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条小河弯弯曲曲地向远方流淌着,眼下正是枯水时节,大部分河床都裸露着,暴光了坑凹不平的狰狞的面目,长长的河道被窄窄的河流一分为二。河床上不知被什么人星罗棋布似地插了许多树枝、竹竿,还有的地方摆了些大石头。
原来以为装点沙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这时一看才知道不那么简单。好一些的地方已被别人圈为自己的取沙地,树枝、竹竿、大石头都是领地的标志,而且还有人看守着或正在装运。
“红椒”技师只好领着大家在河道里寻来找去,好不容易在一处靠近河水的地方找到了些沙子,虽然位置不理想,但这里还有点沙子可挖,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里吧。”“红椒”技师指挥着汽车倒过来停好,嘱咐大家小心装车,不要伤人。他自己又找新的沙地去了。
初春时节,气候还很干燥,风顺着长长的河道吹过来,把装车扬起的沙子吹了起来,十几个人只能挤在上风头装车,又拥挤,又不出活。
“唉!都说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看来不假,你看这十几条光棍,累的话都不爱说了,要是有女士在,肯定不会是这样啊。”孙涛累得拄着锹擦着汗。
“是呀,也不知道班组里的师傅们睁眼闭眼的都是老爷们,看着累不累。”有人附和着。
“嘿!当兵时军营里是一色和尚,这到好,来这里还是和尚一堆。”
“不吧,咱车间不是还有一位女性吗?可惜的是她能做你孙涛的阿姨啦!”
“怎么?你小看那位阿姨?告诉你,想当年她可是在全局技术比武中拿过第一的,至今还是纪录保持者呢。你们说,全局几十万人,老爷们有多少,楞让一个女的给夺了第一。现在你小子看人家不显眼了?操!这叫人不可貌象。”
“孙涛啊,你晚生了二十年可真可惜了,不然这么个女子你还不得猛追。”
“去你个蛋吧,拿我开什么心。”
哈哈……人们哄笑起来。
“孙涛,再给大伙讲个故事吧,乐和乐和。”
“算了吧,这一会儿工夫,我已经吃了不少沙子了。我还是给大家出个谜语猜吧。哎,小玉儿呢,你听好啊,你这家伙总能猜出我说的。”
“听着呢。”
“男人光P股坐在石头上……打一成语。”
“你怎么一出谜语就尽是的?”朱玉笑着问孙涛。
“乐和嘛,快猜。”
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半天孙涛全给否了。“孙涛你别卖关子了,直说得了。”
孙涛得意地看着期盼答案的人们,呵呵笑着一字一顿地说:“以卵击石。怎么样?”
“哟!”“啊!”“哈哈!”
“别笑,同志们,要是女人光身子呢?”孙涛越说越上劲。
“也打一成语?”“也坐在石头上?”人们问着。
“对。”孙涛晃着脑袋。
“那是以什么击石呢?”
“蠢呀!真蠢!”孙涛好不得意,“因(阴)小失(石)大嘛!”
嗷!十几个人怪笑起来。
“红椒”没有再发现比这里更好的地点,怏怏地转了回来,他站在车踏板上看了看沙子已经装得不少,叫大家住手,准备开车回去。
司机上去发动着了车,油门轰得震天响,车却不往前走。原来,靠近河水的滩地太软,装满沙子的汽车,轮子已深陷下去,马达轰鸣,车轮却只在原地打转,越转陷得越深。
司机和“红椒”技师商量把车上的沙子卸掉把车先开出来,“红椒”技师坚决不同意。说费了半天劲装上去的,怎么能再卸下来。他亲自跑到了河坝边的公路上拦了两辆卡车来,想把车拖出去。钢绳挂上后试了几次都不行,司机说是空车拉不动重车。
“红椒”技师急得脑门爬上了密密的汗珠。
远处的山尖似乎已支撑不住劳累了一天的太阳,那圆圆的夕阳正一点点地往山后闪去准备休息了,夜幕正缓缓地拉开。人们心急火燎。
“再来试一次。来,大家动手,把这些石头扔到车轮下。司机师傅,您几个再辛苦一次。”
三辆汽车一齐使劲,陷入的汽车还是没能出来。
救助的汽车也离去了。人们望着“红椒”技师等着他拿主意。
看着已渐渐拉上的夜幕,“红椒”技师叹了口气和司机商量:“司机师傅,你看这天就要黑下来了,就是卸车也来不及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留下人在这里守着车,明天我再想办法把车弄出来怎么样?”语气明显的软了下来。
事情已到了这步,司机也是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同意。
“谁愿意留下来看车?”“红椒”技师开始找人。
“怎么?都不愿意?”“红椒”技师看没人应声,情急之下声音更大了。
“洪师傅,我留下吧。”安欣不愿意看他为难,站出来答应着,“我来看车吧,我回去也没什么事。”
“好,安欣,你在这守着,我们一回去就给你把饭送来。”“红椒”技师见安欣答应留下看车,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
“洪师傅,这河滩里一个人在也太恐怖了,我留下和安欣一块儿做个伴儿吧。”朱玉一看安欣申请要留下来,也和“红椒”技师请求着。
“也好,好,好。两个人在有个伴儿。你们放心,明天天一亮,我就会有办法的。”“红椒”技师拍了拍朱玉的肩膀,朱玉转头朝安欣笑着。
“红椒”技师领着人离去了。
孙涛和徐志刚转回来时,一个人手里拿着盒饭,另一个人怀里抱着两件棉大衣。盒饭是“红椒”技师亲自买的米饭和辣子鸡丁、鱼香肉丝,棉大衣是梅主任让拿来的,说晚上御寒用。孙涛拿出了一小瓶二锅头,徐志刚递上了一包花生米,说这是他俩给买的,晚上冷时抿两口。孙涛和徐志刚看着他俩吃完了饭告辞走了。
12、
“河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驾驶室里朱玉冲着天空中皎美的月亮,大声喊着。
“见景生情。呵呵,是不是天冷也出诗人啊。”安欣看着歪在座位上的朱玉笑着捅了捅他。
“别动。”朱玉躲了一下,“你看这夜色多好,啊,天上有月亮和星星,地上有淙淙的流水,身边有安欣帅哥。哎,这是不是一种享受?”朱玉摇头晃脑地念叨着。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呀。”
“哥,这酒味还挺好闻的啊。”安欣刚才和孙涛对饮了几口,朱玉闻出了安欣的酒气。
“好闻吗?好闻你就多闻闻。”安欣看着歪坐着的朱玉微笑着对他说。
“那你把嘴伸过来。”朱玉眯起了眼睛坏坏地笑着。
“说什么呢。”安欣忽然觉得心跳。他确实喜欢这个调皮的弟弟,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念头的,似乎是从一见到朱玉的那时起就对他产生了好感。
“我又不是猪,怎么把嘴伸过去。”安欣一边回答,一边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他躲闪着朱玉眯眼笑着的目光。
“哎呀,我有点冷。”朱玉坐起来可怜兮兮地对安欣说:“让我靠在你身上暖和暖和吧。”
朱玉把披着的大衣脱下盖在身上,自己躺进了安欣的怀里,背靠着安欣的胸膛,“呵呵,这下暖和多了。”
朱玉把头靠在了安欣的肩上,很舒服地躺着。头发蹭着安欣的脸颊和下巴,安欣把朱玉往紧的搂了搂:“玉儿,你看今天的月亮多美。”
“嗯,你再喝点小酒吧,来个举杯邀明月嘛。”朱玉躺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说着,“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哥,你说我们现在和这首诗写的是不是很像?”
“不怎么像。我们哪来那么多的什么愁。玉儿,你还喜欢古人的诗啊,没想到。能再来两句吗?”
“两句?没问题啊。月明星稀,乌雀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哟!曹操的《短歌行》你也会?”安欣有点惊喜,他平常很喜欢读古诗文,却不知道朱玉也熟知这许多。
“唉!”朱玉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是无枝可依呀。”
夜风从不太严实的车门处钻入驾驶室里的时候,带着朱玉的轻声叹息深深地钻入了安欣的耳里。“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呀,你现在不是靠在哥哥这枝上吗?”
安欣把怀里的朱玉使劲的搂了搂。
“啊!”怀里的朱玉忽然轻轻一声。
“怎么了?玉儿?”
“有点喘不过气儿来。”朱玉在安欣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安欣,黑黑的眸子亮亮地照着安欣。
安欣憨笑着:“又来了,摄魂大法,摄魂大法。你不要看我,转过头去。”
“什么摄魂大法,又来这一套。”朱玉噘嘴嘟囔。
“玉儿,我也给你念一首词吧。你听吗?”安欣对着朱玉的头顶说。
“听啊,快点。”朱玉又把身子往舒服的挪了挪。
“你听好啊。”安欣清了清嗓子,“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晴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哎呀!哥,你了不得呀,我都不知道你朗诵的这么好,专业水准的。”朱玉起身边拍手边大惊小怪地叫着。
安欣把朱玉又搂回自己的怀中,“躺好,你嚷什么。玉儿,你说天上今天是什么日子呢?”安欣的思绪在跳动。
“哈哈!哥是不是想天上的嫦娥呢?”
“去,乱说。我想人家干嘛。你不觉得苏东坡的词很有些道理吗?”
“噢?你讲讲。”
“就是说还是常人的生活好。也就是说,天上就是天上,人间就是人间,必须按各自的规矩办,不正常的东西是没有幸福的,也被他人不理解和不容,不然他为什么说欲乘风归去,又怕高处不胜寒呢。”
“你在说什么呢?老苏的词是这意思吗?”朱玉听得一头雾水。
安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说什么。
“我是说。”安欣在整理着思路,“你比如说,生在这个社会当中,有好多事情是不能按自己的好恶去取舍的。”他觉得还是没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可一时又不知道怎样讲。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说的也有对的,比如你我都想上学,就身不由己的被安排了上班了,这是不由你我来取舍。也有不对的地方,按自己意思办的也多了,古代就有,你没听说过?有七仙女的天仙配,还有女郎织女,还有宝莲灯的故事。”朱玉在反驳着。
“可你看他们的结局多惨,有的被拆散,有的被天河隔断,有的被压在山下,不然苏东坡怎么会说此事古难全呢。”安欣显得有些激动。
“你这是歪理邪说。”朱玉驳斥他。
“我曾看过一本书,书中的故事很感人,里面的一首送别词给我的影响很深,我背给你听。”安欣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何事云轻散?问今番,果然真到海枯石烂!离别寻常随处有,偏我魂消无算,已过了几回肠断。只道今生长厮守,盼银塘不隔秋河汉。谁又想,境更换!
明朝送别长亭畔,忍牵衣道声珍重,此心更乱。门外天涯何处是,但只见江湖浩漫,也难浣愁肠一半。若滤梦魂飞不到,试宵宵彼此将名唤。墨和泪,与君玩。”
安欣刚轻轻地背颂完,朱玉就喊起来,“安欣,你中毒了,你中古人的毒了。你想那么多干嘛?这么长的东西你也去记它?怨不得你平常难得一笑,中毒太深的过。什么常规不常规,古人?哼!古人就是弱。你听听毛泽东怎么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怎么样?这叫气魄和胆识,这就是今天的人和古人的差别。告诉你吧,只要努力去做,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安欣吃惊地看着朱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在他的印象里朱玉是一个非常单纯可爱的大男孩,却不知道他也有这么多的思想。
安欣看朱玉有点急了的样子,忙说:“好了好了,我们不争了,也不感叹了,是哥中毒了行吧?时候不早了,休息吧,啊!哥搂着你,你睡吧。”
“你呀!那你也睡吧。”
“好,我也睡。这车就是有人想偷也开不走。没事的。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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