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齐说这也是个路子,我去跟舍务科建议建议,或者干脆在咱们寝室守株待兔,人家不能脱光了等我,我能脱光了等人家嘛,挺子,你陪我等咋样?
我说算了吧,我没那个闲心,对了,晚上我可能晚回来,给我留着点门儿。
老齐说呀呀呀你是不是去开房啊?
我白了他一眼,我说不是,我是去开膛,开齐光军的膛。
老齐嘿嘿笑着,说好啊,做碗羊杂碎汤贿赂贿赂数学老师没准考试就过了呢。
老齐简直就是个陕西版的贫嘴张大民。
我没功夫太跟他贫,我回来时收拾东西的,我往书包里装了一板香口胶一包面纸,把充电器和另一块电池带上,还装了手电和创可贴,又往口袋里塞了足够多的钱。
我很兴奋。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可以大半夜的在外边玩儿。
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过平安夜。
在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平安夜圣诞节的概念,在高中生里面还没有普及起来,毕竟限制太多了,父母手段又很毒辣,所以这个节日在我这里,之前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哪像现在,每年十二月那两三天,满街满眼的人啊,都是一脸稚气的孩子们呢。
大家都在说,春节年味淡了。
我觉得,主要原因在于年轻人过腻歪春节了。
如果他们对春节保持着圣诞节这样的热情,春节将重现辉煌。
不到三点半,我几乎是连跑带颠的冲向秦哲的寝室。
跑得头上冒了热气。
写到这里,我发现在前面的叙述中忽略了一个环境的变化,真是罪该万死。
那就是,不知不觉当中,冬天来了。
在我的家乡,冬天是最美的季节。
在这座以冰和雪著称的城市里面,冬天的到来,等于一下子让它脱胎换骨。
跑到我哥他们楼下的时候,我发现他正在窗口往下看。
我知道他在等我。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
冬天不是属于太阳的季节。
冬天是属于白色的雪,灰色的天,黑色的树杈,以及几乎同样由白色灰色和黑色图案组成的人们的季节。
所以圣诞老人穿起红衣服,才会那么显眼,以及招人喜欢。
夏天的红色招人烦,冬天的红色叫浪漫!
十七
说实话,我以前没过过圣诞节。
我并不是一个在这些方面追随潮流,或者说刻意去迎合潮流的人。
但这一次,我突然间决定要感受一下这个与我们没有什么精神层次关系的节日,而这个决定,又绝不仅仅是因为节日本身。
吸引我的,除了可以第一次没有限制的夜不归宿之外,更重要的是,我是和他一起度过的。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觉得他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他是我实实在在的保护者、玩具、导师、出气筒、倾听者,以及在感情上呵护我的哥哥。
我还是觉得,他是我哥。
我不怀疑。
我不知道男孩之间,男人之间,除了兄弟,还有什么关系可以落在我们身上。
或者,老实一点说,不是不知道,而是潜意识里要避免知道。
毕竟那已经是20世纪的第二个年头了。
那个快要年满20岁的我,已经知道有些感情,是违背主观经验与客观规律的。
但我觉得那是别人的事。
在那个时候,这种事似乎还离我很远。
很远!
他们寝室组织的是一次集体活动。
一共有三个编外人员参加,老三和老六的女朋友,以及,我。
我们在他们寝室楼下汇合。
老三和老六把我介绍给他俩的贤内助。
女孩子是有母性的,但是泛滥就不好了。
两位只比我大一岁多一点的姐姐在得知我年龄了之后,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好一阵嘘寒问暖。
他们寝六哥在一旁频频摇头,他和我一年的,比我大两个半月。
老大说,怎么着,六儿,你嫉妒阿?
六哥说,靠,无聊!一个小屁孩儿我嫉妒什么?
六嫂听到这个狠狠的瞪了六哥一眼,说怎么的,我就是让你嫉妒,人家比你强一百倍,你看咱们小弟长得浓眉大眼周周正正的,就是招人喜欢,你再看看你……?
六哥反驳说我怎么了?一开始你不是还说我像陈小春吗?也不说你看走眼了阿?
六嫂眉毛一挑,对,我就是看走眼了,我现在就是喜欢……你叫什么来着?
老大帮着补充,李挺,李挺!
……对,就是喜欢李挺,小伙子就是精神,唉,李挺,一会跟着姐走,别理他们几个,你上大二要是跟他们一样,就趁早别念这个大学!
六嫂是洪兴十三妹的性格,说到这儿,还用手捏了捏我的下巴。
我这人从前家教比较严,除了我家里人以及特殊行业的女人比如医生护士之外,没怎么被异性碰过,而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所以这轻轻一捏产生了被亲了一口的效果。
我觉得我的脸皮后面的毛细血管一瞬间充满了新鲜血液。
我左边的三嫂为我解围,行了行了别说了,人家小孩儿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
其实我不光脸红了,汗都快下来了。
老大说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等会车上得全是人,赶快行动。
坐在车上,天色已经基本暗下来了,在东北,这个季节的四五点钟,已经划给月亮了。
我和我哥并排坐着。
摇摇晃晃之下,我透过窗子看外面一盏一盏点亮,又一盏一盏划过的灯火。
“想什么呢?”他突然问我。
“没想什么啊!”我扭过头,看着他说。
“你刚才脸红的样子可真有意思,呵呵,你……你是不是怕女孩子阿?”
“怕?”我轻蔑的哼了一声,“我还没怕过什么呢。”
“呵呵,那你刚才那么紧张干啥呀?”
“我没紧张啊!”我一口咬定我没糗过。
“没紧张你脸红?”
“我没脸红啊!”我决定胡搅蛮缠到底。
“噢!”他点点头,目光从我脸上移向窗外。
我们的目的地,是我们这儿一条布满欧式建筑的步行街。
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人是容易被环境感染的动物。
我抵抗力比较差,立马就被感染了。
我拽住我哥的胳膊,一头扎进了,茫茫人海。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好多年轻人眼里,平安夜比大年夜要好玩。
因为我们的父母长辈们,是不过圣诞节的。
甚至他们当中有的人,会不知道圣诞节是什么东东。
当然在近些年,许多中年人也开始刻意把这天赋予一些特殊意义,但是他们的兴趣更多是来自他们的子女,而度过的方式也更多的是应景的电话、短信,或者找个地方吃饭喝酒。
吃饭喝酒天天都可以,圣诞节不过是一个名目,和婚丧嫁娶打麻将赢钱单位发奖金一样的名目。
他们不可能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最繁华的地方,他们的孩子们在用自己的热情和快乐,把一个与中国人毫无关系的日子改造成一个节日。
因为,惟有这个节日,说了算的,是我们。
缓慢行动的人群里,干什么的都有。
我拽着我哥买了一大把各种各样的焰火。
我们在人群里把这些由各种各样与磷有关的东西制成的廉价焰火点燃,看着他们放射出红色绿色桔色的光,晶晶亮的火星在空气中牵引出一道又一道的白烟,再坠落到铺着残雪的地上。
在走过一个街口的时候,我突然往人群不太密集的地方拐了拐。
他注意到我的行踪,也跟着过来了。
我突然说,不好了!
他听到我说这个赶快靠了过来。急急的问,怎么了?
在他靠近我的时候,我飞快的点着了一根焰火棒,冲他丢过去。
直接丢在他帽子上。
他愣了一下,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把手里的一根鞭子状的烟花点着,然后作势要抽我。
于是我们把手里的焰火毫不吝惜的一个接一个点着,又毫不吝惜的向对方丢过去。
我们快乐的丢着笑着,笑着丢着,身边经过的人也笑着躲过我们和我们丢出来的焰火,在这样的氛围里,严肃的人是可耻的。
我的弹药是先用完的。
我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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