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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猫眼儿,终于看清了门外,是物业管理值班保安那张变了形的脸,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仍不停地敲门。我有些气恼,什么事情这么急,连门铃都不按。我打开了门。
他一边擦汗一边说,我知道你在的,你快去看看吧?有人坐在顶楼天台边儿上,好像是在你们家住过的那个男孩子,你小舅子是吧?
我心里一惊,若彬?不可能吧?
立即跟着保安一路小跑进了电梯。保安说,刚才我们巡逻的时候发现楼顶上有人,担心是小偷就一起上去看看,到了天台上一看是个年轻人,我们问他干什么的,他很慌,就坐在栏杆边儿上叫我们不要过去。那情形看起来好像我们一靠近他就要跳下去似的。有人看见过他以前住过你家里的,好像是你小舅子……
他越说我越急,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电梯很快到了顶楼,我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天台上。
天台上有风,感觉非常空旷,月亮压得很低,城市的灯火使夜色非常迷离。
然后我看到了若彬,确实是他,坐在天台的最边缘,两脚悬空,双手把着栏杆。两个保安举着警棍远远地保持着警戒状态,还对他喊你快下来,那里危险!有什么事好商量!
他死死抓着栏杆不放,眼睛一下盯着地面一下盯着来人,嘴里反复地喊,你们别过来!
我断喝了一声,梅若彬!
他吓了一跳,猛回头。
我叫梅若彬你给我下来!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神楚楚,有些畏惧有些仓皇,说姐夫?你别过来……
我说梅若彬你给我下来!你坐在那里干什么?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你快下来!
他摇头说姐夫你别过来,我、我……
我没有听他的,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死死地揪住他。旁边的保安也乘势冲了上来,我们七手八脚把他抓住,一起架到平台中心的安全位置。
他大哭,呜咽着说你们松开我,我不是要跳楼,我只想吹吹风!
我劝散了保安的围观,接连说着对不起。
然后我和若彬并没有下楼,仍旧坐在天台上。
天台上风很大,我们坐在最高处的水塔上鸟瞰这座繁华都市,灿若银河的万家灯火和江上大桥的激光灯束扫入云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月亮时隐时现,看样子有雨。
夜总有夜的味道,我无比熟悉这座城市夜的味道,它既不清新也不迷腐,既不梦幻也不现实。
若彬说姐夫我对不起你。
我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是对还是错,都不能采取极端的处理方式,刚才很危险你知道吗?
他说知道,但是我脑子很乱,保安一上来我就慌了,我不想被人打扰。姐夫你怎么会在?
我说我回来住了。
他说那大开哥呢?
我说他在他该在的地方,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转着转着就转到这里了,姐夫,我很想回到我们刚见面的时候。
我想我们都知道时光不可倒流的简单道理,即使他是如此年轻。
若彬说姐夫,真的对不起……我偷了你们的东西……我是故意的,但我没想到……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
我说你慢慢说,从头说,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不过可能是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解决方法,但你必须说实话,不能撒谎,这样才可以帮你,明白吗?
他哭了,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狠狠地放肆地哭。
终于哭够了,若彬擦去了泪水,说姐夫对不起,我撒了很多谎,不过我希望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是没办法。当时我姐姐叫我从成都过来,过来之前跟我说让我监视你,我觉得很好玩儿,根本没想那么多。后来她又跟我说你可能是同性恋,让我勾引你……我本来对同性恋什么的根本就不了解,查了好多资料,还去认识这方面的网友……其实姐夫很多时候我是装出来的,我真的太卑鄙了……还有那个什么李楚原的故事,都是编的,但你那么相信我,我有时候心里真矛盾……
我说啊?那你还有他的照片?
他说我姐给的,电脑处理过的,就是你的照片啊!
我有些晕,我突然发觉这个世界上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都是那样诡计多端,只有我一个傻子,一个轻易便信任别人的傻子。
但我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掩饰自己的尊严受挫,说了句是嘛,做得挺好我都没看出来。
可是姐夫,你知道我装得多辛苦吗?真的好辛苦!若彬说,后来我发现一切没那么简单,我姐让我做的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特别是后来她还让我装窃听器,我就害怕了,我把这一切都告诉给你了啊,我没撒谎,但是我没跟你说,其实我来之前在蓝波湾里被人打过一针……
什么?我说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些,你在蓝波湾里被人打过一针?什么针谁打的?
他说我不认识,我去找我姐,我姐不在,那些人把我抓住关到一个小房子里,给我打了一针,他们说是什么病毒,说我半年后不再去打针的话就会死,我不相信,但这段时间我突然尿血,真的尿了好多,我好害怕呀!
我说是天狼!一定是天狼!他搞了这种东西,他让你干什么?
若彬说他们说让我听我姐姐的话,还让我去偷一个什么帐本,说帐本在远航公司里,说你也会去拿帐本,你拿到后叫我偷回来。这个我姐都不知道,我也不敢告诉她。我就想办法进入远航公司,所以你才能在剧组看到我,但我没本事找到什么帐本……
我说我有一点不明白,你到底听谁的指令?你姐姐的还是天狼的?他们怎么通知你做什么?打电话?
若彬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听谁的,我都要疯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经常是方老师给我打电话,我听他的。他安排我进剧组做美术指导的,但我没利用好机会,看到你就跟你跑了。还有韩博家,也是他安排进去的,我住进入之后才知道是韩博家,碰巧我们是网友早就认识!
我说你等等,真是越来越乱,怎么又出来个方老师?他是谁?
若彬说方老师是这里美术学院的老师,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到了这里以后他主动跟我联系的,我猜他是天狼的人,他单线跟我联系,我没见过他。
我猛然明白了,在这个城市里,天狼是有党羽的,并且党羽众多,或许像方老师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面对的不是天狼一个人,应该是一个集团。
我说那后来呢?韩博和他妈妈遭遇绑架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我……他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方老师让我暂时住到韩博家,说那里是个中转站什么的,等我住进去了以后才知道竟是韩博家里。韩博以前在网上跟我说过他的身世,我当时就特别好奇。住在一起以后我就问这问那的,发现他知道得并不多。到剧组做临时美术指导的时候那个谢凡问我住哪里,我就说住在韩博那里。他问了好多,什么我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住那里之类的,我一时顺嘴就说出了韩博的妈妈是日本人……后来就发生了那些事情,我猜可能跟谢凡有关系,我的一大意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夫,我……
我说嗯,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谢凡是老爷子的人,老爷子肯定以前就知道天狼有个私生子,正愁找不到,没想到无意被你透露出来了。你说韩博家里是什么中转站?
若彬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中转站,不过韩博好像不知道,他妈妈也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中转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我心里明白了,不会有什么的,一定是毒品。
是的,天狼是制售毒品的人,拥有着制造毒品的工厂,那么销售呢?一定不是满大街零售,一定有个储存仓库的。没想到竟然在韩博那个环境优美的日式民居里。那么他们是不知情的吗?应该是在无知的情况下被利用的吧,否则韩妈妈不会跟我聊起那么多,她是没有防备的。
我突然窃喜起来,我知道了天狼的秘密工厂,现在也知道了他的中转站,再知道他的销售渠道和经销商,一封举报信到稽毒大队,天狼自然会落网的。
我问,那你偷大开的身份证和钥匙干什么?
若彬说我知道你们有个老爷子非常想得到的照片啊,我……我想拿去跟他换什么帐本……有了帐本我就能回去打针了……姐夫我好害怕,我真的好怕……我怕他们给我打的是毒品,你看小开姐的老公那副样子……
我说你见过老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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