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变得温柔,还有点窘。“这些是我这几年给你写的信,每次想你了,我就写信,又不知道你的地址,只好收起来,放在办公室。那天收拾东西看见才想起来。本来准备明天约你吃饭的时候给你的,但是你明天就走,我就拿过来了。”
认识赵阳这么久,从来不知道他会写信。赵阳写得一手很漂亮的字,却对自己写点儿什么完全没有兴趣。还甚为鄙视文学青年。以前我写日记不知道被他嘲笑过多少回。
看着小盒子里堆起来的一个个白色或者牛皮纸的信封,看着上面那行相同的字。我突然间很感动。停下手里的事,坐在床边盯着手里的盒子发呆。赵阳慢慢靠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亮亮,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当年犯的错。但请你给我个机会。多想想以前和我在一起时开心的事儿,想想我的好。”说完亲亲我的脸,我没有躲开。
赵阳没有再继续动作,放开我,“回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我抬起头,看着他充满渴望的眼睛,“恩,再说吧。”
他离开以后,我手里捏着一个个信封,却没有打开来看。我今晚需要睡眠,不想明天顶着熊猫眼上飞机。于是把盒子重新盖好,放进箱子。
东西收拾好以后,我给张姐,英伟,张妈妈分别打了电话,大家都嘱咐我照顾好自己。英伟说要来送我,我没有答应,早班的飞机,不想他太辛苦,英伟没有坚持,说让我回来之前给他电话,他来接我。
第二天早晨,一出门就看到楼下的程海。我没有告诉他航班的时间,就是怕他来送我。肯定是小美女出卖我的。程海也厉害,没有事先给我打电话,直接在楼下堵我。我也没说什么,看他帮我把箱子放在后面,坐上车。程海从后面的座位拿出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递给我。香菇肉馅儿的。
在闸口和程海告别,他过来轻轻抱我:“保重。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我点点头。
在悉尼落地。去酒店洗澡换衣服,然后和先期到达的总部的同事汇合,大致了解了情况。开始工作。四处奔走,还得随时给国内的经理汇报进度。期间接到赵阳的电话,埋怨我到了也不给他打电话,害他担心。挂了他的电话我才想起来应该给张姐,英伟和程海报个平安。分别打过去,大家都说顺利就好。
一连几天都很忙,回到酒店洗完澡就昏死在床上,因为时差,睡不了多久就会醒,身心俱疲。甚至周六周日大家都休息了,我还得在酒店埋头写报告。
第十天,问题终于大部分解决。我们公司这次为了维持良好的声誉,派出总部的技术总监。换了最好的配件,并且我一再道歉,并承诺下一批货不仅保证质量,而且会有可观的折扣。对方对我们的工作也很满意,安排了晚宴。
我终于放松一些,在酒店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拉开窗帘,阳光斜斜地从海面上折射进来。可惜,都没有时间好好享受这间海景房。打开箱子,想要拿出人字拖,沙滩裤和T恤,在我最爱的海边,好好踩踩沙子。撇眼看到那个灰色的盒子,于是也拿出来。
在大堂边的咖啡厅买了一杯咖啡和两个夹了奶酪的全麦面包,带着那个盒子。我慢慢走到酒店的私人沙滩。
每一时刻的大海都有不同表情,变换丰富,每次看见都有不同的美。在水里踩了一阵,找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把那只盒子郑重的放在腿上,屏住呼吸,打开来。
拿出所有的信,大概有二十几封。才发现每一封的背面都有个日期。找出日期最早的一封。封口并没有粘住。轻轻拿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白纸。展开来,赵阳熟悉的字迹出现眼前。
“宝贝:
你好吗?有没有偶然想起我?我想你不会了吧,都怪我。
宝贝,你离开北京有四个月了,北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我一个人呆呆站在雪地里,想着我们大一那年在雪后的球场相遇,我看见你被围攻,倒在地上浑身几乎被雪覆盖,却仍然笑得开心,眼睛亮亮的。
宝贝,那时我绝对想不到会爱上你,但是,这似乎又是必然,没有人能在看见你的眼睛之后逃走,你的眼睛有魔力。我曾经多幸福啊,那双眼睛里只有我。
宝贝,你那边下雪了吗?你记得大二那年的冬天,深夜的校园里我们肩并肩站在路灯下看大片的雪花飘落,我把手伸进你的口袋,紧紧握住你的手吗?我还记得你惊讶的目光,但是随后,你也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想过会爱上男人,但我知道,你,让我心动。
宝贝,我开始想你了,好笑吧?我还说过我腻了,对你再没感觉了。我记得你当时绝望的眼神,你美丽的眼睛都被泪水蒙蔽。现在想起来,心好痛。
宝贝,我第一次给你写信,却没法儿寄到你身边。
爱你的,无比悔恨的阳”
短短的几行字。对赵阳来说,却是不容易。我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看。
再拿出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开头都是宝贝,结尾都是爱你的,无比悔恨的阳。从冬天,到春天,到夏天,到秋天,然后又到冬天。赵阳回忆着我们的相遇,第一次说话,第一次牵手……他写下好多同样深深烙印在我记忆里的画面。原来,他都记得。
最后一封信,是今年2月的日期。我想起来,是春节后,我拒绝他,他从我家黯然离开的那天。
“宝贝:
你眼里的温柔呢?那随时随地融化我的温柔呢?我为什么找不到了?你真的那么恨我?那么不愿意碰我?
我想我真的疯了,想你想疯了。我不理智,不冷静,完全是个混蛋。但我爱你啊,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忏悔,我认错,我要离婚,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我再也不要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我要随时看到你,我要每晚抱着你入睡,我要你的身体,让我沉迷不已的身体。
我要重新得到你,一定要你再次爱上我。我现在清清楚楚的知道,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宝贝,你等着我。
一生一世爱你的阳”
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一滴滴落在赵阳刚劲有力的字上。我仰头看着绯红混合灰蓝色的天空,还是泪流满面。
也许,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心中百感交集,回忆的甜美酸涩,结局的不堪回首,在国外三年夹杂绝望的想念。即使赵阳那么深的伤害过我,在异乡午夜失眠的时候,他仍然是脑海里陪伴我的人。我曾经以为他真的忘记了,忘记了我们的欢笑,忘记了北京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个角落。看到这些没能寄出的信,我释然,为这些年自己对这段感情的所有付出找到归宿。
一夜无眠,想了很多。坐在万里之外的酒店房间,我似乎才有机会好好梳理一下最近的生活。
其实在国外的这几年以及回国工作的一年,我的生活都是简单而平静的。并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纠葛。最近突然出现的这许多人,发生的这许多事,让我来不及思考。赵阳想要回头,程海在期待某种开始,子卿也在等待我的出击。那我该怎么选择呢?其中的一个吗?
赵阳?无疑,他的信,给我的震撼是巨大的。可是裂痕真的能弥补吗,何况他已经有了家庭,不是那么轻易能放弃的。
程海?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幸福,他细心周到,体贴入微。但我对他,更多的像是朋友的感觉,少了那种冲动。
子卿?那么好的女孩儿,我不值得。
然后我想到英伟,每次看见都让我很开心而倍感温暖的英伟。我喜欢他吗?好像,也许。可是我明白,我不能。喜欢一个人而奋不顾身,那是五年前我或许会有勇气做的事。现在,呵,连想一想都觉得过分。英伟也说过,当我是弟弟,那我呢,安心在他身边作一个乖巧的好弟弟,就是极致了吧。
周一,没想到机器又出了问题,工程师们又做了彻底检查,从硬件到软件,无一遗漏。也真奇怪,以前我们的产品一向以质量极好占领着市场。客户的脸色很不好,估计在想上周的晚宴白瞎了。我只好左右周旋。国内的经理说要是再不行,他就亲自过来,我只能说再看看这次检查的情况。又是一周,终于排除了一切可能出现问题的环节,等待再一次试运行。
终于,一切都正常了。又观察了两天,完全没有问题。工程师们于是返回德国。我留下来商讨赔偿事宜。在总部的授意下,我给出了最大的额度和最优厚的条件,客户看到我们的诚意,也欣然露出笑脸。
结果这次前前后后在悉尼待了二十几天。这期间偶尔跟赵阳,程海和英伟通个电话,和张姐主要通过电邮联系,沟通业务的事儿。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具体的回程日期,只告诉经理可能这两天回去,他让我在澳洲玩两天。想想也对,大老远的来一趟。于是去了大堡礁,美丽得让我窒息,都不想回去了。
回到北京,已经是三月底。北京也已经慢慢有暖和的迹象,不过刚刚经受南太平洋炽烈阳光洗礼的我,仍然觉得寒冷,晒黑的皮肤,在白嫩的人群中很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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