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同志小说《禁果》 - 第27页

满街的人都戴着白口罩,一场“非典”弄得人心惶惶,大多数的人都选择在家待着,尽量避免外出。吃过午饭后,洪晨在烟店买了包白沙烟,正打算快些回办公室过烟瘾,突然小店的小电视机里传来播音员沉痛的声音:“昨夜6点45分香港著名艺人张国荣先生从香港文华酒店26楼坠下,自杀身亡……”洪晨惊愕的看着电视机,神情恍惚的往外走。

整条街的音像店都在播放张国荣的歌:《风再起时》、《沉默是金》、《追》、《风继续吹》、《为你钟情》、《路过蜻蜓》……

洪晨浑浑噩噩的走在街上,一家音像店正在播放张国荣的97演唱会VCD,正巧播到《当爱已成往事》,洪晨不由得走了进去。

一群人站在里面仰脸观看,都戴着口罩,唏嘘不已。洪晨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戴着墨镜,不时用手指飞快的擦眼睛,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转身走出音像店,边接听边往左走,“对,我是钟凯,您哪位?”

陈洁看着郁郁寡欢,面容憔悴不堪不修边幅的钟凯,心里五味杂陈,他已经和徐伟结婚,徐伟对她百般宠爱,徐伟的家人对她也是关怀倍至,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爱,过上憧憬的幸福生活后,她不恨钟凯,一点也不,相反还心生愧疚,见他这般落魄,于心不忍:“徐伟有个亲戚是进出口贸易公司老总,你……”

“我还好,还好。”钟凯连忙打断她的话,两人无言以对,默默看着满嘴番茄酱的宣宣。

“妈妈,您在那边家好玩吗?”宣宣抬头问道。“好啊,挺好的。”陈洁不禁尴尬的看了钟凯一眼。“那个叔叔对你好吗?”“好,你想不想去玩?”“我要陪爸爸,爸爸一个人呢,他都没找着人陪他玩,您好好在那玩吧,您在家总是吵啊哭啊的。”

“这儿有坐。”一个穿藏青色吊带裙的孕妇欢快的嚷。“你坐着,我下楼去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钟凯心里一震,忙扭头,只见一个匆匆的背影。

“你少吃这种垃圾食品,顾顾肚里的孩子。”洪晨端着托盘走过拉,穿着亮蓝色印花衬衣,白色五分裤,米色人字拖鞋,前额的头发略有些凌乱,忽然偏头连打了三个喷嚏,托盘差点摔地上。“哈哈,有人想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招蜂引蝶了?”孕妇走到他旁边,轻轻敲了下他额头。

“是鼻炎犯了。”洪晨把托盘放在桌上,一抬头,他看见了钟凯,钟凯后面坐着陈洁,陈洁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

这样的重逢,谁都不曾预料……仿佛隔了一辈子。

如果装作若无其事,反而更尴尬,洪晨牵强的一笑:“你们好。”

钟凯看着洪晨身边的孕妇,整个人都冻僵了。

洪晨的视线定格在宣宣脸上,他长得真像钟凯啊,大大的眼睛,单眼皮,很神气,透着一股子调皮劲儿。宣宣走向洪晨,对他眨巴了下眼睛,冷不丁打了洪晨大腿一下,躲在钟凯身后笑:“叔叔好!”

洪晨如梦初醒般的应了一声,笑容里透着几分尴尬几分受宠若惊,他伸手想摸摸宣宣的脑袋,又生生的收回。

“几个月了?”钟凯的视线从孕妇的腹部移到洪晨的脸上,声音变了调。洪晨愣了愣,孕妇快人快语:“五个月。”洪晨揽着她,微笑的介绍说:“周娟。”周娟诧异的看了洪晨一眼,又马上很乖巧热情的对钟凯和陈洁点点头,“大哥大嫂,你们好。”陈洁尴尬的笑了一下,迟疑的说:“我和他……”话没说完,腰被钟凯猛的一搂。钟凯笑呵呵的说:“你们俩挺般配的。”周娟闻言,眼睛猛的睁大了,依着洪晨掩着嘴一个劲儿的乐,陈洁借口去洗手间,逃避。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都不知说什么,钟凯哀伤愧疚的看着洪晨,洪晨看着宣宣,周娟一头雾水的“旁观”。

宣宣看见站在楼梯口的陈洁,大喊了一声:“妈妈!”

陈洁硬着头皮过来,周娟故做聪明的对陈洁说:“大嫂,我常听洪晨提起你,说你很漂亮,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陈洁诧异的看着她,周娟心虚的红着脸,偏头看钟凯,钟凯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外星人,怎么了?一句客套话嘛,周娟心想。她的手机欢快的响了起来,她悄悄吐了一口气,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立刻眉飞色舞:“老公!你在哪儿呢?我和洪晨在一块……是啊,是在麦当劳……嘿嘿,他刚刚也说了我。老公,你快来接我啊,趁洪晨有空,捉他回家做饭。哈哈!放心不会让他跑掉的……《英雄》和《无间道》你买了没?算了算了,门口就有卖盗版光碟的。”

她神清气爽的说完电话,不经意的瞟了一眼陈洁,见她一脸错愕的盯着自己,再看钟凯,吓了一跳,这个大男人竟然快哭了,不,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她不知所措的看着洪晨。洪晨一脸平静,拿起托盘里的事物,“我们走吧。”周娟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洪晨,”陈洁叫住走在前面的洪晨,抱着宣宣疾步走到他身边,“我和他已经离了,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别怪他。”说完,她匆匆的下楼。

“我……我先走了。”周娟被这三个人弄得头晕脑胀,莫名其妙,拿过洪晨手里的食物,下了两步楼梯。洪晨急急叫她:“一块走。”

“晨晨!”钟凯在他身后带着哭腔唤道。洪晨犹豫了数秒,下了楼去追周娟。周娟大叫:“逃命啊?我是孕妇!”洪晨不得不松开拖着她的手,停了下来,周娟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钟凯站在身后。

周娟打车走了,烈日当头,两人呆立着,汗,流了一脸。“你长高了。”钟凯打破沉默。“没有,是你驼背了。”“你……你现在过得好吗?在……在哪上班?”钟凯嗫嚅道。“挺好,律师事务所。”“真的啊?”“嗯,去年底考的律师证。”“那就好,那就好。”钟凯走到洪晨面前,迎着刺目的阳光,他看不清洪晨的模样。“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好吗?”“我还有事,先走了。”洪晨挥手招了辆出租车。“晨晨,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初不知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知道你的难处,并不怪你。”洪晨拉开车门,偏头看着钟凯的影子说:“我马上就要回湖南工作了,你自己保重。”“晨晨,我们谈谈。”钟凯慌乱的递给司机一张十元钞票。“对不起,不坐了,您走吧。”他拉着洪晨了了几步,洪晨挣脱他,“我有男朋友了,是个法国人。”钟凯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失魂落魄的。“遇到下一个,你该懂得珍惜。”洪晨上了辆出租车,远去、转弯、消失不见。

三天后,洪晨在律师事务所见到钟凯,心里猛的一惊,他是怎么找来的?一家一家的找?洪晨把他带到附近一家咖啡店。钟凯拿出一个木盒打开放在洪晨面前,“你的。”洪晨怔怔的看着盒里的信用卡、手机、项链、戒指和手表,心里一阵酸楚,“早就不是我的了。”“你的衣服、鞋还有那幅画像我留下了,这些你拿着,这手机是过时了。”“最苦的时候都挺过来了,现在要这些干什么?”“我真不知道……”“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洪晨见钟凯邋里邋遢的样子,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个样子出门?”钟凯窘迫的笑了笑,耷拉着脑袋。

傍晚下班时,他很意外的遇见刘斌,忙大声打招呼。刘斌回头看了看他,认出来后,也是又惊又喜,两人就近找了家饭馆吃饭。

刘斌很自然的聊到钟凯,说他婚后一直过得不如意,现在更糟糕,房子都要被收了,住在母亲家,一天到晚意志消沉的带孩子。

洪晨忙问:“那生活上困难吗?日常开销够用吗?”“他死倔,给他拿钱,他不要,我估计是够呛,听说欠了不少债呐,都躲着他,怕他借钱。他也是破罐子破摔,把他妈急得呀,他妈回回见我就哭,说钟凯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跟个活死人似的,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拦着你俩好了,求我把你找回来,说你是治钟凯的药,我说别说找不着,就算找着了,洪晨也不会肯回头了,他多棒的一小伙子让你们害得那么惨,不报复你们,已经是大仁大义了。你们现在吃了苦头后悔了,又要他回来,他那么自尊的一人,哪肯呐?再说了,钟凯现在人到中年,没钱还带一孩子,傻子都不会来,您以为他上辈子欠你们家的呀?”

洪晨低着头不住的喝酒,末了,点了支烟,呐呐的说:“倒不是嫌……”“啊?”刘斌没听清。洪晨尴尬的笑着欠身给他倒酒,“真是巧,没想到今天能遇上您,跟嫂子琳琳说我周末登门拜访,本来去年就去过一回,不过去的你们以前的老房子,还遗憾和你们失去联系。呵呵,咱们到底是有缘,来,干了。”

“我跟家里把他们存给我结婚用的钱要了出来,我上班没多久,只存了八千多块,你拿这些钱把紧要的债还了。”洪晨把十一万八千块钱码在钟凯面前的桌上,钟母在旁抹眼泪。

“我没别的意思,以前你在我身上花了很多的钱,我往返的机票都是你买的,你给我父母买了不少贵重礼品,还接他们来北京玩,今天我连本带利的还你,你要振作起来,伯母和宣宣都指望你呢。”洪晨拂开钟凯的手,“一事归一事,我下月初就会回湖南工作,你自己保重。”洪晨欲走,却被宣宣抱住腿,宣宣仰着脸笑嘻嘻的,“叔叔,叔叔。”洪晨略有些迟疑的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揉着他柔软的头发,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蹲下身抱起他,“你几岁了?”他只是随口一问,他当然知道宣宣几岁了。宣宣答道:“三岁。”洪晨苦笑道:“错啦。”“没错,是三岁。”钟凯低声说:“头一个流了。”洪晨吃惊的张着嘴,转念一想:“流了好,吃怀的,只怕孩子会受影响。

“叔叔你在我们家吃饭好吗?”“叔叔还有事。”洪晨想放宣宣下来,宣宣却死搂着他脖子不放。钟母发话了:“一起吃顿饭吧,家里没什么好菜,咱们出去吃。”

洪晨拎起公文包,“我约了别人吃饭,不好意思。”“是那个洋鬼子吗?”钟凯问。洪晨微微一笑,往门口走。“你把钱拿回去。”钟凯提起装钱的袋子大步追上洪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死硬?”洪晨气恼的看着他,“就因为我跟别人吃饭?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生活?”他顿了顿,说:“没有什么法国男朋友,我一直单身,但不是为了你。”

下午下班回家,洪晨见钟凯在家门口蹲着,像个农民似的,洪晨开门让他进去。

洪晨租住的房子是一居室,屋子整洁干净,花瓶里插着两枝快要凋谢的百合花。卧室门敞开着,地板上铺着彩色泡沫地板垫,深蓝色星月图案窗帘,木质单人床上铺着浅蓝色格子床单,米色枕头,加菲猫靠垫。

钟凯进卫生间小便,三条毛巾,一支牙刷,一支牙刷,钟凯的心剧烈的跳着。

洪晨正在切皮蛋,见钟凯进来,说:“没什么好菜,将就点。”钟凯忙说:“挺好,挺好……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

洪晨从阳台上取下晾在铁丝上的腊肉,割了巴掌大一块。洗净后,切成三小段,用碟子盛着放在电饭煲里蒸,一边洗蒜苗,一边说:“没有冰箱,周末才买鲜肉和鱼,一个人过,不好做饭,做多了吃不完,也没什么胃口,一个人……”洪晨蓦然住了嘴,尴尬的说:“你去看电视吧。”“我给你打下手,洗菜你肯定不放心我,我递递调料,端个盘子。”钟凯讨好的说。

“不用,两热菜一凉菜一个汤,一会儿就好,厨房小,你出去坐吧。”洪晨一偏头,钟凯已经在搅鸡蛋了。

洪晨将炒好的蒜苗腊肉装盘递给钟凯,钟凯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掂了一块腊肉放嘴里,烫得嗷嗷叫。

洪晨洗洗锅,放油炒蒜茸莴笋丝,钟凯立在一旁递盐罐。“记得有一回,我乱放盐,结果那菜咸得发苦,喝了好多水,半夜跑了好几趟厕所,你……“

“你……”洪晨打断钟凯的“回忆”,“拿碗筷和汤勺,可以开饭了。”

用餐时,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有这么两句:“多吃点。”“谢谢,谢谢啊。”

洪晨瞅着钟凯发黑的衣领,“你现在怎么这么不爱干净?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味儿很重?”

钟凯在洗澡,洪晨在洗碗,厨房和卫生间只一墙之隔,两边都是水声哗哗,为何今晚的碗碟如此滑溜?几次差点打落在地。

钟凯突然大声嚷嚷:“热水器坏了,不出水了。”洪晨纳闷,昨晚还好好的。

他刻意低着头走进卫生间,热乎乎的水汽向他涌来,他晕头转向,眼角的余光瞟见钟凯修长结实布满汗毛的双腿,他不禁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他神情恍惚的走到淋浴喷头下,一开水阀,水“哗”的当头浇下。

钟凯将他一把抱住,什么也不说,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颈项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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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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