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大家结束了牌局往城里赶。田园说有点儿累,于是英伟开车。我和子卿坐后面。车一颠一颠的让我很瞌睡,却是强撑着不能闭眼。要是在子卿腿上醒来,我还不得直接回家面壁。
和子卿聊打麻将的技巧,受益良多,没想到小女子是技术理论兼备,真小看她了。田园靠在椅背上打盹,英伟偶尔从后视镜里看看我,没有表情。正好放着方大同的《四人游》。
子卿真的挺好的,活泼大方,却不显山露水,又时不时会表现出女孩儿特有的娇嗔,这样的女人连我面对她的时候都禁不住有些动摇,会想,或许可以试试。
我走的这条路实在太苦,难有好结果。当年还天真的以为会和一个男人快快乐乐一辈子。经过赵阳,再看看各种失败的故事,加上来自社会,来自家庭,来自主流社交圈的压力。我也会思考自己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也许最后也会结婚生子,回到“正常人”的行列。但又想到不可能对女方全情投入,对她不公平,甚至以后如果有了孩子,也不能给他一个完整健全的家庭。我喜欢小孩儿,却不愿意让他在缺失中成长。
哎,想得太多脑袋疼,顺其自然吧,谁又知道以后?命中注定的事,怎么都躲不过的。
北京烤鸭真好吃,我尤其喜欢用面饼把片好的带一些油的鸭肉和黄瓜丝,葱丝,胡萝卜丝,豆芽等等东西蘸好甜酱包在一起的感觉。一口咬下去,很充实。食物对我的安慰,向来很大。英伟说他不喜欢烤鸭。我包了一个大大的,硬塞给他。他也只好就范。田园则说:“小亮你真行,他从来不碰的。”
我看着英伟嘴唇周围留下的酱汁,若有所思。
饭后先送了子卿回家,再送我。只剩我们三人的时候,田园换到了后面。
“小亮,跟姐说实话,到底喜不喜欢子卿啊?”
“恩,这个,她挺好的。”
“她当然好了,摸样,身材,学历,家庭,性格,都是万里挑一的。姐跟你说,子卿可是对你颇有好感的,你得抓紧啊,主动点,万一被人家抢走,你都没地儿哭。”
“那也得慢慢来啊,我也不是不主动,平时太忙,没有时间约她。”
“扯,姐这么说,成不成还就看你的态度了。”
一身冷汗。我只好点点头,田园满意的笑了。估计立刻回去跟张妈妈复命。我下意识的想看看一直没有言语的英伟现在是什么表情。可除了他右后45度的完美侧脸和两颊淡淡的青色痕迹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回到家,浑身都没力气,本来计划泡一泡的,都因为没力气而放弃,简单冲了冲,从冰箱拿出个青蛇,盘坐在沙发上无聊的换台。
叮咚~
我一惊,谁啊,这么晚,不会是魔头又来骚扰了吧,这么长时间没联系,又搞突然袭击?
走到门边,屏幕上的人却是程海。于是按了开门键。心里慌起来,程海现在是比魔头赵阳更凶险的人物。自从那晚他说了喜欢我,每次面对他我心里都很纠结,虽然他似乎完全不记得,我也假装没发生过,可是那晚的一切,确实发生了。这是传说中的不可逆事件。
程海走进来,提着一个盒子,一瓶酒。我接过来,发现是一家蛋糕店的包装盒。郁闷,刚才吃太饱。程海让我去拿两个玻璃杯。自己换了鞋,脱掉大衣,走进厅里坐下来。我没明白程海今天唱的是哪出。
我拿着杯子走出来,“你没吃晚饭啊?”
程海笑着摇摇头,打开瓶塞,倒上两杯。然后拿了一杯递给我,自己也举起杯子,跟我的碰了一下。
“这是要庆祝什么,你发财了还是撞桃花了?”我不解的问。
“亮亮,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很意外,“啊?那今天你约我吃晚饭就是……你怎么不说呢,我肯定赶回来的。”
程海笑笑,“没事儿,现在也一样的。”说着,打开蛋糕盒子,一个不大的樱桃奶酪蛋糕。他又拿出一根小蜡烛插上。我赶忙点燃,然后起身关了厅里的灯。星点的火苗在程海眼里跳动,他的眼神变得深情。
“亮亮,我也是一个人在外面漂了很多年的人,以前也没什么心思过生日。但会和朋友们吃一顿好的。今年在北京,除了你,我没有别的朋友,所以很希望你能陪我。”
听他说完,我也有些触动,自己在国外的几年,每到生日都特别想家,想朋友,一个人打拼,不容易。
“恩,我明白,你该早说的。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
程海拉住我的手,“亮亮,我不要别的礼物。”
我又慌了。
“快快,蜡烛要烧完了,赶紧许愿。”
程海看看我,叹了口气,放开我的手。许了愿吹掉蜡烛,屋子里瞬间只有窗外月亮的淡淡光芒。
我正要起身开灯,程海却叫住我,说这样挺好,我们说说话。程海于是说他的童年。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无忧无虑,整天爬树打架,还有一个弟弟,比他小6岁。初中的时候爸爸因为肺癌去世,家里一下子变得很拮据。就在那个时候程海开始懂事,开始知道勤奋学习,开始不忍看见母亲日益佝偻的背影。后来程海考上了市重点,再后来,去了武大。程海说,以前最大的希望就是要让母亲过好日子,身体健康。让弟弟快乐的成长。于是大学一毕业他就进了现在的企业,靠自己的努力慢慢爬上来,也算小有成就。
我从来不知道在程海光鲜的背影里,还有这么一段心酸的童年。我生长在和美的家庭,不曾有过失去亲人的怆痛和对生活的忧虑。我对程海所承受的一切,不能体会十分之一。但是我知道,这是程海一生不能弥补的缺失。我很难过。说不出安慰的话。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爸爸。”程海哽咽着说。
我很感性,特别见不得别人伤心难过,仿佛是我造成的一样。听到程海这么说,伸手搂住他的肩膀。于是他转过来轻轻抱住我。也许有泪水,但我看不见。我慢慢拍着他的背。这是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后来我们喝掉了整瓶酒,一人吃掉一块蛋糕。剩下的,程海让我放进冰箱。他离开后,我很恍惚,沉浸在刚才的伤感中出不来。坚强如程海,在所有人面前都做到完美,无可挑剔,不知道面对自己的时候该有多寂寞。
第二天我想买个钱夹,作为补送程海的生日礼物。上次看到他的钱夹上有几道划痕,边角也都点变色,可能用了挺长时间。他这样的人物,各方面都该精致的。
选了个中规中矩的黑色皮夹,边角上有一颗银色的六芒星。花哨的东西,到了我这个年纪,早也不再有兴趣。
星期一上午,经理说我们的一批货在悉尼出了问题。总部已经派了技术部门的工程师过去调试。因为是我们中国公司发过去的货,所以要我过去看看情况,必要的时候他再赶去,这个客户很重要。于是我忙着整理那批货的资料,后天就出发,时间很紧。
午饭的时候程海还是准时出现。我把准备好的礼物给他,他很惊喜,连说让我破费。
“是朋友就别这么说。多生分啊。”我说。
程海立即把东西从原来的钱夹里拿出来,用上我给他买的新的。我跟他说了要去悉尼出差的事儿。程海愣了半天,没有反应。然后才缓缓的说,“那你自己要小心,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得一直待到问题解决吧。”
程海第二天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一些常用的药,创可贴和云南白药喷雾,还有防蚊液。准备的很细致。
晚上我在家收拾箱子,赵阳打电话过来。他好久没联系我。
“亮亮,你还真狠心,从来不打电话给我。”
“呵,太忙了。”
“你好吗?“
“挺好的,没什么特别的事儿。”
“明天有空吗,一起吃晚饭?”赵阳终于学会了先征求我的意见。
“不好意思,我明天的飞机去悉尼,处理一些事情。”
“啊?明天就走了吗?”
“恩。”
“那我现在去你那儿。”说完就挂了。
哎,我总不能现在躲出去。
赵阳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要喝什么自己动手啊,我这儿赶着收拾东西。”
赵阳尾随我进了卧室,在床边坐下,看着我装衣服。
“那边现在是夏天吧,防晒霜和墨镜带了吗,你晒多了容易过敏。带上药,你爱乱吃东西,小心闹肚子。”
“都带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我笑笑。
“你心细,不过对自己的事儿老不上心,自己在国外凡事小心点儿。”
“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去。对了,你来有事儿?”我这才想起来问。
赵阳递给我那个小盒子。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我打开那个灰色暗纹的长方形盒子,里面是好多信封。每一个信封上都只写了一行字:给我的宝贝。
我很疑惑地看着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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