由于纠纷引起,一个个都不服不吩。
“在这里等着,叫你们就进去,准备好证件,听到了没有?等着吧。”小警察拿眼角瞥了我们一眼就要进门。
“先生,我能不能和您商量一下,我要赶国际航班,能不能……”他说着拉着小警察朝外边走去。
很快,他匆匆走了,临走他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一个人被留了下来等候处理结果。人就是这样,当危难真到来的时候,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什么朋友,什么友谊,全他妈是假的。当我被警察叫到的时候,我完全傻了,我明白了自己又一次栽在钱上……
(11)
我得到的是一张拘留通知书,事因一栏中写着:“在××酒店和国际游客挑衅打架,偷盗手提电脑未遂,经现场勘查,酒店设施被部分损害,受害人孟×手指被划伤。”回想到他拉着警察出去的情景,我明白了这个结果的必然。
面对这一切,开始我和警察据理力争,发泄对警察作风的不满,但是警察根本就不会理会我什么,房间是我的名字开的,当时人家的手提电脑又确实是在我房间里,我一再解释是他忘记在我房间的,但是即便我浑身是口也难以申辩,更何况我根本无法和他对质。当我闹累了,绝望了,也就只好在通知单上签字了。
经过一番很烦琐的程序,我糊糊涂涂被带到了看守所,看守所的墙很高,顶上缠着铁丝网,士兵真枪实弹地守着门,里边所有人的脸都冷的让人不寒而栗。铁门诓铛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声音脆而沉重,独特到让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按要求在警察的监督下,剪掉了身上所有的金属衣扣,掏出所有的金属物件,进入看守房间,房间很小很潮,窗户被铁栏杆紧紧的封着,房间住4个人,我将在这里渡过7天。
经过我苦苦哀求,狱警允许我给同学打个电话,我告诉仝自己在外地,让仝帮我去收拾一下饭店里的吉它和我的衣服,并结掉饭店的帐,电话里,仝告诉我,有一个叫张珏的人昨天来找过我,说如果我有兴趣去野三坡玩,就给让我他打电话。
过去的6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对于一个不满20岁的孩子来说太突然了,突然的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一切又是那么实实在在的。我感到委曲,难过。犹豫了一下,我给张珏打了电话,他已经在去野三坡的路上,我哭着讲了今天所有的一切,他十分耐心地安慰着我,并问了我在那个派出所的事,经办民警的名字,并告诉我想办法让我顺利出去。
那天的晚饭,我被强迫着吃了几口,学习完《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我们4个回到了房间,其他3个人是由于嫖猖而被收进来的,他们用一种近乎豪言壮语般的语气互相安慰着,也安慰着我。那一夜,我没有闭眼,那一夜那么漫长,通过铁窗,看着满天繁星,我想不通如同戏剧般发生的一切,想不通为什么他反而成了受害人,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不顺都发生在我一个无辜的农村孩子身上,想不通这所谓的城市文明,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我恨那个新加坡人,我恨警察,我恨我没有钱,我恨我自己,一个他妈土包子充什么金枝玉叶,和别人上一次床又能怎么样?清高他妈什么啊?我恨,恨……
第二天中午,我被通知15分钟的探视,其实拘留期间家人是很难进来探视的,我知道肯定是张珏来了。一个狱警把我带到一个狭长的房间,空空的,只有一张桌子,房子很低,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别怕,没事的,倒霉的事谁都会遇到的。”张珏没有责备我什么,反而耐心地安慰着我,见到他,我哭了,那种委曲的哭,抽泣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也是你小子也不该死,幸亏我昨天路过你们学校去了一趟,要不啊,你就真死定了。”他拿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用一种调侃的语气来缓解我的紧张,让我看到希望。
“谢谢张哥,你千万别告诉巫亮,他会担心的。”
“傻小子,这我还不知道?你再忍一下,我已经拖人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估计下午就能出去了。还有他们已经答应不给你们学校通知,也不保留犯罪记录,省得以后你要出国麻烦。”他拍拍我的头,他想的太周到了,我留着泪,感激地点点头。
“估计今天晚上就可以出去了,到时候我来接你,行了,不哭了,再忍一下。”时间到了,我忍着泪望着他的背影,他走了。
果然,钱又一次起了它的作用,它让我含冤进来,也让我从这里顺利地出去。钱啊,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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