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哥脾气很好,没有发彪,其实以他的吨位,足够把我们几个顺窗户扔出去两个来回。
老齐介绍了一下我,我和光哥握了握手。
光哥说,好啊,都到齐了,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有事就说一声!
那一刻,我觉得他像在说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据说我们寝室唯一一个在报到第一天都到齐的。
六个急性子!
之后的两天,还算有趣,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现,而我和木头他们寝的一帮人也混熟了,热热闹闹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第四天起,军训开始了。
我至今看到某些刚上大学的弟弟妹妹们把军训冠以万恶的凶残的没有人性的等等字眼的时候,都会感到有些不理解。借这个机会,我想说一句,其实大学四年里最纯粹最美好的时候光,就在军训这十天半个月的时段里。
当然,人各有志,也或许是我从小就比较崇拜军人吧。
清楚地记得领来军训服的时候我有多兴奋,我捧着这套绿色的迷彩服几乎是撞开了寝室的门,三下两下穿在身上,然后把帽子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
对着镜子,我竟了不下十个军礼。
我觉得我穿军装挺帅的。当然,不排除我自恋。
过一会儿小蔡和老齐也回来了,老齐见着我就说,咦——怪像回事的嘛!是不是军装是专为你们东北人设计的阿?
我看了看老齐,没忍住,笑得喷了。
老齐的衣服显然有点不太合身,松松垮垮,两肩耷拉到差不多肱二头肌的位置,下摆都快到裤裆了,两条裤腿盖住了整个脚面。
然后这位老哥还把帽子放到最大扣在脑袋上,我拽了一下,两边可以盖到耳垂。
匪兵甲还是匪兵乙?我忍着笑说。
老齐深情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听说你们优待俘虏,我就过来了。
我克制住没喷在他脸上。
小蔡在一边幽幽的说,一会光哥回来让他俩换换吧,肯定是当初登记的时候搞错了。
这家伙一张嘴,似乎都能弥漫出冷气来。
老齐笑笑说,好啊,是个法子,也不知道光哥和高娃儿去哪儿了。
我转身又照了照镜子。
一张黝黑透红的脸,短短的头发被帽子边缘整齐的压在脑门上,浓眉毛下面,一双眼睛笑得很开心!
印象里,我有半年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呢?
五
军训开始了!
早操要求五点半集合!
从第一天起,我们寝早晨五点钟左右就会热闹异常。率先响起的应该是老齐的闹钟,不是那种小来小去的,而是头上戴着两个大铃铛的那种传统闹钟,在它叫唤五分钟左右之后,老齐会从被窝里面伸出玉手把他关掉。这个动作完成的同时,小蔡的电子表会吱吱的响起来,持续大概三分钟,小蔡会坐起来关掉然后倒头再迷糊一会儿,再下来轮到高明和我的手机,以及杨亦的电子台历,最后发出声响的,是光哥本人。
“起——床——啦——!”
什么叫气势如虹?
我经常跟光哥说,你是东北爷们的一杆大旗!
以上的一切都是老齐一手策划的,在军训开始之前的晚上,我们演练了五六遍,时间精确到秒。
后来,在我们念到大四行将告别的时候,回忆起这十五分钟的朦胧,每个人眼睛里都闪着怀念的光芒。
大伙用十五分钟穿衣叠被洗漱,揉着眼睛上操场,稍息立正昂首挺胸报告班长。
我们的教官是个挺帅的小伙儿,大眼睛宽脸盘,长得端端正正的,后来我们休息的时候闲聊,我知道他才17岁。
看着他在前面板着脸训话,我会生出无穷羡慕。
如果不是家里反对的话,我可能现在已经是一名老兵了,是不是也会站在前面用膛音给别人训话呢?
也正因为如此,我把腰杆站得笔直,而恨不得把肋骨从胸膛里挺出来。
秋老虎在大发淫威,两个小时的军姿下来,大伙怨声载道,我忍着一声不吭。
虽然我也累,但是我觉着不能在比我们年龄还小的兵蛋子面前丢人。
休息的时候,教官对我说,小伙子,不错,挺认真。
我冲他呲了呲牙,心说好像还轮不到你管我叫小伙子。
你相信有些事情是上天已经安排好的吗?
反正我信。
否则,我们可能只是各自生命中过往的一擦肩而以。
军训第二天,连长下来挑选擒敌拳方队的成员。
这里先解释一下,我们学校的军训分为三大项,分列式队列是最大的一个部分,另外选出256人的军拳方队和324人的女生歌咏方队,反正都是为了体现我校新生的精神面貌和昂扬斗志。
我们连长是个虎背熊腰的胖子,走路两边晃,背着手,好像故意为了显示自己有个完美的啤酒肚。
据说他是军区格斗比赛的冠军,曾经。
选拔的程序很简单,有点像古时候奴隶主挑奴隶,捏捏肩膀垂垂胸膛,合格的连长就一挥手,不合格的连长就瞪着眼说:晚上多吃点儿,身板像个娘们儿!
一路下来,凡是结实些的男生被连长捏了个遍。
我是我们分队第三个被捏到的。
连长说,能吃苦不能?
我说,能。
他说,声音不够大。
我说,能——!
好,到那边那个教官那比划两下,行就留下,不行回来接着给我站军姿。
操场东面,有个秃头教官身边围了不少人。
我向那边跑过去,喊了声报告。
教官说你到前面踢个腿,再打两拳我看看。
我说是,就站在他面前,踢了两脚,又打了两拳。
教官说不行,腿踢得不够直,你向后转走五步再来一边,省得施展不开。
我便向后转,五步走。
走到第三步的时候,我看见了似乎熟悉的笑。
我觉得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以为我把你丢了。
我也觉得再也找不到你了,可是你自己把自己还给了我。
命中注定,他是我的依靠吗?
他站在我面前十米远的地方,对着我依旧那样纯正的笑着。
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心里。
这一落,就是整整四年!
他穿着一件暗红格子的棉布衬衫,敞着怀,露出平整洁白的T恤,一个草绿色的挎包随随便便的担在肩上。
简单温和在一起,混成了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我看得有点呆了。
他指指我的背后,我才想起来我已经走到第六步了。
向后转,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对着空气狠狠的踢了两脚。
秃头教官冲我点了一下头。
我通过了。
我很开心,不只因为进入了军拳方队。
他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直到把200多个人全部选出,直到胖连长腆着肚子训完话,直到秃头教官给我们按大小个排好队,直到一切结束之后秃头教官喊午休解散。
我几乎是跑到他面前的。
还是那样的笑脸。
“学长……我把你的电话弄丢了……”
“哦,我估计你没联系我,就是给弄丢了。走啊,咱俩吃饭去!”
太阳正当午,可我感到的,只有温暖。
六
后来他说,你穿迷彩服贼帅!
我说,你们学法律的人都贼能忽悠!
“我去找过你的,可是你不在。”
不知为什么,我先抛出了这么句话。
接着,他给我讲了这几天他的所为。
他说,和我告别了之后,回到他们学院的迎新台,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先是一个学生丢了报道证,然后俩家长又因为小事差点动手,接着一位老大爷把自己的孙女给丢了,他忙得团团转,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可能正在带着老大爷去寝室找孙女的路上。回来之后,他真打算去看我,可是学院突然抽风把他给调到火车站守夜去了,这事就暂时搁下了。后来几天忙忙活活的,又是下寝室又是发服装,一直也没腾出空来。他就想,反正我也到了班级了,不如就等忙过了军训这一段再说。
他说这些的时候,透着诚恳的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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